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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高來到了法依哨的麥田

2025-07-03 00:00:00海男
散文海外版 2025年6期

從史卷中走到法依哨的野牛

如果從那條路上走過去,遠遠地總會看見一頭野牛,為什么說它是一頭野牛,因為它的體形跟所有村里看見過的水牛黃牛都不一樣,它的體形有一般水牛的兩倍大。

有人告訴我說,這頭野牛是自己走到村里來的;也有人告訴我說,這頭野牛是被一個到山里放牛的人看見的,后來放牛的人就將野牛帶回了村莊;還有人這樣告訴我,野牛是從巖石那邊順著風的呼嘯而跑來的……這說明,野牛已經有了它自己的傳說。每次看見野牛,總忍不住拍照片。人們為什么喜歡拍照,除了照片可以發朋友圈外,更重要的是作為人的本體,已經意識到了,很多記憶都變模糊了,自從有了智能手機后,人的記憶也越來越差了,慢慢地,智能化時代會不會壟斷記憶?

那頭野牛在山地上走來走去,每次見它,野牛都在散步,它到底是從哪里來的?如果想弄清楚,我可以去問村長,我深信村長會說出野牛的真相。然而,我愿意相信無數種傳說,這也是無數種的真相。我們彼此問候,野牛慢慢地接受了我們的致意,無論是大霧籠罩著的村莊,還是頂著藍天白云,野??倳谀抢锺v足,看見這頭豪壯的野牛,駐守著這村莊一隅,會讓人沉思人的命運。有一次看見野牛在咀嚼一堆青草,它安心地低下頭,守護著它的糧食。我們沒有去干擾它,繞道就離開了,但我們很好奇,是誰給野牛割來的青草?又有誰敢去給那頭野牛去送掛著露珠的青草?

我們到如今都不敢太靠近野牛身邊,哪怕拍照也會保持足夠的距離。我們害怕什么?我們越是害怕卻越想走近它,這就是野牛和我們之間的距離嗎?終于,在那個剛下過雨的早晨,我們又走向了這條路上,想順著石板路往下走,想走到有萬壽菊的田野上去。雖然離萬壽菊開放的時間還很早。雨后的石板路上,出現了一個背著竹筐的老人,他慢慢地往前走,走到了野牛駐足地,便放下了竹筐,從里邊抱出了一摞青草放在地上。噢,野??瓷先ツ敲礈仨槪先苏酒饋頃r,用手拍了拍野牛的脊背,老人就離開了。這就是法依哨的場景之一,很多你以為是驚悚不安的狂風暴雨,走近一看,卻是如此的祥和寧靜。這頭野牛乖乖地低下頭來時,它沉迷于青草的香味中,我們離它似乎又近了幾步。

野牛的照片總是在不同的時間中拍攝的,不管野牛是從哪里來的,它已經喜歡上了來自法依哨田野上的青草,看上去它那么溫順。我們終于敢移步向前,但仍然還不敢伸手去撫摸它那高高的脊背。對于我來說,這頭野牛仿佛是從阿細人的遷徙史中走出來的,不管你相信不相信,有一天夜里,我頭枕著法依哨村寨的石頭房,似乎又夢見了那個古老的部落,舉著火把越過千山萬水來到了這片山野。這頭野牛就走在前面,還有一只巨大的白虎也走在前面,還有數不清的羊群蹚過了河流……是的,我深信這就是從夢中走到法依哨的那頭野牛。因此,我相信夢又回到法依哨,我也深信另一種現實,這頭野牛是輪回而來的,它終于又回到了從前的村莊,所以,每次見到它,都會感受到它回到家的安靜。法依哨有它咀嚼的青草,每一個在清晨踏著露水,帶著鐮刀割草送給野牛身邊的村民,都曾經是跟隨這頭野牛在古老的史卷中遷徙而來的阿細人。

