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以前北京的水利發展歷程考略

【中圖分類號】K29 【文獻標識碼】A【D0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5.16.021【文章編號】2096-8264（2025）16-0070-03

水利發展事關人類生存、經濟發展、社會進步。[1]北京建城三千多年，建都八百多年，未曾遭受重大的河流水患，與歷代王朝重視水利發展不無關系。

一、漢代以前北京的水利開發歷程

北京在歷史上曾有“水鄉北京\"之稱。2北京水利發展史源遠流長，大約三千多年前，周武王滅商之后，在今天的北京地區先后封立了薊和燕兩個諸侯國。由于燕強薊弱，燕國吞并薊國，薊城也成為燕國之都。戰國時期，燕國的富強曾經達到了高峰。《史記·蘇秦傳》曰：“燕東有朝鮮、遼東，北有林胡、樓煩，西有云中、九原，南有碣石、雁門之饒，北有棗栗之利，民雖不佃作而足與棗栗矣?！彪m然蘇秦的說辭不無過譽之嫌，但也反映了當時燕國的富強。司馬遷在《史記·燕昭公世家》中評價燕昭王說：“卑身厚幣以招賢者樂毅自魏往，鄒衍自齊往，劇辛自趙往，士爭趨燕?！薄岸四辏ü?84年），燕國殷富，士卒樂軼輕戰，于是遂以樂毅為上將軍，與秦、楚、三晉合謀以伐齊?！碑敃r燕國國力強盛的原因之一，是農業的發展，其中最有說服力的例證就是督亢陂的開發。督亢陂在今河北省涿州東南、固安市西，這里屬拒馬河流域，土壤肥沃，饒有水利，人稱“膏腴之地”。有人認為，壯士荊軻為燕太子丹謀刺秦王時，要獻給秦王的地圖就是督亢陂地區的地圖。因為督亢陂地區是燕國的“糧倉”，早為秦國夢寐以求，故可以用獻督亢陂地圖的方式，掩人耳目，偽裝自己，以便接近秦王，實現刺殺圖謀。當展開地圖讓秦王看的時候，“圖窮匕首見”，陰謀敗露，結果壯士荊軻為燕國獻出了性命。此外，燕都薊城地區也是廣為開發水利的富庶之地。1949年以后陸續在古薊城及其周圍地區發現的大批戰國至漢代的陶井，足以說明這一點?！吨芏Y·職方氏》曰：“東北曰幽州…其畜曰四擾，其谷曰三種”。根據漢代著名學者鄭玄的注解，四擾即馬、牛、羊、豕，三種即黍、稷、稻，說明在春秋戰國時期，幽州地區的農業與畜牧業就已經十分發達了。

東漢光武帝時期，根據《后漢書·張堪傳》記載，南陽郡宛縣人張堪官拜漁陽郡（郡治在今懷柔東梨園莊附近）太守，在鎮守漁陽郡期間，張堪“乃于狐奴開稻田八千余頃，勸民耕種，以致殷富。百姓歌曰：‘桑無附枝，麥穗兩歧。張君為政，樂不可支。視事八年，匈奴不敢犯塞”。這在北魏酈道元的《水經注·沽水》篇中有大致相同的記載。不僅如此，在《大明一統志》和清《嘉慶重修一統志》中都有大同小異的述評。東漢張堪屯狐奴，開稻田八千頃，這無疑是北京歷史上開發水利的重大事件。漢狐奴縣，漁陽郡屬縣，縣城在今順義區東北、潮白河東岸的魏家店、北府、上輦等村間，這里有座小山，名呼奴山，山前有大泉，泉水流為陽重溝水（即今箭桿河）。正是因為這里有泉有水，故張堪在這里屯田，開發稻田八千余頃，極大地推動了北京地區農業的發展。

二、魏晉南北朝時期北京的水利發展演變

在北京歷史上最著名的早期水利工程，是三國時期曹魏鎮北將軍劉靖修筑的戾陵堰和車箱渠。根據《三國志·劉馥傳附劉靖事績》記載，劉馥的兒子劉靖，“以為經常之大法，莫善于守防，使民夷有別。遂開拓邊守，屯據險要。又修廣戾陵渠大堨，水溉灌薊南北，三更種稻，邊民利之”。這段歷史記載，說明了劉靖在鎮守薊城期間，屯田守邊，在薊城附近修筑灌溉工程，引水種稻，取得了很好的成效。對劉靖開創的這一水利工程記述最詳者，莫過于《水經注》?！端涀ⅰU邱水》曰：“鮑邱水（潮河）入潞，通得鮑邱之稱矣。”

