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5年軍隊整頓記憶

50年前的1975年，是我黨我軍歷史上極不尋常的一年。鄧小平在毛澤東、周恩來、葉劍英等支持下，對“文化大革命”以來造成的嚴重混亂局面進行了大刀闊斧的整頓，使各項工作逐步走上正常軌道。軍隊整頓作為全面整頓的突破口和重點，取得了明顯成效。當時，我是駐云南第十四軍政治部宣傳處的一名干事，參加了所在部隊的整頓，留下了一段深刻的記憶。

軍委擴大會議精神引起強烈反響

對軍隊進行整頓，是毛澤東提出來的。早在1971年9月3日，毛澤東在杭州針對林彪的問題提出：軍隊要統一，軍隊要整頓。九一三事件后的1971年10月3日，中共中央發出通知，撤銷由林彪集團把持的軍委辦事組，組成由葉劍英主持的軍委辦公會議。10月4日，毛澤東接見新成立的軍委辦公會議成員時指出：林彪搞了十幾年，軍隊的問題不少。要整軍，肅清林彪的影響。訓練要嚴格要求，才能打仗。要好好準備，開次軍委全會，各大區同志來參加，征求他們意見。

遵照毛澤東的指示，葉劍英立即著手籌備軍委擴大會。從1971年底開始，成立會議文件起草班子，深入機關、部隊調查，廣泛征求對整頓軍隊的意見。到1972年2月底，形成了《在軍委擴大會議上的報告》《中央軍委擴大會決議》兩個文件初稿。會議原定于1972年3月召開，由于當時政治形勢等方面的原因，特別是江青一伙的干擾，未能按原計劃舉行。但籌備會議所進行的大量調查研究與論證，為而后的整頓工作打下了基礎。

鄧小平于1973年3月恢復副總理職務，1975年1月被任命為中央軍委副主席兼中國人民解放軍總參謀長，同月在中共十屆二中全會上擔任了中央政治局常委、中共中央副主席。后經毛澤東、周恩來同意或提議，主持國務院工作和中央政治局會議，負責黨、國家、軍隊的日常工作。他不負重托，認真落實毛澤東關于“把國民經濟搞上去”“還是以安定團結為好”和“軍隊要整頓”等指示，召開了軍委擴大會議和解決工業、農業、交通、科技等方面問題的一系列重要會議，提出了一系列措施，以無產階級革命家非凡的膽略、氣魄和雷厲風行的作風，領導全國各條戰線的整頓。

對于軍隊整頓，鄧小平在1975年1月12日、14日、19日分別召集總參謀部、各大軍區等單位負責干部談話或座談，重申毛澤東關于軍隊要整頓的指示，明確提出整頓軍隊的問題。他強調軍委只準備兩項工作：第一是召開軍委擴大會議，其中一個大題目就是軍隊要整頓；第二就是戰備，要準備打仗，解決戰略方針、裝備等問題。1月25日，他在總參謀部機關團以上干部會議上和大家見面，發表了“軍隊要整頓”的重要講話。他指出林彪主管軍隊出現兩個突出問題：好多優良傳統丟掉了；軍隊臃腫不堪。他提出，軍隊整頓要減少總人數，編外干部太多要處理；要提高黨性，消除派性；要加強紀律性，軍隊要像軍隊的樣子；要把政策落實好，這樣才有利于安定團結。這篇講話是1975年軍隊整頓的動員令和號召書，也是鄧小平領導1975年整頓的開端。

1975年6月24日至7月15日，中央軍委擴大會議在北京召開。會議針對軍隊存在的主要問題，集中討論了精簡整編和安排超編干部兩項議題，同時討論研究了如何加強軍隊的思想作風和組織建設，加強軍事訓練，恢復和發揚軍隊優良傳統等問題。