孤兒院的孩子們來到了石頭房

他們來了,但我不知道他們是孤兒。一群孩子,大約多少人,我不習慣數字化時代,就像我從小就數學差。他們進來時,我看見了比他們要大一些的哥哥姐姐,后來我才知道這些比他們大不了多少歲的,就是孤兒院的年輕教師。他們進石頭房時,我在做什么?我好像在樓上畫畫,門是開著的,有時候鳥也會飛進來又飛出去了,蝴蝶或蜜蜂飛進來又飛出去了,這都是常態。在法依哨,因為敞開門窗,不僅能曬著太陽畫畫寫作,而且能呼吸到最新鮮的動植物的空氣。

我習慣了看見蝴蝶時,驚喜的叫聲蝴蝶來了,便知道蝴蝶今天是來棲居的;當我聽見一只蜜蜂的嗡嗡嗡聲時,一陣暗喜充滿了全身,因為蜜蜂是迎著花香飛來的;蒼蠅是聞著食物的味道飛來的……采一把野薄荷灑在桌面上,這樣蒼蠅們就飛走了。我也不知道,蒼蠅們為什么不喜歡薄荷味。我們可以采一束野薄荷,拌上各種酸辣作料后,真是一道讓人產生味覺的好菜。

樓下來了一群孩子,大約是小學六年級到初一的學生吧。我下了樓,看見孩子們已經站在書架前。我說,可以自由地坐下來看書。有些孩子在看墻壁上的油畫,?;菀蚕聵莵砹?,正在給孩子們發礦泉水。我將幾十只竹子矮凳從墻角的另一邊搬到了書架下,能留下孩子們看書,是我此刻的最大愿望。

這群孩子對翻開的書充滿了渴望,他們取下書后,有的孩子坐在了樓梯上,坐在了竹子矮凳上,還有的坐在茶桌周圍的梯子上……他們天生就是一群安靜的孩子,也許他們在外面會像小鳥們嘰嘰喳喳地說話,然而,看見書架上的書,他們就突然不發出聲音了。書的魔法有著源遠流長的傳統,無論世道怎樣幻變,當人面對書架時,就像面對遠方的圣塔。而所謂的書香味,就是人們對書的欽慕和熱愛。

我想拍下孩子們讀書的場景,就像我面對麥田時,我想拍下麥子變黃后,被風兒吹拂的聲音。孩子們那么安靜,他們的每一張臉都洗得干干凈凈的。我也取下了一本書坐在樓梯上同孩子們一樣讀書,?;萦只貥巧先ギ嫯嬃恕r間過得真快啊,兩個多小時已經過去了,那幾個大姐姐走到我面前說,時間到了,她們要帶孩子們回學校去了。我說,我們合張影……在石頭房里,孩子們排成扇形,看上去他們能在看書的地方,有書架的地方拍照是高興的;我站在他們中間,與他們的青春,純凈的笑臉合影也是快樂的。

在書院門口告別時,那個年輕的小姐姐式的老師突然回過頭,我感覺她似乎有話要告訴我,便迎上去。她低聲說,下午來看書的孩子們,來自孤兒福利院,下午他們看書很認真,過得很快樂,但請先別發他們的照片……因為,他們的身世有許多無法解開的謎……他們走了,我目送他們離去,我久久地站在門口,內心交織著無法言訴的情感。此刻,我將這個故事寫下來,是為了贊美那些書架上的書,它們曾經給一群來自孤兒福利院的孩子們帶來了兩個多小時的閱讀。我深信,當他們成人之后,一定會記得在法依哨石頭房子中的讀書生活,時間看上去雖然短暫,卻也會在他們的成長史中注入閃電般的記憶。我保存了我和他們的合影,這些個人歷史,也將隨同歲月流逝成為書中的故事,我之所以記錄下那個下午,是因為我感受到了從法依哨的書畫院里,從那一雙孤單而又干干凈凈的眼眶里保存著,我看見的陽光和他們成長史上的一個強有力的記憶。只有在這一刻,我又一次感受到了書的力量,因此,我決定將另外留在城市三分之二的書,再請搬家公司的車運載到法依哨書院。書,從來沒有像今天,具有像塵埃般深厚的意義,我不再像過去一樣自私,害怕自己的書被別人借走,就無法還回來。

