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882年,中國第一盞電燈在上海街頭亮起。望著櫥窗里閃閃發亮的電燈泡,年少的胡西園常常駐足許久而不愿離去,既不用火也不用油的新光源讓他好奇。多年以后,在他簡陋的實驗室里,中國人自制的第一只電燈泡亮起了第一道光…
中國人自制的第一只電燈泡
1897年,胡西園出生于浙江寧波一個有萬畝田土的富裕家庭。他自幼喜歡研究各種制造工藝,尤其是電燈泡,于是后來進入浙江高等工業學校電機系就讀。胡西園讀大學時,國內的電燈泡市場被洋貨壟斷,中國人還沒有真正意義上屬于自己的國產電燈泡。1919年5月,五四運動爆發,反帝愛國熱潮風起云涌,胡西園更加激憤。于是,1920年畢業后,胡西園放棄就業,開始正式做起了電燈泡的研發。
胡西園全身心投入這件事,到圖書館找各種資料,逛舊貨市場買來大大小小的零配件,在家里搞實驗忙碌許久,還是不能解決燈絲氧化和燈泡真空問題,而避免氧化和抽空燈泡內空氣則是制作電燈泡最基本的要求。
為此,胡西園找來兩個幫手,分別是南洋大學機械系畢業的周志廉和南洋路礦學校畢業的鐘訓真,一起來研究這些問題。他們托人買來市面上較新的真空機,終于解決了燈泡真空的問題。于是他再接再厲,陸續克服了燈泡走氣、漏電、斷絲、斷芯、裂殼、燒毀甚至爆炸等問題。
終于,1921年4月4日,在胡西園簡陋的實驗室里,中國人自己制造的第一只長絲白熾電燈泡發出了第一道光芒。胡西園欣喜若狂,計劃向日本訂購生產電燈泡的機器,但日本不肯把這一新式機器賣給中國人,他碰了壁。后來,胡西園托上海隆記洋行的日本人黑田幫忙,才在日本買到了兩套舊機器。有了設備,胡西園籌集資金、尋找廠房,開始了自制燈泡的批量生產:
1921年初夏,我變賣了一部分家產,勉強籌集到三萬元的微薄資金充作原始資本,在上海北福建路唐家弄二百四十二號開始了電燈泡的生產。
雖然電燈泡生產出來了,但胡西園發現,一個電燈泡的成本竟是市價的十倍,沒有絲毫商業生產價值。這是設備落后和原材料質量低劣造成的,要想解決這些問題,還得繼續加大資金投入。于是,為了籌集資金,胡西園繼續變賣家產,除了實在不能賣的祖傳老房,差不多都賣了。
正在這時,胡西園遇到了一個機會。德國人奧普想轉讓位于甘肅路的奧普公司電器廠,這是一家小型電燈泡制造廠,有較好的機器設備和廠房。胡西園想買奧普廠,可沒有足夠多的錢,于是就四處籌資,費了很大勁兒,最后找到兩個小錢莊的老板作擔保,向四明銀行貸到款子,又賣出自家陳舊的機器,才買下奧普廠的全套機器設備。

與此同時,胡西園將原來在福建路的廠房進行拓展,將奧普廠的全部設備搬過來,又按照協議將奧普聘請為工程師,將幾位華人專家聘作顧問,同時加強技術工人培訓。這一來,機器設備和技術人才的問題都得以解決,胡西園生產的電燈泡的質量大幅提高,成本也大幅降低。1923年,胡西園的廠子正式進行了工商登記,名為“中國亞浦耳電燈泡廠”,他自任總經理兼總工程師。
打響\"亞浦耳\"的國貨品牌
胡西園自家生產電燈泡的工廠,卻取了一個洋名字\"亞浦耳”,這該怎么理解呢?其實,這背后飽含著胡西園的無可奈何和良苦用心。
