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視域下北魏初期對北部邊疆的治理研究

2025-06-22 00:00:00石韻晴

今古文創 2025年17期

【中圖分類號】K239 【文獻標識碼】A【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5.17.018【文章編號】2096-8264（2025）17-0061-04

一、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的歷史借鑒

進入21世紀以來，世界正處于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中，國家之間的競爭日益激烈，國內外形勢正發生著深刻的變化。雖然機遇與挑戰并存，但單邊主義、保護主義思潮暗涌，影響民族關系的因素更加復雜，這也給中國的民族工作帶來了挑戰。隨著時代的發展，中國的民族工作也有了新的要求與特征。2014年5月，習近平總書記在第二次中央新疆工作座談會上提出“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重大論斷①，為中國的民族工作指明了方向明確了道路。

中國自古便是多民族國家，盡管政權更迭，疆域變遷，但都屬于內向性的發展，無論是中央王朝還是少數民族政權之間的更替，又或是邊疆與內陸之間的軍事沖突，都是在中國這一大的空間中進行。在歷史長河中，各個朝代政權不斷推動統一多民族國家的建立，最終形成了多元一體的中華民族大家庭。而中國作為統一的多民族國家，邊疆治理成為民族工作中的重要單元，更是值得我們關注研究。對于古代邊疆治理政策的探究，是中華民族共同體逐步形成的主要現實依據，邊疆民族的治理在不同的歷史時期有著諸多的治理政策，正是在歷代政權創立的政策背景下，各民族之間一直在進行著交往交流交融，也就是在這個過程中，不斷地推進統一的多民族國家的建立，最終形成了不可分割的中華民族共同體。

北魏是由北方游牧民族拓跋鮮卑部所建立起來的少數民族政權，是中國歷史上第一個統治中原長達一百多年的少數民族政權，也是第一個修建長城的游牧民族。這一支部落最初活動于大興安嶺北端東麓一帶，北部的塞外草原是拓跋鮮卑發跡之地。寬廣無垠的草原上孕育著許多游牧民族，他們依托著草原在此繁衍生息，也時常爆發沖突。

北魏時期是我國歷史上民族矛盾尖銳、戰爭頻發、民族大規模遷徙的時代，也是這一時期，各民族的交往交流交融程度比較徹底。北魏王朝統治天下的百余年中，在混亂的局面下統一北方后對北部邊疆所采取一系列治理政策，對于弄清楚古代邊疆的劃分有著重要的作用。北魏政權存在一百余年，與北方民族的關系變幻莫測，對北方疆域的治理政策也是不斷更替，這對北方民族不斷融入中華民族共同體的過程研究也有著很高的參考價值。

二、北魏初期的邊疆范圍

在地理意義上，邊疆是指靠近國界的區域。在政治地理范疇中，邊疆是由陸疆、海疆和空疆組成（底土分別包含在陸疆和海疆之中）。“邊疆”一詞中“邊”與“疆”都含有邊界、邊緣的含義，與之相對應的是中心。中國歷史上，中心便是政權最集中的范圍。中心政權所能輻射到的最邊緣的地帶，劃定了這一朝代的邊疆。

淝水之戰后，公元386年，北方的游牧民族鮮卑拓跋部落在北方建立了北魏政權。太武帝拓跋燾于公元439年對中國北方完成了統一。北魏政權在對北方進行的統治活動中，于東北地區仿漢魏舊制，實行郡縣的統治方式。在沿海及左近地區，北魏政權設置了營、平二州。其中，營州是在和龍軍鎮的基礎上設置的，下轄昌黎、建德、遼東、樂浪、冀陽、營丘六郡；平州則領遼西、北平兩郡。

北魏初期時，對于北部邊疆的統治范圍主要是在陰山與燕山的南北地界。多個游牧民族在此生活。北魏政權對于比較落后的部族采取直接管控的方式，并沒有下派權力到各個管理階層。具體表現在政治體制上實行進攻與巡狩。皇帝帶兵發動征伐戰爭，拓展疆土收服其他游牧民族，建立了相應的軍事防御機構。后期時常巡狩北疆，以安撫歸順后的部落。在經濟上，大力發展北疆農牧業經濟，改善北疆的經濟發展狀況，維護社會秩序的安定，北疆居民的生活質量逐步提高。北魏初期對北疆的治理取得了良好的成效，北疆秩序漸趨穩定。北魏初期對邊疆治理為中華民族共同體的形成奠定基礎，在此背景下也凸顯出了許多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痕跡。

