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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個

2025-06-27 00:00:00兔八
科幻世界 2025年4期
關鍵詞:游戲

編者按:

“星港城”系列歸來!這次的故事在《星與心愿》之后,《死無對證》之前,也是馬克第一次邂逅重要后續(xù)角色黛安娜的時間點,他們是如何相識相知的?而馬克的實習偵探生涯剛剛步入正軌,就被派去調(diào)查一個女大學生失蹤案,誰承想一個人的失蹤居然牽扯出一個影響十數(shù)人的大秘密……一切盡在本期的故事中——猜猜看標題“第十三個”指的是什么呢?

1

“這是去年星港城沉浸式游戲產(chǎn)業(yè)的產(chǎn)值,以及頭部幾家公司所占的市場份額,從數(shù)據(jù)中我們可以看出……”一位經(jīng)濟學教授在講臺上滔滔不絕地講著,身旁的全息屏幕上都是數(shù)據(jù)圖表之類的玩意兒。

這是星港大學城一間巨大的階梯教室,明亮、干凈,坐滿了認真聽講和不知道在干什么的大學生。我坐在比較靠后的位置,四處張望著。

雖然島嶼偵探社的老板、我的頂頭上司伊恩·詹姆斯給身為實習生的我弄到了一張旁聽證,讓我可以自由出入星港大學城旁聽喜歡的課程,但這次我可不是來聽課的——老實說,這位教授說的話我一個字都沒聽進去,畢竟經(jīng)濟學完全不在我的喜歡列表上——我這次來,是因為伊恩昨天接下的委托。

那是昨天下午大概十九點的時候(星港城一天有三十小時),我正在整理報告,接待員米倫太太說有一個沒預約的客戶在門外等著,問伊恩要不要見她。伊恩同意了。

門開后,一位中年婦人走了進來。無論從長相、身材還是穿著打扮上看,她都非常普通,屬于那種走在街上和你擦肩而過你都不會留下什么印象的人。她的表情混雜著焦慮和麻木,看上去有些憔悴。她自我介紹說姓斯賓塞。

“您好,斯賓塞太太,”伊恩按部就班地說道,“有什么是我們可以為您效勞的?”

“我的女兒珍妮·斯賓塞失蹤了。”斯賓塞太太直入主題,“已經(jīng)過去了十天。”

“您報警了嗎?”伊恩示意我開始記錄。

“當然,”斯賓塞太太說道,“一發(fā)現(xiàn)聯(lián)系不上她,我就立刻找了警察。但是十天下來,我女兒還是沒有回家。”

“警方是怎么說的?”

“他們說現(xiàn)在還無法確定發(fā)生了什么,只知道她是在大學城失蹤的。”斯賓塞太太右手微微握拳,語氣也變得有些激動,“我跟他們說珍妮被綁架了,但他們說在沒有找到目擊證人前,他們不會輕易下這樣的結論。”

標題

“您為什么認為珍妮被綁架了?”

“一位母親的直覺。”

“好吧。”伊恩摸了摸下巴,說道,“讓我們假設您的猜想是正確的,那您有沒有收到綁架者傳遞給您或警方的訊息?一般來說,綁架是一種有目的的行為。”

“沒有,什么都沒有。”斯賓塞太太低下頭,目光黯淡,“這正是我最擔心的。”

“我能理解您的擔心。”伊恩嚴肅地說道,“您要我們做什么?”

“找到珍妮。”斯賓塞太太又抬起頭來,“我知道警察也在找她,但是他們能夠投入的警力畢竟有限。案子是永遠辦不完的,可我只有這一個女兒。我希望你們能夠全力以赴地去尋找珍妮,而不僅僅是提供有價值的線索。”

“可是島嶼偵探社只有兩位偵探,其中一位還處在實習階段。”伊恩說道,“就這點人力怕是很難在短時間內(nèi)找到您的女兒。相比之下,一些大偵探社在遇到這種情況時更有優(yōu)勢。”

“那些大偵探社開的價格我出不起。”斯賓塞太太說道,“我們?nèi)叶际潜眳^(qū)人。”

“我明白了。”伊恩嘆了口氣,說道,“我們可以接這個委托,但只能保證盡力而為。”

“拜托了。”

“斯賓塞太太,我需要珍妮的詳細信息,比如她的基本特征、生活習慣,這有助于我們的工作。”

斯賓塞太太點點頭,講了很多關于珍妮的事。珍妮·斯賓塞,二十歲,在星港城北區(qū)長大,現(xiàn)在是星港大學的學生,主修經(jīng)濟學。從斯賓塞太太提供的全息照片中可以看出來,珍妮和她母親非常相似,身高體重都處在中等水平,容貌上也沒太多特點。她沒有什么不良嗜好,至少斯賓塞太太不知道。她平時都住在大學城,周末偶爾會回北區(qū)的家。斯賓塞太太也不知道她有沒有男朋友。

失蹤發(fā)生在星期五,她早上和母親通了話,說當天沒有課,打算回家過周末。但是深夜斯賓塞太太下班回家后,卻發(fā)現(xiàn)女兒并不在家,通過鏈也聯(lián)系不上。她以為女兒臨時有事改變了計劃。第二天早上斯賓塞太太仍然沒有和女兒取得聯(lián)系,她隨即前往大學城,發(fā)現(xiàn)女兒并不在宿舍,室友說珍妮昨天早上就走了,晚上也沒回去。于是斯賓塞太太就報了警。

警方展開調(diào)查,就像前面說的,迄今為止沒有取得什么進展,調(diào)查過程對外保密,斯賓塞太太也不知道他們查到了什么。

這就是我們現(xiàn)在掌握的全部信息。

斯賓塞太太簽完合同,付完預付款就離開了,留下我和伊恩研究我記下的內(nèi)容。

“你是怎么想的,馬克?”伊恩問我。

“我想不通為什么有人會綁架她。圖財?一個普普通通的北區(qū)人,放在街上一抓一大把的那種?”我比較同意警方的結論,“圖色?按照斯賓塞太太的說法,珍妮的生活非常規(guī)律,大學城也不算荒郊野外,似乎也沒有什么被綁架者盯上的機會。這兩種情形都不大可能發(fā)生在她身上。”

“那你怎么解釋她的失蹤?”

“我不知道……”我想了想,關于珍妮的失蹤,我其實想了無數(shù)種可能,從私奔到一些令人不寒而栗的想法都有,但我隱約覺得答案不在這里面。

“為什么?”

“呃……”我知道伊恩在引導我思考,可答案并不會自己跳出來。我想了很久才找到問題的關鍵,“我們現(xiàn)有的信息太少,如果警方在調(diào)查后都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那僅憑斯賓塞太太提供的信息,我們更不可能有所發(fā)現(xiàn)。”

“很正確。”伊恩點點頭,說道,“所以你接下來的任務,就是去收集關于珍妮的更多資料,從中找到有價值的線索。”

“說得對,詹姆斯先生。”

“明天你就去星港大學城。”伊恩接著說道,“去看看珍妮的生活環(huán)境,和她的同學老師談談,許多失蹤案和他們身邊的人脫不了干系。如果可能的話,描繪她失蹤那一天的行動軌跡,試試看能不能找到目擊者。做好筆記,有些線索你并不會一下就能發(fā)現(xiàn)。”

“好的,詹姆斯先生。”

所以這才是我坐在這里的真正原因。我一大早就趕到星港大學城,查了珍妮所在班級的課表,然后和他們一起來上課。我希望能在不被注意的條件下觀察他們,教室顯然是個不錯的選擇。

我觀察著班里形形色色的學生,時不時在鏈上記下幾筆。除了我,教室里還有二十一個男生和二十五個女生,我把他們都編了號,然后在鏈上記下他們的主要特征,方便日后對號。我一邊觀察記錄,一邊思考著下課后先和誰談談。我比較傾向于先和五號談,因為從斯賓塞太太展示的照片看,她就是珍妮的室友,一個金發(fā)碧眼、鼻子尖尖的漂亮姑娘。我努力說服自己,先和她談不是因為她是一個靚妹,而是因為她可能是最后見過珍妮的人。

我記下她的外貌特征,繼續(xù)觀察其他人。為了讓這份工作不那么無聊,我還記了許多顯然和案子沒有什么關系的信息,許多,嗯,不適合寫出來的信息。

一個和我同排靠近窗邊的女生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從我的角度看她有些逆光,這讓我莫名覺得她有些特別的氣質(zhì)。我在鏈上記下她的編號“十三”,然后又記了一些內(nèi)容:中長黑發(fā),條正,可能不好約。

記完以后我抬起頭來,想再多打量她幾眼,然而我驚訝地發(fā)現(xiàn)她也在看我。四目相對的那一刻,她微微一笑,眼神耐人尋味。

我突然覺得在計劃上做些更改似乎也沒什么不妥。于是我抓住機會,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全息屏幕上時,矮身快步挪到她身邊坐下,整個過程一氣呵成。

“嗨,我是馬克,旁聽生。”我努力擠出一個自認為很迷人的笑容,從兜里掏出我的旁聽證揮了揮,“你是這個班上的學生,對吧?”

她稍微側過身,用右手背支著下顎,審視我一番,“從來沒在這個班上見過你。”

“我也是最近才意識到自己對經(jīng)濟學感興趣。”我聳了聳肩。

“你原來喜歡什么課程?”

“地質(zhì)學。”我不假思索地說道。在卡拉科礦區(qū)的時候,我的養(yǎng)母伊麗莎白通過一本地質(zhì)學辭典教會我讀書寫字,所以地質(zhì)學的課程對我來說沒什么難度,用它來應付這個問題再合適不過。此外,幫地質(zhì)系學生寫作業(yè)還讓我掙到不少外快,這也是我喜歡地質(zhì)學的一個重要原因。

“那你為什么對經(jīng)濟學的課程產(chǎn)生了興趣?”

“這么說吧,”我向她湊近了一些,“你一定認識珍妮·斯賓塞,她是你的同學。”

“原來如此,”她換上了一副失望的表情,“我還以為是別的原因呢。”

我訕訕一笑,心里把自己的笨嘴笨舌罵了百八十遍。

“說起來我有些日子沒見到珍妮了。”我硬著頭皮繼續(xù)聊下去,“你最近見過她嗎?”

“你沒聽說嗎?珍妮失蹤了。”她微微有些驚訝,“已經(jīng)好幾天了。”

“什么?珍妮失蹤了?”我努力裝得比她還驚訝,“發(fā)生了什么?”

“沒人知道。”她說道,“她就那么莫名其妙地失蹤了。”

“她有男友嗎,會不會和男友私奔了?”我決定挑一個不那么嚇人的猜想,試試看能不能套出什么來。

“你連她有沒有男友都不知道?”她的眼睛稍稍瞇起來,嘴角露出一絲狡黠的笑容。

“事實上,我剛注意她沒多久。”面前這個女生有著非常敏銳的觀察力,我給自己挑了一個很有挑戰(zhàn)性的開頭,但我暫時還不打算暴露身份,“你知道的,單刀直入有時會顯得些許尷尬,所以我打算先和她身邊人多了解一下她。只是沒想到她會失蹤。”

“我們也沒想到,”她又把身子向我側了一些,“你是怎么注意到她的?”

于是我只好編了一通漏洞百出的謊話,在餐廳見過啊什么的。沒辦法,我確實沒想過會出現(xiàn)這樣的情況,一位來套話的實習偵探被一個女大學生牽著鼻子走。

所幸下課鈴及時救了我,我在心里長舒一口氣,不再胡扯什么單相思故事。

“就這樣吧,和你聊天真的很愉快。”我打算結束這次失敗的套話,“我才想起來,你還沒有自我介紹呢。”

“黛安娜。”說完,她收拾好自己的東西準備離開。我也連忙起身,給她騰出空間,目送她走出去。

我又在鏈上記了些東西,然后走出教室,打算找個地方整理筆記。這時,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轉過身去,發(fā)現(xiàn)黛安娜站在我的身后。

“剛才那堂課我沒怎么記筆記,”她說道,“我看你一直在很認真地聽講,記了不少東西。能把你的筆記借給我看看嗎?”

“那都是瞎寫亂畫的,其實我也沒好好聽課。”我連忙說道,“沒什么參考價值。”

“記得再少也總比什么都沒記強。”黛安娜說道,“該吃午飯了,我知道大學城邊上有一家不錯的餐廳——‘海藍寶石’,去坐坐吧?”

“可是它離咱倆的位置有些遠,”我大腦飛速運轉著,試圖找出擺脫她的辦法,“我知道那個地方。”

“沒關系,我有車。”說完,她輕輕挽住我的右胳膊,不由分說地把我拽向停車場。

黛安娜的車是一輛七成新的小轎車,停在停車場一個比較偏僻的角落。她一直把我拽到車頭靠近副駕駛那一邊。

“不用了,小姐,”我開玩笑,“我知道怎么開車門——”

話還沒說完,“咣當”一聲,我就被摁到了引擎蓋上,右臉撞得生疼。黛安娜把我的右胳膊別在身后,讓我一時間動彈不得。然后她摸索著,把我壓在身下的左胳膊也拽了出來。

“你在干什么?”我意識到情況有些不妙,卻想不出脫身的辦法,只好用說話來分散她的注意力,同時扭來扭去,“你是要打劫我嗎?經(jīng)濟學還教這個?”