7月14日，鄧小平在會議上就軍隊整頓的任務作了重要講話。他一針見血地指出，由于林彪一伙的破壞，軍隊建設中確實存在不少問題，我想了一下，有五個字：腫、散、驕、奢、惰。一是有點腫。這次會議研究精簡整編，就是解決腫的問題。不能說每一個師的部隊都是腫的，但整個軍隊確實有點腫。二是有點散。主要表現在有派性和組織紀律性差這兩個方面。軍隊支左，許多人也卷到派性里面去了，以后把派性帶回到軍隊。少數人喜歡壘點山頭，喜歡搞那么一個小圈子，喜歡那些吹捧自己的人、聽自己話的人，任人唯親。現在軍隊組織紀律性差，什么下級服從上級呀，個人服從組織呀，都不管了。組織紀律性差同派性有關。他們考慮的不是革命整體的利益，而是他們那一派的利益，個人利益、小宗派利益高于一切。三是有點驕。軍隊支左，權力大得很，大權在握，加上其他一些原因，在軍隊一部分人中滋長了驕氣。有的甚至不只是驕氣，而是驕橫。有的人喜歡指手畫腳，把群眾路線的優良傳統也丟掉了。現在，軍隊的團結，軍政、軍民的團結，都存在不少問題。四是有點奢。有的人追求資產階級生活方式，有的鬧享受、鬧待遇，一切向高級發展，住房越多越好。甚至公私不分，沒有什么界限了。有的部隊請客送禮，修建樓堂館所，這些現象相當厲害，而且還在發展。五是有點惰。有些高級干部革命意志衰退，追求個人利益，不保持革命晚節。有的小病大養，無病呻吟，官僚主義，工作不努力，不踏實，不深入基層，不親自動手，不動腦筋，靠秘書辦事。有的人怕字當頭，不敢辦事，不敢講話，怕講錯了挨批。鄧小平明確指出，軍隊整頓什么？就是整上面講的那五個字。這次會議我們搞編制，就是整腫字。但不只是整腫，同時還要注意散、驕、奢、惰，要聯系起來解決。比如，這次整編要配備、健全各級領導班子，就要同時注意克服散字、惰字，解決軟班子、懶班子、散班子的問題。

7月15日，葉劍英作會議總結，指出：林彪把持軍委日常工作達12年之久，對我軍建設干擾破壞很大。軍隊編制搞得很亂，很不適應打仗的要求。為了改變這種狀況，毛主席、黨中央確定壓縮軍隊定額，調整體制編制，這是加強軍隊建設、準備打仗的一項重大措施。通過精簡整編，可以提高作戰能力，做到小打，現有部隊就可以；中打，稍加充實也能對付；大打，能保證部隊迅速擴編。葉劍英說：理論聯系實際是馬列主義的一條根本原則，是我們黨的傳統作風，必須緊密聯系部隊的實際，有效地解決軍隊內部存在的問題，把軍隊的建設和工作搞好。他嚴肅地指出：要徹底批判和消除資產階級派性，增強無產階級黨性。要堅決執行三大紀律八項注意，一切行動聽指揮。

會議期間，葉劍英采取小組會發言和個別談話的方式，向出席會議的大多數高級干部打招呼，把毛主席對“四人幫”的批評一條一條如實地講給他們聽。他要求高級干部服從毛主席、黨中央和中央軍委的指揮，注意形勢，掌握動態，站穩立場，看清方向。平時要注意策略，謹慎行事，少說話，不授人以柄。參加這次會議的副總參謀長楊成武回憶說：葉劍英同志一個軍區一個軍區、一個兵種一個兵種地分別找司令員、政委談話，傳達毛澤東同志的指示。他跟同志們說，毛主席說現在有個“上海幫”，你要注意警惕，穩定部隊，把部隊掌握好。這對統一高級干部的思想，起到重要作用。