三、北魏初期對北疆的治理

（一）以武治國，政治上的“攻”與“巡”

北魏初期北疆是其主要活動區域，北疆的治理一直是北魏政權的重點。政權建立之初，拓跋珪要穩定本部族人心，并且打開漠北局面，就要面對其他北部民族所建立的政權。在初期拓跋珪對北部不歸降的民族進行討伐，通過戰爭來對其進行征服。“六月，帝親征劉顯于馬邑南，追至彌澤，大破之。秋八月，帝至自伐顯。”②“五年春三月甲申，帝西征。次鹿渾海，襲高車袁紇部，大破之，虜獲生口、馬牛羊二十余萬。”③“冬十月戊戌，北征蠕蠕。追之，及于大磧南床山下，大破之。\"@北魏不斷進攻反叛的部落，拓跋珪多次帶兵直入腹地攻打北漠，搜掠他們的物資，使得各部降服于北魏，拓跋珪不斷擴大北魏的疆域，北魏的統治力和影響也不斷地增強。

在道武帝拓跋珪統治北魏的時期，是北魏征伐戰爭爆發最頻繁的時期。北魏政權主動向其他民族部落發起討伐戰爭，除卻小規模的戰爭、搶掠活動之外，更突出的表現是頻繁發動大規模的征戰。北魏對漠北地區進行的戰爭，每一次戰爭不僅使北魏的軍隊更加強大，也為其統治提供了物質基礎和人力基礎并且擴大了北魏的統治范圍。

在北魏遷都洛陽后，都城遠離北部，北魏對北疆的防守不再似從前緊張，但邊疆治理在北魏治理中處于十分重要的位置，柔然、高車等游牧民族的威脅仍然存在。因此北部邊疆的治理始終在北魏政權中占據一席之地。

軍事戰爭層面的治理只是北魏針對北部邊疆的治理政策之一，在明元帝時期乃至后期防守性質的政策更長期的占有主要地位。明元帝時期，北魏開始構建北部邊防系統，以此來抵抗柔然的侵擾，將被動防御轉變為主動防御。史料載：泰常八年（公元423年），“筑長城于長川之南，起自赤城，西至五原，延袤二千余里，備置戍衛”。這是陰山長城的修筑范圍，也是北魏在陰山地帶設置的第一個北部邊疆防御設施。太武帝拓跋燾在位期間，更加注重北部邊防體系的完善，為了增強北部邊疆的防守能力，公元446年，拓跋燾下令建設“畿上塞圍”軍事工程，北魏南長城自此修建，“…起上谷，西止于河”。這條軍事防線位于都城平城北部，起始于上谷（今懷慶縣），終止于河（今山西河曲縣），南長城修建的路線與平城大致平行，顯然是為了保護都城內部而修建。這兩項軍事防衛工程，一條對外一條對內，很大程度上提高了北魏初期的防御能力。后期又逐步建立起以六鎮為核心的軍事防御體系，北疆軍鎮的職能強化，進一步提升邊疆軍鎮的防御功能。除卻以武力治國，建立大規模多層次的軍事防御體系來維護邊疆安定和都城的安全之外，北魏君王也接受了漢族士大夫的建議：不能馬上治天下。這也是后來皇帝經常巡狩的原因。巡狩制度最初是國家的一種政治形式。北魏初期的“巡狩制度”形成于道武帝時期，發展于明元帝，最終在太武帝時期逐漸瓦解。

道武帝后期，巡視狩獵活動的政治性突出體現出來，戰爭性質逐漸減弱。早期皇帝外出巡狩時，常常會在這一過程中對外發動戰爭。他們將武力討伐與勸服招降相結合，以此來實現其統治目的。明元帝時期，北疆戰事減少，巡狩活動卻更加頻繁。這一時期的巡狩，已轉變為以治理為主，而非以軍事征討為主。巡狩已經作為主要的形式被應用于邊疆治理層面，成為北魏皇帝的經常性活動。