書,不再是紙質本身,而是繞著露珠所融解的樹葉所撐開的大樹,也可以是陸地與海洋的界線和距離,當然,也可以是枕邊發絲下的一次旅行盡頭突如其來的沙漠和綠洲。書的遺失,無論如何都跟人有關,而且是跟一個愛書的行蹤有密切關系。

在芬芳的糧草下入睡

狗狗趴在我門口時的夜幕,我經歷了下雨時的淅淅瀝瀝聲。我站在木窗前,看著雨水從屋檐往下滴落,就像很多年前,我獨自一人乘著綠皮火車去海邊的青春期……在城市時,一直向往著這種屋檐滴水式的緩慢。是的,在過去,緩慢是舊時代的風格。因為,那被發卡和舊家具所呈現出的,屬于那一代人的綠皮火車還沒有加速,鄉村公路還沒有成為高速公路的一部分。

因為那時候,水牛還在耕地,人們的雙手還在搬運石頭,縫紉機和自行車這兩件組合,是一個家庭生活中最大的夢想。因為那時候,人們幾十個人坐在一間小房間里,是為了看電視,家用電器還沒有占用人們的空間。因為那時候,人們彼此想念時都會在信箋紙上寫情書,如果有事會跑到郵電所去發電報……所有這一切,都構成了緩慢的節奏。

夜幕下的法依哨,看得見時隱時現的燈火。如果乘著夜幕去尋找到法依哨古時的弓箭手的速度,再乘弓箭回來,要消磨盡多少速度?古時的人們為了適應水土,到一個地方時,就用水煮當地的土為茶水喝上幾碗,再以后就順從于水土的安排了。我剛入駐法依哨時,也想采用這種辦法,當我在煙草地帶回一塊土時,那塊土在水中煮沸后變成了紅色,像馬櫻花般的紅。我真的悄悄喝下了那碗水,便感覺全身就像喝了包谷酒一樣沉醉。

在法依哨的夜幕下,我看見了每座宅院都在等待,每個天井瓦檐滴落的水,屋頂上的瓦片也在等待。你能感覺到村民們已經滅了電燈泡的光亮,他們該睡覺去了,我也該道聲晚安了!我掩上窗戶,慢慢移動身影,該回房間去了,又看見了那只鸮棲過的屋梁,不知何時再與那只鸮相遇了,短期之內,鸮可能不會來了,因為有狗狗榮榮和歡歡在穿行,有時候兩只狗狗發現異常的聲音時,會從樓上跑到樓下,一遍遍地穿行,狗狗之所以成為人類的朋友,是因為狗狗們懂得人性最復雜的那部分,也會進入和捍衛人性最單純的心靈。兩只狗狗每天晚上都會趴在我門口,它們知道我是誰,我每天也會跟它們道晚安,剛到石頭房的第一夜,它們狂吠著,猶如山林中孤獨的野獸們,突然爆發出一陣陣的叫聲。我走出房間,喊榮榮和歡歡的名字,我告訴它們說,該睡覺了,該睡覺了,該睡覺了!重要的事情說三遍,這以后,它們就不再跑來跑去了。我懇請宇宙留下它們,我同時也懇請親愛的法依哨,接受它們的存在。之后,榮榮和歡歡就變安靜了,狗狗也是需要交流和訓練的,就像寫作,每天,我都在訓練我的語言所去的地方……

晚安,親愛的法依哨,請關上門窗,讓法依哨在平靜的夜幕下,獲得夢的解析后,進入未來的黎明!

古羅馬詩人維吉爾在《農事詩》中寫道:蒼青色預告大雨降臨,火紅色表示東風將至;但見日斑與灼灼烈焰開始融合,你將看到風云激蕩,天地相依。在這樣的夜晚,請勿慫恿我渡越大海,或者在陸地上解開船只的纜繩。太陽引領白天歸來或終結重返的永晝,若日輪熠熠生輝,則不必憂慮陰云密布,卻會看到林木在清冷的北風中裊裊搖曳……

讀完這段文字,將書放在枕邊:是的,我告訴自己,內心所向,離不開深沉的夜幕,只有暫時放下紛繁復雜的迷宮,才能看見夜幕之上眾多星宿,如同我們的身體棲于浮世之下,在芬芳的糧草中入睡,本就是一件大事。