會上，徐向前、聶榮臻等軍委領導同志，也就肅清林彪流毒和加強軍隊建設問題作了重要發言，一致贊成鄧小平、葉劍英的大會講話。

會議分析了國際形勢，認為：雖然戰爭不可避免，帝國主義是戰爭策源地的狀況沒有改變，但戰爭在三五年內打不起來，有可能推遲，我們必須爭取可能的時間，搞好工作，準備打仗。會議明確了軍隊整頓的方針政策，統一了認識，對軍隊的全面整頓作出部署和安排。第一，調整體制編制，進行消腫。三年減少員額160萬人。精簡機關，裁并重疊機構，把兵員減下來，減少保障部隊，淘汰舊裝備，保持部分滿員師，加強特種部隊。第二，調整各級領導班子。改組怕字當頭的軟班子，干勁不足的懶班子，鬧不團結的散班子，純潔組織，配備、健全各級領導班子。落實黨的政策，抓緊專案清理工作。第三，安排超編干部。精干現有領導班子，安排好超編干部，使其各得其所，既利于平時建設，又適應于戰時發展需要；既有利于發揮老干部作用，又有利于中青年干部的成長。第四，對國防科技和武器裝備進行整頓。抓好國防科技規劃和尖端武器的研制，提高常規武器質量和武器裝備管理水平。第五，對軍事訓練和院校教育進行整頓。把訓練放到戰略位置，增建軍事院校，加強對干部的教育訓練。第六，進行思想作風和紀律方面的整頓。加強思想政治建設，加強黨委集體領導，加強政治機關建設，提高政治干部的質量。反驕破滿，增強黨性，消除派性，加強紀律性，發揚艱苦奮斗的傳統作風，加強軍政、軍民團結。

7月15日，葉劍英向毛澤東匯報了會議情況。7月19日，經毛澤東批準，中共中央轉發了《中央軍委關于壓縮軍隊定額、調整編制體制和安排超編干部的報告》以及鄧小平、葉劍英在軍委擴大會議上的講話等文件。會議文件在全軍傳達后，得到了廣大指戰員的熱烈擁護。

從我所在部隊的情況看：一是廣大官兵群情振奮。當時，經過各個方面的整頓，全國的工業生產和交通運輸一個月比一個月好，原油、原煤、發電量、化肥、水泥、鐵路貨運量等，五六月份創造了歷史上月產最高水平，軍工生產也明顯向好，正常的社會、生產、工作秩序逐漸恢復，尤其是與廣大官兵出行密切相關的鐵路不暢等問題得到有力解決，“萬里鐵路萬里行”成為當年的一句流行語。整頓較快見到成效，干部戰士很受鼓舞，也從中看到了鄧小平的擔當、膽略、智慧和卓越才能。二是鄧小平指出的“五個字”引起熱議。腫、懶、驕、奢、惰，字字千鈞，振聾發聵，準確、形象地概括了軍隊存在的問題，既尖銳地闡明了軍隊整頓的必要性，又清晰地指出了整頓的重點內容，這成為部隊特別是團以上干部熱烈議論的話題。不少同志說：鄧小平指出的這五個字和通篇講話非常有針對性、指導性，對統一部隊思想作用極大，是軍隊整頓的重要遵循。當年，這五個字給官兵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直至50多年后的今天，仍是我們那一代軍人的集體記憶。三是官兵在擁護整頓的同時呈現出不同心態。由于整頓涉及反派性和精簡整編，關系個人得失和進退去留，不少人也產生了這樣或那樣的想法，思想較為活躍。我們宣傳處負責軍委擴大會議精神在部隊的傳達學習，主要組織了三個專題的教育：軍隊整頓的重大意義；整頓的內容、重點和要求；自覺、積極地投入整頓中。針對部隊思想反映，軍黨委及時要求官兵講黨性、講大局、講紀律，各級層層作思想動員，整頓工作在部隊迅速開展了起來。

調整編制體制和領導班子

“消腫”是軍隊整頓的重要任務。“文化大革命”開始以后，軍隊的組織編制出現了一些混亂狀況。由于“三支兩軍”繁重任務和準備打全面戰爭的原因，增加定額，擴大編制，致使部隊的編制定額不斷突破，總員額嚴重超編。據1972年9月統計，全軍軍以下戰斗部隊為306萬人，僅占全軍總人數的51.4%，其中能實施機動作戰的步兵、炮兵、坦克部隊只有195萬人，占32.8%；軍兵種、機關及其直屬單位和學校、倉庫、醫院、科研單位等127.3萬人，占21.4%；各種保障部隊近162萬人，占27.2%（含工程兵和鐵道兵部隊103萬人，占17.3%）。上述情況帶來的后果是，編制擴大、人員增加了，軍隊的戰斗力并沒有相應提高。戰斗部隊與保障部隊、機關直屬單位的兵力比例失調，指揮機構重疊交叉，層次多，后勤保障體系龐雜，指揮調度不靈，機動不便。約600萬兵員生活開支，占本來就不多的軍費比重相當大，部隊武器裝備無法加強與更新，嚴重影響現代化建設的發展和軍隊戰斗力的提高。