“第一,我不是學經(jīng)濟的;第二,經(jīng)濟學不教這個。”說話間黛安娜已經(jīng)把一個很結實的東西套到我的手腕上,然后騰出一只手,從身上摸索著掏出什么,拍到了我的眼前。那是一個金色的警徽,意味著摁住我的黛安娜是警察,準確地說,是一位警官。

其實她沒必要這么做,在她把我銬起來的時候我就知道她是什么來路了。我暗暗嘆了口氣,放棄抵抗。

銬住我以后黛安娜把我拽起來,讓我趴到一堵墻上,對我進行了搜身。她啥也沒搜到,因為我除了旁聽證什么都沒帶。我很慶幸把唯一的武器铻鋼匕首留在了公寓。

“說吧,你是誰,來這里干什么,為什么打聽珍妮·斯賓塞?”黛安娜已經(jīng)換上了一種冷冷的語氣,非常符合她身份的那種。

面對警察的盤問,我自然不敢隱瞞,如實交代了我的身份和斯賓塞太太的委托。在我交代的同時她一直在和警局聯(lián)系,確認我說的話。

吳畏做的假身份非常給力,一番核查后黛安娜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島嶼偵探社和伊恩都在局里備過案,也沒有問題。所以最后黛安娜還是解開了我的電磁手銬,示意我轉過身來。

“看來你說的都是真的,實習偵探馬克·格拉諾維特。”她說道,“所以你來大學城是想尋找線索?”

“是的,”我點點頭,“我在課堂上記的筆記并不是關于那門課的。”

“把它們調(diào)出來。”

我遲疑一下,還是按她說的做了。她檢查著我在課堂上記的那些玩意兒。

“‘女生,編號十三,中長黑發(fā),條正,可能不好約’,”黛安娜念著我關于她的筆記,“‘不知道有沒有男友’。”

“我是個新手,這都是瞎寫的。”我尷尬地笑了笑。

“知道嗎,菜鳥,”黛安娜關掉我的筆記,“你的筆記讓你顯得像個正在四處尋找受害者的嫌疑犯。如果剛才沒有證實你的身份,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在局子里了,或者更糟,這取決于你的表現(xiàn)。”

“我是無辜的。”這話聽上去哪里不太對。

“所有人都這么說,包括真正的罪犯。”黛安娜收起電磁手銬,示意我可以離開了,然后向她的車走去。那輛車的顏色已經(jīng)發(fā)生變化,變成了一輛警車。毫無疑問,車身可變涂裝,星港城警局的老把戲。但此刻我的關注重點并不在車上。

“等一下,警官。”我喊道,“你負責調(diào)查珍妮·斯賓塞的失蹤案,對吧?”

黛安娜已經(jīng)拉開車門準備坐進去。她停了下來,反問道:“那又怎樣?”

“我接受了她母親的委托。所以,在找到珍妮這件事上,我們倆有共同的利益。”

“我看不出來有什么共同點。”

“我們都想找到珍妮。雖然你是出于責任,而我是出于經(jīng)濟上的原因。但是如果咱倆合作的話,這不算什么矛盾。”我慢慢地打出我的牌。

“我為什么要和你合作?”

“我想一定是因為警力不夠,上面才會派你一個人來查這個案子。”我接著說道,“如果咱倆合作的話,我可以幫你做很多事情,跑腿啊調(diào)查啊什么的,分擔一部分你的工作;而我,則可以接觸到一些你們已經(jīng)掌握的信息,省去不少自己調(diào)查的麻煩。一旦找到珍妮,你盡了你的責,我拿了我的錢,何樂而不為呢?”

“你就那么確定能幫上我的忙?”

“那是當然,我可是頂級私家偵探伊恩·詹姆斯手下最優(yōu)秀的實習生。”我毫不臉紅地說道。

然而黛安娜并沒有回應。她坐進車里,發(fā)動了警車。

我聳聳肩,準備接受自己的失敗。

這時,副駕駛的車窗落了下來,露出黛安娜戴著墨鏡的臉。

“還等什么?上車。”

2

我們最終還是沒去“海藍寶石”,而是在空港區(qū)的一家快餐店里隨便買了些吃的(我倆各付各的)。黛安娜把車停在路邊,我們就坐在車里吃午飯。

“既然你要合作,那就得證明自己的價值。”黛安娜邊吃邊說,“說吧,天才偵探,說說你對這起失蹤案的看法。”

沒想到她和伊恩是一個套路,我在心里暗暗叫苦。我一個菜鳥能有什么想法?第一次套話就遇上條子,要不是我知道自己運氣一向不怎么好,否則還真打算回舊塔區(qū)買個護身符轉轉運。

不過多虧伊恩平時的指點,昨天晚上我多少也做了些功課。為了能和她合作,我只好豁出去了。

“我覺得首先應該和珍妮的同學溝通一下,看看能不能發(fā)現(xiàn)什么。”

“順便排除他們的嫌疑?已經(jīng)查過了,那天除了她的室友誰都沒見過她。那個金發(fā)尤物前天晚上玩了個通宵,大早上暈暈乎乎地看到珍妮出門,然后就睡死過去了。我看過了所有關于珍妮同學、老師的調(diào)查和談話記錄,他們都有不在場的證明。”

“我可以看看那些記錄嗎?”

“不行。”

“好吧。”其實我一開始就知道她會這么說,警方記錄怎么會隨便給我看。不過既然她說所有人的嫌疑都被排除了,那我就換個角度。我把課堂上問過的又問了一遍,“她有男友嗎?”

“沒有。”

“假設我們排除了熟人綁架的可能,那就得從別的角度考慮——”

“等一下,”黛安娜打斷了我,“你認為這是一起綁架案?”

“斯賓塞太太是這么說的,”我解釋道,“開始我也不是很信,但昨天晚上我還是順著她的思路想了很多。”

“也許她遭遇了不測。”

“斯賓塞太太說你們沒什么進展。如果珍妮遇到的是普通殺手,這么長時間你們早就應該順著蛛絲馬跡找到他了;如果是連環(huán)殺手,只要不是第一次犯案,你們一定已經(jīng)找到可以并案的依據(jù),而且,據(jù)說很多連環(huán)殺手都有挑釁警察的沖動,如果真是那樣,你們肯定已經(jīng)收到消息了,媒體絕不會像現(xiàn)在這么安靜。”

“好吧,繼續(xù)說。”

“所以我覺得珍妮還活著,有可能真是被綁架了,只是還不知道綁架者的目的。她是在哪里失蹤的?”

“‘海藍寶石’附近,一個監(jiān)控的死角。”

“那就應該排查附近的行人和車輛,她不可能憑空消失的。”

“你是在教警察怎么辦案嗎?”

看來這些他們已經(jīng)查過了,不過顯然什么都沒發(fā)現(xiàn)。這倒是給我?guī)砹遂`感。

“那就說明存在這樣一種可能,”我接著說道,“綁架她的人一定提前勘察好了位置,知道那里不會留下什么線索。這是一次有預謀的綁架。”

“嗯哼?”

“這種情況說明綁架者并不是隨機作案,珍妮身上一定有他們需要的東西。而且,手法這么嫻熟,以至于你們到現(xiàn)在都沒有找到線索,他們一定是慣犯。”

“所以?”

“所以我們現(xiàn)在要做的就是排查星港城其他失蹤人口的報案記錄,看看最近有沒有發(fā)生類似事件!”我的語氣激動起來,沒想到我居然能找到思路,“珍妮的失蹤絕對不是個例,只要我們仔細排查,一定能找到他們犯下的其他案子!”

“干得不錯,菜鳥。”黛安娜吃完了午飯,打開車窗,揮揮手招過來一個垃圾桶機器人,把垃圾塞進去,然后發(fā)動汽車,“我們出發(fā)吧。”

“去警方檔案中心?我以為你在車上就能查出來。”

“不,是去另一個失蹤者家里。”黛安娜扭過頭來,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

“呃……”

“不要試圖教警察辦案。”黛安娜說道,“我已經(jīng)查過系統(tǒng)中的記錄,刨去那些一看就和珍妮的失蹤完全不相似的,還剩下六個案子。一起歸空港區(qū)的警局負責,一起歸湖西區(qū)的警局負責,剩下四起歸北區(qū)的警局,現(xiàn)在都在我手上。從時間線上看,珍妮不是第一個失蹤的,她只是社會關系比較簡單,所以我想先從她那里碰碰運氣。”

“然后我就上鉤了。”

“別太失望,能想到這么多,起碼證明你有和我一起調(diào)查的資格。”

我苦笑一聲。

半個小時后我們來到了北區(qū)的一棟公寓樓。黛安娜找到管理員,亮出身份,讓他帶我們?nèi)ツ抽g公寓。

那是一間很普通的公寓,格局大小和我租的那間差不多。里面陳設比較簡單,從樣式上看屬于年輕人。生活用品不多,都很普通,絕大多數(shù)都放在收納箱里,看來房主經(jīng)常搬家。

“不要亂動這里的東西。”黛安娜說道。

單人床上擺著一個沉浸式游戲頭盔,屬于這個房間里比較值錢的玩意兒。它可以通過電波和大腦互動,從而給游戲者帶來以假亂真的游戲體驗,是玩沉浸式游戲的必備工具。當然,以假亂真的程度取決于它的價格。這東西也在我的購買計劃中,每個月我都會從實習津貼里擠出一小筆錢作為購買基金。

除了這個頭盔外,房間里其他東西都待在它們應該出現(xiàn)的位置,沒有任何被粗暴翻檢過的痕跡。

“這個房間的主人失蹤了嗎?”

“對,公寓管理員和珍妮的母親同一天報的案。”黛安娜把頭向管理員的位置一偏,他站在門口,倚在門框上盯著我們,“但是失蹤可能發(fā)生的時間還要再往前推三天,從那天開始走廊里的監(jiān)控就再也沒有拍到他了。管理員來收房租,找不到人,也聯(lián)系不上,就通知了警察。”

“我想你應該不會給我看他的資料吧?”

“年輕男性,二十三歲,是空港區(qū)一家公司的職員。”黛安娜說道,但并沒有查閱她的鏈,看來這些信息她之前已經(jīng)看過了,“他在北區(qū)長大,兩個月前租了這間公寓,一個人住。他的直系親屬已經(jīng)離世,沒有伴侶和孩子,孤家寡人一個。”

“一個沒理由遭到綁架的人,你為什么認為他被綁架了?”

“其實也沒什么特別的證據(jù)。”黛安娜搖搖頭,說道,“系統(tǒng)中還有一條關于他的出警記錄,就在失蹤前一天的夜里,他報警說自己可能有危險,語氣非常驚慌。但是巡警趕到后卻發(fā)現(xiàn)一切正常,他矢口否認報過警,最后又說可能是因為喝多了所以沒印象。巡警記下了這件事,警告他一番就走了。”

“然后他就失蹤了?”

“對。如果只有他的失蹤這一件案子的話,很難會被當成綁架案,但如果和珍妮的失蹤放在一起,你就會覺得之前的推論還是有一定可能性的。”

“所以這就是你認為他們都被綁架的理由?”

“理由之一,而且是不充分的理由。”黛安娜的表情就像是手里藏著糖果的小孩,“我有比這充分的理由,你會看到的。有什么發(fā)現(xiàn)嗎?”

我又踱著步子,把這個房間細細地掃視一遍。

“沒有。”

“那我們?nèi)ハ乱粋€失蹤者家里吧。”

我們走到門口時,管理員擋住我們的去路,并沒有讓開的意思。

“你們什么時候才能把這個案子破了?”他臉上的表情有些陰沉。

“警方正在盡最大努力,”黛安娜說道,“怎么了?”

“沒什么,”他抽了抽鼻子,渾濁的眼睛緊緊盯著我們,“這間屋子已經(jīng)空了快半個月了,你們還要把這里封多久?我不關心他跑哪兒去了,我只關心什么時候可以把他的那些破爛扔出去,讓下一個租戶住進來。”

“找到他我們會通知你的。”黛安娜冷冷地說道,“現(xiàn)在,讓開,除非你想被控告妨礙公務。”

管理員似乎還想說些什么,但最后還是管住了嘴巴,搖搖頭,往后退了一步。

第二個失蹤者也住在一套公寓里,但是里面的情況和之前那一間完全不同。這間公寓堆滿了女性的衣服、化妝品還有其他亂七八糟的東西,攤得到處都是。空氣中彌漫著混合的香氣,濃得讓人有些不習慣。似乎這里的主人很少打掃自己的房間。

“我猜,這是一個小姑娘的房間?”

“顯而易見。”黛安娜說道,“十九歲,很漂亮,失蹤前是空港區(qū)一家夜總會的伴舞女郎。”

“哪天失蹤的?”

“六天前。”

“也是管理員報的警?”

“不,是她的同事,另一個伴舞女郎。”黛安娜說道,“報案人說這姑娘在失蹤前和她說要從后門溜出去抽支煙,然后就再也沒人見過她了。報案人一開始說,似乎看到同一時間有幾個男人也從后門走了出去,但后來夜總會老板介入,警方就再也沒問出東西。”

我在房間里兜來轉去,不時查看一些隱蔽的角落。以我在舊塔區(qū)的耳聞,這樣的姑娘家里一般都會藏著一些東西。

“在找違禁品?”黛安娜的聲音從我身后傳來,“不用找了,我們第一次檢查時就發(fā)現(xiàn)了,現(xiàn)在它們躺在警局的證物室里。”

“會不會和這些違禁品有關?”