胡西園最初生產的電燈泡投入市場時,曾使用過一些完全中國化的商標,比如“神州”“國光”等,但都沒有引起什么市場反響。當時,國人崇洋的心理極盛,國貨生存空間很小。為了工廠的生計,為了產品的銷路,胡西園不得不做出一些妥協。
其時,市面上最暢銷的電燈泡品牌一是德國的“亞司令”,另外就是荷蘭的“飛利浦”。胡西園將“亞司令\"之首字“亞\"和“飛利浦”之尾字“浦”連在一起,寓意“攬跨超越”二者,并加上“執牛耳\"之“耳\"字,表達了自己“將來要執電燈泡工業之牛耳的壯志和愿望”。有了這個洋氣的名字,“亞浦耳”牌電燈泡的銷路竟然真的大有起色,還有不少人誤認為這就是德國品牌:
用“亞浦耳”三字作廠名,以“亞”字作商標,拼成一個帶洋氣的名字,寄望用影戳外文諧音的手段達到推廣國貨的目的。后來甚至誤傳“亞浦耳”是德國人姓名,亞浦耳廠是德國工廠。我覺得這樣對我廠產品銷售反而有利,因此也就聽其自然。
…我廠的宣傳資料強調盤進德國電燈泡廠,聘用德、日工程師,以示中國貨里有“洋”的成分。但這有悖于我制造國貨的本意,心中未能泰然,于是在廠名前冠以\"中國”兩字,成為“中國亞浦耳燈泡廠”,在包裝上加上“國貨”兩字(所以絕大部分用“亞”字牌的用戶都知道這是中國的工廠和產品),并統稱為“老牌國貨亞浦耳”。并立志將中國亞浦耳燈泡打入國際市場,為民族爭氣,為祖國爭光。
亞浦耳廠的廣告很快就全方位鋪開,最常用的廣告語是“中國人請用中國貨\"和“中國首創、省電耐用”,但最終被消費者喜愛、被市場認可,主要還在于其產品質優價廉,同等質量的情況下,亞浦耳的售價只有外國產品的一半。
胡西園開廠后,一直在追求電燈泡制作技術的不斷迭代和更新。當時,上海市公用局在抽檢亞浦耳電燈泡時,驚訝于這是中國人自己的產品。公用局局長親自帶人去工廠參觀調研,這才相信,最終亞浦耳廠也因此承包了上海市一部分路段的路燈照明燈泡。慢慢地,胡西園的亞浦耳廠也成為眾多組織和機構競相參觀學習的場所。
到1931年,亞浦耳廠發展為有六百名職工、日產一萬五千只燈泡的工廠。抗日戰爭全面爆發前,胡西園的亞浦耳公司已擁有亞浦耳燈泡廠、銅頭廠、燈泡玻管殼廠、鉬絲等金屬材料加工廠、玻璃廠、窯業公司、綜合實驗室等,日產電燈泡二萬余只,暢銷全國及南洋。胡西園由此被譽為“燈泡大王”。
抗戰遷渝,一波三折
1937年淞滬抗戰爆發后,胡西園響應內遷號召,將工廠部分遷租界,部分遷內地。他帶領內遷隊伍坐車離開上海,渡過松江,經過蘇州,在鎮江轉船到武漢,立即積極籌建漢口分廠。同時他與從上海等遷漢的各界知名人士組建\"滬社”,被推為社長,秘書長是黃炎培。
此前,胡西園已在重慶設有負責西南銷售的代理商—重慶華記電器行,并委托該行在重慶城區白象街建一座三層樓房作為辦公室和宿舍。因戰事持續惡化,武漢日漸危險,胡西園便聯系重慶代理商華記電器行,了解重慶的情況,得到答復是,重慶風平浪靜,辦工廠沒有問題,且白象街的辦公樓房馬上竣工。胡西園決定去重慶看看。那時,武漢到重慶的機票一票難求,他找了滬社的彭學沛幫忙買機票。彭學沛是國民政府交通部常務次長,不僅答應幫忙,還說胡西園要去重慶建廠是對的,政府都過去了,他很快也要過去。
胡西園悄悄來到重慶,住進市區沙利文酒店后,就急忙四處打聽消息,得知國民政府不少要人和機構的確已來重慶,正積極籌劃建設新重慶,不禁大吃一驚:
在抗日戰起之初,就聽說重慶將是蔣介石政府的陪都。從當時戰事情況來觀察,大后方會移到重慶,工廠也只得隨之遷川。我從未到過重慶,10月下旬就飛到重慶先去探察當地的情況。…當時重慶非常安靜,不看報紙的人不曉得上海已經炮火連天我住在重慶一家較大的旅館“沙利文”。第二天有旅館“茶房”問我要住幾天,因為這個旅館一星期后將全部被國民政府包去,重慶其他的大旅館因為要接待從下江上來的“政府大員”,也同樣全部被包去。
要是自己的亞浦耳廠在武漢重建,到時候再遷重慶豈不冤哉!胡西園暗自慶幸來重慶來對了,便立即改變在渝待十天的計劃,第三天就飛回武漢,著手再遷移,最終決定分兩路,一路去重慶,一路去湖南。1937年11月初,胡西園率領亞浦耳工廠遷渝隊伍離開武漢,經宜昌轉船進川,過三峽,于11月14日到達重慶。另一邊,到達湘西的隊伍在辰溪設立亞浦耳電器廠分廠,并開始投入生產。
這會兒外地遷渝工廠還不多,胡西園是捷足先登的一批。他到重慶后忙了兩件事:一是買地建廠,二是了解建廠所需能源情況。
生產電燈泡需要水、電、煤氣,重慶有水和電,但沒有公共煤氣,得自己制造煤氣發生爐。制造煤氣發生爐需要鋼板、鐵管,而鋼板、鐵管是緊缺物資,控制在經濟部工礦調整處手里,胡西園費盡心機也弄不到。胡西園在大渡口、南岸、沙坪壩跑了幾天,最終買下沙坪壩一塊兒地,開始建工廠,取名重慶西亞電器制造廠。廠址平整好了,廠房建起來了,工礦調整處還是說沒貨,遲遲不能供給建爐材料,胡西園就去找經濟部部長翁文灝,經其出面,這才如愿以償。
此前,因戰事惡化,湖南成為前線,湖南辰溪的分廠于1939年遷渝。通過整合,胡西園的西亞電器制造廠實力大增,所產電燈泡大受歡迎。但胡西園一臉苦笑,因為工廠用煤又成問題。長江上游煤礦多,可以水運到渝,但問題是質量差,不能用。離重慶城一百里有天府煤礦,煤可通過嘉陵江運輸,質量好但產量少,大家爭著要,重慶由此出現煤荒。
胡西園便在嘉陵江上游設了幾處煤棧,讓從煤礦來的煤先堆在煤棧,工廠再雇船根據需要隨時往廠里轉運。有一次西亞電器廠五艘木船去煤棧運煤,回廠途中,被某兵工廠強行攔住,運煤員被捆綁關押。胡西園得悉,即通過當司長的老同學找到駐軍師長,救出運煤員,但五船煤只放回一船,其余四只是空船,說兵工廠急需煤炭,就不要計較了。胡西園打聽后才知道,這是潛規則,無奈何只得遵守。隨后,他通過關系認識了兵工廠衛隊長,和對方講定條件交錢,以后便一路暢通。

這些問題解決了,官僚資本的打壓隨之又來。人稱“孔二小姐\"的孔令俊(行政院院長孔祥熙次女)是嘉陵公司的負責人,也開始制造電燈泡。制造電燈泡的鎢絲國內不能生產,胡西園便與美國商人簽訂了美國鎢絲進口合同,可久等不來,去電報查詢,對方說已發給重慶嘉陵公司。胡西園再一查,原來是孔令俊利用她父親孔祥熙的權力偷天換日,悄悄將自己的鎢絲截了。胡西園不敢得罪孔令俊,便想了一個絕招,聘請國民黨元老、剛卸任美國大使的王正廷做西亞電器制造廠的董事長,請王正廷協助負責解決此事,這才緩解了官僚資本的打壓。
開竹殼熱水瓶之先河
西亞電器制造廠步入正軌后,胡西園開始創建新亞熱水瓶廠,原因有三:一是西南地區沒有生產熱水瓶的工廠,所需熱水瓶都來自長江下游;二是熱水瓶運輸困難,損耗大,運到重慶價格昂貴;三是西亞電器制造廠生產電燈泡需要玻料,可以和生產熱水瓶所需玻料調劑使用。
