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剎文韻總縈懷

在有著“一座姚州城，半部云南史”之稱的姚安，有兩個國家重點文物保護單位：龍華寺和德豐寺。它們從歷史深處走來，見證了物換星移的滄桑，呈現著體國經野的智慧，忠實地訴說著海晏河清的輝煌。

龍華寺里的唐宋風韻

每一次游光祿龍華寺，都像在唐宋風韻的文化長廊里行走。這里有歷史、有思想、有文學、有許多包括建筑、雕刻等的傳統技法、藝術審美，還有對中華古老歷史、燦爛文明的凝望。國內被稱為“龍華寺”的寺院很多，北京、上海等等，而坐落在姚安光祿山上的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龍華寺則是一座真正的千年古剎。青灰色的建筑隱在綠樹叢中，只一眼，便可看出歷史的滄桑。

從山下進入龍華寺的路有兩條，我稱它們為北線和南線。北線上山的路較長而緩，車可至寺下的三豐祠，不用走太多臺階。南線則稱之為飲光石箐，需沿石階而上，路旁有成片的櫻花、有用石頭堆疊而成的小景，景中有池。再往上還有低矮狹小的土主廟，只不知里面有沒有供奉土主。臺階很多，以前有人問我：“這里有多少級臺階呀？有什么暗含的意思嗎？”我沒想過，便隨口說有365級，寓示一年365天天天向上。最近有熟人告訴我，他真去數過，好像是還要多一些，具體多少級，我又給忘記了。

無論是走南線還是北線，接近寺的地方都長著許多參天的古樹，有我們熟悉的黃連木、柏樹等，也有一些陌生的品種，或許里面還有菩提樹。這些樹大部分樹齡都很長，有一千多年的，也有幾百年的。路過它們身旁時，我時不時會想：如果樹真有意識，那它們會不會變成精靈了呢。這些精靈看到今天的國泰民安，會不會為過去在這里發生的那些故事悲嘆。人們說寺院里的生物常年受佛的點化，受香火的供奉，是有靈氣的，我有點相信了。要不然，大殿后面的那棵柏樹為什么長個樹結都會長得跟大殿頂脊上的鷗吻一個模樣呢，后軒北院里的那兩棵君遷子為什么能緊緊相擁數百年！

一座山有一座山的向度，一座寺有一座寺的靈魂。龍華寺有著很多傳說，如金龍獻花、活佛來訪、天王遁去等等，它們為這座古老的寺院披上了層層神秘的面紗，至今仍讓人們充滿好奇。過去的龍華寺也曾有著很多高光時刻，有文獻記載說最繁盛時僧眾有近千人。然而繁華落去，余輝中卻盡顯憂傷。現在的龍華寺并不大，很多年前在寺的周圍還有些殘亙斷壁。我想那些在以前應該也是寺的一部分吧，只是在歷史的長河中，在風雨的浸蝕下，再加上寺院幾遭火毀，地上的部分倒塌了，消失了，只留下了那些依地形一臺一臺的基石，還有那些在風中消瘦了的柏樹，略有些蕭瑟。

龍華寺是典型的七堂伽藍，如今只不見了塔，其余的經堂、講堂、鐘樓、藏經樓、僧房和齋堂仍然在時光中屹立。走近寺門就仿佛走進了歷史，逐漸淡去了紋理的把門獅子、不再光艷的護門天王、斑駁的牌樓式大門都像飽經風霜的老人，每一個皺紋里都能讀到滄桑和寂寞。門兩邊的楹聯寫著這座寺建立的年代“山辟大唐年”，門頭上是寺名“龍華古剎”。進得門里，很多人都會駐足回頭，看趙鶴清留下的虎嘯龍吟圖，讀趙子梓的楹聯。我不用看，墻上老虎的眼睛會跟著人移動到不同的方向，神龍見首不見尾等內容我曾向不同的人講述過無數次，和“到此方知官是夢，前生安見我非僧”那副楹聯一樣。

穿過狹長的小院，進入到第二重院落。這里的南北兩側分別是鐘鼓樓。在天氣晴朗的日子，透過院里的飛檐翹角，可以看到在湛藍的天空中游弋的白云。躲在陽光陰影中的褐色木質門窗，竟不顯暗淡，還泛出些微微的紅色來。常聽說龍華寺有三絕，磚雕、石雕和木雕。環視這個小院，磚雕首先入目而來，墻腳、花壇等處，都是以青磚為材料的藝術雕刻。平雕、浮雕、鏤空雕，各種雕刻技藝在這里匯集，各有各的美。圖案有人物、龍、麒麟、鹿、兔子、喜鵲、樹、花朵等等，傳達著雕刻者和修筑者有關繁榮昌盛、團結和美、好運連連、喜上眉梢等美好愿望。千百年中這些雕刻穿過時光的小徑一路走來，被歲月侵蝕得灰暗陰冷，有些殘破。雖已談不上栩栩如生，但它們依然用一種古老的姿態，展現著歷史的硬度。