鋪滿馬櫻花的小路

早春二月的法依哨,已經有人去看馬櫻花了,從二月開始,第一朵馬櫻花被我們遇見后,就等待著上山的時辰。馬櫻花屬于杜鵑花系,被喻為吉祥和愛情之花。去看馬櫻花的人們想必都是吉祥和愛的攜帶者。吉祥如意,是每天生活在世間的人,所祈求之愿。而愛情這個詞,對于青年男女來說,就是兩情相悅。而對于成年人來說,“愛情”這個詞越來越寬敞,就像我們從山底往上走,為了等待一條鋪滿馬櫻花花瓣的小路,我們已經又從二月等到了三月,作為法依哨的村民,也要像土生土長的村民樣學會等待。

在等待的日子里,村民們正在干燥的土地上松土,在這里麥子已經過渡到了青黃色。時間在微妙的過渡,讓我們迎接每個節令的變幻。只有蹚過許多泥漿的腳才會去尋找鋪滿馬櫻花的小路,當我們的腳,穿過了人世各種水泥和柏油馬路后,你才能走上了這條鋪滿了馬櫻花的小路。

塵土中閃現的路也是你等著想走進去的路,從二月到三月,這條路終于出現在法依哨的村外。馬櫻山緊鄰法依哨的田野莊稼,是我見過的離村寨最近的小路,為了走上這條小路,我們每天在田野小路上行走。春天,法依哨的村民最忙碌的季節到來了,在田野邊看見了手推車、三輪摩托車……這是村民們普遍使用的載物工具。從幾十年以前開始,外出打工的民工越來越多,青年人來去自由,有家庭的男人,最初,他們還把孩子和女人留在山寨,待他們進入了城市的車水馬龍以后,就熟悉了城市的商業和管理制度下的文明,他們喜歡上了越來越快節奏的現代文明后,就把女人和孩子們都接到了城市安頓下來,讓女人也開始打工,或者管理孩子和家庭。盡管如此,總有一些固守山寨者,在田野上可以經常看見的中年男女,大約就是留守法依哨的村民?,F在的農事耕耘,一輪又一輪的來臨,日月星辰和生命萬物都保持著松弛的狀態,當你的身心敞開時,才真正地經歷著一個個意想不到的奇幻境遇,就像從山底慢慢上升中的,這條鋪滿了馬櫻花的小路。

小路,鋪滿了三月的松毛,二月或三月有些什么區別?在如此近的距離中這條路有什么變化?二月,冬天的荒野上開始復蘇的草木野花,就像召喚著披著厚重披巾的那些女人,她們如果生活在城市,是管家掌門人,或者是藝術家和詩人……而在法依哨,她們是母后和靈泉,是水乳大地……鋪滿馬櫻花的小路,來來往往走過了多少人?執不同身份者和男女性別者,走在這條路上,最終是為了看見馬櫻花的山岡。

我們已經朝小路走去,在我們來之前,已經有人上去了,剛才說到了馬櫻花山的松毛,其實,在沒有開花之前,我們無數次地從這條小路走到了山頂,再從山頂下來走到了田野。山或水都是我們的風景,如果你每天都能生活在山水身邊,它們會驅逐開陰郁和沉重的負荷。當一陣陣噼啪聲中的柴火化成灰燼時,你如果睡醒以后,看見了遠山和溪流,意味著你的另一段旅途又將開始。我曾經聽見樹身剝落下來的枝桿的喘息,我也曾看見法依哨的一個中年男人走進了陰森的樹林,中午他從林中小路出來時,肩上背著捆綁好的落木……男人將落木背回家,這就是柴火,法依哨人生生不滅的煙火。