“不排除這種可能,不過四起案件中只有這一起發(fā)現(xiàn)了違禁品。”

“她同事說看到幾個男人也出去了,一定和他們有關。她有仇人嗎?或者欠了什么人一大筆錢?”

“沒有欠債,也沒有仇人,一個無關緊要的北區(qū)人。這是當初接下這個案子的警察從線人那里得來的情報。”

我的視線落在一個碩大的毛絨玩具上,它占據(jù)了房間里那張床三分之一的空間。

“里面什么都沒有,”黛安娜順著我的目光看過去,“那只是一個毛絨玩具。”

“不,我想的不是這個,”我搖搖頭,這是黛安娜第一次沒有猜對我的想法,“她才十九歲,和她差不多大的珍妮還在上大學,她卻已經(jīng)過上了這種紙醉金迷的生活。”

“在北區(qū),女孩要是早早放棄學業(yè)的話,也沒有太多選擇。”

“至少比待在舊塔區(qū)強。”

“也許吧。”

一陣沉默。我繼續(xù)兜著圈子,但心里早已明白不會有什么新發(fā)現(xiàn)了。

“看夠了嗎?看夠了就去下一家。”黛安娜說道,聲音里有著一絲煩躁,“下一個失蹤者是男性,二十五歲,和父母住在一起,四天前失蹤。我剛剛聯(lián)系了他的父母,他們在上班,不過還是同意請假回來,應該快到家了。”

“走吧。”我又看了那個毛絨玩具一眼才走出去。

我們在第三個失蹤者的家門口等了幾分鐘,一對穿著職業(yè)裝的中年夫妻匆匆走過來。黛安娜剛亮明身份,他們就打開家門,示意我們跟進去。

這間公寓比前兩個人的要大不少,分成了好幾個房間,里面的擺設與星港城現(xiàn)在流行的款式相比至少落后了十年,顯然這一家人對他們的住處并不是很上心。

“快點看吧,警官。”那個男人領著我們向一個閉著門的房間走去,“我不是有意催你們,但我們只請了兩個小時的假,想問什么請抓緊問。這是他的房間。”

這個房間不大,但是有很大的窗戶,采光很好。房間里沒有床,也沒有多少生活用品,只有一套游戲設備,可以讓整個人坐進去的那種。這玩意兒和沉浸式游戲頭盔的功能差不多,但是比后者高級不少。房間的一角有一箱拆開的速食丸,吃一粒能扛幾天,味道堪稱噩夢。

“是你們報的警?”黛安娜說道,“報告上說,你們下班回家后看到兒子不在家,于是就報警說他被綁架了。”

“沒錯。”那個男人說道。

“你們?yōu)槭裁凑J為他被綁架了?也許他只是離家出走了。”我問道。

“他連家門都不出,不可能離家出走,”失蹤者的母親開口了,“他是一個植物人。”

“植物人?”我有些發(fā)蒙,“怎么可能?這屋子里連張床都沒有……”

“不,你理解錯了,”黛安娜說道,“在北區(qū),植物人并不是你想的那個意思。”

黛安娜從她的鏈上調(diào)出一張照片,讓我險些驚掉下巴。

照片是在這個房間里拍攝的,一個穿著內(nèi)褲的人形物體縮在那套游戲設備里,看上去正在睡覺。我之所以不確定那是不是人,是因為它所有露在外面的皮膚都顯示出一種陰沉的綠色。

“這是……”

“這就是我們的兒子,這張照片是我拍的。”失蹤者的父親說道。

“他的身體接受過改造,皮膚細胞中融合了一種特殊的人造葉綠素,所以看上去綠油油的。”黛安娜說道,“融合后葉綠素會吸收光能進行光合作用,為他的生理活動提供能量。這樣可以減少或取代改造者食物的攝入,簡單來說就是即使沒飯吃也不太容易餓死,但缺點是這樣獲取能量效率比較低,很難滿足改造者全部的生理需求,所以他們只能減少活動量,長時間處于這種昏睡狀態(tài)。”

“他為什么要這么做?”

“讓我來解釋吧。”失蹤者的父親說道,“我和他母親有全職工作,每天都在上班,根本顧不上他。他好不容易混到大學畢業(yè),拿到文憑后又不愿意出去工作。整天窩在家里打游戲,連飯都懶得弄。于是他就接受改造,成為一個植物人,靠光合作用和速食丸過活。”

“你們居然同意他這么做?他可是你們的兒子啊!”我完全無法理解這種事情。

“他已經(jīng)二十五歲了,”失蹤者的母親說道,語氣中透著冷漠,“我們早就不管他了。”

“再說,在北區(qū),這種選擇并不少見。”失蹤者的父親補充道。

我一時無言。

“兒子被綁架后,有沒有什么人聯(lián)系你們?”

“沒有。”

“我理解你的思路了,”我轉向黛安娜說道,“先是找出所有可能具有共同點的案件,然后從這起案件中推論出他們都是被綁架的,也就是說,我們碰到了一起連環(huán)綁架案。”

“大概就是這么回事吧。”

“還有什么問題嗎?”失蹤者的父親語氣里透露出不加掩飾的不耐煩,“我們要回去上班了,離崗超時會被扣工資的。”

黛安娜看向我,我搖搖頭。

“警方會盡快找到你們兒子的。”黛安娜說道。

“但愿吧,祝你們好運。”

因為沒有找到停車位,所以黛安娜把警車停到一條街之外,從公寓樓里出來后我們向停車的地方走去。黛安娜的臉上陰云密布,我猜可能和我們沒找到新的線索有關。

“別擔心,警官。”我試圖安慰她,“我們會找到線索的。現(xiàn)在要做的就是整理一下今天的成果,看看能不能有什么新發(fā)現(xiàn)。”

黛安娜心不在焉地哼了一聲。

“女大學生、上班族、伴舞女郎,還有植物人,”我給他們起了代號,繼續(xù)說下去,“他們都是年輕人,歲數(shù)也差不多,會不會相互認識?他們之間會不會存在一條隱秘的聯(lián)系,比如說都屬于什么組織?他們會不會有隱藏身份?雖然他們看上去都是普普通通的家伙,也許背地里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除此之外,我也看不出他們有什么共同點,有的還在上學,有的已經(jīng)工作,有的還癱在家里,他們究竟是怎么混到一起的——”

“我來告訴你他們的共同點是什么,”黛安娜突兀地打斷了我的話,“他們都是北區(qū)人,典型的北區(qū)人,這顆混蛋星球上典型到不能再典型的北區(qū)人。”

“我也住在北區(qū),”我說道,“在這里我有間還湊合的公寓,所以我也算北區(qū)人。”

“你算個屁的北區(qū)人。”黛安娜說道,“我才是。”

我及時閉上了嘴。

過了幾分鐘,黛安娜的情緒才緩和下來。她站在路邊,看著來往的車輛。

“對不起,我剛才有些激動。”

“沒事的沒事的。”我連忙說道,“我知道這些案子都壓在你身上,你一定壓力很大。”

“這些案子都是我主動攬過來的。”過了一陣黛安娜才說道,“之前它們都屬于北區(qū)不同的分局,由不同的警官負責,他們根本沒想過把它們串到一起,只是當作普通的失蹤案來處理。是我猜到了它們之間的聯(lián)系。但他們不相信一個入職才一年的菜鳥警官的判斷,我一直鬧到北區(qū)總局的警督那里,才把這些案子要到手。”

“那你為什么這么做?就因為他們和你一樣是北區(qū)人?”

“我的理由比較復雜,不只是因為警察這份職業(yè)所帶來的責任。”黛安娜攏了攏她的黑發(fā),停頓了一陣才繼續(xù)說道,“我就是在上班族家庭長大的,我的父母和植物人的父母差不多,成日上班,無暇他顧。北區(qū)居民大多都是工薪階層和普通人,沒錢也沒需求去買什么AI保姆之類的玩意兒,所以我很小就自己照顧自己。”

我靠在一根路燈柱子上,靜靜地聽她說下去。

“長大后,我慢慢意識到一個殘酷的事實。作為北區(qū)人,如果再這樣繼續(xù)下去,我的出路就只剩下窄窄的幾條,而你剛才都見到了:或者像上班族那樣,成為一架工作機器,一直到干不動了被老板一腳踢出來為止;或者像伴舞女郎那樣,找一份沒有任何保障的工作,混一天算一天,想著一夜成名實際希望渺茫;又或者,”她頓了一下,“像植物人那樣,活成一個廢物,徹底放棄生活,躲到虛擬世界里,再也不愿出來。”

“還有一種選擇你沒有說,”我說道,“像珍妮那樣去讀大學,拿到學位,找一份好工作,告別北區(qū)。”

“事實上,這也是我的選擇。”黛安娜繼續(xù)說道,“我不愿過上面說的任何一種生活,于是堅持完成學業(yè),做了警察。這幾年,當我發(fā)現(xiàn)那些一起長大的朋友最后還是走上那幾條路時,我無比慶幸自己做出了正確的選擇。只是最后我還是被分到了北區(qū)的警局,并沒有告別北區(qū)。”

“今天的經(jīng)歷一定喚起了你不少回憶,這才是你剛才生氣的真正原因吧。”

黛安娜輕輕地點了點頭。

“為什么選擇當警察?”

“很小的時候我就希望能追求正義。”黛安娜雙臂交叉,抱在胸前,“另一個原因就是我剛才說的,我不想過典型北區(qū)人的生活。我想挑戰(zhàn)宿命,而不是游戲人生。”

“所以你才搶下了這幾起案子。”

“你呢,為什么要做私家偵探?”

“我沒有你那么高尚的目標,我只是想找份正經(jīng)工作混口飯吃。”我說道。

然而我的心思并不在黛安娜的問題上。她剛才說的話中似乎有什么讓我心神一動,靈感在我的大腦里聲嘶力竭地呼喊著,我卻找不到開啟那扇門的鑰匙。我苦苦思索著,究竟是什么呢……

這時一輛警車在我們身邊來了個急剎車。沒等車停穩(wěn),一個壯漢警察就從車里鉆了出來。他身材高大,肌肉發(fā)達,就像是從警方的宣傳海報上走出來的那樣。他把車門一摔,轉眼就從腰間拔出槍指向我,整套動作流暢得無懈可擊。

“不許動!”他大喝一聲。

我立刻雙手高舉,站在那里一動不動,除了腿部微微顫抖外,看上去和雕塑沒什么區(qū)別。

壯漢警察大步走過來,用左手抓住我的后脖子用力一扯,就把我頂?shù)搅艘婚g商店的外墻上。我全身緊貼墻面,像極了壁虎。他踢著我的小腿,讓它們分成九十度,然后對我進行搜身。當然,和黛安娜一樣,除了旁聽證外他一無所獲。在這過程中,他的槍一直頂在我的后腦勺上。

“馬克·格拉諾維特,”他對著他的鏈念出我的名字,系統(tǒng)立刻調(diào)出了我的全部資料,除了照片全是假的,“外星移民,來自……見鬼,這是什么破地方!”

“那地方離西塞羅挺遠的,警官。”我努力讓聲音充滿友好。

“你的職業(yè)?小偷,騙子,藥販子?”

“都不是,警官,我是島嶼偵探社的實習偵探,系統(tǒng)中有備案的。”

“扯淡,你一看就是從舊塔區(qū)跑出來的小混混,渾身上下都散發(fā)著那股賊味兒。”

“我是在舊塔區(qū)長大的,警官。”我辯解道,“但我不是賊,我只是一個普通人。”

“你的話我半個字都不信。”他的聲音里充滿威脅的意味,“我應該把你帶回局里,關上一晚上,好好做幾個檢查,看看你這小身板里到底藏了哪些見不得人的東西。”

“夠了,布魯斯。”就在我不知道該怎么辦的時候,黛安娜開口了,“他是干凈的,我查過了。”

又過了一分鐘,頂在我后腦勺上的槍口才慢慢移開。我長舒一口氣,但還是趴在那里,一動不動。

“黛安娜,你為什么和這種家伙待在一起?”這個叫布魯斯的警官生硬地說道,“是因為你最近搶過去的案子嗎?”

“是又怎樣?”

“聽我說,黛安娜,”他的口氣軟了下來,“放下這些案子吧,它們只是普通的失蹤案,你的推論是站不住腳的。”

“你和我已經(jīng)沒關系了。”黛安娜冷冰冰地說道,“請不要對我指手畫腳。”

“好吧,”壯漢警察沉默片刻,說道,“你要注意安全。”

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用力把我扳了過來。我發(fā)現(xiàn)自己和這位叫布魯斯的警官來了個面對面。

“聽好了,小子,離黛安娜遠一點。”他惡狠狠地說道,“別想耍什么花招,也別讓我再逮到你,我會一直盯著你的。”

他伸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我,然后大步走開,鉆進警車揚長而去。

“抱歉,馬克,我沒想到會發(fā)生這種事情。”黛安娜的聲音中有一絲歉意,“布魯斯是我的同事、同學,”她猶豫了一下,才繼續(xù)說道,“前男友。他的脾氣有些暴躁。”

“說得沒錯,警官。”

黛安娜略帶驚訝地看著我,隨后咧嘴笑了。

“別這樣,馬克,”她攤開雙手,“我和他不一樣,你難道看不出來嗎?”

“開個玩笑。”我聳聳肩,放棄了在臉上擠出一絲笑容的想法。

“布魯斯來之前你似乎在發(fā)愣,”黛安娜打算岔開話題,緩解我們之間的尷尬,“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之前說的話,”我說道,同時努力回憶著,“我總覺得里面藏著咱們漏掉的線索。”

“什么話?”

