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朱批諭旨》解讀雍正帝用人之道

【中圖分類號】K249 【文獻標識碼】A【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5.15.016【文章編號】2096-8264（2025）15-0054-03

奏折是清代文武官員與皇帝聯絡的官方文書，清代皇帝常用朱墨進行批復，稱為朱批奏折。奏折上的朱批能直接體現清代皇帝對于官員的要求。雍正朝吏治澄清，興利除弊，政績卓越，歷來為史家所稱贊，這在很大程度上應當歸功于雍正帝重視吏治，采取一系列切實有效的用人政策。雍正帝的用人政策是其吏治思想的重要體現，對于這一主題展開全面且深入的研究，可以加深對雍正朝吏治、行政的理解。雍正朝歷時較短，史學界長期以來對雍正朝不夠重視，相關研究較為薄弱，關于雍正帝用人政策的研究還不夠深入，有些觀點仍值得商榷。本文將在前人研究的基礎上，以《朱批諭旨》為中心，結合《清實錄》《雍正起居注》等史料，歸結雍正帝用人政策的特征，并論證其合理性及積極意義。

一、雍正帝用人理念的時代背景

康熙無疑是一代明君，一生文治武功，擒鰲拜、平三藩等都促進了國家的發展與安定。但是到了康熙晚年，由于身體上的疾病以及因為諸皇子爭位而引起身心上的痛苦，導致康熙對社會矛盾、官場腐敗等問題一味放任，甚至在康熙五十年三月，他曾對百官言：“天下太平無事，以不生事為貴，興一利即生一弊。古人云多事不如少事，即此意也”①。于是，在這種“過于寬仁”的統治思想下“不生事”，便成了康熙末年的施政方針。正是由于統治者的這種“放任”態度，導致官員貪污更加肆無忌憚，促使康熙后期的吏治日趨腐敗，給社會的政治、經濟都帶來了巨大的危害。官員的貪污主要表現在各級官員對百姓私自征收賦稅，以及各級官員之間的官官相護。康熙四十年，福建道監察御史李發甲在《請澄清吏治疏》中談到：當時各省督撫常借著各種名義向州縣官員進行勒取，造成“督撫仗有司之勝，有司藉督撫之庇，公然私派，略無忌憚，即刀鋸在前，鼎在后，舉相習為牢不可破之虐政”，以致“每歲民間征正項錢糧，一兩有派三兩、四兩、五兩、六兩以至十兩”“朝廷正供外私加至三倍、四倍、五六倍以至十倍不止”。由于官員的腐敗貪污行為，導致國庫虧空日益嚴重，動搖了清王朝統治的根基。于是，挽大清江山于傾覆，成了雍正帝的當務之急。

此外，雍正是在康熙末年諸皇子激烈斗爭中登上皇位的。從他登上皇位的一刻起，甚至終其一朝，雍正帝繼位的合法性始終受到人們的猜測和懷疑。繼位合法性的危機，不僅給雍正的統治帶來深刻的影響，而且也影響了雍正帝的用人思想。雍正帝繼位后，便急于進行繼位合法性的斗爭，親自撰寫并頒布《大義覺謎錄》來論證自己繼位的合法性。長期的藩王生活對雍正的性格也有所影響，這一點在《朱批諭旨》中也有體現。雍正五年，雍正批評浙閩總督高其倬優柔寡斷時說：“方欲興此一利，而又慮彼一害，甫欲除彼一害，而又不忍棄此一利，輾轉游移，毫無定見。若是則天下無可辦之事矣。一味優柔不斷，依違莫決，朕甚憂汝不克勝任。”③從雍正帝對高其倬的批評中可以看出，他本人極其反感優柔寡斷，主張辦事果決。他的這一性格，表現在政治上就是決策果斷，對于一件事情的利弊，一旦有所把握，就會迅速做出決策。因此，清史專家戴逸先生認為，雍正“生長在兄弟眾多，政爭激烈的嚴酷環境中，他在長期復雜的斗爭中，鍛煉出一副鐵腕手段和殘暴性格，不惜以一切手段去追求自己的目的”④。從雍正繼位后用人思想的特點來看，戴逸先生的觀點是正確的。

