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河傳（組詩）

黃河傳

大風吹，天空東傾

一些執著的水，離開巴顏喀拉大雪山

以黃河的名義一路向東

經過我門前時，那些水似乎停了停

緊接著就俯身

鉆浮橋，穿鐵路橋，水霧中的轉身

像一位熟悉的老郵差提起了郵包

走吧，不必回頭，所有的家國情愁

其實是一場大水的前世今生

這個夏天，我在美國西海岸又遇到了它們

每滴水中，都蘸著

太平洋的藍

太陽從大海上升起

太陽從海上升起后

向西

再向西

墜進黃河最上游

此刻，我站在家門前

但見萬里黃河

像一列專用列車

正借著夜色

運送沉甸甸金色大魚一樣

把上游水中的太陽

——往大海里運送

——往明天的黎明里運送

舊"識

恍然覺得

百年前的今天

我也曾這樣走著

這小鎮，這房子，這水井

竟如此熟悉

許多事總說不清

仿佛百年前，或更早

我就在這里生活

我盯著一棵樹

看了又看

它像極了童年時的伙伴

可剛靠近，枝頭的麻雀卻不認得我

撲棱一聲，飛走了

黃河五問

大水去了哪里

——向東，不回頭

船泊在何處

早就不通航了，只剩浮橋和大鐵橋

護堤的屋子呢

拆掉了，護堤的老人

大都已離世

她呢，離開雜技團已多年

如今在濟南城里開出租車

灘里的炊煙呢

在樹梢上懸掛了四十年

最終還是被風吹走了

錯那湖

那微波，那透明

極像天空，又極像神的身影

千年如幻

我已戒酒多年

神，卻貪杯

它果真是天釀的美酒

果真引來了

貪杯者

舉目望去

但見錯那湖四周除了醉醺醺的大雪山

就是一朵朵慢慢騰騰

忘了歸路的閑云

黃河入海記

浪頭在前，鐵船在后

前行十余公里

當鐵船慢下來

我以為走進了大海

回頭看，天地依然渾黃

再行十余公里

依然無法分辨

誰是黃河，誰是大海

難道，世上本無黃河

也無大海

我站在船頭望了又望，所看到的

只有大水

乘車去樁西海港的路上

誰在自言自語

“大海很遠啊

她不會輕易見我們”

見大海需要緣分

這么多年，心中那片海

已慢慢變遠

與我相隔萬里

如今不知是大海想見我

還是我想見大海

再有一個多小時

我們將面對面

車窗外，樁西海港的大船

已隱約可見

這讓我有點兒激動

大海啊，本就是她的影子

如今也不知是胖了

還是瘦了，又是否一如當年

而它，也許已不需要

我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