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治時期漢語教科書《北京官話實用日清會話》中的民俗文化研究

【中圖分類號】H19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6-8264（2025）16-0103-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5.16.031

所謂民俗文化，是人民大眾創造、享用和傳承的生活文化，它起源于人類社會群體生活的需要①。《北京官話實用日清會話》（以下簡稱《實用日清會話》）系日本明治時期足立忠八郎編纂的北京官話教科書。該教材于1904年出版，內容涵蓋大量日常生活語言，留存了諸多反映當時民俗文化的詞語。本文以此作為研究對象，整理于歸納的同時，探討分析其中蘊含的民俗文化，同時為相關研究提供有價值的語料支撐。

一、《實用日清會話》中的民俗文化詞統計與分類

民俗文化事象錯綜復雜，涵蓋社會經濟活動、精神觀念、價值取向等多個領域。《實用日清會話》中引用一定的民俗文化內容，有助于學生交際活動的順利進行。本文參照鐘敬文[3的民俗文化分類標準，對《實用日清會話》中的民俗文化詞進行統計與分析，主要體現在物質、社會和精神民俗三大方面，具體如下：

由上表可知，《實用日清會話》涉及的民俗文化分類包括物質、社會和精神三方面。物質民俗涵蓋飲食、服飾、用具和交通四個方面，具體詞匯共計43個，占比41.35% ；社會民俗體現在客套話和稱謂語兩方面，具體詞匯共計59個，占比 56.73% ；精神民俗體現在宗教信仰方面，具體詞匯共計2個，占比 1.92% 。總的來說，社會民俗的比重最大，物質民俗次之，精神民俗的占比最小。

《實用日清會話》蘊含的民俗文化著重聚焦于社會交際領域，主要包含客套話與稱謂語，對提升學生語言交際能力助益顯著。針對該教材的教學對象，書中有大量篇幅圍繞北方地區飲食、服飾、用具以及交通等方面展開描述。相較之下，宗教信仰作為相對深層次的文化內容，僅偶有提及。

二、《實用日清會話》中的民俗文化考察

《實用日清會話》中的詞匯是民俗文化的生動呈現。無論是物質生活中的衣食住行，社會交往里的禮儀往來，還是精神信仰層面的價值追求，都能從該教材中找到蹤跡，充分展現出當時民俗文化的豐富性與多樣性。下文將圍繞物質生活、社會交往、精神信仰這三個維度，對其中的民俗文化展開考察。

（一）物質民俗

物質民俗主要是指那些反映人們在創造和使用物質財富過程中所形成的風俗習慣。《實用日清會話》中的物質民俗文化主要體現在飲食、服飾、用具和交通四方面。

1.飲食方面

民以食為天，飲食在物質生活中必不可少。《實用日清會話》中體現的飲食民俗包括三餐制文化、飲食地域文化、飲品文化等等。

“早飯、響飯、晚飯”反映了三餐制的飲食文化。先秦時期，食物資源相對比較匱乏，人們普遍采取兩餐制。隨著生產力的提高，到了明清時期，三餐制已經完全鞏固下來。

“米飯”和“面飯”反映了飲食習慣的地域差異。中國以水稻、耕種為主的主要是南方地區和東北地區，主食基本就是“來飯”。北方的農作物有麥子、小米、黍子等，將其碾碎制成面粉，再進一步加工就是所謂的“面飯”。

“干果子”即干果。干果可作為點心小吃，和茶水一并用來招待客人，顯示主人的熱情好客。

“茶葉、燒酒”等詞反映了中國飲品文化。客來敬茶是中國最普遍的茶俗之一，體現了中國傳統的待客之道。“燒酒”是酒桌上常見的飲品，體現了中國傳統的酒文化。

2.服飾方面

《實用日清會話》中展現了清末時期中國老百姓的服飾樣式及名稱。不同款式、材質和裝飾的服裝和配飾往往與穿著者的身份地位緊密相關。“涼帽”“暖帽”體現了清朝官吏冠服制度，按例應于春季換戴涼帽，秋季換戴暖帽。“長褂子”、精致的“外褂子”一般是有一定社會地位或文化素養的人所穿，“短褂子、背心”和簡單的“汗衫”等則更多與普通勞動者聯系在一起，是社會階層的差異在服飾上的直觀表現。“絳子”是一種傳統的裝飾性帶子，主要由絲線等材料編織而成。在中國傳統文化中，絳子承載著吉祥的寓意，可以帶來好運和平安。