二、雍正帝用人策略解析

雍正帝繼承皇位時，并不像其子乾隆帝那樣名正言順，為朝野所公認，而且繼承的是一個國富民強、社會穩定的國家。他繼位時，所處的社會環境遠比其子要險惡很多。首先，朝廷上政敵林立，繼位的合法性受到質疑，很多大臣對雍正懷有戒備之心。其次，吏治腐敗，官風頹廢，國庫銀兩存在很大虧空。這讓他不得不下定決心進行改革。改革先從整頓吏治出發，特別是對朋黨的打擊。元年四月，他在誠諸臣勿朋黨惡習時指出：“夫君親大義也。譬若父之仇則與之類相愛，父之愛則與之為仇，為人子者有是理乎？要之以君之好惡為好惡，然后從知改其惡而遷善，君臣一心，國之福也。傳之萬世，亦有令名。”二年七月在《御制朋黨論》一文中，他又指出：“朕惟天尊地卑而君臣之分定，為人臣者，義當惟知有君。惟知有君則其情固結不可解，而能與君同好惡，以至于上下之情睽而尊卑之分逆。”

雍正帝大力打擊朋黨，一方面體現在他對科舉的輕視，另一方面體現在他對實干之人的重用。雍正帝認為科舉取士是朋黨的重要來源，對此深惡痛疾。他在繼位之初就頒布《御制朋黨論》，要求官員“洗心滌慮，詳玩熟體”。他認為科甲出身的官員雖然讀書明理，但在做官一事上并不擅長，且多是因循守舊、貪贓枉法之人。他甚至認為科甲出身的官員多是結黨營私之人，認為科甲之人居官作弊“轉不如非科甲之人矣。非科甲者作弊，易于敗露，科甲之人作弊巧詐隱密，互相袒護，往往不即敗露，其轉害人”。因此，他對科甲出身的官員常常心懷戒備。著名的“田李互參”案就是在這種背景下發生的。

雍正四年三月，直隸總督李紱認為河南巡撫田文鏡“有心躁踐讀書人”，參其“信用僉邪”“賢否倒置”。四年十二月，御史謝濟世疏劾田文鏡貪虐不法。由于二人所參內容大致相同，且田文鏡是雍正帝重用之人，所以雍正帝認為這是一起科甲官僚結黨誣陷異己的政治陰謀，遂堅定地站在田文鏡一邊，指責李紱、謝濟世等“固結黨援，肆行欺罔”，結果李紱兩次入獄，謝濟世發阿爾泰軍前效力。雖然雍正帝把李紱、謝濟世當作典型的朋黨加以打擊，未免有些冤抑，但也可以從此看出雍正對于朋黨的厭惡和打擊朋黨的決心。

但是，雍正帝對于科甲官員并不是一味排斥，只不過他并不認為科甲出身是唯一入仕的途徑。相比于出身，他更看終于政績和實干。于是，他在大力打擊朋黨的同時，還注重對實干之人的任用。他曾向大臣言明：“朕用人原只論才技，從不拘限成例。”而李衛就是這一理念實施的代表，李衛雖是通過捐資入仕，但因其剛正不阿的性格得到雍正帝的重用。雍正繼位后，任命李衛為云南鹽驛道，后又升任布政使，甚至官至直隸總督、兵部尚書。雍正曾說：“國家用人，但當論其賢否，不當限以出身。朕繼位以來，亦素眾待科甲，然立賢無方，不可謂科甲之人，遂無人可用，倘自恃科甲而輕忽非科甲之人，尤為不可。自古來名臣良輔不從科甲出身者甚多，而科甲出身之人，亦屢見有蕩檢逾閑者。”除了李衛，田文鏡、鄂爾泰、張廷玉等實干之人也都被雍正視為心腹。