胡西園從上海高薪聘來技術人員,研究出熱水瓶配方,生產出重慶第一批熱水瓶,投放市場后被搶購一空。但誰知產品質量不過關,有的不保溫,有的瓶膽爆炸傷了人,廣里接二連三收到投訴。胡西園趕緊叫人換瓶膽、賠醫藥費,組織技術人員解決爆炸問題。同時,壯士斷腕,毅然將數萬個有質量問題的瓶膽全部銷毀,損失了三萬元。
不久后,胡西園找到中央研究院研究員賴其芳(著名玻璃、陶瓷學專家),請其幫忙研制出了有質量保證的新瓶膽,贏回了市場信譽,熱水瓶銷量猛增。這又引發新問題,由于金屬外殼原材料供應困難,且因設備限制而制作緩慢,熱水瓶生產趕不上銷售了。
胡西園提出用木料外殼來代替。這種熱水瓶因為外貌像亭子,取名高亭式熱水瓶,但因外形不美觀,上市后并不受歡迎。胡西園接著又想到用竹子代替木料,并叫技術人員設計出竹子外殼的圖案,請當地篾匠編制。經反復修改,一批竹殼熱水瓶被生產出來,不僅美觀、輕巧且價廉,投放市場后,大受民眾歡迎。胡西園的創新解決了熱水瓶生產過程中金屬殼卡殼的困難,開竹殼熱水瓶先河,上海等全國各地廠家得悉后紛起而效仿。胡西園回憶:
那時,上海益豐金錢牌熱水瓶廠董伯英與我通信時,偶然提及熱水瓶外殼的金屬材料問題。他認為如戰事延長,金屬品材料的供應,即使上海也會有中斷的一日,他深以為慮。我在復信中,告以重慶新亞熱水瓶廠已改用竹殼,銷路很暢,并附寄圖樣前去。董伯英在以后通信中告訴我,他有一部分熱水瓶試用了竹殼,效果很好,上海有的同業在重慶見到了新亞竹殼熱水瓶后,也在改用竹殼,但上海熱水瓶生產者與消費者仍不習慣于竹殼。待1941年12月7日珍珠港事發,整個上海淪陷于日寇,日本帝國主義完全控制了五金材料,熱水瓶外殼的金屬供應不像以前那樣容易,大部分熱水瓶不得不改用竹殼。
現在,竹殼熱水瓶已遍及全國,根據過去的引證而言,這個熱水瓶的竹殼濫觴于重慶新亞熱水瓶廠,為不爭之事實。
開遠松香廠的大火
除了新亞熱水瓶廠,胡西園還籌辦設立了開遠松香廠。
松香是采擷自松樹的松脂而得到的天然樹脂,是重要的化工原料,廣泛應用于肥皂、造紙、油漆、橡膠行業。胡西園發現重慶漫山遍野都是松樹,但當地人只會用松樹作燃料、作照明、制炮仗。這時抗戰形勢日趨嚴峻,沿海淪陷后,松香、松節油等進口工業原料受阻,出現了斷貨。胡西園從技術人員那里得知,提煉松脂的工藝并不復雜,機器設備國內也能采購到,便決定開發松香產業。
經過對重慶周邊松林的調查和實地采樣,胡西園發現南川縣(今重慶市南川區)南平鎮的松樹資源質好量豐。這里松脂所提煉的松香高級透明,比進口的美國松香還好;所提煉出的松節油清凈,用在熱水瓶竹殼上效果頗好。就這樣,胡西園決定在此地建松香廠。他籌集資金,買來制造松香的機器設備,請來技術人員,申辦建廠手續,親自來南平鎮尋找辦廠地址。
經過一番尋找,胡西園看中鎮上一處廢舊財神廟。這里只有幾間破房、幾段殘墻和一個大院子,是鎮上公產,可以出租。胡西園租下財神廟,修了圍墻,整理出員工宿舍和倉庫,搭建起簡易工棚,運來機器設備,建成一個小型工廠,取名開遠松香廠。胡西園派了兩位技術人員駐南平鎮負責工廠生產,另把松香的銷售和財務安排在了重慶的西亞電器制造廠辦事處。
