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編號】2096-8264(2025)15-0106-03【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5.15.033
一、引言
《虬髯客傳》是唐代俠客小說代表作,講述了虬髯客與李靖、紅拂女萍水相逢,相識相知,分別后各獲成功的故事。該小說通過人物對話及行為刻畫展現(xiàn)了三位主人公的飽滿形象,體現(xiàn)了唐代社會的政治風貌與文化,俠義氣息躍然紙上。作為一部末世挽歌,《虬髯客傳》用優(yōu)美的語言描繪出了一幅幅生動畫卷,具有較高藝術價值,被翻譯為多版英譯本。其中官職名承載著豐富的歷史與文化信息。通過研究不同英譯本中對其的處理可以深入了解古代中國的政治體系、譯者的翻譯思想,對于海外漢學研究具有重要意義。本文選取楊戴譯本與周勁松譯本,在“譯者行為批評\"視域下,運用“求真一務實”譯者行為連續(xù)統(tǒng)評價模式以對比研究兩譯本中官職名的處理,考察譯者行為、翻譯目的及其背后重要的社會制因,分析翻譯策略、翻譯技巧以及翻譯效果。
二、譯者行為批評以及“求真一務實”譯者行為連續(xù)統(tǒng)評價模式
翻譯批評從前注重從靜態(tài)的翻譯結果來分析,角度較為扁平,忽略了對譯者行為的研究,只見木而不見森林。中國學者周領順提出譯者行為批評理論,強調(diào)以譯者為研究對象,從語言層面和社會層面探討譯本生成過程中譯者行為形成的內(nèi)因與外因。“譯者行為批評”植根于中國傳統(tǒng)譯論,又汲取了西方翻譯理論中的精華部分。譯者行為批評理論既完善了翻譯者的自身人格,也融通了文化,錘煉了翻譯藝術,回歸了傳統(tǒng)的文化視角,還為有效破解我國翻譯創(chuàng)新發(fā)展的困局起到了借鑒作用。[1]從翻譯內(nèi)外審視譯者意志、身份、行為和譯文、社會等諸多要素互動關系的動態(tài)研究屬于譯者行為研究。[2]
“求真一務實”連續(xù)統(tǒng)評價模式是譯者行為批評的核心理論架構。[3]“求真”和“務實”互為條件:“求真”制約“務實”,“務實”總體上又高于“求真”,一定條件下,二者可以發(fā)生轉換。[3]
譯者行為評價需要首先從語言性角度看待譯者的翻譯行為:多大程度上“求真”、求了多少“真”,其次從社會性角度,考察譯者的社會性和行為社會化程度:多大程度上“務實”、務了多少“實”,同時分析其背后的社會性動因,全面描述譯者行為的軌跡。[3]
周領順還總結了評價三要素。面向原文要看求真度,面向讀者/社會要看務實度,而理性的譯者處于原文要素和讀者要素之間,其理性程度與文本平衡度決定著他行為的合理度。3根據(jù)連續(xù)統(tǒng)的漸變思想,文本求真度、效果務實度和譯者行為合理度三要素在“求真一務實”連續(xù)統(tǒng)上的文化和平衡度保持情況可以總結為下表:

三、《虬髯客傳》及兩譯本中的官職名

① 司空:
“司空”在隋唐為“三公”之一,但僅為虛銜。《隋書·百官志下》對“三公”的解釋為:“三公,參議國之大事…其位多曠,皆攝行事。”因此,“三公”多扮演皇帝顧問的角色。[7]
“Councilor”有“顧問”之意,在語言層面的轉換較為合理。但翻譯不是一言堂。有讀者認為可以通過加注以求更高的“務實”,但楊憲益曾言:“我的策略是盡量少加注,如果讀者要不時地停下來看注釋,他們的思路就會被打斷,那就太糟糕了。\"[8縱觀《虬髯客傳》全文,楊戴譯本沒有任何加注,這也是其翻譯傾向的一種體現(xiàn)。楊戴譯本在“求真一務實”譯者行為連續(xù)統(tǒng)評價工具中趨于“求真”一方,但務實度同樣較高,譯者合理度高,翻譯效果最佳。