三、雍正帝用人成效與政治影響

雍正帝的用人之道，不僅在于強調務實、實干的作風，還在于他懂得因才用人，可以根據每個人的特點，使其才能得到最大的發揮。如田文鏡以監生的身份入仕，其在康熙朝官職并不顯著，雍正帝即位后，田文鏡憑借其干練務實的作風得到雍正帝的賞識。他在河南巡撫任職期間，不畏地方豪強士紳的反對，堅決推行雍正帝的各項措施，嚴厲清查虧空，使得河南的財政狀況得到顯著改善。他還非常重視水利工程的建設，上書主張“由官府出資修筑堤壩，服差役者由各州縣分派，貧富一視同仁”@。田文鏡的種種舉措，促進了當地農業生產的發展，展現出卓越的理政才能，成為雍正帝推行新政的得力助手。

除田文鏡外，李衛、鄂爾泰等許多有能之人也在雍正治下嶄露頭角，獲得提拔。這些官員們在各自崗位上出色的政績，得益于雍正帝用人唯才是舉、注重實干的策略，他們的積極作為帶動了整個官僚系統風氣的轉變，康熙末年官場中常見的庸碌無為、貪污腐敗等現象也得到了有效遏制。除了對官場風氣有所改變外，雍正帝一系列改革措施，如攤丁入畝、火耗歸公、官紳一體當差納糧、改土歸流等之所以能夠順利推行，也得益于其獨特的用人之道。以改土歸流為例，由元朝始創的土司制度延續到清朝，產生了很大的弊端，嚴重阻礙了社會的發展和中央集權的加強。有鑒于此，雍正帝即位之初，便著手解決西南地區的土司問題。

雍正四年（1726年），鄂爾泰任滇黔桂三省總督，推行朝廷的改土歸流政策。在改土歸流過程中，鄂爾泰多次率領軍隊與當地的土司進行斗爭，逐步廢除了土司制度。在西南地區陸續設立府、州、縣等地方行政機構，加強清朝對于西南邊疆地區的直接統治。綜上，正是雍正帝的用人之道使得這些改革措施能夠在各級官更的積極執行下穩步推進，打破了舊有的利益格局，為清朝的發展注入新的活力。

綜觀雍正帝的用人之道，并不存在很大的缺失，相反，雍正帝強調“務實”，打擊朋黨、摒棄虛名、任用實干之人等措施，則顯示了雍正作為一代明君的過人之處。然而在當時的大背景下，雍正帝用人之道的效果是有限的，其受臣下蒙蔽、用人不當的情況也在所難免。通過分析雍正帝的用人之道，可以發現他本人極其推崇“以一人治天下”，即依靠他自己來控御天下臣民。但顯然，這是十分困難的，一人之力畢竟有限，難以在天下的官場中處處落實，更何況明察天下大小官員，這也是其用人之道的缺陷所在。

四、結語

為政之道用人為先，自古皆是。雍正帝的用人政策，完成對康乾兩朝承上啟下的作用，使中國的封建社會繼續向前發展，給18世紀中國傳統官僚政治注入新的生機。雍正王朝距今不過二三百年，研究雍正帝的用人之道，不僅可以進一步拓展清史研究的視野，對當今反腐倡廉、政治體制建設也有一定的參考意義。

注釋：

① 中華書局編：《清圣祖實錄》卷二四五，中華書局1985年版。② 中華書局編：《清實錄》卷七十四，中華書局1985年版，第513頁。③ 鄂爾泰編：《雍正朱批諭旨》，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8年版，第546頁。④ 戴逸：《乾隆帝及其時代》，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92年版，第45頁。⑤ 中華書局編：《清世宗實錄》卷二三，中華書局2008年版。⑥ 中華書局編：《清世宗實錄》卷二三，中華書局2008年版。⑦ 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編：《雍正起居注》（五年二月），中華書局1993年版。⑧ 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編：《雍正起居注》（五年八月），中華書局1993年版。⑨ 鄂爾泰編：《雍正朱批諭旨》，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8年版，第2147頁。⑩ 紀的總編：《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世宗憲皇帝上諭內閣》（雍正五年八月），臺灣商務印書館1983年版。① 鄂爾泰編：《雍正朱批諭旨》，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8年版，第236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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