二月小路上的松毛是干枯的,是被來自冬天的風吹落的。如果伸手去觸撫它,你會感受冬天的松毛帶有小鳥似的尖喙,稍不注意會刺痛你的指尖。而三月落下的松毛,是被春風吹落的,用手指捧起它們時,是柔軟的,它們還來不及全部干枯就又遇上了一場春雨,還遇上了馬櫻花的花瓣,其實,馬櫻花的花瓣也是被春風吹落的,所以,你彎下身撿到的每一朵花冠都還在綻放著?;ò觌x開了樹身,就像一個少女離開了母親,踏上了另一條紅塵路,她去到哪里?都是她內心深處的一種花的綻放。

馬櫻花從二月可以綻放到五月,有著漫長的花期。聽說,法依哨的男女青年定情以后,都會相約時間來到馬櫻花山上朝圣愛情。途經此地的旅人也會將車停在山下,當馬櫻花綻放時,幾十里之外都會被微風細雨,將花色花香飄忽而去。旅人們聞到花香就像看見了花色,就尋著旅路過來了。沒有人可以抗拒馬櫻花的色香,也沒有人來到山下時,會轉身而去。站在馬櫻花的花枝或背景下拍照,如果你將自己拍進去,你會產生莫名的羞愧。無論你多么美麗,你都沒有馬櫻花那么絢麗多姿。如果你置身在馬櫻花的背景中成為它們的一部分,那么你會在多年以后,想起法依哨的馬櫻花……

如果凡·高來到了法依哨的麥田

如果荷蘭畫家凡·高來到了法依哨的麥田?當田野上的麥子金黃時,我總會追問這個問題。我18歲時已經開始接觸凡·高的作品,一個中央美院的學生給我郵寄的《凡·高傳》,在那個春天恰好使我看見了凡·高喜歡的麥田,那是滇西小鎮外的麥田?,F在,法依哨迎來了麥田即將收割的日子。

這一天又輪回到了我們行走在田野的時間,總有比我們起得更早的農人,又看見這位三十多歲的女子了,她出眾的相貌,猶如山中的馬櫻花的綻放期,哪怕早春二三月已經過去了,她仍然在綻放著。這屬于自然體系中的個例,她站在麥田中是令人矚目的,她有具體的屬于這片版圖的美感,阿細人眾所周知的傳說,如果偶然間遇見了她,你就會知道阿細人像火一樣燃燒不息的元素。

如果凡·高來到了這片麥田?這充盈著我個人美學的追問,如同一雙隱形的翅膀只可能飛翔。而此刻,我們卻真實地走到了這片麥田中間,在眼前這個女人周圍,都是起伏蕩漾的麥浪,她除了戴著一頂圓形布帽外,臉上沒有任何遮擋物,看上去,她不害怕每天割麥子時從天空移來的太陽。她看見了我們,我們以微笑相互致意,這樣一來,我們可以輕松地交流。我們三個人都想跟她合影,因為她身前身后的麥田,具有智能時代所缺乏的現實感。她的衣裝,已經不再是古老阿細人時代的衣品,那時候的每塊布,都是從織布機上織出來的。我在法依哨村莊行走時,總想尋找到一臺古老的織布機,有時候我們跟隨村民在說話中,會走進院落,但始終沒有看見我想看見的織布機……但我相信,總有一臺織布機藏起來了……被一個奇跡和傳說收藏于天地之間,所以,還需要再等待機緣。

如果凡·高來到了這片麥田?這個幻覺又被麥浪吹走了?,F在,終于輪到我站在了割麥子的女子身邊,這個像馬櫻花一樣美麗的女子,自始至終臉上都帶著微笑,這個微笑可以將那些流行的雞湯話語驅逐開。她的微笑,是從麥田中蕩開的,所以,如果凡·高來到這片麥地,凡·高就一定會繼續活下去的。

人的微笑,也有的是帶有媚俗的、虛偽的……但她的微笑確實是從麥田中蕩開的,金黃色的。我想抱起麥田中捆起來的麥穗,這是我擁抱在胸前的光束,我很高興地低下頭聞著成熟的麥秸味……

