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蒲河

【編者按】本刊與遼寧省作家協會共同開設“文旅”欄目，旨在通過作家視角發現遼寧之美，感受遼寧之好，促進遼寧文化旅游融合發展，提升大眾的文化認同感和旅游體驗感，為遼寧實現全面振興新突破貢獻力量。

流經沈陽市主城區的較大河流有兩條，一條叫渾河，一條叫蒲河。

渾河在南，蒲河在北。渾河比蒲河長且寬闊，名氣比蒲河大，一河撐起兩岸繁華；蒲河200多公里的長度，流經沈陽城區的一部分，河瘦人稀，建筑不密。這一帶的房價仍然較低，是一些外來人口定居沈陽的優選之一。

發源于鐵嶺的蒲河其實是渾河右岸支流，匯入渾河之后，另有響當當的名字：大遼河。官方的說法自有科學依據，但在我心目中，渾河就是渾河，蒲河就是蒲河，兩條河在我生活的城市南流北淌，構成了不一樣的自然與人文景觀。

我曾經在渾河北岸于洪新城短住。傍晚休閑，跨大堤路，近渾河岸邊，運動中的市民們享受著塑膠跑道、幾十個足球場，騎車人在專用車道上東行西走，沿河幾十里一路順暢，結隊暴走的伴奏音樂喧鬧鏗鏘。夜幕降臨，南二環車潮洶涌，渾河兩岸車燈、樓燈輝煌璀璨，沈陽這座東北中心城市的雄渾氣象，在這里可窺一斑。相比之下，位于城市北部細瘦的蒲河可謂少言寡語、樸素低調，近年休閑漸興，相關部門加大投入力度，蒲河濕地廊道名聲漸顯。這樣一條原本名氣不夠響亮的河流，卻對我有一種莫名的召喚力量。一次偶然路過，我驚詫我們這個以工業聞名的城市還有這么大片幽靜的綠地，綠地環抱的河流不寬，一些河段河岸尚未硬化，讓我仍舊可以腳踏泥土，蹲河邊看小魚閑游，窺水螳螂潛伏水草間等待獵食，站到闊大的荷葉前賞葉觀蓮，眺望河中心小島上空的水鳥起落翱翔、翩翩起舞，我還可以掬起河水，像小時候在故鄉的清清小河邊。

從此我頻頻親近這條河。

春，蒲河兩岸怒放迎春花、桃花、李花；夏，人杰湖、珍珠湖、仙子湖荷花燦爛、葉子田田、蓮蓬誘人；秋，各種顏色的葉子告訴我什么叫豐富、色彩斑斕；而冬天，這個沈陽一年中最寒冷蕭瑟的季節，如果下雪的日子趕上天氣不那么冷，樹掛打造的銀色風景，儼然童話世界。我去河邊賞雪、散步，看到錫伯族博物館南面盛京橋與學子橋之間的蒲河冰面上，正值放寒假的孩子們打冰尜兒、滑冰車，笑聲陣陣，溫暖了寒冷的季節。

這里離市中心遠，并不繁華，但景色優美、人煙稀少，正契合我這種不愛熱鬧的性格。偶有閑暇，來蒲河邊走走看看，林子里掛一張吊床，備一壺茶、捧一本書，或者什么都不干，曬曬太陽發發呆，呼吸林子里清新的空氣，仰望白云蒼狗、蝶飛鳥翔，真好。

在這里，我耳根清凈，心里踏實。

蒲河，你喊我，我來了。我在蒲河邊安了新家，從此可以天天與蒲河親近。

我愛蒲河兩岸、七星公園一帶的樹，在這里認識了以前叫不上來名字的一些樹種：白杜的蒴果那么嬌小且粉嫩，看上去更像盛開的小花；金黃色的槭樹葉比吸引無數人眼球的銀杏葉更透亮、嬌美；紫葉李的葉子經過春夏洗禮，顏色從紅變成深沉的紫，無論單株還是成片都耐看；櫟樹厚密的葉子在秋風中嘩啦啦唱歌，好像永遠不知疲累；而在《群芳譜》中有名分的垂絲海棠，繼春天奉獻了紫紅色的花朵之后，又以橘黃的果實豐富著秋色，待到寒冬落雪，漸變成紅色的厚密果子不但更加亮麗，還給冬天的留鳥奉獻美味小吃；秋天的火炬樹以火苗一樣的葉片試圖燃燒暮秋的藍天，紅色的風情不亞于成片的楓樹，熱情、熱烈，就像戀愛中的癡情女子……

我愛蒲河的蓮花。一直以為蓮或者荷是屬于江南的，以為今天沈陽城區的北陵公園、南湖公園等處的荷花是外來種、舶來物，不知道工業化之前，這座叫過盛京、奉天的城市，一直是有蓮的。老沈陽城的東北，今天北陵公園的東南方向，有一個地方叫柳條湖。柳條湖在歷史上曾是風景秀麗之處，據史料記載，清朝初期的時候這里還有天然大水池，水池里生長著蓮花，“花泊觀蓮”為盛京一景。19世紀后期，政府開始興修水利，沈陽城北部開鑿水渠，引渾河水用以灌溉，是為現今環繞沈陽的新開河。新開河開通以后，柳條湖水消失，但名字保留了下來。

這樣看來，至少清代沈陽就有蓮花，可惜我們這里才子少，沒人把蓮花寫進文章。中國古代，詠蓮、詠荷的詩句數不勝數，理學開山學者周敦頤說蓮：“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凈植，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愛蓮說》千古傳唱，是自勵、自愛的座右銘，可惜寫出這等文字的，不是我們這兒的人。

蒲河經過城區的河段有蓮，下游的遼中珍珠湖、新民仙子湖一帶，千畝蓮花菱藕飄香，遠近游人流連忘返，讓身處北方的我們，一樣可以看到肥大的荷葉、粉紅的蓮花以及結實的蓮蓬。

但蒲河并不張揚自己的蓮，蒲河愿意以蒲自居。蒲可以食用，也可以做成實用的生活用具。在審美上，蒲不如蓮富有詩意，這是事實。詠蒲的詩句也有，終歸不如詠蓮詩更讓人關注。我記得比較真切的是《孔雀東南飛》中的那句：“君當作磐石，妾當作蒲葦。蒲葦紉如絲，磐石無轉移。”

蓮花和蒲草在這條河流中和諧生長，各美其美，這是上蒼的旨意。我與蓮花、蒲草有緣，日久生情，更愛她們。

（作者系中國作家協會會員，遼寧省作家協會主席團成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