抗戰時期陜甘寧邊區創設貨幣交換所的探索與成效

【中圖分類號】K263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2096-6644（2025）03-0038-11

抗戰時期，陜甘寧邊區因諸多客觀因素導致金融狀況復雜動蕩，影響邊區穩定和生產貿易的健康發展。因此，維護邊區的金融穩定顯得尤為重要且十分緊迫。鑒于此，邊區政府根據實際情況，采取了通過創建貨幣交換所實行貨幣專營等應對措施，維護邊區金融秩序，以便保障邊區的生產貿易以及堅持抗戰的需要。對此，僅有少數論著略有論及相關問題①，已有研究尚缺乏全面的資料梳理和系統分析。因此，本文試進行全面梳理和剖析。

一、創設貨幣交換所的根本緣由

1941年1月皖南事變后，國民黨政府對陜甘寧邊區實行經濟封鎖。為支持抗戰，穩定邊區經濟，1941年1月30日，陜甘寧邊區政府頒布禁止法幣在境內流通的命令，宣布以邊幣為邊區唯一貨幣。1941年2月，邊區開始發行邊幣。在停用法幣并發行邊幣后，陜甘寧邊區存在諸多影響金融穩定的客觀因素，且無法通過其他手段徹底加以解決。于是，創設貨幣交換所成為一種必然選擇。

*本文系國家社科基金項目“中國共產黨處理財政與金融關系的歷史考察及其經驗”（項目批準號：21BDJ015）的階段性成果。

① 學術論文僅有任學嶺的《論陜甘寧邊區的邊、法幣斗爭》（《延安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1997年第2期）簡要論述了成立貨幣交換所是統一法幣管理的一種手段。相關專著主要有：中國人民銀行陜西省分行等編的《陜甘寧邊區金融史》（中國金融出版社1992年）扼要地分析了貨幣交換所的成立及其作用；李實主編的《陜甘寧革命根據地貨幣史》（中國金融出版社203年）簡要闡釋了成立貨幣交換所發揮的重要作用；萬立明的《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的金融建設研究》（九州出版社2022年）簡略論述了陜甘寧邊區貨幣交換所的成立等等。

（一）法幣停用后外匯黑市交易的產生及其嚴重影響

由于邊區物資相對匱乏，又與國統區邊境交錯，密切的貿易往來交易需要大量法幣。法幣在陜甘寧邊區停用后，當時進口貿易對外匯有著巨大的需求，又沒有正規解決渠道，因而必然產生黑市交易。曾任邊區銀行行長的曹菊如指出，邊區與友區地域上犬牙交錯，而且物資是交流著的。在31個縣市、218個區中，有24個縣、81個區，是或多或少地與友區疆界相連的，在一定期間內法幣的進出是很難避免的。①據統計，1941上半年延安輸人總額為6637000元，輸出價值總額為2147000元，入超449萬元。人口中有60萬元系榆林轉口貨，延安實際人超為389萬元。除延安外，綏德也是一大人超地帶。全邊區上半年人超大概為1000萬元。③可見，邊區的進口貿易存在巨大的法幣缺額。由此，法幣禁而不止，一直在暗中使用，得不到法幣的商人只能在黑市進行貨幣買賣，從1941年2月起邊法幣發生差價。各地邊法幣差價為不法商人提供了牟利機會，敵偽也借此從中破壞邊幣。日寇在邊區吸收法幣，套取外匯，暗中破壞邊幣流通，盜購邊區物資。商人需要法幣到境外買東西，銀行不能供給，迫使他們在黑市中購買。老百姓到境外取得法幣之后，決不愿到銀行以一元法幣兌值五毛法幣的一元邊幣，也只有把它在黑市上賣掉。③邊區銀行行長朱理治指出，1941年2月以后，邊幣甚至兩元只能換到一元法幣。此時，許多人仍不肯放棄平價兌換政策。結果，銀行所存法幣，只有換出，沒有換入。于是，法幣明市交換便成為不可能，只能在黑市里進行。4月到8月，綏德、關中、隴東、三邊（安邊、定邊、靖邊三縣合稱，下同）邊幣市場被黑市破壞了。④由此看出，邊區法幣只出不進，又無法對進出口貿易的法幣施行管理和調劑，進口商只能轉入黑市以邊幣購買法幣，再加上各地比價差額巨大，黑市投機越來越猖獺。