3.用具方面

用具指具有特定功能和用途的物品，可用于各種生活、生產等活動。根據《實用日清會話》中出現的用具可以分析其中蘊含的民俗文化。

“茶碗”和“茶壺”都屬于茶具，與“茶葉”一樣都代表著中國的茶文化，茶在中國不僅是一種飲品，更是一種社交媒介和文化象征。人們通過品茶、敬茶來交流情感、增進友誼，體現了中國人注重禮儀、崇尚雅趣的生活態度。

“扁擔”通常用竹子或木頭制成，主要用于放在肩上挑東西或抬東西，是農耕民族在生產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勞動工具。扁擔還可作為貨郎的運輸工具，用于攜帶貨物叫賣，便利生活。

“炕”是一種室內裝置，指冬天燒火取暖的床，反映了北方地區民居冬季燒火炕的民俗。在北方農村，炕不僅是家庭內部活動的場所，也是接待客人的重要地方。客人來訪時大家可以在炕上聊天交流、吃飯，增進彼此的感情。

筆墨紙硯是中國傳統文人進行書寫、繪畫等文化創作的工具，被人們稱為“文房四寶”，代表了深厚的書香文化和文人情懷。無數的詩詞歌賦、經典著作都是通過“筆、墨、紙張”得以流傳千古。

4.交通方面

清末民初時期，中國通商口岸已經打開，百姓的出行方式也變得更加多樣化，不僅有“馬、騾子、驢、馬車”等傳統交通工具，還有“火輪船、火車”這樣的近代化交通工具。對于普通百姓來說，牲口仍是主要的交通工具，例如《實用日清會話》“短句門”第四章：

我是騎馬去的。/騾子、驢都走得慢。

馬車則一般適用于目的地較遠的出行，“談論門”第二十七章中有所體現：

一天可以到么？/足可以到。/那么你去車行里寫車。/您要雇幾輛車？/要雇兩輛車。/要幾套的？/二套，三套也可以。

“二套”“三套”分別是指兩匹馬或三匹馬拉的馬車，一般依據人和行李數量的多少來選擇。

“火輪船”是汽船的舊稱，清末民初時期廣泛用于客貨運輸。火輪船進港口時，船客們借助舶板船上岸，上岸后行李需接受海關的查驗。火輪船適合長途水路，火車則是陸路的選擇。乘坐火車時，乘客需在站內給行李編號并領取銅牌，以便到站后憑牌取行李。火車內允許抽煙。

（二）社會民俗

明治時期漢語教材大多都以“會話主義”為編纂理念，目的是便于學習者快速掌握目的語并進行日常交流，因此書中往往涉及各種交際場合，其中客套話和稱謂語非常豐富。語言是長期相沿的社會民俗文化的產物，是民俗文化的重要載體；在人類文化發展的歷史進程中，語言和民俗文化猶如孿生姊妹，相互依存，相濟相生②。因此，通過《實用日清會話》中呈現的客套話和稱謂語，可以探究其中蘊含的社會民俗文化。

1.客套話方面

為了使交際過程更和諧，《實用日清會話》中常使用謙敬辭，體現了清末民初人們交際的場景與文化。例如第十六章“拜客”有這樣的交際場景：

閣下好啊！/好，您好啊！/話福話福。

上述對話中出現了“閣下”與“話福”這兩個敬謙詞，展現了人們社交會面時的基本禮儀。這樣不僅使得雙方交流更加融洽，更為雙方后續的交往打好基礎。

在第十七章“拜年”中，謙敬辭的使用頻率也很高，例如：

是，等拜完了年，再到府上叨擾。/實在簡慢得很。/不敢，別送，請留步。

這一會話場景發生于前往朋友家拜年的辭行階段，為表示敬意和尊重，雙方使用了“府上、叨擾、簡慢、不敢、留步”等謙敬辭，維護了雙方的人際關系。

《實用日清會話》中稱呼他人的敬語謙辭還有很多，如“閣下”，它是一個敬辭，通常用作對對方的尊稱，表示尊重和禮貌。“您納”這一稱呼，舊時用于請人收受禮物或款待時，是北京官話的特色稱呼。該詞在現代漢語中已經不再使用。“請上座”是指將最重要、最尊貴的座位讓給客人，反映了中國文化中以客為尊的傳統觀念。“勞您駕”“費你的心”這兩個詞都是在請求別人幫忙或感謝別人為自己付出精力時使用的客套話。