1975年9月，總參謀部制定的《壓縮軍隊定額、調整編制體制方案》（以下簡稱《方案》），經中央軍委批準，在全軍貫徹。《方案》規定，全軍總人數精簡26.2%。其中：一、陸軍：步兵部隊，精簡27.3%；工程兵、鐵道兵精簡最多，兩者精簡占陸軍兵種部隊精簡總人數的92%；有些部隊實行簡編，保留技術骨干，減少普通兵員。將縣、市中隊移交地方公安部門，改為人民警察部隊。二、海軍：精簡17%。調整基地、艦艇、高射炮兵和航空兵部隊的編制體制；將部分工程建筑部隊改為基建工程兵性質的部隊，不計軍隊定額。三、空軍：精簡16.4%。主要精簡機關，充實發展航空兵和地空導彈部隊。調整軍區空軍和航空兵部隊體制編制，撤銷部分高射炮兵部隊，空降兵部隊實行簡編，工程修理部隊改為基建工程兵性質的部隊，不計部隊定額。四、各軍區及直屬單位精簡38%。解放軍總部及其直屬單位精簡16.6%。從1975年第四季度開始到1976年，各軍區、各軍（兵）種按新編制進行整編，裁減部隊，調整機構。1976年全軍總人數在上一年基礎上減少13.6%。精簡整編工作取得很大成績。

我們第十四軍所在的昆明軍區，精減員額近6萬人，其中干部2萬余人、戰士3萬余人；撤銷團以上單位36個、營級單位29個（不含營級倉庫、醫院），改為企事業單位16個，移交地方公安部門的縣、市中隊205個。同時，對部隊結構作了優化，新組、擴建了部分炮兵、工兵、舟橋、防化等部隊，特別是將北京軍區獨立坦克第四團調歸昆明軍區，改建為軍區獨立坦克團，結束了昆明軍區沒有坦克部隊的歷史。第十四軍屬戰斗部隊，整編中做了減法也有加法，官兵員額進行了精減，炮兵部隊有所加強，在軍高炮營的基礎上組建了軍高炮團，有的炮兵團增編了130火箭炮營，加強了防空力量和火力。

安排超編干部，是調整編制體制中一項重要而復雜的工作。據1974年底的統計，全軍共有干部152.6萬人，超編46.7萬人，壓縮定額、調整編制體制后又多出干部10余萬人，超編總數達60余萬人。主要原因是“三支兩軍”人員撤回部隊后，各級領導班子成員普遍超編一倍以上，基層干部也大量超編。團以上各級班子中（含副參謀長、副主任），大軍區平均36人，最多的44人；省軍區平均38人，最多的58人；陸軍軍、師、團達20—40人。鄧小平、葉劍英多次強調，安排超編干部是一件大事，一定要把工作做深、做細、做好。當時，對超編干部的安排主要有兩個途徑：對少部分干部，采取增編副職、設顧問、做研究工作、送學校培養和離職休養等方式在軍隊安排；絕大多數干部轉業、復員，由地方安置。在黨、政、軍的共同努力下，這項工作進展很快。1975年下半年至1976年上半年，較好地完成了全軍第一批10萬余名轉業干部的安置。

軍隊領導班子的調整配備，是整頓調整編制體制的重中之重。對此，鄧小平、葉劍英特別強調以下幾點：1.要建立精干的、敢字當頭的、強有力的各級領導班子，以形成堅強的領導核心；2.首先要把一、二把手選準，要選黨性好、作風好、團結好的；3.選干部特別是選高級干部，要選艱苦奮斗或者比較艱苦奮斗的；4.使用、提升干部，一條重要的原則，就是不能重用派性嚴重的人，不能重用堅持派性不肯改正的人；5.干部要交流，在一個地方待久了不好，適當調動一下地方有好處；6.調整領導班子要好好了解，采取上下結合的辦法，一個一個地進行研究。軍委擴大會議決定，首先配備好各大軍區、各總部、各軍兵種的領導班子和軍級以上單位的軍政一把手，然后配好師以下的領導班子。會后，鄧小平、葉劍英抓緊時機，采取果斷措施，迅速對軍隊高層領導班子進行調整配備。由葉劍英、聶榮臻、粟裕、陳錫聯、楊成武、梁必業六人組成領導小組，專門負責這一工作。在領導小組充分調查了解、與各大單位醞釀協商和軍委常委會討論研究后，形成了高層領導班子調整配備方案。8月30日，經中共中央和毛澤東主席審核批準，中央軍委發布了各總部（不含總參謀部）、各大軍區（不含北京軍區）、各軍兵種領導班子調整配備任命，同時還下達了羅瑞卿、譚政、陳士榘、陳再道、王建安為中央軍委顧問的通知。此前，于7月已任命了總參謀部領導班子。10月1日，又公布了北京軍區領導班子。