如果凡·高來到了這片麥田?我的意識中總會飄過這樣的追問,我們站在這片麥田,拍下了成捆的麥穗,拍下了她手中的鐮刀,拍下了與她合影的不同照片……最后,在她允許下我們還從麥田上抱走了幾捆麥穗……捆起來的麥穗被我們抱進了石頭房,我想,如果凡·高看見了石頭房,是因為凡·高在空氣中嗅到了麥子的香味,所以,凡·高來了,凡·高走進了石頭房。我期待著凡·高從他永恒的畫布上走出來,坐在我們中間,畫下法依哨的麥田,畫下站在麥田中像馬櫻花般正在綻放的女子。再后來,我們還是發現了,越來越多的旅人,來到了法依哨金黃色的麥田中拍照,有些人根本就不認識凡·高,他們只是迷上了這一片一片的麥田,就將自己的交通工具置于路邊,忘卻了一切朝麥田走進去。這是對生之旅途的朝圣,是對一個古老耕耘史詩的田野的朝圣。當然,也有人竟然搬來了畫具,坐在麥田中開始繪畫,凡·高來過了嗎?風中吹拂的麥秸色撲向了我的畫布……

帶著德沃夏克的新大陸進入了薄霧

法依哨的薄霧總是在出門之前升起:就像是帶著德沃夏克的《新大陸》游離在眼前煙土的霧,來到了我們手上或肩頭,一個手扶拖拉機的煙農從霧中過來,他翻過的雜草根須裸露在外,像是被我寫作中用手揉過的一堆廢紙。詩人惠特曼說過:“白天黑夜的每個小時對我都是一個奇跡,每一立方英寸的空間都是一個奇跡,每一平方米地面都散布著與此同樣的東西,每一英尺之內都聚集著同一樣的東西!”

法依哨的土地成為煙草生長之地,這是在德沃夏克的《新大陸》的季節音階中,從霧中升起的煙草地。此刻,在出現煙草地時,出現了一座蜂房,這像是我詩歌中反復出現的意象,也是我不斷在行走中遇見的場景。蜂房通常在不斷朦朧又趨于清晰的曠野之上出現。一只蜜蜂,是甜和痛的代理者,是神靈創造世界時繁殖出的歌手。它正引領我很快地往前行走時,發現了一座土坯屋。在外墻上,黃綠色的枝條攀爬而上,仿佛空中花園讓它有蔭地,并給予它們夢游的靈性。

站在蜂房之外,德沃夏克的季節音階中似乎環繞過這樣的甜蜜,它此刻被俄國白銀時代的杰出詩人曼德爾施塔姆憂傷地吟誦著:“整個屋子都充滿了倦怠——這甜蜜的藥物!這么小的王國,吞下這么多的睡眠?!?/p>

薄霧移動著我的視線,在蜂房那邊,另一邊,廣大的四野,煙草又一次占據了整個畫面,我就這樣來到了田野上根莖交織的睡床面前:煙草,除了在我們胸前移植著煙霧之外,在最早的時期,它只是一種根莖植物,不斷地從土地冒出來,起初是幼芽,然后是纖細的綠色,同萬物一樣,帶著飽滿的熾熱或期待,渴望著與萬物相遇。

萬物是何物?在巖石、魚類、苔蘚、花蕾、子宮、豐巢、蜜蜂、飛鳥、野獸、蜥蜴或船帆河流面前,一首詩歌,一個阿細人的歌聲中就有萬物萬靈的存在。所有被我們所觸摸到的、未曾用心靈占據過的蒼茫和疼痛的現在時都是萬物的影子。詩人米沃什說:“我們一方面沉浸于回憶,另一方面強烈渴望著逃出時間,逃到永恒律法之鄉,那兒的一切都不會被毀滅。柏拉圖和他的理念:野兔、狐貍和馬匹在大地上跑來跑去,而后消失,但是,在天上的某個地方,不會被混亂的、沾染著死亡氣息的經驗性證據所顛覆?!爆F在,濕潤的霧涌到了嘴唇邊,替我尋找到了煙草地上的一堆被剪斷的枝葉。修剪煙枝的女人走出來,她手里有一束紫色的煙花,我知道,剪去煙花是為了讓煙葉獲得更多的營養,不過,煙花也還會再長出來的。