法幣的黑市交易不僅大大增加了進口商的成本，也導致邊區金融和物價動蕩，進出口貿易受到阻礙。一方面，邊幣價格幾乎完全受人操縱，人為的過分跌落，必然增加進口商的額外負擔；另一方面，黑市投機造成許多惡劣的后果。任何商人均可利用各地邊幣的差價，做邊幣買賣，或做貨物買賣，以取得額外利潤。1941年上半年，延安邊幣跌價，而綏德邊幣與法幣價格是一致的，邊幣便大批向綏德傾流。接著就向三邊和關中流動，以后又到綏德。哪個地方邊幣價格高，其他各地的邊幣就自然向那個地方傾流。于是那個地方的物價就突然飛漲，邊幣狂跌，買賣停頓，社會生活、經濟生活突然動蕩不安。等到這個市場破壞之后，頑固派、奸商與一些公商把邊幣差額賺足了，貨幣便又流到別的地方，破壞別的市場。③因此，被人為操控的法幣黑市買賣導致邊區貨幣流通的劇烈振動，造成一系列極為嚴重的影響。

（二）非經濟手段無法消除法幣的黑市交易

為鞏固邊區金融，保障法幣不外流資敵，邊府頒布相關法令，嚴格管理法幣，嚴懲黑市交易。1941年1月，邊府明確規定：禁止私帶法幣出境，因正當營業或旅行，須帶法幣出邊區境外的：100元以上500元以下，須申請專員公署核發準許證。500元以上，須申請財政廳核發準許證。 月，邊區財政廳制定《批審法幣出境施行細則》，對批審法幣出境數額、手續、罰獎等也作了詳細規定。 ^（2）1942 年7月，第二屆市參議會著重提議：“本市法幣仍有黑市買賣，政府急需究辦。市政府查得近來本市市面法幣增多，特此警告一切公私商店軍民等，如再有黑市買賣，有經告發或查覺者，以破壞邊區金融治罪。”③據8月報道，日寇強迫低價兌換及沒收之巨量法幣，源源不斷地向后方拋擲。邊區接近淪陷區，首先受其影響，并有假道邊區向大后方涌流之勢。在此緊急情勢之下，邊府最近曾加緊檢查，一再嚴禁市面法幣流通，曾捕獲一使用法幣者，已依法嚴懲。④可見，陜甘寧邊區對法幣出入境實行嚴格審批手續，并以嚴厲手段打擊外匯黑市交易。

雖然采取了嚴厲的非經濟手段，但卻無法杜絕外匯黑市交易，因而朱理治認為應該依賴經濟法則。他指出：“過去很多人未能找出邊幣對外跌價及其漲落不定的根本原因，總認為這是黑市作祟，因而主張用政治力量，強制1元邊幣兌換1元法幣，不許邊幣與法幣中間有比價。很顯然，這是行不通的”，因為邊幣和法幣“既是兩種幣制，這中間就要服從供求原則，而產生一定的比價。這是經濟法則使然，不是單純政治力量所可改變的”。③