我們軍所在的昆明軍區領導班子，經過了5月和8月兩次調整。第一批大單位領導班子調整配備完成后，軍委從9月份開始進行軍級領導班子調整配備工作。11月16日，我作為機關干部參加了宣布第十四軍領導班子調整命令大會。軍長朱英升任昆明軍區參謀長，政委原增祿調任貴州省軍區政委，副軍長原金鎖、副政委張琦交流到其他軍級單位任職，任命第四十軍軍長黃德懋、山西省軍區政委劉炎田，分別擔任軍長、政委，昆明軍區炮兵政治部副主任范新友為軍副政委。軍長、政委同時調整，這在第十四軍此前的歷史上尚屬首次。

這次軍以上領導班子的調整配備有三個明顯特點：一是一批黨性強、作風好的領導干部，被選配到軍政一把手的重要崗位，這是堅持黨對軍隊的絕對領導的組織保證；二是與落實干部政策結合，一些在“文化大革命”中受沖擊的領導干部重新工作，使領導班子在政治上得到加強，在組織上進一步純潔；三是廣泛實行干部交流，不少同志跨大單位交流任職，這對于班子和個人都有好處。正如鄧小平所說：“有的在地方卷入了派性，妨礙地方的工作，總要調換一下嘛。如果有了山頭，一定要去掉，要把山頭平一平，把干部交流一下，不要擠到一堆。”“換一個地方可以多接觸一些人，多了解一些情況，遇事也會謹慎一些。”

經過這次大的調整，全軍各大單位領導班子相對精干了、年輕了。1974年底時，大單位領導班子平均每單位15.6人，最多的達30人。這次調整后，平均每單位10.6人，最多的18人。各大單位黨委常委原來大多在15人左右，調整后為9人左右。老弱病殘不能工作的，基本安排離退休。大單位領導班子成員的平均年齡，由61歲下降到59歲，軍級單位主要負責人的年齡也下降了幾歲。但是，領導班子調整畢竟是在“文化大革命”中進行的，不可能完全解決“文化大革命”給軍隊造成的組織問題，也不可避免地受到“文化大革命”政治氣候的影響。盡管如此，通過調整，“文化大革命”派性勢力普遍受到抑制，“四人幫”企圖插手軍隊和操縱軍隊的陰謀未能得逞。這對于全國、全軍局勢的穩定起了重要作用，為而后粉碎“四人幫”奠定了組織基礎。

反對派性、增強黨性

“文化大革命”中，人民解放軍先后有280余萬名指戰員執行“三支兩軍”任務，在極其困難復雜的情況下，做了大量艱苦細致的工作，對穩定國家和社會局勢起到了積極、重大的作用。但是“三支兩軍”是在“文化大革命”這種全局性錯誤的情況下進行的，不可避免地產生缺點、錯誤，帶來一些消極后果。特別是把資產階級派性帶入部隊，削弱和破壞了軍隊的思想、作風和組織建設。由于派性的影響，軍隊一些領導班子不團結，友鄰單位之間不團結，影響了戰斗力，甚至影響了軍民關系，成為長期難以克服的痼疾。