“就是那些‘追求正義’‘挑戰(zhàn)宿命’‘游戲人生’什么的——見鬼!‘游戲人生’!游戲!就是它!”我終于抓住了靈感,激動地喊了出來。

“游戲?游戲怎么了?”

“你剛才說,這些被綁架的人都是北區(qū)的普通人,這是他們的共同點。”我一邊說,一邊從鏈上調(diào)出斯賓塞太太的聯(lián)系方式,準備聯(lián)系她,“還有一個共同點。這些人雖然有的忙得要死,有的半死不活,但仔細想來,他們都缺乏正常的社交活動,沒有時間,或沒有機會。珍妮或許是個例外,可一個家境普通的大學生又有多少機會接觸到外面的花花世界呢?所以,我想他們最主要的娛樂可能只剩下了一個。”

“沉浸式游戲。”黛安娜若有所悟。

“是的。”我繼續(xù)說道,“在上班族家里我們看到了一個游戲頭盔,植物人家里干脆就是一整套的游戲設備。我現(xiàn)在就聯(lián)系斯賓塞太太,我敢拿一個月的實習津貼打賭,珍妮一定也有游戲頭盔。至于伴舞女郎……伴舞女郎……她的頭盔……”

“事實上,她也有一個,”黛安娜說道,“我不是說警察在她家里找到了違禁品嗎?那些東西就藏在一個游戲頭盔里,所以他們就把頭盔也一并收走了。”

“這就都對上了!”我愈發(fā)覺得自己的思路是正確的,“一定是他們玩的某個游戲導致他們被綁架,如果你去問負責另外兩起綁架案的警察,他們一定會告訴你那兩個人也有游戲頭盔!接下來我們要做的就是查出來他們玩的是哪個游戲……您好,斯賓塞太太?我是島嶼偵探社的馬克,我有個問題,您的女兒有玩沉浸式游戲的頭盔嗎?”

“有一個,現(xiàn)在應該在她宿舍。”斯賓塞太太說道,“是她上個暑假打工攢錢買的,怎么了?”

“現(xiàn)在還不確定,但它可能和您女兒的失蹤有關,我可以帶走它研究一下嗎?”

“當然可以,去找她的室友吧,”斯賓塞太太毫不猶豫地說道,“還需要別的嗎?”

“暫時不需要了,謝謝您,斯賓塞太太。”

“我說得沒錯吧?”通信結束后,我又轉向黛安娜,“咱們應該把這幾個人的游戲頭盔都弄到手,看看能有什么發(fā)現(xiàn)。”

“可是一個游戲頭盔并不能說明什么,”黛安娜提出了不同意見,“這東西在星港城的普及率還是很高的。就像人人都有鏈一樣,這最多只是個巧合。”

“這不可能只是巧合。”我反駁道,“你看植物人,他的生活除了游戲什么都沒有了,如果他遭到綁架的話,除了游戲還可能和什么有關?速食丸嗎?”

黛安娜沉默了,似乎在思考我說的話。

“好吧,我去問問負責另外兩起案件的警察,看看他們是不是也找到了游戲頭盔。”過了幾分鐘,黛安娜說道,“不過現(xiàn)在他們應該已經(jīng)下班了,所以明天才能得到反饋。時間不早了,今天看來不會再有什么新進展。就這樣吧,明天有什么發(fā)現(xiàn)我再聯(lián)系你。”

我點點頭表示同意。

“需要搭車嗎?”

“不用了,謝謝。”

“那明天見。”

3

第二天一早,我就被全息通信吵醒了。我看到是黛安娜打來的,就切到了語音模式。

“早上好,警官,”我睡眼惺忪地說道,“現(xiàn)在才九點——”

“把你的地址告訴我,我去接你。”黛安娜在通信中說道,“有突發(fā)情況,我們需要抓緊了。”

她的話讓我清醒了一些,我把地址告訴了她,她說五分鐘就到。

五分鐘后,我衣衫不整地走出公寓樓,時不時打個哈欠。黛安娜的警車風風火火地在我身邊停下。

“上車,快。”

我的屁股剛挨住副駕駛的座位,黛安娜就起步了。我急忙把車門關上,安全帶自動把我鎖住。

“什么情況這么著急?”我扭動著身子,想換個舒服的姿勢,黛安娜開得太快了,“我還沒吃早飯呢,有什么吃的嗎?”

“昨天晚上又發(fā)生了一起綁架案,這次被綁架的是環(huán)湖區(qū)的一位公子哥,家里特別有錢的那種。”黛安娜邊開車邊說,“但是今天早上,綁架者把他放回來了。”

“放回來了?”我連連干嘔,空腹坐快車讓我很不舒服,“他老爹交了贖金?”

“不是,綁架者沒提任何要求,就那么把人給放了。”

“這不符合咱們之前的推論啊,有錢的公子哥又不是普通人。”

“我不知道,但還是覺得有必要去一趟。我們需要趕在環(huán)湖區(qū)的警察把他帶回局里做筆錄之前和他談談,看看能不能有什么發(fā)現(xiàn)。”

“所以你才起得這么早。”我又打了一個哈欠。

“對了,手套箱里有糖。”

我打開手套箱,從里面取出一個花里胡哨的小罐子,可以握在手里的那種。

“彩虹糖,”我認出了那是什么,“總比速食丸強。”

我打開罐子,往嘴里丟了兩粒,然后打算把它放回去。

“不用了,你留著吧。”

“謝謝你,警官。”

“非工作時間你可以叫我黛安娜。”

說話間我們已經(jīng)進入環(huán)湖區(qū),正貼著日落湖走。我又想起了一個問題。

“你聯(lián)系你的同事沒有?”我問道,“那兩個失蹤者有沒有游戲頭盔?”

“有。”

“那我的推論就是對的!”我在座椅上坐直了身子,“很可能就是跟哪個游戲有關!”

“先會會這個公子哥吧。”黛安娜一打方向,警車擦著路邊停下。

黛安娜對著一處別墅的大門通報身份,一位管家打扮的中年男子把我們領了進去。見鬼,是不是每處豪宅都配著個管家。

那位公子哥就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和我差不多大,穿著考究,打扮入時。他沒有受傷,但是看上去非常疲憊。

“你們來調(diào)查綁架案的?”他問道,注意力集中在黛安娜身上。

“負責的警官在趕來的路上,”黛安娜說道,“我們正好在附近,調(diào)度員讓我們先過來看看。我們可以坐下嗎?”

“當然,請坐。”

“綁架是怎么發(fā)生的?”黛安娜一坐下就開門見山地說道。

“昨天晚上,具體幾點我記不清了,那時候我已經(jīng)喝醉了。”公子哥把玩著他的衣領,“我剛從夜店出來,一個黑乎乎的影子就躥到我后面,拿槍頂住我的后腰——事實上,我不知道那是不是槍,只是感覺像——然后他給我套上頭套,把我塞進了一輛車。后面我也不知道他們把我拉到了哪里,我喝得太多了。等清醒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清晨,我坐在我家門外,渾身上下零件齊全,就像你們現(xiàn)在看到的這樣。”

“綁架者有幾個人?”

“我不確定,至少有兩個,一個開車的,一個始終坐在我身邊。”

“你看到他們的臉了嗎?”

“沒有,我被套上了頭套,后面就醉得什么也不知道了。”

“他們綁架你以后,發(fā)生了什么?”

“什么也沒發(fā)生,在我還醒著的時候他們什么也沒說。”

“然后你就被放到了家門口?”

“是的。”

“綁架發(fā)生的時候,有沒有目擊者?”

“我身邊有個在夜店認識的女孩,但不記得長什么樣了,那些人沒有帶走她。”

我思考著公子哥的話,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事實上,警官,”公子哥繼續(xù)說道,“我懷疑這是我朋友在和我惡作劇,他們都很喜歡玩些刺激的。說不定過兩天他們就會來找我,把昨晚發(fā)生的事原原本本地說出來。我正打算撤銷報警,這不是什么綁架。”

黛安娜的眼睛瞇了起來。

“好吧,那我們換個話題。”過了幾分鐘后,她說道,“你平時喜歡玩沉浸式游戲嗎?最喜歡哪個游戲?”

公子哥把玩衣領的手微微一滯,眼角的線條明顯收緊。

“不,我很少玩沉浸式游戲。”他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靜,“我更喜歡和朋友們出去玩。”

他在撒謊,我看向黛安娜,她并沒有注意到我的眼神,而是緊緊地盯住公子哥。她取出她的警徽,右手拇指輕輕地撫摸著它的邊緣,確保公子哥能夠注意到它。

“你知道嗎?”黛安娜冷笑一聲,“我對你說的話一個字都不信。”

“我說的都是事實。”公子哥坐直身子,“在律師到來之前,我不會再回答任何問題。”

“當我問你玩不玩沉浸式游戲的時候,你就應該明白,我們掌握的信息比你認為我們知道的要多得多,”黛安娜說道,“要是聰明的話,你就應該講出真實情況。知情不報也是犯罪。”

“你能拿我怎么樣?”

氣氛陡然凝固。

“你說得對,我不能拿你怎么樣。”仿佛過了很長時間,黛安娜才輕聲說道。

看來得換個辦法了。

“先生,請您看一下這張照片,”一直沒說話的我從鏈上調(diào)出了珍妮的照片,“這是我妹妹,已經(jīng)失蹤十多天了,是同一幫人帶走了她。”

“你倆長得完全不像。”

“我倆是同父異母的兄妹。”我有些尷尬地說道,“但這并不影響我們的感情。我倆是一起長大的。”

“……”

“現(xiàn)在她被綁架了。”我鼓起勇氣,直視公子哥的雙眼,要是有點淚水就更真實了,可惜我實在擠不出來,“我沒有別的想法,只想找到她。”

“我?guī)筒涣四恪!惫痈绱瓜卵劬Γ苊夂臀夷抗饨佑|。

“先生,求求您了,您一定知道些什么,請告訴我吧。”我低聲說道,“如果您也有妹妹的話,想象一下她被綁架的情形,我相信您會感同身受的。”

“你愛你的妹妹嗎?”

“她是我唯一的親人了,我承受不了失去她的代價。”我把頭蒙進雙手里,因為我的表情管理已經(jīng)到了崩潰的邊緣。這樣做讓我的聲音顯得悶悶的,反而增強了表達效果,“是的,我愛她。”

又過了幾分鐘,公子哥嘆了口氣。

“他們拿我的家人威脅我,不讓我告訴任何人發(fā)生了什么。”公子哥說道,“他們知道我家在哪里。”

“警方會對你提供全方位的保護,只要你說出真相,成為我們的證人,”黛安娜立即說道,“你和你的家人都會很安全的。”

公子哥沉默著。

“讓我們換個角度想,”黛安娜繼續(xù)說道,“他們抓住你,不管他們從你身上得到了什么,又或者什么都沒得到,他們最后還是把你放了回來。說明他們雖然威脅你,但實際上并不敢把你怎么樣。就算知道警察可能會從你嘴里問出什么來,他們也還是不敢把事情鬧大,只能乖乖把你送到家門口。”

“但不能忽略的是,”黛安娜接著說道,“只要他們繼續(xù)逍遙法外,那他們回來找你的危險就始終存在,連帶著你的家人,你們會一直生活在不安中。只有和警方合作,你們才能永遠消除這個威脅。”

又是一段長時間的沉默,他終于開口了。

“我玩《深淵》。”

“《深淵》?”

“對,那就是你們要找的沉浸式游戲。”他說道,“那幫人綁架我以后,把我?guī)У搅艘粋€地方——不用問了,我真的被套了頭套,不知道是哪里——他們給我戴上游戲頭盔,逼著我登錄我的《深淵》賬號。”

“然后呢?”

“我登上去以后,什么都沒有,一片空白。”

“怎么可能?”黛安娜皺起了眉頭,“你剛才還說你玩這個游戲。”

“奇怪的是,那些人也覺得不可能,”公子哥揉了揉額頭,“他們也知道我玩這個游戲。他們似乎在找什么東西,那個東西本來應該在我的賬號上。”

“然后呢?”

“他們拿槍指著我,我一害怕,就告訴了他們真相。”

“真相是什么?”

“我告訴他們我用替身玩這個游戲,換句話說,我用的是別人的大腦。”

“我有點糊涂了,”我忍不住插嘴,“玩一個游戲怎么還需要用到別人的腦子?”

“《深淵》和別的游戲不一樣,”公子哥解釋道,“它會通過游戲頭盔掃描你的腦部結構,然后把一部分游戲數(shù)據(jù)‘刻’到你的大腦里。大概就是這樣,具體原理我也不懂。這樣的話,別人就不能隨便登錄你的賬號,更別說盜號或者作弊了。”

“所以……你就用了別人的大腦?”黛安娜問道。

“是的,”公子哥點點頭,“我不喜歡把什么東西‘刻’到大腦里面,想想就非常不舒服,于是我找了個替身。每次要玩游戲的時候,我會讓他和我一起戴上頭盔。我倆的頭盔通過一個轉換器相連,在我輸入賬號密碼后,服務器會掃描他的大腦,載入游戲數(shù)據(jù),我則通過轉換器和他的大腦玩游戲。這么說吧,從服務器的角度來看,我的賬號關聯(lián)著我的大腦,但實際上關聯(lián)的是他的。我身邊很多人都這么干。”

“那你的替身要是不干了呢?”我問道。

“我給他的報酬是他出去打工能掙到的三倍,他沒理由不做我的替身。”公子哥說道,“而且,就算他不干了,通過轉換器也可以把他大腦保存的游戲數(shù)據(jù)轉移到下一個替身的大腦里。不過這么做有點麻煩,我更喜歡直接換個新號,無非就是多充點錢的事。”

“你的替身是誰?”