（三）穩定邊區金融必須通過貨市交換所實行外匯管制

對于如何解決邊區的法幣黑市交易，邊區銀行行長朱理治有自己的主張，他把創設貨幣交換所以管制外匯視為一種必然手段。1941年7月，朱理治在給邊府的報告中指出：“只有由銀行管理外匯（即法幣），同時允許人們向銀行買賣外匯。可使得邊幣達到穩定”。同時，他還認為：“銀行需要管理外匯，只有這樣才能穩定外匯，穩定物價，便利出人口商人，制止黑市”。同年10月，朱理治在邊區銀行和貿易局干部會議上明確提出“由政府發布命令授權貿易局組織貨幣交易所”的設想。有了這個組織，“出人口商人，為了經營出入口買賣，均須到該所買賣法幣。買賣價格皆依市價，銀行從中加以調劑”，也“可使外匯價格不時起時落，同時亦可便利出人口貿易商人，使他們容易得到外匯與法幣”。③朱理治又在邊區專員和縣長會議上指出，克服外匯價格不穩定的辦法“只能是嚴格管理貿易與調劑外匯”，尤其是“要通過左右黑市來達到消滅黑市，并積極地調劑外匯需要?！雹鄄浑y看出，朱理治根據當時實際情況提出并醞釀創建貨幣交換所，得到了邊府的認可和支持。與此同時，很多經濟專家也主張設立貨幣交換所進行外匯管控。朱理治曾聘請延安中國政治研究室中國經濟組副組長丁冬放、中央黨校政治經濟學教員王思華等組成銀行顧問團，負責邊區銀行的重大決策咨詢，他們也同意設立貨幣交換所。在專家的推動、政府的支持下，開始逐步推進創設貨幣交換所的工作。

二、從試辦到推廣：各處貨幣交換所及相關制度的創建

邊區貨幣交換所的創設工作是逐步推進的，經歷了從先行試點到推廣邊區各地的過程。1941年10月，邊府指定延安大商號裕順通先行試辦。1941年底，邊府正式出臺相關政策，歷經約一年半時間推廣到邊區各地，并逐步構建了一套貨幣交換的手續、具體流程、確定法定交換人和貨幣交換基金的使用等完整的相關制度。這成為當時邊區一個重大金融創新舉措。

（一）從延安試辦到政策出臺

為審慎起見，邊府特命令貿易局先在延安試辦貨幣交換。1941年10月，指定延安的大商號裕順通參加法幣的黑市買賣，作為公開買賣法幣的試驗。經過月余的嘗試，意識到欲穩定金融，推行邊幣，必須設立貨幣交換所，采取公開掛牌、公開買賣法幣的政策。①據同年12月10日報道，裕順通奉令試辦貨幣交換事宜已有一月，成績良好，計兌進出口商人的法幣20萬元，換給入口商人的法幣14萬元，計吸進法幣6萬元。在11月初兌換價格計每100元邊幣只換到法幣40.81元，現在已換到44.44元。出人口商人都感到異常便利，進口貨的物價也穩定了。②可見，根據朱理治的設想，邊區銀行首先由裕順通商號參加公開買賣法幣的試驗，取得了較好效果。

在試辦的過程中，1941年11月18日，邊區第二屆參議會大會通過財政提案，其中包括各縣設分支行或交換所，辦理匯兌業務，加強外匯外貿管理等。11月25日，邊區銀行制定《貨幣交換所組織簡章》，規定凡與境外貿易關系密切的主導市場，均設立貨幣交換所。 月1日，邊府正式發布《關于設立貨幣交換所的布告》。布告指出，邊府授權各地貿易局聯合當地商民組織貨幣交換所。凡為對外貿易欲買進或賣出其他貨幣者，均應到該所依公平價格按章自由交換，任何人不得強迫兌換，或借故沒收；除貨幣交換所外，任何人不得以買賣貨幣為營業，一經發覺，立予嚴懲。④與此同時，邊府仿效當時國統區大城市的貨幣交換所，公布《陜甘寧邊區貨幣交換所章程》，對法定交換人、公開自由講行議價、約期交還保證金等作了相關規定。③

有了試辦的經驗，并正式出臺了相關政策和辦法，延安市貨幣交換所率先正式營業。1941年12月12日，由裕順通商號承辦的延安市貨幣交換所，已在新市場開始辦理交換。在交換所公議各種貨幣行市，決定標準價格。前往交換的市民商旅同聲稱便。③