在《永樂大典》本《水經注》中全文引錄了《劉靖碑》碑文，通過這篇碑文，人們不僅可以了解戾陵堰創修和改造的過程，也可以了解戾陵堰的規模和形制，更可以了解戾陵堰與車箱渠的功能與效益。戾陵堰與車箱渠是北京歷史上最早的、規模最大的灌溉水利工程。這個水利工程由三部分構成：一是“造戾陵堰”，即在濕水（清泉河即今永定河）上用石籠筑起東西長三十丈、南北寬七十余步（古代多以五尺為步，七十余步約合三丈七尺）的戾陵堰，用以攔蓄河水，如同現代修的小型水庫。至于戾陵堰在哪里，學術界尚有爭議，有人認為石景山為梁山，故應在石景山南；有人認為石景山以北的山地為梁山，故應在石景山北；還有人認為京西老山為梁山（老、梁一音之轉），故應在老山南。最終決定哪座山是梁山的關鍵因素是戾陵，即西漢燕王劉旦的陵墓。總體來看，戾陵在石景山及其以北山地的可能性較小，因為這些山地多是巖石，建墓修墳的難度大；而老山土多，開土為壙，堆土成墓較為容易。從歷史上看，燕王劉旦因為想自立為帝而反叛，結果畏罪自殺。對于這樣的一個罪人，一般說來，漢室是不會耗費大量的人力、物力、財力，因而在巖石裸露的石景山及其以北山地鑿石為墓的可能性不大。[3]

二是“導高梁河”，即將高梁河河道加以疏浚整修，作為引水灌溉的渠道。關于高梁河，《水經注》中先后有多處談到。在《水經注·濕水》中說，濕水（指今永定河）自南出山后，“謂之清泉河，俗亦謂之曰千水，非也。濕水又東南逕良鄉縣之北界，歷梁山南，高梁水出焉”。這里所說的高梁水出自梁山南，與在《鮑邱水》篇中所說的相同?！段菏贤恋赜洝吩唬骸八E東一十里有高梁之水，其水又東南入濕水也?！边@條高梁河就是源出今紫竹院的泉水，東流為今西直門外的高梁河，又東流經什剎海、北海、中海等地，然后從薊城（在今廣安門一帶）東十里向東南流，大致在今通州馬駒橋附近注入濕水。這條高梁水流經北京舊城區?！端涀ⅰ分兴浴案吡簾o上源，清泉無下尾”，指的就是這條高梁河。在《水經注·鮑邱水》中說：“鮑邱水（潮河）入潞，通得鮑邱之稱矣又東南流（逕）薊縣北，又東至潞縣，注于鮑邱水。\"按同是高梁河，一說源出薊城西北平地泉，注入濕水；一說自戾陵堰枝分，注入鮑邱水。從本質上看，這兩條高梁河是同一條河，只是上、下游不同罷了。自戾陵堰分出的高梁河是源出薊城西北平地的高梁水向西南的延伸，而東至潞縣注入鮑邱水的高梁河，則是從流經薊城北、又從薊城東十里而東南流的高梁水分流而出，分流的地點應在今德勝門外，分流東出的高梁河就是東直門外壩河的前身。也就是說，《濕水》篇中濕水經梁山南后而出的高梁水，與《鮑邱水》篇中“首受濕水于戾陵堰”的高梁水是同一條河。流到今紫竹院處后，兩條高梁河變成一條河，又東流至今德勝門外處，一股東南流經“三?！钡鹊?，下入濕水；一股向東，至潞縣西注入鮑邱水。而高梁河的這些變化，正是劉靖“導高梁河”工程的結果。

三是“開車箱渠”。車箱渠是連接戾陵堰北水門與高梁河的一條人工開鑿的渠道。因為戾陵堰在梁山南，而高梁河在梁山東北。如何將戾陵堰攔蓄的河水引入高梁河中，以發揮灌溉效益，這是工程的關鍵。由于梁山附近地勢偏高，故必須開鑿一段渠道，以便引水。大概因為開鑿的這段渠道又深又寬，狀如車箱，故稱為車箱渠。如果將源出薊城西北平地泉的高梁河視為真正的高梁河，那么，由其源頭向西南與戾陵堰相連的一段河道，應當就是車箱渠。因為車箱渠與高梁河聯為一體了，所以后人將車箱渠也就視為高梁河了，從而有了《水經注》中高梁河“自戾陵堰枝分”或出自流經梁山南的濕水之說了?？梢?，車箱渠的開鑿使高梁河變得復雜了。

到魏晉時期，戾陵堰與車箱渠引水灌溉薊城南北土地，為北京城帶來了源源不斷的水利收益。后因戰亂，這一大型水利工程遭受損毀。至北朝時，才再次復修。根據《北史·裴延儁傳》記載，北魏孝明帝時，裴延儁累遷幽州刺史，“時水旱不調，延儁乃表求營造…溉田百萬余畝，為利十倍，百姓賴之”。另外，依據《北齊書·斛律金傳附斛律羨傳》的記載，北齊武成帝河清三年（564年），斛律羨“轉使持節，都督幽、安、平、南（營）、北營、東燕六州諸軍事，幽州刺史”，“（斛律）羨以北虜屢犯邊，須備不虞，又導高梁水北合易京（即溫榆河），東會于潞，因以灌田，邊儲歲積，轉漕用省，公私獲利焉”。這兩個事例充分說明了戾陵堰和車箱渠這一重大水利工程斷斷續續發揮效益兩百余年。其后，在古永定河下游引水灌溉土地、種植水稻的事，仍不乏成功之例，如《光緒順天府志·河渠志》引《冊府元龜》說，隋開皇年間（581一600年）裴行方任幽州都督，“引盧溝水廣開稻田千頃，百姓賴以豐給”。金世宗大定十二年（1172年），開鑿金口與金口河，以期引盧溝河水東入閘河，以濟漕運。雖然從濟漕的角度看，金開的金口河是失敗了，但金口河仍有灌溉之利。