“一個舊塔區(qū)的小子。”公子哥報出一個名字來。

“你把他的名字也告訴綁架者了?”

“我別無選擇,”公子哥聲音變低了,“我不知道他們要對我做什么,我那時候只想活命。我告訴了他們我的賬號密碼,還有那小子的名字。他們只要找到那小子,就能登上我真正的賬號。”

“我明白了,謝謝你的配合。”黛安娜說道,“我會向局里申請證人保護,你不用擔心自己和家人的安全。”

公子哥點點頭,看上去似乎放松了一些。

“接下來我們就得趕在他們之前找到那小子。”我說道,站起身來,“找到他以后就可以登錄那個關鍵的賬號,看看他們到底在找什么。”

“事實上,你們不需要那么麻煩。”公子哥突然說道,“我不是有個轉換器嗎?每次游戲結束后,轉換器都會生成一個游戲數(shù)據(jù)的備份。備份在我手上,我沒有告訴他們這東西的存在。”

公子哥說完就走出了客廳,回來時手里拿著一張薄薄的卡片。

“你們只需要找個技術高手,就能查看里面的內(nèi)容。這樣你們起碼可以先于他們發(fā)現(xiàn)我賬號里的秘密。”

“謝謝您,先生。”我半真半假地說道。

“我只能幫你們到這里了,”公子哥搖搖頭說道,“你妹妹的事我很抱歉。”

從別墅出來后我們回到警車里,黛安娜一巴掌拍到了我的肩上。

“太棒了,馬克。”她的臉上容光煥發(fā),“你是怎么想到那一招的?真沒想到那么老套的招數(shù)居然對他有效。”

“在你威脅他知情不報也算犯罪的時候,我注意到他身后有一幅巨大的全息影像,一張全家福,”我揉著肩膀說道,“里面是一家四口,應該是幾年前拍的,上面的公子哥看上去比現(xiàn)在年輕一些。從影像上一眼就能看出來,他爸是他親爸,他媽卻不像是他親媽,太年輕了。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公子哥的位置離他爸媽有些距離,而且身體朝向也稍稍背開他們。實際上,他正緊緊地抱著站在他身邊的那個小姑娘。”

“他的妹妹。”

“我也是這樣想的,”我拿出黛安娜的彩虹糖罐,往嘴里塞了一顆,“所以我決定賭一把,看看妹妹失蹤這張牌能不能打動他。接下來咱們?nèi)ツ睦铮俊?/p>

“去舊塔區(qū)找那小子。”黛安娜發(fā)動警車上路,“現(xiàn)在他處在危險中,我們必須找到他,把他保護起來,然后把那幫綁架者一網(wǎng)打盡。”

“就憑咱倆和一個名字,在舊塔區(qū)找人簡直難于登天。”我提醒他,“舊塔區(qū)沒有人會和警察合作,他們根本不會相信你說的任何話。”

“你說得沒錯,”黛安娜思索著,“這倒是個問題。”

“幸運的是,我在舊塔區(qū)有些朋友。”我打開鏈,這次要聯(lián)系的人是桑尼,舊塔區(qū)某幫派冉冉升起的明日之星,“我想他可以幫我們找到這個人,但千萬不能讓他知道我是在替警察辦事。”

我很快就聯(lián)系上了桑尼,他答應幫我留心這個人,一找到就通知我。通信結束后,我又轉向黛安娜。

“搞定,就等他回消息了。”

“既然這樣,那我們就集中精力破解這個賬號里的秘密吧。”

“要是能知道另外幾個人的《深淵》賬號就好了。”我說道,“雖然登不上去,但說不定還是能發(fā)現(xiàn)什么。”

“我們?nèi)ツ媚菐讉€人的游戲頭盔,”黛安娜說道,飛速開向北區(qū),“常用設備里一般會保留使用者的賬號。不過即使知道了他們的賬號,還是得聯(lián)系《深淵》的運營商,進入他們的服務器才能得到我們想要的信息。”

“你覺得他們會配合嗎?”

“難說,我覺得可能性不大,”黛安娜說道,“他們肯定會以里面包含重要的商業(yè)機密來拒絕。這種情況下只能聯(lián)系局里走必要的手續(xù),不知道走完得什么時候了。”

“到那時候綁架者肯定已經(jīng)找到舊塔區(qū)那小子,開始物色下一個受害者了。”

“不管怎么樣,我們都得試一試。”

“我倒是有個辦法。”

“嗯?”

“我認識一個技術高手,高手中的高手。他絕對有辦法進入《深淵》的服務器,拿到咱們需要的信息。此外,他也能解開公子哥的備份,對里面的數(shù)據(jù)進行分析。”

“告訴我怎么去他那里。”

“樂意效勞。”

4

吳畏住在空港區(qū)一間普通的公寓,進門后才會發(fā)現(xiàn)里面放滿了各種奇怪的設備,要是吳畏不說我絕對猜不到它們的用途。不過話說回來,就算他說了,我八成也聽不懂。

吳畏從沙發(fā)上起身,歡迎我們的到來。

“你好,警官,你好,馬克。”在來之前我已經(jīng)和他通過話了,他知道黛安娜的身份,“有什么需要我?guī)兔Γ俊?/p>

“我們在調(diào)查一系列綁架案,”我把抱在懷里的四個游戲頭盔丟到沙發(fā)上,來之前我們先拿到了那四個人的頭盔,拆下植物人的頭盔還費了一番功夫,“這些頭盔里藏著關鍵的線索。對了,還有一個備份卡片,黛安娜?”

但是黛安娜并沒有拿出備份來,她環(huán)視著吳畏的房間。

“這里有些設備非常先進,一般人根本搞不到。”她顯然認出了其中的一部分,“還有一些,我不認為它們應該出現(xiàn)在這里。”

“這一點你無須擔心,警官。”吳畏淡然一笑,空氣中憑空出現(xiàn)了十幾份文件,“我擁有這些設備是合法的,這些都是我的執(zhí)照或授權書。如果你愿意的話可以慢慢看。不過,我相信你們肯定不想把寶貴的時間浪費在這上面。”

黛安娜點點頭,取出備份卡片交給吳畏。

吳畏把它放到那四個頭盔旁,空氣中出現(xiàn)了五個界面,等待著吳畏的指令。

“所以,需要我做什么?”

“最近星港城發(fā)生了許多失蹤案,現(xiàn)在基本可以肯定他們都是被綁架了,綁架者的動機可能和《深淵》這款沉浸式游戲有關。”黛安娜依次指向沙發(fā)上的四個頭盔,“它們分別屬于四位失蹤者,為了方便起見,我們就稱他們?yōu)榕髮W生、上班族、伴舞女郎和植物人。我希望你能查到這幾個人的賬號,看看有什么發(fā)現(xiàn)。這個備份卡片屬于昨晚被綁架但是今天早晨又被放回來的一位公子哥,因為他用的是別人的大腦。里面的數(shù)據(jù)非常關鍵,希望你能從中找出線索來。”

“可能還需要你進到《深淵》的服務器里去查一些東西。”我補充道。

“這樣啊,”吳畏說道,“找到他們的賬號并不難,事實上,我已經(jīng)找到了。”說話間,四個窗口中就出現(xiàn)了四個名字,“但是要破解別人的數(shù)據(jù),或者未經(jīng)允許進入別人的服務器,一旦操作不當就會帶來大麻煩。說得直白點兒,這些行為都不怎么合法。讓我在一位警官面前這樣操作,你敢說這不是釣魚執(zhí)法?”

“你該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不會干涉或逮捕你,”黛安娜平靜地說道,“你可以當我不存在。”

“好吧,不過我想你也清楚,就算我查到了什么,你也不能把它們擺到臺面上。那些都是非法證據(jù),嚴重的話你會被停職的。”

“我只想找到那幾個被綁架的人,別的無所謂。”

“那我們開始吧,”五個窗口同時開始運行復雜的程序,吳畏又坐回沙發(fā)上,“沒錯,他們都玩《深淵》。如果有什么事情和他們都有關,那很可能是他們同時在線的時候發(fā)生的。”窗口停滯了,“有意思,我查看了近半年的登錄記錄,他們居然從未出現(xiàn)過同時在線的情況,只有十五天前的晚上,除了上班族以外的四個人同時在線。”

“這么快?”黛安娜有些驚訝。

“這就叫專業(yè)。”我聳聳肩。

“這兩個人,”黛安娜又報出兩個名字,應該是另外兩個不歸她管的失蹤者,“他們有《深淵》的賬號嗎?”

“有,”吳畏又調(diào)出兩個窗口,“他們都在《深淵》的服務器里建立過賬號,而且這兩個賬號那天晚上也在線。需要賬號名嗎?”

“不需要了。”黛安娜搖搖頭。

“其實就算知道了賬號名也沒多大用,”吳畏說道,“他們的許多游戲數(shù)據(jù)服務器里是沒有的。”

“都‘刻’在他們的腦子里?”我想起公子哥說過的話。

“這是一種比較形象的比喻。”吳畏說道,“《深淵》這款游戲采用了腦結構比照技術,它會掃描你的大腦結構,然后把屬于你的游戲數(shù)據(jù)和你大腦中的某些特定結構建立對應關系,從而對其進行保存。比方說在游戲中你有一件武器,那這個武器反映在你大腦里就是某處結構。如果你沒有在游戲中進行操作,比如賣掉或者升級的話,它將會一直存在,因為這種對應關系是不會改變的。只有一種極端情況下你會失去它,那就是你大腦的此處結構發(fā)生了改變。不過這種情況一旦出現(xiàn),只怕游戲數(shù)據(jù)的安全已經(jīng)不是你最關心的事情了。”

“所以你永遠也不需要擔心被盜號。”

“是的,別人就算有辦法登上你的賬號,也看不到你的個人數(shù)據(jù)。”

“要是有人想看你的游戲數(shù)據(jù)的話,他必須得讓你親自登上賬號。”黛安娜說道,“所以他們綁架了那些人。”

“我想我找到什么了,”吳畏說著放大了第五個窗口,里面都是密密麻麻的字母和數(shù)字,“你們現(xiàn)在看到的就是公子哥的備份數(shù)據(jù),這一部分,”有一大堆數(shù)據(jù)被他圈住了,“是他的物品欄,而這一部分,”他又圈住了一小塊,然后把它們放大,“在游戲中對應著一個禮包。公子哥已經(jīng)點過了,里面是幾十塊錢。《深淵》能夠一直吸引玩家,從而保持自身熱度的一個關鍵就是它經(jīng)常會隨機給達到一定在線時長的玩家發(fā)禮包,里面有時候是虛擬道具,有時候是錢,價值不等,但是獲得禮包的頻率要比別的游戲明顯高一些。這年頭,像這樣的良心游戲商可不多了。”

“還有這種好事?”我驚呼道,心里盤算著我離一個游戲頭盔還差多少錢。

“不過,這不是我要說的重點。”吳畏接著說道,“這個禮包從玩家的角度來看沒什么奇怪之處,但如果你把它拆成原始的數(shù)據(jù)——就像我們現(xiàn)在做的這樣——你就會發(fā)現(xiàn)一些東西。數(shù)據(jù)中包括了一個地址,指向另一個游戲賬戶。如果你去掉這一部分數(shù)據(jù)的話,并不影響這個禮包的存在。而且,這些數(shù)據(jù)在服務器中是查不到的,只保存在這一個大腦中。”

“這是什么情況?”黛安娜問道,她眉頭微蹙,聚精會神地盯著吳畏。

“我也說不好,但我有個推測,”吳畏說道,“你可以把服務器想象成一個郵遞員,把這些賬戶想象成驛站,禮包就是郵遞員要送往這些驛站的郵件。服務器從一個賬戶開始,一個挨著一個地送下去,每到一處,它就把自己要去的下一個地方記到這里,直到送完最后一個禮包。然后,它強迫自己忘掉這一切,只有重新順著它的路線走一遍,才知道它究竟去過哪里。”

“這會不會就是那些綁架者正在做的事情?”我問道。

“很有可能,”黛安娜似乎明白了什么,“他們一定在尋找什么,那些被綁架的人,都是吳畏口中的‘驛站’。”

“我想,他們應該是在找最后的那個禮包,里面一定藏有什么秘密。”吳畏說道,“這只是我的推測。不過,幸運的是,我們有辦法驗證它。”

一個賬戶名和一個人名出現(xiàn)在其中一個窗口。

“這是剛才那個禮包中出現(xiàn)的賬戶和它的所有者。”吳畏說道,然后窗口中又出現(xiàn)一個地址,“這是她的家庭住址,你們最好現(xiàn)在就過去,說服她登錄游戲,然后我在這里就可以查看她的游戲數(shù)據(jù)了。如果她也有這樣一個禮包的話,我們就能知道再下一個人是誰。”

“我這就過去,”黛安娜猛地站了起來,奔向門口,“馬克,你留在這里,隨時保持聯(lián)絡,一旦有什么發(fā)現(xiàn)馬上通知我。”

“沒想到啊,馬克,”黛安娜走后吳畏開口說道,“你這次給自己挑了個硬骨頭。”

“什么意思?”