鼓樓的第一層安放著高俞映的銅質睡像。以前曾聽到過有關這尊銅像的種種傳說：有人說摸一摸它，能解除人身上的各種疼痛；有人說高翻映戀故土，曾經有人想把它帶出姚安去，卻無論用任何交通工具都無法帶著它走出姚安的范圍…這尊銅像原本不在這里，在離龍華寺不遠處的佛陀山至德寺。很多人到那里去拜謁過，還為它寫了詩文，比如照鶴、由云龍、趙鶴清。高映的銅像對于我來說已經很熟悉，熟悉得連銅像上的銘文都能背誦。只是我們今天雖能見高翻映醉臥的姿態，卻已不識得他胸中的煙霞，以及他醉醒之間的人生況味。

龍華寺是一個可以與前人神聊的地方，這里除了高翻映的這尊睡像，還有由人龍、趙子梓等人的楹聯，趙鶴清的畫，陶斑、馬駟良、高俞映手書的匾額，由云龍的手書碑，徐霞客的記游處，還有管榆、狄瑤江、高乃裕、袁宗道、徐元卿、照鶴、趙鶴清等詩人游覽時寫下的詩句：“幽絕龍華寺，依巖結法堂”“寺門水落見漁磯，流出禪關靜掩扉”“風微云靜水溶溶，淡月依稀持遠峰”“霞客不來仍有記，山僧雖稚尚多情”“歲歲早春天，尋春到佛前，二月八日，游人萬萬千。喜連連，相約飛鳳山頭見”姚安縣志里記載的相當一部分人的名字都能在這里尋到蹤跡。

循著磚石鋪成的臺階拾級而上，有些費力，腳下的磚石盡顯樸素，年代感十足。臺階的盡頭是彌勒殿，中間有大肚能容的彌勒佛，它身后的兩龕中是四大天王。以前常見一位老奶奶在這里誦經，她不管人來人往，只兀自誦讀著自己手里的經文，慈祥的眉宇間透著淡泊。長年累月，她成了寺里的一道風景。如今已不見了她的身影，可能年紀太大，已不能獨自坐在這里了吧。坐在彌勒佛前的廊下，回首，兩側是鐘鼓樓，正面是寺門上精美的建筑裝飾，還有門外的蒼柏碧樹，想著在晨曦晚霞中的鐘聲與鼓點，不禁為中國傳統的建筑藝術而驚嘆。時隔千年，這里吹著的似乎仍是從唐朝而來的風。

穿過彌勒殿，便是一小池和小池邊立著的菩提女塑像。菩提女的傳說在姚安家喻戶曉，據說她是大理國最后一位相國高泰祥的女兒，在眾兄妹中排行第七，所以民間也稱其為七公主。她的傳說講述著處于邊地的云南一個改朝換代的故事，只是今天的人們不愿再回首那一個動蕩的時代，民間稱她為濾水娘娘或送子觀音。二月初八日是釋迦牟尼佛出家日，每到這一日，寺院都要舉行法會。在姚安，二月初八日的龍華會，曾促成了菩提女一家人的團聚。在之后的歲月里，家人團聚的故事又賦予了龍華會平安、團圓的美好寓義，讓一個日子變成了一個節日，并且長盛不衰。我至今猶記龍華會萬人空巷、家家閉門出游的壯觀場景。那些天，光祿山上人頭攢動，人們摩肩接踵，到寺里來上一炷香，摸一摸高奮映的銅像，為全家人求一個平安健康。再下到山下，逛商品交流會，品各種小吃，看龍燈花燈表演。

往小池的右邊可達齋堂，經過齋堂便可進入到徐霞客曾住過的后軒北院。在這小小的四合院里有“在地愿為連理枝”的一雌一雄兩棵根部緊緊相擁的君遷子樹，還有伸出個龍頭的水井。井有多深我不得而知，人們說井里這條龍的尾巴遠在洱海，洱海與光祿在自然氣候上一脈相連，同頻的陰晴雨雪。在以前伴游的客人中，有的還立即求證過，打電話問大理那邊的熟人，聽到的結果跟這邊一樣，便連連稱奇。我喜歡在晴朗的日子里看映在井里的倒影：在漢白玉龍頭的下面，清水倒映著古老建筑的飛檐翹角、兩棵茂盛的樹、藍天以及偶爾飄過的一兩朵白云，清晰、明快。在我的眼里，這是一幅古人用光影作為畫筆繪出的絕美寫意畫，它隨著太陽的東升西落而進行著色彩、幅度的改變。在這里，心情不同、天氣不同、時間不同，看到的景象也不同。