（二）貨幣交換制度的逐步構建

延安市貨幣交換所逐步構建了一套貨幣交換的完整制度和流程。1942年1月，延安市貨幣交換所公布貨幣交換辦法。其中規定：以邊幣換取100元以上500元以下之其他貨幣，須攜帶所屬機關團體或該所證明用途之函件前來交換。以邊幣換取其他貨幣者，手續費一律減為 1% 。 元以上則須持市貿易分局許可證并委托法定交換人，按照期望的買賣價格“叫市”，交換人在開行時即憑此請兌換所把買賣雙方最高最低的價格掛牌公告，隨后就由買賣各方委托的法定交換人公開自由講行議價，按登記次序分別妥盤成交，買賣雙方均需支付一定手續費。如遇供不應求時，各交換人按500元額依登記次序成交。延安市共有8家法定交換人，4家由公營商店選出，4家是市商會選出的私營商店代表。延安市貨幣交換所成立之時，公共商店的代表是西北商店、河口商店、新中國商店和大生棧，私營商店是同益永、天泰和、添德、天順昌，每月改選一次，連選連任。①同年9月，延安市貨幣交換所征得邊區銀行總行同意，宣布增加貨幣兌換時間，除辦公時間外，下午12時半至4時半概由邊行代理兌換。③延長辦公時間，保證整日辦公，更加便利了各界的貨幣交換。通過上述努力，延安市逐步確立了合理可行的貨幣交換制度，包括手續、流程、時間以及確定法定交換人等，成為邊區貨幣交換的基本遵循和藍本。

此外，邊區銀行還設立貨幣交換基金和匯兌基金，以此確保各處貨幣交換所的貨幣交換及匯款支付。1943年6月3日，“邊區銀行各分行貨幣交換基金及匯兌基金運用暫行辦法”正式公布。此項基金由總行根據各分行實際需要，在發行庫內撥付，且支配權屬于總行，不得與分行業務基金混合，視為流動資金。運用范圍只限于邊法幣之交換、支付匯款及關系貨幣與匯兌之一切開支，其他任何機關不得要求挪借。同時，要求保持規定數額，如庫存增減至一定限度時，應將超存數額送總行或由總行撥足原定數額。如因貨幣交換關系，致使法幣過多而邊幣不足，或者反之，皆應及時將過多之邊法幣解送總行換取邊幣或法幣，或由總行指定各分行間互相交換。③設立和嚴格管理貨幣交換基金并靈活調劑各處盈缺，成為邊區貨幣交換所有效運行的制度保障。

（三）各處貨幣交換所創建的基本情況

延安市正式開辦貨幣交換所后，各分區也相繼設立。1942年1月6日，綏德分區成立貨幣交換所。在此期間，隴東的西華池、驛馬關兩地貨幣交易所成立。鄜縣的茶坊、交道鎮、張村驛3處，均成立貨幣交易所。延長縣貨幣交易所已著手籌備，各商業口岸均擬成立。④據同年1月25日報道，靖邊貿易支局成立貨幣交換所，并已商得政府同意，除張家畔外，將在其他通商口岸設立貨幣交換所3處。據悉，僅張家畔1處，開幕第一天便有法幣6000元兌換。截至1942年2月，全邊區已經設立19處貨幣交換所，即關中1處，隴東2處，綏德3處，三邊4處，鄜縣3處，甘泉1處，靖邊3處，（延）市1處。9月，除原有的綏德、米脂、蛤蜊鎮3處外，綏德貿易局先后設立清澗、葭縣、西川、義合4處交換所，石岔等地亦準備派人前往籌備。 ${ ＼text^ { ＼textregistered } } _ { 1 0 }$ 月，三邊分區決定增設交換所8處。計吳旗縣1處，委托該地光華商店代辦，（爛）泥池1處，定邊6處，設于各區公署之所在地，委托各該區政府代辦。③由此可見，1942年是邊區各處成立貨幣交換所最為集中的一段時期。

從數量上和作用上看，截至1943年上半年，全邊區有大小42個貨幣交換所（包括臨時和流動的），延安市交換所起決定的領導作用。中心交換所有9個（定邊、慶陽、西華池、柳林、綏德、米脂、茶坊、瓦窯堡、張家畔）。①其中，由銀行自辦的交換所最多且最為重要。據1945年4月統計，全邊區銀行代理及直屬的交換所37個（詳見表1）。