三、元明清時期北京的水利發展變遷

元代對大都開發水利十分重視，部分運河在元大都穿城而過。4根據《元史·食貨志》的記載，元世祖至元七年（1270年）十一月，申明勸課農桑賞罰之法，頒布農桑之制十四條，其中有“凡河渠之利，委本處正官一員以時浚治?；蛎窳Σ蛔阏撸崤e河渠官相其輕重，官為導之。地高水不能上者，命造水車。貧不能造者，官具材木給之……田無水者，鑿井；井深不能得水者，聽種區田（分區耕種的田地有利于蓄水保）”。元代的這些促進農桑發展的措施，雖然在全國推行，但大都地區無疑也不例外，甚至能更快更好地落實。至元二十八年（1291年），都水監官郭守敬奉詔興舉水利，就提出了改引渾河（今永定河）水灌溉大都地區田地的舉措。根據《元史·順帝紀》的記載，至正年間，在西自西山，南至保定、河間，北至檀、順（今密云、順義），東至遷民鎮（在秦皇島北）的范圍內，所有的官地及各處屯田，皆招募江南人來營造水田，發展稻作農業。為此，朝廷給鈔五百萬錠，以供分司農司用來發放工錢，購置牛具、農器、谷種等。同時，還采取許官的手段，鼓勵人們到江浙、淮東招募能種水田和修筑圍堰的農夫各一千名為農師，教民播種。元末采取如上舉措，下決心在京畿近地發展水田，必然要大力開發大都地區諸多河流與淀泊的水利。

明清之世，大規模地引用永定河水灌溉下游土地的事，較少見于記載，但在京畿其他地區開發水利，營造水田，推廣種稻，卻也有不少成功之例。例如，根據《明史·列傳》記載，萬歷十三年（1585年），徐貞明官職為給事中，上書言水利，他說：“神京雄踞上游，兵食宜取之畿甸，今皆仰給東南…稍高者，皆如南人筑圩之制，則水利興，水患亦除矣。”徐貞明的這一高論，不僅未被采納，反而成為他被罷官的原因之一。被罷官后，他回鄉途中路過通州，寫下了著名的《潞水客談》一書，進一步闡述開發北方水利之益，共十四條。在一些識貨者的贊賞與薦舉下，萬歷帝又提升徐貞明官任少卿，讓他與地方官會同勘察水利。《光緒順天府志·水利》曰：“（徐）貞明乃先治京東州邑，如密云燕樂莊，平谷水峪寺、龍家務莊，三河唐會莊、順慶屯地，薊州城北黃厓營、城西白馬泉、鎮國莊、城東馬神橋夾淋河而下、別山鋪夾陰流河而下，墾田三萬九千余畝?！备鶕睹魇贰ぷ蠊舛穫鳌酚涊d，萬歷后期，左光斗“出理屯田，言：‘北人不知水利，一年而地荒，二年而民徙，三年而地與民盡矣。今欲使旱不為災，澇不為害，唯有興水利一法。因條上‘三因’‘十四議’：曰因天之時，因地之利，因人之情。曰議浚川，議疏渠，議引流，議設壩，議建閘，議設陂，議相地，議筑塘，議招徠，議擇人，議擇將，議兵屯，議力田設科，議富民拜爵。其法犁然具備，詔悉允行。水利大興，北人始知藝稻。鄒元標曰：‘三十年前，都人不知稻草何物，今所在皆稻，種水田利也’”?？梢?，明代在開發京畿水利、大興水田、廣種水稻方面取得了一定成績，這對于富民強國無疑是具有積極意義的。

清代延續了明代在河岸筑堤的治水方略。[5根據《光緒順天府志·水利》記載，清雍正四年（1726年），奉命勘察直隸水利事的怡賢親王建議：“涼水河至張家灣入運，請于高各莊（在通州西南，今作高古莊）開河，分流至堠上（在武清區西北，今作侯尚）循鳳河故道疏浚，由大河頭（不詳何地）入分流處，各建一閘，以時啟閉，可溉田疇。”按這里所說的由高各莊開的河，就是今通州區南部通惠河南干渠的前身。雍正六年（1728年），宛平縣盧溝橋西北的修家莊、三家店等處，逐引永定河水泄之村南沙溝，不糞而沃，凡營成稻田一十六頃。乾隆年間，京南一帶開辟了稻田數千頃，苑囿（指南苑）以南，淀河（指霸州大清河）以北，引潦順流，粳稻蔥郁。光緒七年（1881年），逐從石景山麻峪引永定河水灌溉，《光緒順天府志·水利》曰：“正渠一道，計長四里；支渠一道，計長里許。”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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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吳文濤.清代永定河筑堤對北京水環境的影響[J].北京社會科學，2008，（01）：58-63.

作者簡介：

郁慧慧，女，人，教研部講師，研究方向：思想政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