鄧小平、葉劍英把消除派性、增強黨性作為軍隊整頓的重要內容。1975年初，鄧小平就指出，“這些年來，我們軍隊出現了一個新的大問題，就是鬧派性，有的單位派性還很嚴重”。“每個干部都要把黨性放在第一位。原來喜歡搞派性的，要覺悟，要改正。”在軍委擴大會議上，鄧小平又進一步指出，我軍在歷史上曾出現過山頭主義，但經過延安整風，已經解決。那么，現在為什么又要提出這個問題呢？這是軍隊在支左當中出現的新問題。一些人卷到這一派里，另一些人卷到那一派里。軍隊的權力大得很，變成了派的后臺。在軍隊內部不少單位也分成了兩派。鄧小平和葉劍英在會議上嚴肅地分析了派性的嚴重危害，指出：“派性在軍隊里存在是很危險的，說嚴重一點，這種現象是不能容忍也不應該容忍的。”派性分裂革命隊伍，破壞黨的團結，搞亂部隊思想，派性不消除，就不能貫徹落實安定團結的方針，也不能把軍隊工作搞好。鄧小平、葉劍英代表黨中央、中央軍委表明了消除派性的堅決態度：一是軍隊需要高度的集中統一，決不允許有資產階級派性存在；二是對于派性，領導上要有明確的態度，就是要堅決反對；三是不能重用派性嚴重的人和堅持派性不肯改正的人；四是對那些搞派性的要限期改正，不改的，要堅決調離。

全軍廣泛開展了消除派性、增強黨性的教育整頓。各級黨委認真學習文件，進行對照檢查、交心通氣，開展批評與自我批評，整頓不斷深入。昆明軍區和第十四軍，教育整頓分三個階段實施：第一階段，軍區和軍級單位部分領導同志，參加云南省委常委擴大會議，進行教育整頓。會議于1975年2月17日至4月19日在北京舉行，由中央直接指導，解決云南問題。在當時特殊背景下，軍隊與地方的工作緊密相連、軍地的派性相互交織。根據上級指示，昆明軍區黨委主要領導和部分常委以及云南省軍區和第十一軍、十四軍的主要負責人共32人，赴京參加了此次會議。與會人員在學習有關文件、指示的基礎上，敞思想，擺事實，揭矛盾，議是非，就反對資產階級派性等若干重大問題統一了認識，形成了省委云發〔1975〕26號文件。第二階段，召開軍區黨委擴大會議，著重解決軍一級黨委的問題。7月28日會議開始，先由軍以上黨委常委參加，到會108人，開了15天；而后擴大到師（分區）以上主要負責同志，到會515人，又開了30天。會議以克服派性、增強黨性為重點，同時討論研究了精簡整編和部隊訓練等問題。王必成司令員在會上嚴肅指出：軍隊絕不允許搞派性活動，部隊與地方的派性活動，一定要堅決脫鉤；部隊上下左右的派性聯系，一定要堅決切斷。如果誰還在繼續搞派性活動，就是違反黨紀軍規，就要從嚴處理。通過學習整頓，大家深受觸動和教育，分清了是非，統一了思想，增強了團結。第三階段，軍一級機關和師以下單位，于9月中旬至11月中旬，組織黨委擴大會議或教育整頓活動，解決各自的問題。我所在的第十四軍政治部，圍繞反派性，采取大小會結合的辦法進行教育整頓。黨委成員在部黨委會上開展批評與自我批評，個人談、大家評、集體幫。機關干部在政治部大會議室集中討論，查問題、擺表現、論危害、找原因，連續進行了多日。因貫徹軍委擴大會議精神和教育整頓，由政治部門統一掌握情況，我曾被派到軍司令部參加過幾次會議。該部的同志感慨地說：“過去，資產階級派性在我們中間壘了一堵墻、劃了一條溝；今天，貫徹軍委擴大會議精神給我們拆了墻、填了溝，使大家又回到了同一個戰壕里并肩戰斗。”

把軍事訓練擺在戰略位置

1966年開始的“文化大革命”，使軍隊的軍事訓練在較長時間內難以正常進行，出現了新中國成立后軍事訓練的最低潮。由于部隊長期得不到正規訓練，指揮院校又大量撤銷，部隊戰斗力受到嚴重削弱。全軍戰略預備隊13個軍、17個技術兵種師，1971年沒有一個完整的師真正落實全訓。有的軍區，1970年的全訓部隊平均訓練時間僅40天，施工、生產部隊訓練時間只有20天。海軍有的部隊，1970年按計劃規定軍、政、勞時間比例為5∶4∶1，而實際落實軍事訓練時間只占17%。空軍飛行訓練時間大幅度下降，以殲擊機飛行為例，1956年平均每人飛78小時，而1966年至1971年8月，每人平均一年只飛38小時。據1969年5月對某大軍區的18名師長、92名團長的調查，有半數不會組織本級戰術演習，兩個師的109名基層干部僅有10%能組織本級訓練。