上表顯示，邊區銀行代理及直屬貨幣交換所主次分明且分布較廣泛，形成一個貨幣交換的網絡體系。有些交換所只對一個小區域有作用，有的對全邊區或分區的金融起著重大調節作用。在維持比價上，首先維持能起重大作用的交換所，其次是次要的交換所，以達到抓住中心城市，推廣到全邊區的目的。

從性質上看，邊區的交換所大體可以分為四類。第一類是銀行自辦的固定交換所，包括光華商店代辦的；第二類是自己主辦的流動交換所和臨時交換所，如在富縣收公鹽代金時收法幣數萬，隴東在收公糧代金時，以10個臨時交換所，供給了農村缺乏的邊幣；第三類是銀行找合作社代辦的，但除延川、永坪少數合作社外，因與邊區金融沒有密切關系且合作社本身不健全，多數沒起作用；第四類是邊區政府自已提議代辦的，尤其在定邊的6個區，每個區都布置了5000到2萬貨幣交換資金，法幣不夠應用時，還從鄉下吸收了10萬到15萬的法幣，調劑當時需求。③很顯然，當時邊區創建的貨幣交換所不僅數量多、分布廣，而且性質上多樣化，功能上明確化。

三、創設貨幣交換所的主要成效

作為穩定金融的重要舉措，邊區設立了固定、流動、臨時、代辦等不同類型的貨幣交換所，并實行買賣雙方最高最低價格的掛牌政策，因而在外匯管控以消除黑市買賣、穩定邊幣并擴大流通、調劑邊區金融以及發展進出口貿易等方面發揮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一）通過外匯管控基本消除了邊區黑市交易與投機

邊區規定實施外匯管控必須由貨幣交換所參與或配合。1941年，邊府頒布《陜甘寧邊區銀行戰時法幣管理辦法》，規定所有外出采購物資、兌換法幣者，須覓保并說明情況，由當地交換所酌情兌換。出外辦進貨物時，憑人境貨物稅票及買貨時之發票及法幣兌換申請書，至原兌出交換所注銷手續，抽回保條。①同時，邊區頒行《貨幣交換所買賣和批審外匯辦法》，規定由外地采購規定物品，準按價兌給外幣 40% 至 80% ，但必須填具該所規定之保單。邊區內地商民到邊區境外售賣者，應于賣完后將外幣向本所兌回邊幣。過境商民攜帶外幣者，須于入境時向該所兌成邊幣，余款得于出境時憑過境貨幣特別交換單再向當地交換所兌回外幣。 ^（2）1943 年，施行的《銀行管理外匯辦法》再次強調，擬向外地采購規定物品，準按統購的實際需要兌給法幣或外幣 40% 至 80% 0 ^（3）1945 年1月，邊區發布的《禁用法幣辦法》重申，商民人等往邊區外辦貨或其他用途需要法幣時，必須向交換所無限制兌換。在貨幣交換所以外私自進行邊法幣交換者，買賣雙方每元法幣各罰邊幣1元，屢犯不改或交換比價與交換所牌價不同，意在搗亂金融者，除照章罰款外，并送當地政府嚴辦。④上述管理外匯辦法的具體實施都要借助于貨幣交換所，兌換法幣或核定手續等都由交換所負責或參與，從而加強了對邊區外匯交易的控制。

由此，貨幣交換所逐漸掌控了全邊區法幣外匯的兌換交易。1943年上半年，邊區共買進法幣65767051元，賣出法幣56159775元，法幣大部分進入公家手里，民間法幣逐步被排擠。③從1944年下半年到1945年上半年法幣兌出量與法幣出超凈額占邊區發行流通量的占比，也可以判斷邊區貨幣交換所的法幣外匯交易規模，反映出邊區法幣需求量的巨大波動。1945年2月的法幣兌出量占邊區發行流通量比重最小，僅10.24，4月則高達49.10，幾乎占邊幣發行流通量的一半。凈出超法幣與發行流通額最小占比為1945年5月的2.68，1944年9月的36.36為最高。③此時，邊區已經普遍建立貨幣交換所并掌控了貨幣兌換，此種情形亦充分說明貨幣交換所在外匯管理及控制黑市交易等方面發揮的作用。