飄忽不定的長長的煙幡

十九世紀創作《草葉集》的詩人惠特曼,一生都在大地上漫游。他吟誦道:“盲目的、熱愛的、掙扎著的接觸,帶鞘的、戴著頭巾的、尖牙利齒的接觸呀!離開了我,也會使你疼痛嗎?”此刻,一條長而彎曲的水渠,沿著種植煙草的土地的根莖,正在澆灌著張開嘴的煙葉兒,已經干燥了很久的煙葉兒,在等待著什么?因此,惠特曼發現了又一個萬物的場景:“在生長著的甜菜的上空,在開著黃花的棉田的上空,在低濕田地里的水稻上空,在頂上有扇形污跡、檐溝里長著雜草的尖頂農舍的上空,在西部的柿子樹的上空,在葉子長長的玉蜀黍上空,在纖巧地開著藍花的亞麻上空,在白色和褐色的當中有嗡嗡嗡之聲的蕎麥上空,在隨風搖蕩著形成光影細浪的暗黑色裸麥的上空,那里鵪鶉在樹林和麥田之間鳴叫,那里蝙蝠在七月的黃昏時飛舞,那里巨大的金甲蟲落在黑暗中,那里溪水從老樹根涌出,向草地流去……”

此刻,一條水渠正澆灌著煙草地,我仿佛看見了一片長長的煙幡,它在田野上空被風吹拂著。煙葉中最長而碩大的那片煙幡,可以尋找到煙葉酣睡的地方嗎?隔著一片玉米地,隔開了蜘蛛網似的人類生活,在這里的煙幡下面,在不同經緯度和海拔的高低所繁殖的塵土中,煙葉作為有根莖的身體同萬物站在一起,面對著我們人類的視角。

我移動著腳步,在前方,在那一大片金黃色的、油綠色的煙幡之下——長滿了各種植物和瓜果的根須,幾個煙農躺在大樹下,臉上蓋著草帽正在午睡。一些蟻族就在他們身外的小小洞穴中翻滾著,仿佛像人類一樣不斷地利用自己的野心和夢想,不斷地翻拂著時光的過去和遠方。在那幾個煙農躺下的土地之外,那片煙幡拖著長長的影子,飄忽升降。在與云朵之間卻保持著足夠的距離。除了煙幡飄動外,肥碩的蔥綠色葉片,如今藏在最開闊的曠野上,在大地神奇的緯度中,隱匿著它們的嘴唇,敘述著天氣的變幻莫測,在濕雨和雷電的速度面前,那一片片肥碩的蔥綠色葉片,戰栗和歡鳴的光陰,就在它們朝著天空生長中穿巡而去,我所看見的葉片在慢慢地變黃……

老火塘樂隊的誕生

正如太久遠的生活物件在使用中就悄悄地退場了,沒有不謝幕的舞臺,也沒有始終在前行的列車。我一直在尋找法依哨的老火塘。什么是老火塘?就是老房子的火塘,鋼筋水泥屋中的火塘,用來架起燒烤爐子的,不是我想尋找的老火塘。有火塘還不夠,必須有坐在老火塘在柴灰下,烤著洋芋包谷的老人……入住法依哨以后,這個愿望源于阿細人對于火神的崇拜,因而變得炙熱。尤其是冬天,寒風吹著頭發時的黃昏,就想看見一股濃烈的火焰上升,就順著焰火的方向而去,心誠則靈,總會找到老火塘的。

每天黃昏,我就開始走出石頭房子,這是一個預謀好的約會。我便想起了從火塘邊跳出的火焰,那是生命的起源,也必然是阿細人的生命之歌。

在寒冷的黃昏,靠嗅覺中的焰火味道,似乎就能判斷,哪一種焰火是從鋼筋水泥房中飄出來的,哪一種焰火是從老房子的老火塘邊飄來的……只要你用心用意,就能在兩種不同的焰火味道中尋找到你想要的燃燒。我順著飄來的寒風,終于等來了柴火燃燒中低沉的樂音,這全靠法依哨山寨的安靜,仿佛智能化世界的任何東西,都無法改變這座山寨的寧靜生活,這正是我迷戀法依哨的原因,幾年前,當年輕的鎮長帶著我們一行人走進法依哨時,我就明顯感覺到頭不疼了,眼睛不花了,腳力變輕盈了,思維和情緒有彈力了……迎著寒風中飄來的柴塊熾熱的燃燒聲,我們終于找到了那幢老房子。門敞開著,法依哨村民的大門沒有上鎖,經常是半開半掩的,你如果想走進去,就走進去吧!因為經常走進去后,才發現沒有人……