據史料載，北魏初期共計約45年，道武帝、明元帝、太武帝三位皇帝累計巡狩二十余次，然而在這些巡狩活動里，見諸記載的與戰爭有所關聯的巡狩僅有兩次。其余記載的巡狩，大部分都是在這期間進行狩獵活動。這很直接地反映出，北魏初期皇帝親自巡狩北疆，已經逐漸轉變為治理邊疆的方式，而非是用來進行疆域擴張的一種手段。皇帝親自到場巡狩，一方面可以顯示自己的威嚴，提升北魏影響力；另一方面，通過巡狩這樣一種方式，讓邊疆的游牧民族能夠聚集在一起，安撫降服的各部落。

除了皇帝親自巡視，明元帝還設立了六部大人的官制體系，分派管理不同事務。其中南部大人與北部大人用來管理邊疆政務。其作為治理邊疆的中心樞紐，用以加強朝廷與地方之間的聯系，穩定邊疆局勢，加強北魏王朝的中央集權。此外，巡狩作為皇帝需要親自參與的一項活動其體系十分嚴格。巡狩有一整套完整的禮儀流程，流程從上至下涉及大小層面，其中包括下詔所巡視的地方、祭拜上天、祖宗與社稷，祭祀神道以及沿途山川，還要籌備儀仗護衛隊，召集地方牧守舉行會盟。巡狩不僅只有狩獵活動，也包含著考察地方政績，甚至會舉行歸還祖宗神位等儀式。

北魏時期的巡狩，從字面就可以看出，“狩”也是重要的一環。北疆優越的自然資源為狩獵提供了良好的物質條件，在北疆狩獵為北魏提供了豐富的物資和天然的練兵場，通過狩獵活動收獲大量物質財富，借機訓練士兵、考察民情。狩獵最初作為一種經濟形式出現，其目的是為了填補供應，后來又增加了訓兵環節。顯然，北魏國家通過巡狩活動，收獲了數量可觀的獵物，這些獵物不僅有效充實了國家經濟，而且通過巡狩更能夠穩固北疆局勢，維持統治秩序。皇帝巡狩時，親自接見部落首領、地方將領等，以此來聯絡各族感情，加強中央與地方的聯系。可見，北魏時期的巡狩在維護國家與地方關系和維持國家經濟發展中都發揮了巨大的作用。

（二）農牧興邦，經濟上開發北疆的農牧經濟

拓跋氏作為北方游牧民族在建立北魏政權之前，游牧是其主要的經濟生產方式。北魏政權建立初始，游牧經濟作為主要生產方式仍然處于北魏經濟的主導地位。由于地理位置與環境的原因，處于北部邊疆地帶的拓跋鮮卑部落需要依靠游牧經濟為其提供最基礎的生活資料，不僅如此，游牧經濟也為其帶來了能夠開疆擴土的戰斗力量。憑借著游牧經濟所帶來的戰斗優勢，拓跋部落不斷吞并其他北部民族部落。也因此持續收獲大量掠奪而來的物資，還有眾多的勞動力。

北魏政權進入中原后，定都平城（今山西大同），游牧經濟所特有的流動性和遷移性導致其無法在中原繼續發展。在草原上，地廣人稀，游牧經濟的發展需要大面積的土地，因此人們之間居住地也相隔較遠。北部草原四季變換明顯，為了維持生計，游牧民族需要逐草而居。而進入中原后，人口密度大，活動空間小，不適合發展游牧經濟，為此北魏開始發展農業。另一方面，北魏政權建立初期，不斷發生頻繁的戰爭，人們需要集中居住來提供足夠的戰斗力，也需要為其提供充足的戰略物資。在設置六鎮之前，北疆沒有中央設置的地方軍政機構，而是直接由中央政府管理。北魏在重要關口都駐有軍隊，以此來維持對北疆的控制。這些駐軍需要大量軍需供應，部分的軍需可以通過就地種田放牧來自行解決，但這并不能滿足如此大量的人口需求，所以還需要內地補給來滿足駐軍的生活所需。