另外，西北財經辦事處曾總結了1942年至1948年2月主要貨幣交換所外匯兌出量占全邊區總兌出量的百分比（詳見表2）。

資料來源：根據《解放戰爭時期陜甘寧邊區財政經濟史資料選輯》下（三秦出版社1989年）第107頁的數據整理而成。

從上表可以看出邊區6家主要貨幣交換所的交易量和起伏變化的情況。延安一地外匯兌換量占比最大。延長地區有時因在秋林（屬宜川）購進布匹、棉花，因而法幣兌換量相對較大。關中、隴東地區是邊區藥品、食鹽的出口地，外匯基本可以自給，因此兌換量最少。

通過貨幣交換所對邊區外匯的有力管控，極大減少或者杜絕了法幣的黑市交易。時論認為銀行掛牌標明法幣與邊鈔之比價，保證人口商之法幣供給，黑市活動大部分被消滅，從而掌握了金融上之主動權。①例如，延安市貨幣交換所從開始到1941年底，在20天中，買進法幣42397.90元、邊幣10643.85元，賣出法幣42177.10元、邊幣105044.29元。邊幣和法幣的兌換率最高為 2.55：1 ，最低為 2.4：1 。貨幣兌換所“變黑市為明市”并取得相當控制的權力，使正當商業不受黑市無理性的紊亂影響。 ^（2）1944 年7月以后，邊區決心整理各地法幣黑市。首先掌握了法幣來源，在各貨幣交換所又實行平價兌進、兌出無限制交易，于是黑市完全消滅，外匯也能大量兌進。全邊區采取了一致的牌價，堵塞了貨幣投機者從事貨幣投機的空子。③1944年全年，邊法幣比價的升降已呈穩定狀態。從6月起下跌至8.5比1，這一比價一直到10月均無變化，而黑市在近半年來，大體上已經消滅。④可以說，貨幣交換所控制了邊區的法幣進出，基本消除黑市交易，便利了一般正常商業的流通和商人營業。

（二）穩定邊幣并擴大了邊市的流通

普遍設立貨幣交換所后，邊區商民必須使用邊幣，從而擴展了邊幣流通范圍，并且摸索出推行邊幣的規律。1942年，朱理治指出：設立交換所后，“過去造成拒用邊幣的客觀原因已沒有了，邊區人民如要到友區買必需品，只要有邊幣就可換到法幣，就可買到需用品”，因而“如全邊區一致用邊幣，則邊幣流通范圍一定擴大，邊幣的容納量也會增大，即可相對提高邊幣的購買力”。③同年4月以后，關中的邊幣由不能使用的紙票變為有交換價值的流通工具，交換所開始表現了它在邊幣流通的歷史上不可磨滅的事跡。⑥另外，關中地區還總結出鞏固與擴大邊幣流通范圍的經驗，即從點到線再到面，先全力控制各個主要據點，進一步再控制其他大大小小的據點，才能掌握經濟上彼此關聯的線，最終掌握整個的面。

貨幣交換所通過伸縮牌價調劑、穩定邊法幣比價，提高邊幣信用進而擴大流通范圍。1942年7月，經過貨幣交換所的調劑，綏德、隴東、關中、富縣等往日拒用邊幣區域的人民已樂意接受邊幣，使邊幣流通范圍日漸推廣。再加上邊區土產大量輸出及河東淪陷區敵人排斥法幣，故而延安、綏德均感法幣過剩，無路可去。由此，1942年1月以來人民只向交換所兌邊幣而不兌法幣，市場大感邊幣缺乏，甚至黑市法幣價格多低于明市。①同年8月，綏德交換所采用先壓低邊幣，拋出法幣，待比價提到與黑市平價時，交換所馬上將比價由2.5元不斷地拉到2.1元，使投機者因保存法幣而損失巨大，因而完全改變了綏德分區的邊、法幣形勢，穩定了邊幣。1943年底，邊、法幣比價一直上漲到10元以外，延安市兌換所先積蓄力量，9月后即停止兌出法幣，到12月也同樣地先提后拉，把牌價提到12元，比黑市更高，然后實行無限制兌換，逐漸提高邊幣。1944年6月起，邊法幣的比價一直穩定在8.5元的空前紀錄。據三邊分行1944年底報告，已由前兩年5萬人用邊幣，發展到12萬人。據三邊三個區調查，邊幣增加到 250% 。③這說明貨幣交換所在確保和擴大邊幣在邊區內流通的重要作用，也消減了假借法幣搶奪邊區物資的現象。