九一三事件后，葉劍英主持軍委工作。遵照毛澤東關于訓練要嚴格要求，才能打仗的指示，軍事訓練有所加強，開始進入恢復階段。當時的幾項訓練活動，給我留下很深印象：一是針對蘇聯的軍事威脅，在部隊中聲勢浩大地開展了以打坦克為主的“三打”（打坦克、打飛機、打空降）、“三防”（防原子、防化學、防生物武器）訓練。二是響應毛澤東的號召，部隊廣泛開展冬季千里野營拉練，加強官兵

團結、軍民團結，在動中提高走、打、吃、住、藏的能力。三是突出干部訓練，全軍大辦教導隊，不少軍長、師長親自任隊長，對基層干部進行輪訓。

正值軍事訓練工作有所好轉時，全國開展了“批林批孔”運動，在其沖擊下，軍事訓練再度陷入蕭條，存在諸多問題，如訓練制度不落實，時間和內容被擠占，指戰員不敢理直氣壯地開展軍事訓練，擔心被扣上不突出政治的帽子，訓練事故較多，等等。另外，在教育訓練指導思想上，20世紀60年代開始提倡的“少而精”，在“左”的思想影響下，逐漸演變成“少而粗”“少而淺”，以政治訓練代替軍事訓練。這些問題如果不從根本上解決，軍事訓練不但難以落實，而且質量難以提高，更難以適應現代戰爭的需要。

對軍事訓練這種徘徊的局面，鄧小平十分擔憂。他認為，要扭轉低層次循環的落后狀態，不僅要使全軍指戰員從根本上提高對軍事訓練重要性的認識，而且需要從軍隊建設全局的高度來落實。因此，在軍委擴大會議上，他特別提出：“戰略要研究的問題，不僅是作戰問題，還包括訓練。要把訓練放在戰略問題的一個重要位置上。”他進一步闡述說：現代戰爭是立體戰爭，是合成軍隊作戰，空中也有，地面也有，水里也有，不是過去的小米加步槍了。“現在當個連長，同過去的連長可不一樣了。過去的連長，駁殼槍一舉，就是‘沖啊’！現在連長的知識要求比過去多得多，更不用說連以上的干部了。打起仗來，給你配幾輛坦克，配一個炮兵連，還要進行對空聯絡，你怎么指揮啊？這就要求提高干部的指揮水平。對我們指揮作戰的水平不能估計高了。如果不注意軍隊訓練，至少在戰爭初期要相當倒霉就是了。”因此，他要求各級干部對軍事訓練要足夠重視，下大力氣抓。

把軍事訓練放在戰略位置的指導方針的提出，對于消除林彪把政治與軍事對立起來，鼓吹“政治可以沖擊其他”的惡劣影響，醫治軍隊建設的嚴重創傷，使軍隊建設重新走上健康發展的軌道，有著十分重要的意義。從根本上說，鄧小平提出這一思想，從國際國內形勢和軍隊的使命出發，揭示了和平時期軍隊建設的客觀規律。一是強調軍事訓練的中心位置；二是強調抓干部訓練，努力提高干部指揮現代戰爭的能力，搞好軍兵種協同作戰訓練；三是強調通過嚴格的訓練，培養部隊高度的政治覺悟、頑強的戰斗作風、嚴格的組織紀律、熟練的戰術技術、堅強的體格體能，全面提高戰斗力。