“天資聰穎,才貌雙全,上學期間成績優(yōu)異,最后以專業(yè)第一名的身份畢業(yè)。”吳畏說道,“我查閱了她的公開資料,簡直是平民女孩的勵志典范。”

“你是說黛安娜?”我終于反應過來。

“當然。”

“我對她沒興趣。”我沒好氣地說道,“第一次見面她就把我當成了綁架案的嫌疑犯,要不是你做的資料能以假亂真,我現(xiàn)在還在局子里蹲著呢。我費了老大勁才說服她跟我合作。”

“哈哈哈哈……”

“笑什么笑,”我氣不打一處來,“昨天就因為她,一個叫布魯斯的警官還在大街上拿槍頂著我的后腦勺,把我查了個底兒朝天。結果她說那是她前男友。”

“所以我說你挑了個硬骨頭。”吳畏笑得幾乎癱在沙發(fā)上,“那個布魯斯的資料也不難查,他是星港警局總警監(jiān)的兒子。”

“見鬼!”

“你真的很擅長給自己找對手。”

這時我的鏈上傳來黛安娜的呼叫,打斷了我倆的聊天。

黛安娜站在一個房間里,身旁有一個穿著家居服的姑娘,手里抱著游戲頭盔。

“準備好了嗎?”黛安娜說道,“沒必要做介紹了,現(xiàn)在我就讓她上線。”

吳畏做了個“OK”的手勢,那姑娘戴上了頭盔。

“好了,我已經(jīng)看到她的游戲數(shù)據(jù),”大概一分鐘后,吳畏說道,“沒錯,她也有一個這樣的禮包,嗯,我要解析一下,好的,我拿到下一個賬戶了,我查一下——嗯嗯?”

“怎么了?”黛安娜問道,“有什么不對的地方嗎?”

“沒有,我已經(jīng)知道下一個人是誰了,”吳畏的表情變得有些嚴肅,“鏈上說不安全,你得盡快回來。”

“好吧。”黛安娜說道,“我已經(jīng)申請了保護令,保護她的警察一會兒就到。等他們來了我交接一下就回去。”

“最好快一點。”

“我明白了。”黛安娜眼神發(fā)亮,似乎猜到了什么。

“下一個人是誰?為什么必須等她回來才能說?”通信結束后,我一臉茫然地看著吳畏。

“你是真不知道,還是裝的?”

“廢話,當然是真的,我又沒你那么聰明的腦子。”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她應該已經(jīng)猜出來了。”

“算了,還是等她回來了之后,你公布答案吧。”

“要不要來杯茶?”

“我想喝汽水。”

二十分鐘后黛安娜推門進來,我剛好喝完了汽水。

“我安排了警員在她家門外二十四小時布控,”黛安娜說道,“一旦有可疑人員出現(xiàn)就立即匯報。如果他們找到了公子哥的替身,很快就會去找她的。”

“我們還有一些時間,除我以外其他人解析這些數(shù)據(jù)至少要花幾個小時。”吳畏說道,“現(xiàn)在我來公布答案吧。”

“不用了,我知道下一個人是我。”黛安娜表現(xiàn)得異常淡定。

我手里的汽水瓶掉到了地上。

“完全正確,一百分。”

“你也玩這個游戲?”我撿起瓶子。

“當然,警察又不是機器人,我們也需要娛樂。”黛安娜說道,“我也玩《深淵》,現(xiàn)在想來,十五天前的那個晚上我的確登錄了游戲。”

“所以主動權回到了你這里。”吳畏說道,“如果你不登錄,沒人知道下一個名字。”

“沒錯,”黛安娜從沙發(fā)上的頭盔里挑了一個戴到頭上,“讓我們看看下一個幸運兒是誰。”

“‘島上公主’已經(jīng)上線。”吳畏查看著他面前的一個窗口。

“那就是我。”

“好了,我找到了。”

黛安娜把頭盔摘下來,看著出現(xiàn)在她面前的名字和地址。我也記住了這個名字。

“系統(tǒng)中沒有關于這個人的報警記錄。”黛安娜查看著她的鏈,“他目前是安全的,不出意外的話,除了我們沒人能找到他。”

“理論上是這樣。”

“不知道那些綁架者什么時候會出現(xiàn)——”我說道,這時有人聯(lián)系我,我低頭掃了一眼,是桑尼,“我的朋友聯(lián)系我了,不知道他帶來的消息是好是壞。”

這時也有人在聯(lián)系黛安娜,她低頭看向自己的鏈,臉色一變,匆匆走了出去。

“哈啰,馬克,我的小老弟。”桑尼笑著,露出滿口白牙,“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想先聽哪個?”

“好消息?”

“你要找的那個人,我已經(jīng)鎖定他了。”

“那壞消息呢?”

“從昨天下午開始就沒人見過他,不知道跑哪兒去了。需要我傳話讓兄弟們找他嗎?價格我可以給你打八折。”

“不用了,”我沮喪地說道,“只怕你們已經(jīng)找不到他了。”

我剛結束通信,黛安娜就回來了,看上去怒氣沖天。

“我才離開半個小時,就出了這種事情,”她大聲說道,“負責保護她的警員在外面監(jiān)視她的房子,然而就在他眼皮底下發(fā)生了一起肇事逃逸。他追出去一段距離,還是讓那家伙跑了。他感覺不妙,立即趕回來,你猜他發(fā)現(xiàn)了什么?”

“那個受他保護的女孩失蹤了。”我答道。

“沒錯,六十分的答案。”黛安娜沒好氣地說道,“滿分答案是,她也被綁架了。”

“他們很快就會發(fā)現(xiàn),下一個要找的人是你。”吳畏說道。

“對了,”黛安娜想起來什么,“既然要登錄才能看到他們的個人數(shù)據(jù),那你能不能查到他們登錄的地點?”

“不能,”吳畏苦笑著說道,“服務器里顯示他們最近都沒有登錄過。那些人一定使用了另一個不公開的內(nèi)部服務器,或者找到了不登錄服務器也能查看數(shù)據(jù)的方法。不管是哪一種情況,都表明游戲運營商也牽涉其中。”

“那場肇事逃逸和那姑娘被綁架這兩件事絕非巧合。”我思索著,“綁架者肯定看到了在外面監(jiān)視的警察,所以才調(diào)虎離山。現(xiàn)在,就算當時沒看到你,他們遲早也會從那姑娘嘴里問出來一個女警官找過她。一旦拿到你的信息,他們很容易知道那就是你。”

“你想表達什么?”

“我的意思是,”我繼續(xù)說道,“現(xiàn)在你和綁架者都已經(jīng)意識到了彼此的存在,而且他們很快就會知道解開下一個謎題的關鍵在你身上。”

“你說的這些我都明白。”黛安娜說道,“我要回警局請求支援,接下來由我做誘餌。”

“我猜,你離最后的真相已經(jīng)很近了。”吳畏說道,“你要知道,一旦你被綁架,整個事情都會陷入僵局,警察不會相信馬克和我的話。”

“管不了那么多了,”黛安娜起身,“這次一定要抓住那幫混蛋。”

“可是這會讓你處在危險之中!”我焦急地說道。

“我是一個警察。”黛安娜堅定地說道,“絕對安全對我來說是不存在的。”

“我跟你一起去。”

“不,馬克,你留在這里。”黛安娜制止了我,“從現(xiàn)在開始我們需要分頭行動。一旦我的計劃失敗了,你是我們最后的希望。”

“還記得我開始時是怎么說的嗎?”吳畏突然說道,“這些都是非法證據(jù)。”

“我明白。”黛安娜點點頭,“我不會告訴局里你的事。”

“另外,下一個人的名字,”吳畏接著說道,“先不要告訴他們,人多口雜。”

黛安娜點點頭。

我還想說些什么,但是黛安娜打斷了我。

“行了,菜鳥。”她生硬地說道,“別婆婆媽媽了,照我說的去做。”

說完,她就大步走出去,留下我和吳畏待著。

“她說得也對,”吳畏說道,揮手關閉面前的所有窗口,“你倆要是被一網(wǎng)打盡,這個案子就更難破了。”

“可我不想讓她處在危險之中。”

“還說自己對她沒興趣。”

“這跟感情沒關系。”我臉上居然有些微微發(fā)燙,“她是一個好警察,她……”

吳畏一臉“我說什么來著”的表情。

“算了,跟你說不清楚。”我放棄了辯解下去的想法,“我是不是應該去聯(lián)系一下那個叫布魯斯的警官,告訴他黛安娜正處在危險中……等一下!”

我注意到吳畏這時又癱倒在沙發(fā)里,他蹺著二郎腿,悠然自得地哼著小曲。

“你怎么一點兒都不著急……”我恨不得把他從沙發(fā)上拽起來,然而我突然意識到了什么,“你是不是有什么辦法可以讓我?guī)偷剿靠煺f啊!”

“你要養(yǎng)成動腦子的好習慣,馬克。”吳畏說道,“仔細想想你們這兩天的查案經(jīng)歷,你一定會想到什么的,不要每次都等著我公布答案。”

“我們的查案經(jīng)歷……”我在腦海中苦苦思索著,“你說的辦法究竟是什么?”

然而吳畏只是微笑著看我,什么都不說。

一道亮光劃過腦海,我明白了吳畏的想法。

“該死,這么搞行嗎?”

“不試試怎么知道,來吧,讓我們抓緊時間。”

5

從吳畏那里出來我直奔黛安娜所在的分局,在服務前臺那里軟磨硬泡了好一陣,他們才讓我見黛安娜。中間我還遇到了布魯斯,他死死盯著我,仿佛我在計劃搶劫這個警察局。

黛安娜坐在她的座位上,正在和人聯(lián)絡,似乎在安排什么。看到我以后她瞪大雙眼。

“馬克?你來做什么?”她匆匆結束通信,壓低聲音說道,“不是告訴你要分頭行動嗎?”

“聽我說,黛安娜。”我拉過一把椅子坐下,湊近她,這讓我倆看上去就像在搞秘密交易,但我顧不上這些小事了。我也壓低了聲音,“你打算怎么扮演誘餌這個角色?一個人大搖大擺地走在街上?”

“我有一個計劃,局長已經(jīng)批準了,”黛安娜說道,“我剛和局長談完——我沒說吳畏的事,我只是告訴他一伙不法之徒已經(jīng)盯上我,可能和我最近調(diào)查的案子有關——局長同意由我來做誘餌。布魯斯會跟我在一起,有好幾組警員分散在四周暗中保護。”

“可是有一點你沒想過,”我說道,“你看看布魯斯,正常人一眼就能猜出他是干什么的。綁架一個警察對那些綁架者來說都有些冒險,現(xiàn)在兩個警察走在一起,你覺得他們動手的可能性有多大?他們就算用屁股想也能猜到暗處肯定藏滿了全副武裝的條子,就等著他們自投羅網(wǎng)。但是你又不能一個人行動,風險太大,你們局長肯定不同意。”

黛安娜凝視著我,看得出來她在思索。

“要不你再找個別的警察?”我繼續(xù)往下說,“一個不是那么強壯,看上去像是沒經(jīng)過訓練也沒開過槍的家伙?”

“不用往下說了,馬克。”黛安娜盯著我,顯然已經(jīng)猜到我接下來要說的話。

“又或者是一個從舊塔區(qū)跑出來的,滿身賊味兒,換誰都不會把他當成警察的家伙?”我還是堅持說了下去,“他們只會把他當成線人或告密者,你倆只是在接頭,遇到危險他一定會丟下你逃之夭夭。綁架者會認為這個險值得冒。”

“所以……”

“所以我還是建議你考慮一下,用我換掉布魯斯。”

“可是如果一起行動的話……”

“沒關系,還有一個人知道下一個名字。我已經(jīng)和吳畏商量好了,一旦咱倆都失聯(lián),他會立刻把下一個名字告訴警方。”

“我還是去請示一下吧。”

上級最后還是同意了黛安娜,或者說我的建議,布魯斯去了監(jiān)控組,我跟著黛安娜。黛安娜告訴他計劃有變的時候,他用可以殺人的目光看向我,右手緊緊地攥住槍套。我懷疑在他的想象中,我住哪間牢房都已經(jīng)被安排好了。不過,他愛怎么想就怎么想吧,要想實施我的計劃就必須支開他。

下班后,黛安娜并沒有回家,而是驅車前往空港區(qū),幾輛換了涂裝的警車跟在她后面,我就坐在其中一輛上。下車后,她挑了一條商業(yè)街開始閑逛,走了一段距離后在一家服裝店門口停下來,似乎在等什么人。

這意味著該我上場了。我從另一個方向靠近她,有七八個便衣藏在我身邊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這時已經(jīng)是傍晚,照耀著西塞羅的紅矮星快要從西邊的地平線消失了。商業(yè)街上華燈初放,璀璨的燈火在她的披肩長發(fā)上輕柔地跳躍。我凝視著黛安娜的側臉,又找到了教室里的感覺。

“你經(jīng)常逛街嗎?”我靠近她,和她一起凝視著櫥窗里的模特。

“我經(jīng)常加班。”黛安娜苦笑著說道,“星港城的警察永遠有辦不完的案子。”

“這件衣服感覺挺適合你,要不要試一下?”我指了指其中一個模特,沒話找話,“其實你不穿警服的時候很漂亮,昨天在教室,我真把你當學生了。”

“你是說我穿警服的時候不漂亮?”

“……”

“你該不會以為我們是在約會吧。”

“當然不是!”