1638年的冬天，徐霞客受寂空和尚的招待，住在這小院的樓上，那個晚上，他或許在昏黃的燈光下寫過幾頁《滇游日記》。第二天早上醒來，他倍感神清氣爽，推開窗，看山下朝陽中薄霧氤氳的田野，山上的萬壑松濤。收眼回來，才發現自己住的小樓竟懸于崖壁之上，一株開得正盛的梅花探出頭來。于是就有了他游記中的“其后有深峽下懸，峽外即危峰高聳墻外古梅一株，花甚盛，下臨深箐，外映重巒”。

返回小池，沿石階上行，便可到大殿。龍華寺的大殿是單檐歇山頂斗拱式建筑，屋面檐口下的斗拱縱橫交錯，如層層綻放的荷花。以藍白為主色的旋子彩畫、蘇式彩畫典雅地展示著藝術之美。紅門紅窗，顯示著這里是整座寺院最為莊重的地方。跨過高高的門檻，殿里立著據說是中國最大的木質整體佛龕，這是整座寺院木雕藝術的精華。整座佛龕中又套有三個大龕和很多個小龕，三個大龕里供奉著三尊看似一樣的佛像，佛龕上部還有很多個小龕，以繪畫的形式講述著一個又一個故事。

三個大龕里供奉著莊嚴的佛像，慈悲的目光穿透千年的塵埃，溫暖著每一個虔誠的心靈。中間的佛像身披紅色法衣盤坐于蓮臺之上，面色平和寧靜。信徒們手持香火，在裊裊青煙中許下心愿，祈求平安與福祉。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檀香，那是信仰的味道，也是時間的味道，讓人不由自主地沉醉其中。我曾與幾個前輩討論過殿里的是三生佛還是三世佛，說是三生佛的多一些。其實我們都不懂佛教文化，閑談而已。

龍華寺能進入國家重點文物保護名錄，主要就是緣于大殿里的這座佛龕。佛龕采用了浮雕、鏤空雕等技法，云升霧騰，龍、鳳、仙草等裝飾其間，佛龕頂部飾以浪花紋。整個佛龕以原木色為主，只以少量的點金、藍、白、紅三色彩繪作了重點裝飾，在樸素中透著精致的美。那些幾乎褪盡的色彩，陳述著歷史的過往。整個大殿樸素古雅，莊嚴肅穆，處處透著深厚的歷史底蘊。龍華寺曾多次遭火毀，有記錄的是1720年和1899年兩次。幸運的是，在前人的努力下，我們今天仍能通過龍華寺看到中華民族歷史的智慧、藝術的輝煌。

夏日里，那被稱為“在天愿為比翼鳥”的樹結所在的后院更為清涼。然而，閑坐在某個院里的廊下，卻能享一份靜謐。天一如既往地藍，木門和木格子的窗，顏色雖然暗淡，與周圍的環境一起，入眼卻很美。屋頂上的瓦已經很是陳舊，瓦溝里長著高高矮矮的野草和瓦花。屋檐上覆蓋著同樣陳舊的圓形瓦當，上面有著豐富的圖案：旋花紋、連珠紋、云紋、字紋、花卉紋、獸面紋、動物紋…還有一些看不出什么樣式的圖案，少說也有幾十種。字紋中又有單“喜”紋、雙“喜”紋、“壽”紋、“福”等；花卉紋中又有菊花連珠紋、荷花紋、牡丹紋、茶花紋、太陽花紋；動物紋中有龍、有獅、有虎、有兔。

瓦當是古建筑上用于保護房屋椽子的一種圓形或半圓形的瓦，西周的時候就有了。之后由于各朝代的發展，瓦當成為了藝術，人們在上面做出各種紋樣，以寄托美好的向往。龍華寺建于唐朝末期，那時的姚安正處于南詔國滅亡，大長和國初立的亂世之中，這是何其大的一個工程，倡建的難度可想而知，所以整個寺院的建設持續了近二十年。唐朝時由于佛教興盛，瓦當的圖案被蓮花紋和獸面紋所統治，這一特點在龍華寺的瓦當中很是明顯。只是由于后世的幾次重建重修，圖案顯得雜亂。而今，這些雜亂的瓦當圖案卻豐富了我們的視野：秦時的葵紋、云紋瓦當，漢朝時字紋、四神瓦當，唐時的蓮紋、獸面紋瓦當，宋以后出現的龍紋瓦當等等，只要有耐心尋找，在龍華寺里都能看到。這些有著各種圖案的瓦當，跨越時間的長河，展示著驚艷的美，讓我們至今仍能感受到古人的文化深蘊和審美意趣。