松香廠成立后,第一件大事就是收購松脂。管理人員到鎮上和各村寨做宣傳發動當地居民,教他們采集松脂的辦法,保證現金收購。南川地處川黔交界處,山高林密,經濟落后,民眾生活困難。開初,相信這事幾的人不多,前來賣松脂的人很少,開遠松香廠一天只收到幾百斤松脂。后來,農民得了實惠,一傳十,十傳百,大家的積極性被調動起來,松香廠一天可收成千上萬斤松脂了。松香廠收到松脂,投入鍋爐煉制,蒸餾出松節油,最后流出的黃色液體凝固成松香。每生產出一車產品,廠里就打電話通知重慶派車來,然后運到重慶銷售。
松香廠生產逐步走上正軌,開始贏利,卻惹得南平鎮幾個地主眼紅。他們本來對一個外地佬來辦廠就有意見,現在見胡西園賺走原本屬于他們的錢更是憤憤不平。自家的松林光賣松脂不劃算,不如也辦廠。他們手里有松林,有勞力,但沒有技術人員和設備,就打起了開遠廠兩位技術人員的主意,許諾高薪,但都被婉言謝絕。
不料,這時開遠廠突然發生了火災。火越燒越大,沒法及時撲救,最后燒毀了財神廟,還殃及左鄰右舍。這幾個地主便趁機興風作浪,慫急威逼鎮長,綁了開遠廠的兩位技術人員,說他們縱容員工放火燒廟。他們又鼓動鄉民鬧事,說這把火燒了南平鎮的財路,不僅索要賠款,還要把廠子趕出南平。鎮長面對涵涵輿情無可奈何,被迫答應了幾個地主的要求。
在重慶的胡西園接到電報,急得團團轉。重慶去南川縣的長途汽車停運了,胡西園去南川,要么走著去,要么坐滑竿。滑竿是用兩根長竹竿抬一個竹躺椅,主要是用于短途的一種交通工具。胡西園在重慶坐過,但沒聽說能走幾百里,好奇問了價錢。一頂滑竿去三個轎夫,比坐車還便宜,就雇了兩頂滑竿,帶了一個職員一起趕去南川。
這一路真是翻山越嶺,第二天傍晚才到達南平鎮。胡西園一趕到,就立馬開始處理問題:
群眾是有公道的,他們了解開遠廠開發土產對他們是有利的,事后逐漸趨于采取原諒態度。我到南平后形勢更加緩和。我首先向大家表示道歉,保證將財神廟修復原狀,并祭神為大眾祈福,同時宣布開遠廠另行建造廠房,繼續在南平開工生產。這樣解決,大家認為非常滿意,地主的陰謀也被粉碎了,但是南平地主對開遠廠始終耿耿于懷,終于把開遠廠的工程師拉出去,另開一家同樣的工廠,蓄意與我們對壘,引起以后許多摩擦。
抗戰期間,胡西園在重慶建了新亞熱水瓶廠、開遠松香廠、開泰化工廠、慶豐皮帶廠等一共八個工廠,他本人還是遷川工廠聯合會、重慶市國貨廠商聯合會、重慶市商會的重要成員,擔任過全國工業協會代理理事長,為服務抗戰做了很多實在事。
為遷渝實業家請愿
抗戰后期,通貨膨脹居高不下,工商業開始不斷衰落。抗戰勝利后,經濟形勢愈加糟糕,遷渝工廠開始出現虧損嚴重局面,困境重重,停工的也不在少數。在渝實業家感到前途渺茫,不禁憂心忡忡。作為全國工業協會的代表,胡西園聯合胡厥文、吳羹梅等人去向財政部和經濟部交涉,要求政府緊急貸款一百億元以解燃眉之急。1945年10月底,在重慶的三大工業團體—全國工業協會、遷川工廠聯合會和全國工業協會重慶分會召開三百人緊急大會,并組織了一百零六人請愿代表團,前往曾家巖行政院見行政院院長宋子文。