我們已經走進了有歌聲和樂器碰撞的老房子……這正是我一直想尋找的地方,我看見了真正的一座老火塘,火塘邊坐著幾個老人。每一個老人懷里都抱著樂器。這正是我想坐下來尋找到的老火塘和幾個老人,還有懷里的老樂器。這個場景是我入住法依哨以后,在靈魂深處向往的地方。我們坐了下來,旁邊的屋梁和爐架上的銅壺都有了年歲……這一刻,只有老去的歲月可以在火塘中沸騰和燃燒。一個年輕的少年抱著一根圓木進屋來了,他似乎是老房子里最年輕的臉,抱著樂器的人在彈唱,火塘邊好像有碗里的酒,阿細人習慣用大碗喝酒,似乎大碗里的酒比杯中酒更豪放。老人們在彈唱時,少年在火塘里加柴塊,少年身穿校服。我想起來了,這又是一個周末,所以,少年從學校回來了,對于此刻的場景,少年是喜歡的,看上去,也是樂意加入的,他坐在一角,眼睛看著火塘,他的眼睛里有全部的火,他似乎負責這火塘,為了不讓火熄滅,他不停地給火塘加柴塊,他的目光很沉靜,與他同年齡的少年相比,他似乎更沉靜,在沉靜中他似乎是守住老火塘的新人。

老人們彈唱的歌詞我雖然聽不懂,但我相信我能感覺到那些遷徙中的旋轉。對于古老的阿細人來說,歷史上那場漫長的遷徙就像老火塘的燃燒,是深紅色的,也是黑色或藍色的一次史詩般的傳說。我坐在他們之間,我們幾個人都不知不覺加入了他們的吟唱,那聲調就像在幽暗的長夜,我們在星宿的籠罩之下找到了夜宿的山岡,這山岡就是今天的法依哨。一曲唱完又一曲,中間少年還給我們倒了酒,這是本地的苞谷酒,是他們自己釀制的。這夜晚是熱烈的也是憂傷的,老人們像一組樂隊,我想,就叫老火塘樂隊吧,這真是一個好創意。為了讓阿細人古老的遷徙之歌永不失散,我們該盡全力讓老火塘樂隊擁有自己的舞臺,就這樣,我被這個夢想和創意激動著。少年提著那把被煙熏黑的酒壺不時地給我們加酒,所有人都不知道,在我內心,已經有了一座舞臺,上面演唱的就是老火塘樂隊。而今天這個日子,就是老火塘樂隊的誕生。為了讓老火塘盡快地走到舞臺上去,我開始了為這支樂隊的出現寫下了這篇文章,我等待著一個有舞臺的日子,等待著這支來自法依哨山寨的樂隊,能夠走到世界的舞臺上去,我深信,這一天會降臨的,老火塘樂隊將成為新的世界遺產。

我僅聽見了老火塘樂隊的聲音,你看見過森林中上千年的古樹嗎?里邊因剝離和歲月的抗爭,同樣居住著童話故事的源頭;你看見過火塘邊抱著樂器的彈奏者嗎?他們老了,就像我母親一樣老了,就像黑白電影中演員一樣老了,就像廢品收購站的雞毛、牙膏皮、辮子和麂子皮一樣老了,就像收音機和磁帶一樣老了,用過的東西,凡是與生命相關的東西都會老去。火塘邊的一雙雙手,就像羊皮卷紙中的傳說,已經失傳的故事,依賴于在世音的彈唱,仿佛才能讓一棵古樹復活,讓一個人再生的力量來自靈魂的共鳴。

(選自2025年第4期(《邊疆文學》)

原刊責編" 李朝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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