② 衛(wèi)公:
“公”是爵名,隋唐時期九等爵中有國公、爵公和縣公。[6]
楊戴選用的“Duke”在西方指伯爵階銜,這樣能傳達出“公”具有爵名這一特質(zhì),同時也不逾目的語讀者的可接受視域。衛(wèi)公指衛(wèi)國公。楊戴將“衛(wèi)”音譯出來,這種“求真”使得譯文“異質(zhì)感”增強,即使目的語讀者不知道“衛(wèi)”指何意,也不難猜到該詞具有他國文化內(nèi)涵的特質(zhì)。有讀者認為對官名由來的介紹是豐富的中國典籍研究資源,若將“衛(wèi)”音譯為“wei”而不做任何解釋,目的語讀者也許理解不到“衛(wèi)”是一國家,務實度上會有所欠缺。下文或許可以解釋楊戴如此處理的原因:楊憲益曾多次提及翻譯需忠實于原文,“過分強調(diào)創(chuàng)造性是不對的,因為這樣一來,就不是在翻譯,而是在改寫文章了。”[9他還提道:“我們不應過多地把自己的觀點放進去,否則我們就不是在翻譯而是在創(chuàng)作了。”[9]可見楊憲益強調(diào)譯者的隱形與克制。總體而言,此處的處理在“求真一務實”譯者行為連續(xù)統(tǒng)評價模式中趨于“求真”一端,但務實度稍有欠缺。譯者行為合理度雖較高,但翻譯效果未達到最佳。
周勁松認為,按照古時傳統(tǒng),皇帝出征則太子守國。隋煬帝幸臨江都,楊素守國,說明楊素已成為隋煬帝的左膀右臂,手握一定實權。因此周勁松選擇歸化,將“司空”意譯為“Premier”。“Premier”指“總理、首相”,且該職務掌有實權。該處理能讓目標讀者明白楊素當時的社會地位,達到較為對等的閱讀效果,在“求真一務實”譯者行為連續(xù)統(tǒng)評價工具中趨于“務實”一方,求真度未達最高度,但譯者合理度高,翻譯效果較佳。
周勁松曾指出:從純語言學的角度(即“對等”的角度)來描述翻譯是行不通的。只有從意義入手,把意義納入“系統(tǒng)”這一概念,我們才有可能達成對翻譯的理性認識。[10]在翻譯古代官職名時,周勁松將達意放在首位,多選擇歸化、意譯。在翻譯“衛(wèi)公”時,他選取“Lord”,即“大人”“勛爵”,有意回避“衛(wèi)公”的復雜含義。該處理方式趨于“務實”一端,求真度上稍有放寬,譯者合理度高,翻譯效果較佳。
③ 州將:
州將是地方州刺史的非正式稱謂,魏普南北朝承漢時習慣,以刺史兼任武事,故稱州將。[6]
楊戴依然選擇直譯,選詞既能說明該官職的本質(zhì)又能解釋其所轄范圍之大。根據(jù)周領順提出的評價三要素,文本求真度高且效果務實度高、譯者行為合理度高者最佳。[3此處的處理趨于“求真”,但又有較大程度的“務實”,在求真和務實之間達到了一個較理想的平衡,既保持了原文語言轉化及意義的再現(xiàn),又實現(xiàn)了翻譯的社會功能,因此合理度較高,翻譯效果較佳。
再觀周譯本的選詞,“prefecture”意為“轄區(qū)、省、縣”,能夠傳達所轄范圍。同時,“州將”為一個泛指,嚴格意義上不算具體官位的正式稱謂,因此譯者沒有將首字母大寫是合理的。該處理使得求真度高,務實度高,且譯者合理度高,因而翻譯效果最佳。
④ 左仆射平章事:
唐宋時期,左右仆射為宰相之職。“平章”是元代平章政事的簡稱。6唐代少有設置宰相之職,換以“同平章事”之名選任其他官員共參國事,此處默認“左仆射平章事”位同宰相。