按照把訓練放在戰略位置的要求，全軍以干部訓練和諸軍兵種協同演練為重點，軍事訓練全面展開，取得顯著成績。5月28日至6月2日，總參謀部在河南商丘召開了全軍“三防”訓練經驗交流會。會上介紹了21個單位的經驗，參觀了陸軍某師和商丘民兵表演的八個“三防”課目和核、化條件下加強步兵連陣地防御研究性實兵戰術演習。會后，全軍推廣了這些經驗。10月，武漢軍區在河南臨汝舉行加強陸軍師運動戰檢驗性演習，全軍300多名軍師職干部到現場參觀見學。10月下旬，軍委批準成立了以副總參謀長李達為召集人，副總參謀長何正文、總政治部副主任徐立清、總后勤部副部長張震等參加的總部訓練小組，以加強對訓練工作的領導。這一年，各級大抓干部集訓，全軍集訓師以上干部2000余人，營、團干部和參謀人員2.8萬余人，基層干部輪訓率約達90%。院校建設的步伐也進一步加快。從年初開始，中央軍委和解放軍三總部對1973年已決定恢復和增建的41所院校，在恢復籌建的基礎上，深入研究論證，確定其編制和任務，并對全軍院校的全面建設和教學等事項，進行統籌計劃和安排，對訓練分工、學員定額、體制編制等問題作出規定。全軍團以上單位大多數進行了首長機關演習，舉行師、團實兵演習共90次。11月，舉辦了全軍教導隊長集訓，何正文副總參謀長任集訓隊隊長，總參謀部顧問孫毅任總教練，認真組織學員學習共同條令。與此同時，總參謀部重新頒布了訓練大綱、條令、教材，逐步恢復了正規化訓練的秩序。至1975年12月，全年陸軍有85個師另198個團全訓，按師計算，全訓的占44.5%，比1974年增加3.8%。海、空軍戰斗部隊基本全訓。入冬以后，全軍有89個軍以上機關和30個野戰軍、50多個陸軍師，海軍8個水警區、11個支隊，空軍80多個航空兵團進行了拉練。拉練中，許多部隊組織檢驗性演習，縮小訓練與實戰的距離，檢驗和促進了戰備。

同全軍的形勢一樣，我們第十四軍的軍事訓練也得到加強，掀起群眾性練兵熱潮。重點抓了干部本級戰術指揮訓練和部隊戰、技術基礎訓練，加強了戰術合練和夜間訓練，重視對打坦克的演練。有12個團、229個連隊全訓，全訓單位的比例有所提高。共舉辦干部集訓近20期，軍培訓師、團干部，師培訓基層指揮員。團以上單位培訓各類戰士骨干150多期、近1.2萬人次，其中反坦克骨干4500余人。115個連隊組織了游泳基礎訓練，47個連隊進行了武裝泅渡演練。加強了夜間訓練，涌現了一批“夜老虎連”。有的師、團級單位，組織了“對立足未穩之敵進攻戰斗演習”“步兵師在山林地對運動之敵進攻戰斗演習”“村落地區遇敵襲擊、伏擊、阻擊戰斗演練”等。步兵一二六團在1964年組織部隊武裝泅渡金沙江，受到毛澤東主席批示表揚，并由此號召全軍部隊開展游泳訓練。在1975年的軍事訓練中，該團發揚光榮傳統，

進行了渡江進攻戰斗演習。我印象特別深的是，我們軍機關和直屬隊在云南蒙自、個舊地區，進行了一次防空襲演習。軍長朱英、政委原增祿帶著我們在幾個高地上勘察地形，并在現場就防空襲問題分別講了課。機關分為幾個組，研究防空襲戰斗首長決心。這在當時是比較新的課題。我們在指揮帳篷里，圍著軍用地圖分析、討論，不時還有熱烈的爭論。演習中還組織了40公里的徒步行軍，演練防空襲偽裝、開進途中遇敵空襲情況處置等課題。這次演練，我因表現較好年終受到獎勵。

正當軍隊整頓逐步深入并使部隊出現新面貌的時候，一場“反擊右傾翻案風”運動迫使其中斷，預定的任務沒有全部完成。但是，軍隊整頓和其他方面整頓的顯著業績，鄧小平、葉劍英等老一輩革命家所表現出來的膽識與風骨，贏得了黨心、軍心、民心，為粉碎“四人幫”準備了廣泛而堅實的基礎。同時，已經進行的軍隊整頓，對肅清林彪的影響，抵制“四人幫”的干擾，增強軍隊的黨性和紀律性，解決人員和編制體制臃腫問題，加強軍事訓練和裝備建設，促進軍政、軍民團結，發揮了重大作用，并從思想理論、體制編制、軍事訓練、國防尖端科技研制、武器裝備改進提高等方面，為新時期軍隊現代化、正規化建設探索了方向，為后來的軍隊改革作了鋪墊，是撥亂反正和軍隊改革的前奏。

（責任編輯 楊琳）

作者：原成都軍區宣傳部部長，正軍職退役少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