1.移民增加勞動力

北疆人口稀少，北魏政權為了建設北疆地區充實北疆人口，在初期實行移民政策，將降服的游牧民族安置在了北疆。加之其他的北疆的部落也歸順北魏，北疆地帶人口迅速增長。后來朝廷將發配邊疆作為一種刑罰而將囚犯也轉移到邊疆地區，這也刺激了北疆人口的漲勢。史料記載，道武帝時期的移民：“登國三年十二月，征討游牧于女水（今土拉河的支流）高車解如部，獲男女雜畜十數萬。”“天興二年，征討高車雜種，獲七萬余口；西北絕漠千余里，獲兩萬余口。”北魏實行的移民政策成效顯著，潤澤了地廣人稀的北疆大地。充足的勞動力為北疆經濟發展注入活力，也為邊疆穩固筑牢根基。然而凡事皆有兩面，人口數量的快速上升，也給北魏政府治理北疆帶來了新的挑戰。

2.屯田地、授田地發展農業

由于北魏對陰山、燕山南北的絕對控制權，使得被安置在北疆的移民，就地屯田發展農業，而對于在平城的人口，北魏政府對其實行授田的政策。北魏在北疆地帶設置的軍事機構所需要的物資供應，除就地屯田和屯牧解決外，這些移民人口正好解決了部分生計問題。都城平城發展起來的農業，也可以向北疆輸送源源不斷的物資。北魏疆域內，陰山、燕山的南北區域以及華北北部地帶，憑借得天獨厚的自然地理條件，放牧種田都十分適宜，天時地利人和的條件，使得北疆的經濟得以發展，邊疆的防守也更加穩固。

3.持續發展畜牧業

北魏在漠北、中原實行了相對應的政策外，對漠南、河西也采取了繼續發展游牧業的政策。漠南地區天然草場綿延其間，是放牧的絕佳之地。北魏看準這一優勢，將大量牧民遷移至此，發展游牧經濟。這一舉措不僅促進了漠南地區的經濟繁榮，還充實了邊防力量，可謂一舉兩得。漠南發展畜牧業，不光解決了生計問題，也讓居于此地的高車人生活富足起來，不再逃亡，穩定了北疆地區的社會秩序。

河西地區土地肥沃，在發展畜牧業的基礎上，北魏政府也大力發展此地的農業。優越的自然環境以及有國家政策支持，河西地區的牧業農業快速發展，使得該地區成為北魏管控北疆最重要的資源儲備地。北魏政府對北部邊疆所實行的一系列政策，始終保持著北疆秩序的穩定，經濟也得到了持續的發展。

四、北魏初期對北疆的治理對于民族共同體發展的歷史意義

北魏前期的邊疆治理，從政治到經濟都做了充分的規劃。在執行政策時，除了按照其游牧民族的習慣來進行規劃，也融入了中原文化思想在其中，從民族共同體的角度看，這個時期的北魏政權，積極主動地認同中原文化，主動帶動各民族之間的交往交流交融，這對北部邊疆的穩定和邊防的鞏固，以及增強邊疆與內陸的多維度聯系具有重要的歷史意義。為中國統一的多民族國家的穩固進一步奠定了良好基礎。

政權的統一穩定是一個國家繁榮發展最基本的歷史條件和基本保證。北魏道武帝時期征戰北方，北魏對北方民族的控制一直處于主導地位。北魏數次出兵征討柔然，大量掠奪其物資人口，但其仍未被征服。439年北魏統一了北方，結束了北方分裂的局面。但到北魏末年，六鎮勢力崛起，北魏王朝分裂。北魏遷都平城后期，在北疆設置了六鎮作為專門管轄邊疆的軍事機構，饑荒時期，朝廷允許邊疆地區與鄰近的地區進行貿易上的來往，但史料中并沒有關于邊疆與內陸的貿易往來的記載。邊疆地區與內地經濟上的閉塞，使邊疆的經濟自行發展，自成體系，這也為叛亂提供了物質基礎。民族關系不穩定，經濟體系不完善，也是北魏后期分裂的主要原因之一。

黨的十八大以來，將邊疆治理上升到國家長治久安的層面上來，高度重視邊疆治理問題。對于歷史層面的研究對于邊疆治理有著十分重要的意義。以史為鑒，從歷史的角度出發，為現代邊疆治理提供了強有力支撐，將邊疆治理與國家建設相結合，對推進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有著特殊的意義。

注釋：

① 第二次中央新疆工作座談會上，由習近平總書記提出“牢固樹立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②③④⑤⑦⑧ 魏收：《魏書》卷二《太祖紀》，中華書局2018年版。⑥ 趙世昭：《巡狩制度試探》，《歷史研究》1995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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