2.稱謂語方面

“稱謂”是習俗禮制與語言的結合體，是關于人際之間用作叫法（名稱）、稱呼的語言習俗。《實用日清會話》中的“太太、君上、主子、皇帝”等詞具有明顯的時代性，這些稱呼象征了封建制度下權貴的身份地位，反映了中國傳統文化中的尊卑觀念。“爺爺、奶奶、父親、母親”等親屬稱謂皆反映了漢民族的宗親關系。漢族的親屬關系可分為血親和姻親。血親分為宗親和外親。宗親是指與自己同姓的親屬關系，其中又包括直系宗親和旁系宗親。“爺爺、父親、母親、兒子、孫女、姐姐\"這些稱謂語都反映的是直系宗親關系，而“伯父、叔叔、姑姑、嬸子、侄兒”則表示旁系宗親關系。姻親是指沒有血緣關系而有婚姻的親戚關系，如“公公婆婆、嬸子、嫂子、媳婦兒”等稱謂。有些親屬稱謂也可用于一些社交場合中非親屬關系當中，叫做仿親屬稱謂，例如“哥兒們、姐兒們、叔叔”等。這些仿親屬稱謂大多用于同鄉或者鄰居之間，彰顯了友好的鄰近關系，體現了一定的地緣觀念的民俗特征。

客套語和稱謂語作為中國禮儀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不僅體現了中國人注重禮儀的交際觀念，還展現了中華民族深厚的文化底蘊和社會倫理觀念。在快速變化的現代社會，這兩者依然發揮著不可替代的作用，成為連接人心、促進社會和諧的重要紐帶。

（三）精神民俗

精神民俗反映了人類在物質生產和社會生活過程中形成的有關價值觀念方面的民俗，《實用日清會話》中的精神民俗主要體現在宗教信仰方面。

“觀音廟”是供奉觀音菩薩的宗教場所。“觀音”象征著慈悲和救渡，人們去觀音廟參拜有著祈求平安、求子等諸多愿望。在廟會期間，大量信眾前來上香、還愿，廟內舉行的誦經、祈福等儀式往往有著嚴格的程序和講究，是宗教文化的重要體現。

“龍華寺”是佛教寺院，在佛教文化傳播和佛教信眾的宗教活動中扮演著重要角色。“龍華”在佛教中有彌勒菩薩在龍華樹下成佛，三會說法，度化眾生等含義。龍華寺作為彌勒佛的道場，每年農歷三月初三會舉行盛大的廟會，以紀念彌勒化身布袋和尚的日子。

從本質上講，寺廟祭拜是人們為了祈福消災、獲得精神慰藉而開展的活動。在民間，民眾自發構建起一套神靈崇拜觀念及相應儀式。這些觀念和儀式映射出民眾的世界觀，具備內在的邏輯秩序。

三、結語

綜上，本文以明治時期漢語教科書《實用日清會話》為基礎語料，透過詞匯表面深度挖掘其所承載的物質民俗、社會民俗以及精神民俗文化內涵，進而較為全面地還原并了解當時社會的生活樣態和民眾的行為習慣，為研究清末中國傳統民俗文化特別是北方地區的民俗文化，提供了豐富且有價值的資料與視角。

注釋：

① 鐘敬文：《民俗學概論》，上海文藝出版社2009年版，第4頁。② 譚汝為：《民俗語言與對外漢語教學》，《語言教學與研究》2001年第5期，第74-79頁。③ 曲彥斌：《民俗語言學》，遼寧教育出版社1989年版，第293頁。

參考文獻：

[1]曲彥斌.民俗語言學[M].沈陽：遼寧教育社出版，1989.

[2]常敬宇.漢語詞匯與文化[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5.

[3]鐘敬文.民俗學概論[M].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2009.

[4]譚汝為.民俗語言與對外漢語教學[J].語言教學與研究，2001，（05）：74-7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