“你是不是覺得你關于我的筆記是錯的,我其實很好約?”

“警官,我們能不能聊點別的。”我投降了,朝一側偏了偏腦袋,示意有人在監(jiān)聽。

“我只是想讓你放松一點,菜鳥。”黛安娜不懷好意地笑了,“你表現(xiàn)得越緊張,就越容易露餡。”

“可我只是在扮演一個和你接頭的線人,又不是你男朋友,這些話題只會加劇我的緊張。”我用幾乎不可聞的聲音說道,滿心希望這樣監(jiān)聽者就聽不到我接下來要說的內(nèi)容了,“那個叫布魯斯的警官會殺了我的。”

“不要提那個名字。”

“說起名字——”我知道我不能再亂說了。我為自己糟糕透頂?shù)谋憩F(xiàn)懊惱不已,決定換個話題,“你沒有告訴他們——”

“沒有,你那位朋友說得很對。”

“好吧。”我聳聳肩,“要不我們往前走——見鬼!”

一聲尖叫打斷了我的提議。一個帽檐壓得很低的家伙突然搶了身邊一個姑娘的提包,然后把她一腳踹到地上。他粗暴地推開擁擠的人群,消失在不遠處兩家商店之間的小巷里。

“搶劫啊!”那姑娘這才反應過來,從地上爬起來,跌跌撞撞地追上去。

“這幫家伙簡直蠢到家了。”我難以掩飾自己的震驚,“他們難道打算故技重施,真以為咱們看不出來嗎?”

然而令我瞠目結舌的一幕發(fā)生了。黛安娜也朝那條小巷跑去。

“你瘋了嗎?”我想拉住她,“這明顯是個陷阱!”

“放手,你個菜鳥。”黛安娜邊跑邊說,“我是警察,遇到這種情況只能追上去。我要是不上鉤,誰知道他們下次動手是什么時候?再說,那個姑娘看上去像是無辜的人,我不能讓她陷入危險。監(jiān)視組跟上!”

我只好緊緊地跟在她身邊,一前一后地跑入巷子里。

隨著我們的深入,空港區(qū)光鮮亮麗的外表已被我們拋到身后。昏暗的小巷彎彎曲曲,縱橫交錯,腳步聲和尖叫聲隱隱傳來,不知道要將我倆帶向何處。

身后的腳步聲已不可聞,我的心也慢慢沉了下去。我知道負責監(jiān)視的警察一定跟丟了,此刻他們肯定一邊搜索著仿佛無窮無盡的巷子,一邊呼叫增援。

“腳步聲在前面消失了。”黛安娜說著拔出她的槍,“當心,馬克。”

我們放慢腳步,躡手躡腳地轉過前面那個拐角。一片空地出現(xiàn)在我們面前,空地的中央停著一輛很破的廂式貨車。

六個蒙面人憑空出現(xiàn),在一片死寂中把我倆團團圍住。他們每個人手里都拿著槍,槍口全都指向我們。

我沒等他們說話就舉起了雙手。

“放下武器,”其中一個蒙面人陰沉地對黛安娜說道,他應該是這群人的首領,“要不然有你好看。你的腦子太值錢,我們不會一下搞死你,但會讓你比死更難受。”

黛安娜猶豫了一下,還是扔掉自己的槍。一個蒙面人走過來,把它踢得遠遠的。

“放過那姑娘,她是無辜的。”黛安娜說道。

“如果有機會去舊塔區(qū)逛逛的話,我會考慮把她介紹給你認識。怎么樣,她的演技不賴吧?”首領笑了,笑聲沙啞得就像即將報廢的汽車喇叭,“要是有機會和她共事的話,她能教給你的比你那小男朋友要多得多。”他指了指我,“不過只怕你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四周響起一陣下流的笑聲。

“把她帶過去,看看是不是我們要找的人。”首領指了指她,又指了指我,“留一個人放哨,再留一個人看住這小子。”

幾個人用槍頂著黛安娜,逼著她走到了廂式車旁邊。有人打開側門取出一個游戲頭盔,戴到黛安娜頭上。

“登錄你的賬號。”首領說道,他身邊的一個蒙面人激活了自己的鏈。

黛安娜照做了。

“不對,老大!”那個查看鏈的蒙面人喊道,“空白賬號!咱們要找的不是她!”

“怎么可能?那家伙說就是她。”首領似乎沒有料到這個情況,“條子黛安娜,賬號‘島上公主’,不可能錯的。”

“抱歉,打斷一下。”我手舉得都有些麻了,“要不讓我試一下那個頭盔?”

蒙面人紛紛看向我。雖然頭盔罩住了黛安娜半張臉,我看不到她的全部表情,但我還是發(fā)現(xiàn)她嘴角的線條收緊了。

“小子,你想死嗎?”首領低吼。

“恰恰相反,我想活命。”我平靜地說道,“你們要找的東西在我這里,要想拿到它的話,就得保證我活著。”

首領朝我這里搖了一下腦袋,一個蒙面人從黛安娜頭上拽下頭盔,向我走來。我順從地戴上頭盔。

在吳畏那里我已經(jīng)熟悉了它的用法,所以當現(xiàn)實在我眼前消失后,我沒有驚慌失措。

我站在一片荒原中,面前一個巨大的窗口提示我輸入賬號密碼,我輸入?yún)俏犯嬖V我的信息,登錄成功。《深淵》的操作界面隨即出現(xiàn)在我面前,我關掉音效,將現(xiàn)實中的聲音接入,剛好聽到了蒙面人激動的聲音。

“沒錯,他就是‘島上公主’!”他尖叫著,“我看到那個禮包了!”

“見他娘的鬼了,”首領說道,“游戲里的小妞現(xiàn)實中居然是個男的?”

“這年頭用男性角色不好騙錢。”我退出游戲,自作主張地摘下頭盔。

“誰讓你摘下來的!”首領拿槍指著我,“給我戴上!”

“解析數(shù)據(jù)要花很久,”我說道,事實上,吳畏已經(jīng)對那個禮包動了手腳,要想解析它至少得花一天時間,“你們打算在這里一直待到解析完成嗎?”

仿佛為了配合我一般,負責望風的蒙面人喊道:“伙計們,條子來了!”

幾個蒙面人開始躁動起來。

“我們撤,”首領當機立斷地說道,“帶上這家伙。”

“那個條子怎么辦?”有人問道。

首領毫不猶豫地用右手拇指在脖子上劃了一道。

黛安娜臉色驟變,眼神微動,尋找著反擊的機會。

幸虧我早有準備。

“不,你們把她放了。”我伸進褲兜,掏出一個小小的圓柱體,“要不然你們什么也別想得到。”

“一個彩虹糖罐?”

“只是偽裝而已。”我說道,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充滿威脅,實際上心里慌得要死,“里面裝的是經(jīng)過改性的炸藥,只要用力摁下去就會爆炸。雖然不至于炸死這里的所有人,但至少可以把我的大腦報銷。”

“你在胡扯。”

“要試試嗎?”

巷子里的腳步聲越來越響。

首領突然動手,他一槍托砸在黛安娜的后腦勺上,她一聲不吭地倒下了。然后他指揮其他人七手八腳地把我拖進車廂里。一個蒙面人鉆進駕駛室,貨車立即發(fā)動離開,留下了人事不省的黛安娜。

希望你的同事能盡快找到你。我在心里默默說道。

“現(xiàn)在你可以戴頭盔了,”首領說道,“快點。”

我準備再次戴上頭盔,一只手突然鉗住了我的手腕,劇痛之下,那個彩虹糖罐掉到地上。

什么也沒發(fā)生。

“你居然敢耍我。”首領一拳打在我臉上。

那一拳力度很大,我覺得眼前天旋地轉,但意識還是清醒的。

“你再打一拳試試。”我冷冷地說道,嘴角火辣辣地疼,“那樣的話,我發(fā)誓就算搞死我,你也別想再讓我戴上那個頭盔。”

首領掐住我的脖子,慢慢把我的腦袋塞進頭盔里。

“照我說的做。”他的聲音異常陰冷。

我再次登上“島上公主”的賬號,站在一片荒原里無所事事。不過,我還是用耳朵和現(xiàn)實世界保持著聯(lián)系。

“解析開始!”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大概半個小時后,我聽到車子停了下來。我關掉虛擬觸覺,發(fā)現(xiàn)他們正在把我抬下車。

腳下是崎嶇不平的地面,我意識到自己可能已經(jīng)出了星港城。他們拽著我朝某個方向走去。

“放下武器!不許動!”一聲怒吼響起,猛然間四周警鈴大作。

趁蒙面人分神,我立即掙脫他們,然后順勢往地上一倒,縮成一團一動不動,躲避著想象中的交火。

然而事情并沒有按我想的那樣發(fā)展。身邊響起紛亂的腳步聲,蒙面人似乎放棄了抵抗。幾分鐘后,周圍稍稍平靜了一些,一個人走過來,溫柔地摘下我的頭盔。

黛安娜的臉出現(xiàn)在我面前,她的腦袋裹在一個奇怪的硬殼里。

我認出這里是查頓湖南岸,星港城的最南邊。旁邊是一座看上去荒廢已久的建筑,許多警察正在那里進進出出。

“起保護作用的,”看到我張口,黛安娜搶先說道,“我沒事,大夫說沒有傷到顱骨。”

“那就好。”我在地上躺平,不打算起來,“看來你們收到吳畏發(fā)的定位了,”我指了指那輛貨車,“定位器就藏在那罐彩虹糖里。”

黛安娜點點頭。

“不用管我。”我又指了指那棟建筑,“快去救那些被綁架的人吧。”

“不用了,馬克,”黛安娜搖搖頭,低聲說道,“這里除了警察和那六個蒙面混蛋之外,只有你。”

“怎么會這樣?”我猛地坐起身來,“你們檢查過了嗎?”

內(nèi)心里我知道黛安娜不會拿這種事情來騙我。不祥的預感涌上心頭,這里再往南就是垃圾山,難道之前那些失蹤者……

“我們檢查過,這里已經(jīng)很久沒來人了,”黛安娜說道,“也沒有血跡。最壞的情況可能還沒發(fā)生。”

黛安娜的話讓我稍稍安心一些,但是新的疑問又出現(xiàn)了。

“也許他們并沒有把被綁架的人藏在這里,又或者,”黛安娜遲疑了一下才繼續(xù)說道,“真正的綁架者另有其人。只有審審這幫家伙才能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這時布魯斯大喊著收隊,黛安娜把我扶起來。

“你得跟我們回趟局里,”她說道,“得有人給你做份筆錄。走吧。”

回到警察局,黛安娜把我安排到一間空無一人的辦公室,就匆匆離開了。很久都沒人來管我,我坐在那里,回想著之前發(fā)生的一切。

有些事情不太對勁。這幫人完全就是舊塔區(qū)常見的劫匪,偶爾讓他們搞個綁架或許還行,但是要讓他們連續(xù)綁好幾個人,我相信他們沒那水平。綁架者一定非常專業(yè),就像桑尼那樣。

吳畏說過,那些失蹤者最近都沒有登錄他們的賬號,但這幫人讓我登上了《深淵》的服務器,這顯然不對。

他們知道黛安娜是“島上公主”,但是當發(fā)現(xiàn)只有我才能登上這個賬號的時候,他們表現(xiàn)得很奇怪,完全不像是知道公子哥那件事的樣子。

這么多疑點讓我頭昏腦漲。這時,門開了,進來兩個警察,打斷了我的胡思亂想。

看到他們中較年輕的那個,我險些驚得叫出聲來。那是伊恩的朋友,我第一次見到他還是在那個險些要了我命的山洞。

他意識到我認出了他,極其輕微地搖了搖頭。我明白了他的意思,生生把滑到嘴邊的招呼咽了回去。

我平靜地坐在那里,等著他們先開口。

“我代表星港城警方對你表示感謝。”那個年長一些的警察說道,看來他職位不低,“謝謝你對警方的協(xié)助。”

“這是我應該做的。”

“黛安娜在之前的報告中提到,另一個人的名字和這些連環(huán)綁架案有關。現(xiàn)在其他被綁架的人還沒有找到,這個人還處在危險之中。”年長的警察說道,“你一定知道這個名字,為了更好地對這個人進行保護,我希望你能把它告訴我們。”

“你們可以去問黛安娜。”

“她正忙著審問剛才抓到的那幾個家伙,完全脫不開身。”

黛安娜沒有告訴他們她是那些綁架者的目標的真正原因,她也沒提到還有另一個人。她親口告訴我的。我心想,這事沒那么簡單。

年長的警察發(fā)出不耐煩的哼哼聲,看來他并不認為我需要思考這么久。

“見鬼,我居然會攤上這種事。”我突然說道,“運氣這么差,我真該去買債券。”

“他一定是想說‘彩票’,可憐的小子。”年長的警察搖著頭,對他的同事說道,“運氣差怎么能買彩票呢?那些渣滓一定是把他的腦袋搞壞了,我看明天有必要安排醫(yī)生檢查一下他的腦子,希望不會有什么永久性損傷。”

“我完全同意。”年輕的警察說道。這是他進入房間后說的唯一"一句話。

我的目光落在他臉上,他輕輕點了點頭。

年長的警察沒有注意到這點。

我給了他們那個名字。

6

那兩個警察走后又過了一陣,才有個新手警察給我草草做了份筆錄。直到深夜時分,我才回到我的公寓。

第二天一早是鬧鐘叫醒的我。我特意查看了鏈,黛安娜并沒有聯(lián)系我。我居然有些失落。

“警方昨晚破獲了一系列綁架案,”我一進偵探社,伊恩就告訴我,“救出了十二名受害者,珍妮·斯賓塞也在其中。”

“太棒了!他們都還活著!”我的失落消隱無蹤,“這里面也有我的一份功勞。”

我把這兩天發(fā)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講給他聽。

“聽上去你干得不錯,”聽完我的敘述后,伊恩點頭說道,“但有件事你必須明白。”

“什么事,詹姆斯先生?”