胡西園、吳羹梅、胡厥文和酆云鶴等十二人作為請愿團的代表上樓面見宋子文。宋子文穿米色西裝,戴著墨鏡,這時正準備出門,見到代表們,第一句話就是“依勿要三嚇頭”(上海話,意思是,你們不要虛張聲勢)。代表們向宋子文匯報內遷工廠實業家的意見和請求,宋子文只說不清楚具體情況,答應認真研究,又說抗戰勝利后百廢待舉,希望共渡難關。
第二天,胡西園等代表去見經濟部部長翁文灝,把會見宋子文的情況告訴他。翁文灝則說,只要宋子文答應就有希望,但還得蔣介石表態才能定下來,而見蔣介石,胡西園他們需要先找到負責安排蔣介石活動的文官長吳鼎昌。五天后,胡西園和胡厥文、吳羹梅三人在曾家巖官邸見到蔣介石。胡西園說了總體情況,并提供一份書面報告,請求政府貸款一百億元給內遷工廠。
幾天后,胡西園接到財政部批準貸給內遷工廠五十億元的通知,由“四聯總處\"(中央銀行、中國銀行、交通銀行、農民銀行聯合辦事處)負責具體發放手續。這筆貸款最終發放了三十八億元左右,主要用于解決內遷工廠的現實困難,包括恢復生產啟動資金和遷回原籍的復工費用等。不到五個星期,近三百家工廠拿到了貸款,最終歸還貸款者不超過百分之五,但當局也沒計較。
離開重慶前,胡西園還做了一件大事,那就是與黃炎培、胡厥文、章乃器等人積極籌建民主建國會,并在1945年12月16日召開的民主建國會成立大會上當選為常務理事。12月31日,胡西園坐飛機離開生活了八年的重慶。在飛機上,他俯瞰樹葉形的重慶,回憶起在這兒經歷的風風雨雨,又擔心留在這兒的八個工廠,不禁黯然失神:
到了我東下之時,對這八個廠作通盤安排,并把人事重新調整了一下。這八個廠原則上是全部留在四川。電燈泡廠改名亞洲廠,作為亞浦耳在四川的衛星廠,經濟、管理各自獨立負責,互不相牽。其余各廠亦都作了新的部署。我于1945年12月31日搭飛機回滬。至此,我在抗日戰爭期間到后方從事工業生產整整八年零七十七天。
“亞浦耳\"的復興與延續
回到上海,面對上海亞浦耳廠的爛攤子,胡西園沒有氣餒,開始全面籌劃起亞浦耳燈泡廠的復興工作:
我在內地參加抗戰八年,盡管在金錢、物質上不但一無所獲,而且反被國民黨四大家族徹底搜刮,犧牲很大,但一想到為國家、為人民效了綿薄之力,我就受到極大鼓舞,產生巨大的動力,更加增強了生產國貨、發揚國貨、為祖國增產的責任感。
經與當局反復交涉,胡西園終于收回了被日本芝浦電燈泡廠占用的原亞浦耳廠,“亞浦耳”牌燈泡的生產能力恢復到日產二十萬只的水平,增加到抗戰前的十倍。在努力生產白熾電燈泡的同時,胡西園的亞浦耳廠也開始加緊了對日光燈的研制,以期打破美國貨的市場壟斷。1946年,亞浦耳電器廠成功試制出我國第一根日光燈管。
上海解放前夕,胡西園拒絕了將工廠遷去臺灣的提議,毅然留了下來。新中國成立以后,胡西園繼續擔任上海亞浦耳電器廠總經理。1950年,亞浦耳電器廠成功生產出第一批日光燈管。1956年,亞浦耳電器廠公私合營,并于1959年更名為“上海亞明電燈泡廠”。同時,沿用三十多年的\"亞浦耳\"商標也更改為\"亞\"字商標。
1981年,胡西園因病去世,享年八十四歲。作為中國照明事業的第一人,胡西園對中國近代民族工業的發展有著深遠影響。當夜幕降臨,萬家燈火,習以為常的人們依然會驚嘆于百余年前,在胡西園那簡陋的實驗室里亮出的第一道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