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丘 (組詩)

思念，關于兩位父親

父親點燃一炷香并手中的香煙

兩束青煙纏繞成一股思念

一場遲到許久的對話終于在沒有言辭中展

開，沖破語言的鴻溝

交流突然間變得異常簡單

無盡的沉默下掩藏的是滔滔不絕

思念可以不是山也不是海

思念是不可觸碰的倒影

海市蜃樓般的過去

真實的是不可名狀的痛苦如

撕裂的天空，穿透瞳孔的閃電

可痛苦是因為曾見過豐藍的青天

和包裹一切陽光、云彩

輕易地，心就變得柔軟

思念也綿長而淳厚

猶如喉間飲下的陳年老酒

父親灑下另一杯酒

浸濕一地煙頭

祖父的院子

日影旋轉漫過余暉

時空中的院落不動聲色

家族所有輩分的祖先輪流站上樹尖

風，樹葉、貓兒的胡須相互對話，綁子唱腔

可能的發源地

情節大于邏輯，軼事真實發生的過去，語言

佐證的力度，有時如一根懸吊的發絲

在逐漸蒼老的過程中變得沉重，即使沒有

被刻在花崗巖或棗木板上

依舊流淌，像——

一桿子打出金紅色的棗雨

一簸箕鏟起滾燙的火堆

農具的幸福在于無須流浪

搓斗、笆籮、爬犁、收割機時而圍成圈，想象，

松軟的土地上生長出細密的日子

五種糧食在屋頂隨時休憩，它們就是收獲本

身。仲夏的棗花蜜流淌到新春，年尾巴堆起

高高的旺火

火苗一顆顆跳進心頭，血脈奔騰匯入土地的根脈

秸稈燒熱了炕頭的故事

微小的爆裂聲訴說著平靜時光里的激蕩

我和諸多靈魂曾停留于此，用所有的農具和

植物攀談，未曾謀面卻心領神會

在日影交疊時，看見刻錄在空氣中的字符

自動生出無數分叉的道路

土丘

狹在兩個新建的樓盤中間，這個村莊每一輩

的祖先，各自占據一個小小的土丘

我的叔父、祖父、曾祖父被一些塑料花簇擁

孝子賢孫，與土丘的主人仿佛達成某種契約

青煙抄錄下，酒香為憑

他們務實地勞作，也

務實的地供奉

一生都用粗瓷白碗吃飯，用汗巾子擦嘴

最終，用埋下種子，也埋下過親人的手

從屋旁擇一株青松，為自己，

打一副棺槨

以平生從未有過的隆重感，

雕刻出如經咒般的復雜花紋，

作為通向土丘的，文牒一沒有文字的墓志銘

【作者簡介】范薈，1991年生，山西太原人。北京師范大學藝術學與漢語言文學雙學位。詩作發表于《湛江文學》《當代詩刊》《五臺山》等刊物。

責任編輯：王國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