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奏一曲萬物向上的樂章 (組詩)

石頭兜著一把火前行

兩塊石頭散步在山川河流、林間草地

向人世敞開堅硬的體魄

透露身體外的遼闊

靈魂脫離形骸，在沉默中尋找歸宿

卻無法左右自己的命運

它們乞求成為神的孩子，掙脫大地

用自己的命運延伸草木的命運

呼嘯而過的時光掉下來

被石頭的棱角之刀割得遍體鱗傷

歲月握住刀鋒和夢境

我坐在石頭上

用葫蘆絲吹奏出飛舞的旋律

敞開內心的雷鳴閃電

石頭兜著一把火前行

完成飛翔的愿望

合奏一曲萬物向上的樂章

激流涌向岸邊

少年的顫音從伊犁河攀緣而來

抒寫天真的宣言，熱烈的情節

思想的火焰斬斷憂愁

無數次繞開那些避不開的迷途

母親啊，當年葵花蔓延

明媚的正午跟在你身后學習游泳的簡單動作

將巨浪一樣的箭頭擊成廢墟

一路的果香蜿蜒在舌尖上

身體長成數千里的地圖

汽笛聲、喇叭聲呼喚遠方

攪動一群高飛的鳥鳴

紅磚亮瓦冒出炊煙，親人披一身薄霧

在巴河上游守著我，逆流而歸

生靈與眾生在時光之境里尋覓詩情

合奏一曲萬物向上的樂章

日出燒紅山

走到低谷，日出燒紅山

敞開的青春像一把陽光做成的尖刀

把生活的苦難削成種子

春風扶起我

取下鷹翅上的那片遼闊

流出的血汗和眼淚徘徊在新生的日子里

建筑工人開山放炮，打通突兀的山路

鄉親們走進麥田開采金子

喜鵲喚來百靈鳥

歡樂在大巴山的骨頭上跳舞

天馬戀

春雨眨一下眼，馬群四處亂跑村民把它們趕到山崖上

兩匹馬的頭靠在峭壁，久久凝視

忽然凌風而去，像兩個熱戀的人

割草、種地…追彩虹

自由自在地揮霍光霧山的果子

楓葉落下，月亮降臨

它們大口大口喝蜂蜜酒

一個成為水流上的浪花

一個成為浪花下的漩渦

聲音以歲月追趕時間的速度碰撞

像硬綁郴的詩句，刺破它們愛的胸膛

熱烈的話語燒灼它們的愛情

誓言和夢境孵出一座山

韓溪河的浪花躺在枯水期的巖石里

神話與浪漫的故事流動著

流淌到青苔里，漫出玉液

一點一滴，一點一滴

光霧山到處是心動的聲音

洗劫沙塵飛起的時光

汽笛響徹云霄，不遠處

幾個孩子哼著一首信天游

沙塵展開人間最小的翅膀

骨頭碰到哪里都發出聲響

像一群陌生的小獸，互相認親

他們唱：鴻雁展翅飛向南方，含淚告別眾鄉親

…《哭嫁歌》融入文化潮流和地域特征

聲音的動情洗劫沙塵飛起的時光

在寂靜的浪花里低頭不語

他們唱出天高地遠，唱來月落日出

唱到田野金濤翻滾，時間隱藏風雨

生活暗藏的鋒刃

太陽的溫暖擁抱月光的陰柔

驅散生活的憂傷

我寫出的詩歌剛柔相濟

生活打開蜷縮的影子

草籽睜開眼，制造呼吸的平仄

嘆詞亮出生活暗藏的鋒刃

動詞把閑言碎語劈成雪花

形容詞寫出歲月的靚麗

散發激越、儒雅的氣質

傳播喜鵲的問好和春雪的飛語

用同一種語言，發出不同的聲音

喚起內心偶爾的呢喃

逼得悲傷無處躲藏

自己是一只熱愛生活的鳥

從一個天空去飛到最后一個天空

流下淚，和笑聲

撬開晦澀的詞

草木守護河流，杜鵑輕啼一聲

人世在浮光掠影中千姿百態

我的內心長出一行行句子，伏于云層

斧頭、鉗子、釘子，這些文字工具

撬開盤踞在思想深處的一些晦澀的詞

“在詩行里刨、鋸、雕、磨、鑿”

蟲鳴被吹到河岸，雨滴浸潤山河

那些用冷硬對抗生活的詞語，紛紛逃避

動詞帶著名詞、嘆詞踩著青草

從暗黑的夾縫中尋找四通八達的小徑

巴河馱著顛簸的歲月

滋潤山川田園，浪花一聲吆喝

水草揮一揮衣袖送走浮萍落英

水上升起太陽，每一塊稻田裝著一個天空

擺動時間的小尾巴

青草與浪花擠在一起

一些從未見過的事物跳出來應答

祖先在岸邊棲息

用陽光和背影輪番打磨一座高山

跟著流水學遷回，扶著青草學選址

一群孩子繞著大河奔跑

像撒歡的牛犢子

高歌“太陽出來喜洋洋”

追趕“巴山背二哥”

跳起“翻山餃子舞”

巴中大地到處濃郁泥土的芬芳

幾條魚突然，飛起來

在我疲憊的腳踝處

吃下羅裙邊的草籽

多么綠，長出幾個

擺動時間的小尾巴

時間彈奏命運

時間甩掉內心的憂傷

將現實與速度剪成碎片

用生命愛世界，愛這受傷的日子

愛大地上疲倦的人們

低落得像一粒粒融化的雪

一副翠綠的骨架滾動在漫無邊際的歲月

火車穿過山谷

一塊石頭上長滿青苔

“王”字赫然而立

猶如一道新的閃電

世間多少悲憫的事物

被它省略在時間的長河里

十二歲的我，如小鳥飛出山林

與火車的鳴笛互相應和，穿過渭河的干枯

母親坐著，仿佛我跟著秦嶺齊刷刷地長

一個春天被樹枝壓著、秦嶺壓著，還被我壓著

黑暗從窗外跳進狹長的車廂

童年和故鄉凝聚成一陣顛簸

順著火車輪子摩擦軌道的節奏

母親一邊擰緊手表上的發條，一邊自言自語

好像嘴里含著融化的神，念完就發長長的呆

我心懷閃電，成為時針，撥給往昔

多少人和事，忽如逆旅

充滿童真的語言，像一把利劍

將生活的枯葉剔得干干凈凈

生銹的夜度過一段青蔥的時光

眶喔的聲響，縮短空間

藍天之下，我以流水作鏡吞下自已的曲線

一副翠綠的骨架滾動在漫無邊際的歲月

松樹挺著堅硬的鋼針迎接暴風雨

鳥兒撲打的爪印留在瓦楞上

無數過往，活力源于對時間的追趕

陽光剝開她的內心

歌唱對生活的熱愛

河水厚厚的冰面

幾個孩童你追我趕，哈氣

從一頭滑向另一頭

我穿梭在他們中間，沿著時間的閘門

在光陰的路上記下每一個經過的路標

山坡上的百頭草像來不及鎖緊的一場花事

和時間共同梳理皺紋里清晰的日子

從季節里趕出春天

隨風搖曳，將夜晚彈奏明亮

讓山河捧出新人

【作者簡介】李欣蔓，本名李曉紅。四川省作家協會“萬千百十\"文學活動重點作品簽約作家，巴中市詩歌學會副會長兼秘書長，出版詩集《時間的重量》《裂變》。

責任編輯：王國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