（三）有效調劑邊區金融并促進了進出口貿易的發展

在邊區的商貿活動中，法幣流通量和需求量存在地區和時間上的嚴重失衡，貨幣交換所從中發揮了金融調劑作用。例如，1942年，不同地區的邊法幣流通量和需求量存在巨大差異。隴東、關中經常需要供給大量邊幣，靖邊、安定經常需要供給部分法幣，富縣、延長、綏德、定邊則既需邊幣又需法幣。更嚴重的是，法幣需求在一年中有淡季和旺季的巨大差異。1月份至舊歷年一般是外貨進口較多、邊區與友區商人結賬的季節，對于法幣需求特大。2月半以后至5月，亦需要較多的法幣。從6月起至9月半，因農忙導致商業貿易上成了淡季，因而法幣的需求減少。到了9月半以后，外貿進口漸多，土產出口同時亦多，法幣的供求在這一時期基本平衡。除一般情形外，各地還有各地的季節。再加上頑固派的封鎖，實際上邊區的貿易一年中間常帶有寒熱性，并不是完全按照季節，自然而然變化的。④因此，貨幣交換所根據地區或時間上的實際情況進行調劑，從而實現貨幣供求的平衡，確保邊區進出口貿易的順利開展。

邊區貨幣交換所通過調節各地間的貨幣與資金的循環流通，有時還倒貼資金進行金融調劑，從而穩定了邊幣和物價，促進了邊區進出口貿易的發展。1942年7月，當時市面法幣充斥，邊幣奇缺，邊幣對外價格扶搖直上。自8月起的4個多月，由于交換所高價兌進，低價兌出法幣，據不完全統計，銀行約損失邊幣4789636元。這樣不僅掌握貨幣斗爭的主動權，也改變了7月間對外貿易多出少進，甚至只出不進的局面。延安、關中、隴東貨物進口變得順暢興旺。 ^（5）1943 年3月底4月初，邊區銀行與物資局由隴東調回法幣600萬，由關中調回350萬，共計950萬。此項法幣以20萬接濟綏德，以200萬送三邊，余數悉留延安，維持中心交換所。同時決定改變兌換方針，以 40% 至 80% 的法幣供給物資局所領導的貨物交易所，爭取必需品入口。 年上半年，邊區交換所兌換的法幣用于貿易的占84.9% ，對外貿易當中，換進邊區必需物品最大為花紗布匹占 57% ，次為日用雜貨及文化用品占 7% ，再次為原料工具占 6.9% ，最少的為藥品和醫具占 4.5% 。 年，邊區交換所共兌進兌出法幣15億元（以邊幣計），對外貿易所用的法幣大部經過交換所，也就是全邊區絕大部分邊、法幣交換結賬，全由交換所負擔起來。可見，以邊區銀行為依托的貨幣交換所調劑法幣盈虛，由此取得邊法幣兌換的控制權，而且商民兌換的法幣也大都用于貿易，從而有助于更多必要物資的輸入。

值得一提的是，清澗和延安市貨幣交換所有兩人因在調劑金融方面表現突出，受到邊府表彰。1944年2月，清澗貨幣交換所主任丁鴻慈提出，必須掌握擁有3000萬邊幣流通市場的活塞。如果溢出了這個數量，就扣緊一些，讓邊幣向庫里流進，如果市面枯緊，就把活塞拔開，使市面上保持一種飽和的、穩定的狀態。清澗交換所在3至6月中吸收了6000多萬邊幣回庫。2至11月，清澗兌換所收回的邊幣共1萬萬元，包括從綏米延等地流入的邊幣，其中的三分之二送回綏德分行收入了庫存。清澗的金融市場3000萬緊縮到2000萬元，交換所控制著這個數目，不讓它擴大，同時調劑著它的枯竭。由此，丁鴻慈被評為模范交換所主任。③《解放日報》曾報道，清澗交換所丁鴻慈、延安市交換所崔平都是穩定金融推行邊幣的模范。在1944年的3月至6月的金融波動時期，他們主動設法緊縮邊幣，制止黑市，穩定金融，掌握牌價，不但完成了緊縮邊幣的任務，同時爭取了必需物資入口，又給商人謀了利。④丁鴻慈和崔平的突出表現充分說明貨幣交換所在調劑和穩定邊區金融及促進邊區進出口貿易方面發揮的作用。

