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現身的時間和方位（組詩）

自"語

不是暖，而是明亮，才是陽光的本意

但要理解這一點卻又不得不在寒冷中

終究會被照透，終究會被照亮

河道里的那些冰塊

那些石頭，和身體里的那顆心

人世與山坡上的樹，與星空，終究會融合

月亮現身的時間和方位

初一，是看不到的

初二、初三，天剛黑時

在西邊的低空，有一彎淡淡的蛾眉……

群山之中

今日初五，也看不到

初七，月亮大約中午升起

傍晚在正南：那時我應回到了久居的城市

在城市里

看得見，看不見

月亮如影隨形，但不強迫自己用影子證實形體

把來自宇宙的、太陽的光

變成自己的存在、自己的光

這樣的想法，在人世間，是否又過于虛妄

那些不相信直覺的人

區分著晝夜明暗，時間長短

而區分天光強弱的

是那些自卑者。在盤山公路

旁邊的小房子里，他們用酒精點燃內心的炭

真"身

藕有九孔人有七竅

那藕有七孔又表示什么意思呢

一直在淤泥里是不是意味著

總有一竅不通而且可能致命

在一排鐵柵欄上

秋天的月季花一些在開一些在敗

希望也是呀，它露出澄澈的真身

幾乎一樣，幾乎不一樣

鐵城溝的花和樹

將自己隱藏在時間的風里

吐魯溝的風景更好，但鐵城溝

有一座電站，和我關系更密切

旁邊有民居。早晨走了一會兒

只碰到一個人。一個人我碰見了兩次

唯一碰見的那個人

在早晨的山路上來去

我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幾乎一無所知”。幾乎和

多年前一樣。那時，有三四年時間

幾乎每年來一次鐵城溝。每年都在冬天

來做人心的事。每年，路是黑的

窯街煤礦外運的煤從車上撒了下來

灰塵，煤塵，岔路口的喇叭聲

還有結冰的路面。結冰的大通河水

幾乎不一樣。除了河水

依然在冬天結冰。除了平整，快速、干凈

像一些被考核的指標

其他的幾乎一樣。“幾乎一無所知”

我來了，又匆匆離開

溝里的事物，有溝里的規律

溝里的命運。我也有我的

如同大通河水

從外省流入天祝、永登

流經一些人的生活，又流入外省

稍加盤桓加入湟水后折回來

分開永靖和紅古，一同沖進黃河

這是遠了，還是近了

黃河穿過蘭州，穿過更多的外省

聯系起更多的人的生活。對他們

“幾乎一無所知”。像上游的一條船

像船里習慣了搖晃

和靜止的一個人。醒與睡。幾乎一樣

幾乎不一樣。這次至少，有陽光的明亮

讓寂靜獨奏

高樓竹笛，有些干

仿佛不理解

圓潤與蒼涼的關系

撕小片白云做笛膜

也厚了些。讓寂靜

在秋日下午四點鐘

獨奏吧。讓它自己

去找時間中的那些音孔

清亮會找到自己的形式

在一具肉身或其他事物上

睡吧，高樓。夢再輕

鷓鴣也難以馱著它飛

一沉一沉，一起一起的樣子

像極了他內心的那些時光

說"出

有人

需要的多，我說出的少

黎明是不是贊頌，我們有不同的看法

松樹

褪去山坡的深黑

天光說出了它們各自的輪廓

石頭，冰塊，河水

愛的平緩和激烈

兩岸不知道名字的山

峽谷擁有的太多，我說出的依然太少

說出的

沒有說出的

都藏在樹根和草根，語言的毛細血管里

有一天

蝴蝶或許會說出細雨中的棘刺

或許

野花和綠葉

會站在不同的枝條上對望

而沉默，發展為源頭，像寂靜，也像星空

南山引

冬天晴日，看著南山的時候太陽也看著我

這不會讓我在古典的苔蘚上打滑，就像雪

就像陽光，總有一部分落在河水里

如果長出草木，那是泥土感到溫暖

如果存在孤獨，那是因為過于明亮

想一只蝴蝶不合時宜地飛來

北方冬日想到蝴蝶

這不合時宜

但我就是想著

仙人球和海棠

刺和花

我就是想一只蝴蝶不合時宜地飛來

會如何選擇

我就是想它飛來

禁不住誘惑

出竅后的靈魂

在玻璃上打滑

直到

比一粒灰塵更輕

能掛在玻璃的光亮上

我就是想一只蝴蝶不合時宜地飛來

什么都不選擇

當看見窗外白雪飛舞

就知道輕盈的魔力遠大于許多事物的想象

一種光

在旁邊生活三十多年

一條大河的狹窄也足夠寬闊

有憤怒

也有輕輕起伏的平靜

有鮮花與水鳥。還有生活垃圾

像歷史

有上游，下游，與生存現場

從容

也用一些細節、氣息

暗示要怎樣生活，怎樣調整呼吸

才更能體會做一個人，經歷做一個人的

易與不易，粗獷而細膩的，多種情感……

泥沙

在河水里

互相摩擦，擦拭，更替

不斷增減，浮沉，在流逝中變得更少或更多

一個人在人群中

一群人在更多的人群中

被陰晴驅趕著，跑或停，俯或仰，躲又無可躲

有時

一株草影移動

如同簡單、單純

專注于河水音調、內心愛

喜悅地看著白鳥在兩岸飛來繞去

夕光照在它孤寂而熱情的翅膀

不覺間心里有了一種光，一些莫名依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