“是警察找到的珍妮·斯賓塞,而不是我們。”伊恩慢悠悠地說道,“在這種情況下,斯賓塞太太可能就不必付尾款了。”

“不會吧?!”我光顧著為他們獲救而感到開心,卻把這件事給忘了。我知道伊恩說得沒錯。

“那該怎么辦?”我有些灰心喪氣,“看來這次我拿不到提成了。”

“也不一定,”伊恩說道,“合同里有相關條款,只要能證明在這件事中你起到了關鍵作用,斯賓塞太太還是需要支付50%的尾款。”

“那我該怎么辦?”

“去找你說的那位女警官,”伊恩說道,“讓她幫你弄份文件,證明你剛才說的話。”

“我這就去。”

然而當我興沖沖地趕到警局,服務前臺卻告訴我,黛安娜非常忙,根本沒空見任何人。我再三請求,但他依然不為所動。

這樣的狀況持續(xù)了整整一個星期,我每次去都會得到同樣的答復。我試圖通過鏈來聯(lián)系黛安娜,但她從未回應。

就在我即將心灰意冷的時候,黛安娜聯(lián)系了我。她說還有些文件需要和我確認,我最好過去一趟。

黛安娜還是坐在那個座位上,神情憔悴,一看這些天就沒有好好休息。那個硬殼已經(jīng)不在了。

“抱歉,馬克。”她示意我坐下,“最近我忙得要死,這個案子比預先估計的要復雜得多。光各種報告我都寫了幾十份。”

“看出來了。”我在她身邊坐下。

黛安娜又整理完一份報告,然后從鏈上把它發(fā)出去。她轉過身來,面對我。

“謝謝你,馬克。”她的語氣非常真誠。

“這沒什么,我只是想掙那筆委托費。”

“我不是說這個。”黛安娜撩開一縷從發(fā)髻中掉出來的碎發(fā),說道,“我是說你居然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做了我的‘替身’,是吳畏想到這樣做的嗎?”

“事實上,是我想出來的。”我有些得意,“你在吳畏那里戴上頭盔,他就已經(jīng)掃描了你的大腦結構。你走了以后,他對服務器做了修改,那個賬號仍然關聯(lián)著你,但是對應的大腦已經(jīng)換成了我的,自然你的游戲數(shù)據(jù)也就‘刻’到了我的大腦里。他還給了我你的密碼。所以我必須和你一起行動,這樣一旦陷入險境,你對綁架者來說就沒用了。而綁架發(fā)生后,你救出我比我救出你的可能性要大很多。怎么樣,這個計劃還不錯吧?我還給它起了個行動代號,叫作‘莉莉’。”

“確實不錯。”黛安娜承認。

“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知道真相就在眼前,“那些人為什么被綁架了?真正的綁架者又是誰?”

“和我們之前的推論一致。”黛安娜說道,“他們都是因為賬號里的那個禮包被綁架的。《深淵》的運營商表面上是一家游戲公司,背地里還做著非法的勾當。”

“他們做什么?”

“非法的資金轉移。”黛安娜說道,“說白了就是洗錢、行賄這些事兒。”

“他們還搞這些業(yè)務?”

“對。假如你有一大筆錢需要洗白,或者是用來賄賂某個官員,或者需要神不知鬼不覺地轉移到另一個賬戶上,你就可以去找他們。”黛安娜解釋道,“收到錢后他們會把它拆成許多份,從幾百到幾萬都有。然后他們會安排一堆受他們控制的賬戶——大多屬于舊塔區(qū)的玩家——在游戲中抽獎,把這筆錢花掉。這些賬戶在服務器中都是被標記過的,他們的中獎率非常低,在總中獎率一定的情況下,他們無形中還拉高了其他玩家的中獎率,這樣又可以吸引更多的玩家,簡直一舉兩得。”

“然后呢?”

“然后這筆錢就到了運營商的賬戶上,基本上已經(jīng)算是合法了。公司會從中扣除一部分作為服務費,老客戶的話會扣得少一點。接下來,剩下的錢就會被做成吳畏找到的那種禮包,一個一個傳遞下去,直到傳遞到客戶指定的那個賬號上。最后,服務器會刪除所有記錄,這樣就沒人知道發(fā)生過什么,路徑只會保存在它經(jīng)過的那些玩家的大腦里。經(jīng)過的賬號越多,他們收費也就越高。”

“所以說,最后的禮包是一大筆錢,”我總結道,“而拿到錢的幸運兒知道這筆錢本來就是屬于他的。”

“完全正確。”

“他們這次為什么要追溯路徑?”

“雖然運營商設計了復雜的防錯措施,但負責發(fā)放禮包的是人。”黛安娜露出一絲笑容,“這次在轉移資金的時候,負責發(fā)放禮包的職員填錯了收款賬號。服務器按照錯誤的指令發(fā)出了禮包,然后正常刪掉了記錄。真正的收款人第二天才發(fā)現(xiàn)異常,于是立即聯(lián)系游戲運營商,但不幸的是,那個粗心的職員忘了他究竟輸?shù)氖悄膫€賬號。”

“所以他們只能順著路徑一步一步地找,”我明白了,“他們?yōu)槭裁床幌駞俏纺菢樱冗@些賬號登錄系統(tǒng)后再查呢?這樣就不需要綁架那些人了。”

“那樣做太費時間,”黛安娜說道,“等所有的路徑賬號都按順序登錄以后,拿到這筆錢的人或許早就帶著錢遠走高飛了。事實上,光是綁架他們都花了十多天,要是等他們自己上線的話誰也說不好需要多久。”

“所以他們選擇了綁架。那真正的綁架者是誰?”

“舊塔區(qū)的一個黑幫,也是這次轉賬的匯款方。所以他們的綁架手法才那么專業(yè)。”

“綁架了那些人以后,為什么不一拿到下個名字就把他們放了?”

“第一,他們知道連續(xù)的綁架一定會引起警方的注意,如果把前面的人放掉,警方遲早會發(fā)現(xiàn)他們的真正目的;第二,這么大的事情一定會走漏風聲,一旦有別的勢力盯上這筆錢,放掉前面的人就等于是告訴他們快來黑吃黑。所以他們扣下了所有被綁架的人。那個公子哥是唯一的例外,扣下他會招來全星港城的警察。盡管如此,他們還是威脅他什么都不許說。要不是你的表演,等警方想辦法從他嘴里套出實話拿到備份的時候,他們可能早就找到那筆錢了。”

“而你也會變成失蹤者。”

“沒錯。”

“那天晚上試圖綁架你的人是怎么回事?他們肯定不是那個黑幫的。”

“的確不是。”黛安娜繼續(xù)說道,“盡管黑幫在尋找這筆錢的過程中分外小心,還是走漏了消息。一伙亡命之徒盯上了這塊肥肉,他們買通黑幫中的一個小頭目,藏在暗處,等待著最后一個名字的出現(xiàn)。”

“那他們?yōu)槭裁匆壖苣悖侩y道說你就是最后的那個人?”

“不是,是因為我的身份。”黛安娜無意識地摸著她的警徽,“他們知道我是一個警察,也知道我去找過排在我前面的那個姑娘——第十二個禮包的擁有者。他們知道再拖下去這件事情遲早會敗露,所以決定鋌而走險,搶在黑幫前面找到我,從而拿到下一個人的名字。然后他們就可以把這起綁架案嫁禍給黑幫,等到警方找到頭緒,他們早就帶著那筆錢溜之大吉了。”

“但他們還是失敗了。”

“對,但是黑幫在他們落網(wǎng)后也第一時間收到消息,知道自己的計劃就要暴露了。無奈之下,他們聯(lián)系了收款方。收款方很有勢力,為了挽救這筆錢,他們決定動用警局里的內(nèi)線。”

“看來你已經(jīng)知道那天晚上有人來找過我了。”

“問你名字的那個人是北區(qū)總局的高層,級別不低。他從你嘴里問出了第十四個人的名字,但他不知道的是,他的搭檔已經(jīng)奉命暗中調(diào)查了他很久,早就懷疑他和某些非法活動脫不了干系。所以黑幫在試圖抓緊時間綁架第十四個人的時候,被守在那里的警察一網(wǎng)打盡。然后我們順藤摸瓜,救出了十二名受害人,順利結案。”

“順利結案,那你們找到那筆錢了嗎?一共有多少個賬號牽涉其中?”

“只有十四個,那筆錢就在第十四個人的禮包中,他只是一直沒打開那個禮包。黑幫知道有十四個賬戶,這也是他們最后冒著巨大的風險去找第十四個人的原因。”

“里面有多少錢,值得他們冒這么大的險?”

黛安娜在鏈上寫了一串數(shù)字,遞給我看。我掃了一眼,放棄了去數(shù)它到底有幾個零的想法。

“你們找到了十二個受害者,我知道里面有珍妮,那上班族、伴舞女郎和植物人也在里面嗎?”

“伴舞女郎和植物人在,上班族不在。”

“那說明上班族的失蹤和這件事沒有關系,”我說道,內(nèi)心居然隱隱希望能和黛安娜一起查這個案子,“你手上還有一件案子沒破。”

“不,你說錯了。”黛安娜說道,查看著她的鏈,“你記不記得我說過,上班族在空港區(qū)的一家公司上班。”

“記得。”

“他上班的公司,就是《深淵》的運營商。那個轉錯賬的倒霉蛋就是他。”

“什么?!那他……”

“按照他們的說法,他已經(jīng)人間蒸發(fā)了。”

一陣沉默。

“誰才是真正的收款方?”

“這個還處在保密狀態(tài)。不過我可以向你透露一點,只要你不會把它賣給媒體。”在得到我的保證后,黛安娜湊近我,壓低了聲音,“雖然無數(shù)證據(jù)都指向卡森家族,但他們居然有辦法從這起案子里干干凈凈地脫身。”

“卡森家族?”我說道,黛安娜并沒有注意我表情的變化,“就是之前控制著卡拉科礦區(qū)的那個家族?”

“對,就是他們。”黛安娜說道,“據(jù)說在卡拉科礦區(qū)的內(nèi)幕被曝光后,卡森家族為了生存選擇向麥康納家族臣服。這筆錢是他們在舊塔區(qū)的黑色收入,原本是為了巴結歐文·麥康納的,就像一種定期繳納的貢賦。”

我還以為卡森家族已經(jīng)玩兒完了。我心想。

“如果下次有機會,”黛安娜自言自語,“我一定不會讓他們這樣輕易逃掉。”

“希望如此。”

“沒想到你居然這么有正義感。”黛安娜看上去就像是第一次認識我那樣。

“還是說正事吧,我也有事需要你幫忙。”我終于想起來找黛安娜的目的,于是就告訴她我現(xiàn)在面臨的情況。

“應該沒什么問題,我會和上司聯(lián)系一下,給你寫個情況說明。你明天來拿吧。”

“謝謝你,黛安娜。”

“現(xiàn)在是工作時間,你得叫我警官。”

7

從警局回家后我徹夜難眠,翻來覆去想著一件事。

快天亮的時候,我終于做出了決定。

下午下班前,黛安娜告訴我情況說明弄好了,讓我去拿。離開偵探社前,我對著寫字樓的大門照了照自己,心想我要是打算變成布魯斯那樣的體格,估計每天得吃六頓飯。

趕到警局時已經(jīng)過了下班時間。好巧不巧的是,我一進入警局就碰到了布魯斯。雖然我一向不相信什么男人的直覺這類鬼話,但這次我明顯感覺到他猜出了我的想法。我老老實實地站在那里,等著他把我攆出去。

然而他并沒有這樣,只是冷冷地看了我一眼,一句話也沒說就走了出去。

黛安娜在等我。她遞給我一份紙質(zhì)文件。

“紙質(zhì)的?”我一臉茫然,“我以為給我的鏈上發(fā)一份就可以了。”

“那樣的話還用你過來一趟干什么?”黛安娜笑道,她今天氣色不錯,“估計你再也找不出什么比這更適合用來描述官僚主義的了。”

我收起那份文件。

“還有什么事嗎?”黛安娜收拾著她的辦公桌,“沒事的話我就要下班了,難得正點下班一回。”

我意識到這是我最后的機會。

“你晚上有什么安排嗎?”我小心翼翼地問道。

黛安娜轉過身來面對我。她有一雙湛藍如同寶石的眼睛,我心想。

“我想請你共進晚餐,不知可否賞光?”我鼓起勇氣繼續(xù)說下去,這幾句話我排練了整整一早晨,“大學城那邊有家餐廳不錯……”

“你想說‘海藍寶石’?”

“對,就是那里。”我如釋重負。

黛安娜用右手背支住下顎,表情讓人難以捉摸。

快答應啊,你再不答應我就要放棄了。我有些絕望地想。

終于,她站起身來解開發(fā)髻,搖搖頭讓秀發(fā)散開。

我的心狂跳起來。

“要想知道我的答案,你必須先回答一個問題。”

“什么問題?”

“莉莉是誰?”黛安娜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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