楊戴將“左仆射”翻譯為“l(fā)eftminister”,傳遞出仆射分“左仆射”和“右仆射”這一信息。譯界普遍認為楊戴在翻譯時以異化為主,以求忠實于原文。二者譯著《紅樓夢》A Dream of Red Mansions)中將“怡紅院”[1]譯為“Happy Red Court”[12],而不像霍克斯(Hawkes)一樣將其歸化為“TheHouse ofGreen Delight”[13]。楊戴并非不知道紅色在中西方的意義大不相同,只是楊憲益堅持“原作中心論”[14],所以如此處理。楊戴于1960年代初開始翻譯《紅樓夢》,此時外文局的中國文學外宣活動嚴格執(zhí)行“政治正確”原則和“忠實于原文”這一機構翻譯規(guī)范[15],楊憲益選擇遵守內(nèi)部規(guī)范。《虬髯客傳》同樣翻譯于該時代背景下,楊憲益的“遵守規(guī)范”也對其忠實的翻譯風格的形成造成了很大影響。對“左仆射”的處理很明顯在“求真一務實”譯者行為連續(xù)統(tǒng)評價模式中趨于“求真”一端。此外,“primeminister”意為“行政首腦、總理”,通常手握實權,與宰相地位相對接近,趨于“務實”。因此,楊戴譯本求真度高,務實度高,譯者合理度高,譯本效果最佳。
周譯本將“左仆射平章事”簡單處理為“PrimeMinister”,該詞釋義為“行政首腦”,通常手握實權,與宰相地位相對接近。該詞首字母大寫的處理讓目標讀者能捕捉到“此為特有名詞/官職名”的信息。周勁松曾言:意義問題是翻譯的中心問題。[10]此處的處理可以體現(xiàn)他堅持將達意放在首位,選擇歸化、意譯。周勁松較為強調(diào)意義的傳達,將目標讀者的接受度放在高位,歸化行為在其譯著中較為常見。例如,他將《虬髯客傳》中另一處的“又曰:‘觀李郎儀形器宇,真丈夫也。亦知太原有異人乎?’”意譯為“WatchingLijingchewingand drinking,headdedup:“BrotherLi,you arereallyamanwithhighspiritsand strongbuild.Have you also knownabout someone extraordinary in Taiyuan?”[5],“儀形器宇”對于目標讀者而言較難理解,周勁松選擇聯(lián)系上下文合理釋譯,可讀性很高。周勁松在此處的處理明顯趨于“務實”,但求真度稍有放寬,合理度較高,因而翻譯效果較佳。
四、結語
從靜態(tài)的翻譯結果來對比分析兩譯本即見木,從譯者行為角度動態(tài)地對比分析即見森林。由此,“譯者行為批評”視域下的翻譯研究可謂見木,亦見森林。經(jīng)研究發(fā)現(xiàn),楊戴合譯本對于官職名的處理以忠實為基本原則,體現(xiàn)了較高的文化自覺性。部分譯文在“求真”與“務實”之間達到了理想平衡,部分譯文則趨于“求真”,總體上體現(xiàn)出譯者行為在“求真一務實”譯者行為連續(xù)統(tǒng)上滑動,大部分情況下趨于求真,以求忠實于原文,傳播中國傳統(tǒng)文化。相較而言,周勁松考慮到目標讀者接受度,大部分情況下趨于“務實”,可讀性較高,但在“求真”度上稍有放寬。可見,不同譯者因政治社會等客觀因素以及不同的翻譯目的、知識修養(yǎng)、審美傾向等主觀因素會形成不同的翻譯傾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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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黃宇佳,女,漢族,四川內(nèi)江人,電子科技大學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口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