四、結語

雖然陜甘寧邊區貨幣交換所創建后取得的成效顯著，但必須承認，在其創建和運轉過程中，因缺乏經驗或認識上的局限性仍存在一些不足之處。例如，在鞏固與擴大邊幣流通的工作中，未能把握時機擴大戰果，向外推廣邊幣。1942年8—9月間法幣跌價，開始采取猛拉牌價的辦法，利用人民心理恐慌，法幣由2.9元，跌至2元只用了一個月，那些用法幣的人顧慮時間也只有一個月。如果將法幣跌價的時間拖長到三四個月，人們對于使用法幣有所顧忌的時間就更長，推行邊幣的時間也就更長，邊幣的流通范圍可能更廣。但采取了迅速拉價的辦法，沒有為邊幣向外的推廣準備從容的時間。又如，1943年，有人認為貨幣交換所不需要平準基金，只要貨幣交換所維持邊法幣的牌價比價不變就可以穩定物價，改變了過去隨行情確定比價的做法，使牌價脫離實際而成為一個固定的價格。同年12月，中共中央西北局決定恢復貨幣交換所可以按照市場比價靈活掌握并調整比價的做法。這樣就重新發揮了交換貨幣的作用，及時控制了法幣不正常上漲的局面，穩定了邊幣的幣值。

陜甘寧邊區貨幣交換所的創設實踐充分說明，解決經濟問題只能主要依靠經濟手段。邊區各地相繼創建的各類貨幣交換所，彌補了邊區銀行機構不夠普及的缺點，并得到邊區銀行的扶持和指導。貨幣交換所作為專業化的機構專門承辦邊區的法幣外匯交易，實行邊幣與法幣掛牌公開交換，依照邊法幣的供求狀況自由浮動兌換比率，從而把原先私下的黑市交易納入到貨幣交換所的有效管控中。同時，根據邊法幣的比價變化情況，或者收購法幣，或者限制兌換法幣，靈活調劑流通中的邊法幣數量。正如曹菊如所指出：“邊幣發行的過程，是邊幣與法幣斗爭的過程，不是你進我退，就是我進你退，我們在斗爭中的對策運用得好，邊幣購買力就可大大增加，搞不好還會大大地減少，這是被事實證明了的?！雹亠@然，在鞏固邊幣的斗爭中，成立貨幣交換所，建立一個有控制的外匯交易市場，所采用的經濟手段是適當且有成效的。

[萬立明，同濟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教授、博導；孫畔畔，同濟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博士研究生」（責任編輯：張麗紅）

Abstract：During the Anti-Japanese War，after the suspension of legal tender in the Shanxi-GansuNingxia Border area， there was a huge shortage offoreign exchange （legal tender） due to the need of import trade，and the resulting black market transactions seriously afected the financial order and hindered import and export trade.The establishment of currency exchange is an inevitable means，and the president of the Border Bank Zhu Lizhi had proposed and actively promoted it many times.After Yan'an took the lead and experimented the formal establishment of the currency exchange，the border area successively established diferent types of currency exchange with different functions，among which the number of banks was the largest and the most important.At the same time， it formed a complete set of monetary exchange system and process，and found out and mastered the changing law of currency circulation at that time.The border region currency exchange has achieved remarkable results in strengthening foreign exchange management， improving the circulation environment of border currency，and facilitating import and export trade.

Key words： Shanxi-Gansu-Ningxia border area； currency exchange； financial stabili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