文物散發著流風余韻的芬芳，是歷史發展的真實寫照。從龍華寺這座千年古剎的風韻里，可以看到沉寂的歷史所展現出來的生動面貌。它真實地書寫著姚安自唐以來的歷史，以及生活在這里的人們的思想信仰、建造技藝和藝術審美。

德豐寺的明清風華

都說“大隱隱于市”，姚安縣城中的德豐寺，便是真正的大隱。在今天高大的城市建筑中，這座院落顯得陳舊、矮小。但國寶就是國寶，走進德豐寺，便仿佛穿越了時空的隧道，每一步都踏在了歷史的脈絡上。院里古樸典雅、處處體現著傳統文化神韻的建筑、至今仍在廣為流傳的過往、勾連古今的樹木花草，可以讓人進入到天人合一的境界，享受到游目騁懷的愉悅。

建于明朝初期的德豐寺，是以“司儀僧綱司”的形象出現的。明朝初設僧綱司，“凡各府州縣寺觀，但存寬大者一所，并居之”，想來，德豐寺，便是當時姚安府那“寬大者”了。老子說：修之于國，其德乃豐。說的是治國平天下，重在立德，對人民要施以恩澤。姚安府僧綱司所居之所取名為“德豐”，是不是希望僧人們立德修身，創造和諧的社會環境來服務人民呢？時光荏再，我們現在已無從知曉。只知道明朝時期的德豐寺，不僅是佛教信仰的圣地，更是當時社會秩序與宗教事務管理的重要機構。這里，僧侶們誦經祈福，信徒們虔誠禮拜，共同守護著這片土地的安寧與和諧。如今，雖歷經六百多年的風雨滄桑，卻依然保持著它獨有的韻味與風采，成為了國家重點保護的文化瑰寶。

在我看來，游一座寺院，或學釋家文化，或賞建造藝術，或品寺廟文學。然而，如今的德豐寺與其他寺院相比，除了建造藝術比較顯著外，能體現它作為“寺”之功能的僅有正殿里那尊不知何時從別處移來的佛像。作為寺廟文學載體的聯、匾卻是難覓其蹤。我曾長久地立于寺門之前，猜想這座古樸精致的寺院曾經的那些過往，匾呢？聯呢？詩呢？不僅寺院里看不到，文獻里都沒有任何記載。被毀了，還是被變賣了？還是本就沒有？這些個問題縈繞在腦海里，使德豐寺在我的心里，成了一個神秘的所在。在姚安的歷史上，眾多的詩人為眾多的寺廟寫過眾多的詩，比如龍華寺、觀音寺、古山寺等等，卻唯獨沒有人寫過德豐寺。翻遍手里可用的書籍，只找到一首明朝時云南總兵沐昂寫的《贈德豐寺僧》，“何以導愚蒙，啟迪賴賢圣”，詩意恰應了寺名。

歷史上德豐寺并沒有被大規模毀損的記錄，只有因管理不善被廢棄、變賣的記載，因此現在呈現出來的，仍然是典型的明代建筑形式。因為離得近，又是在廣場的旁邊，便有了多次走進去觀賞的機會。看得多了，里面嚴謹的結構布局、明顯的中軸線、前堂、二堂、正殿和兩廂兩耳，便漸漸熟悉起來。以前聽講解員介紹，重點是正殿。說整個大殿以木架為骨干，立柱承托、梁標交織，不用釘楔。斗和拱層層累疊，構成了屋頂堅固而精美的建筑骨架。不僅承載了屋頂的全部重量，還使得屋頂更加穩固，出檐更加深遠。然而，在我的眼里，整座建筑從斗拱的精巧設計到檐角的起翹欲飛，從梁柱的堅實支撐到門窗的細膩雕刻，每一處細節都展現著明代建筑兼容并蓄、開放包容的獨特魅力，呈現著工匠的智慧與匠心。

如果細看，德豐寺里的瓦當也有著豐富的圖案。一些部位的瓦當是清一色的盤龍圖案，排列整齊，想來這些部位沒有被毀損過。一些部位的瓦當就有著各種圖案，特別是院墻和地藏寺屋頂，有盤龍紋、獸面紋、菱形紋、字紋、梅花紋等等，尤其以梅花紋、荷花紋為多，這是明顯的后人修繕的痕跡。二堂及正殿兩廂的門窗上有精美木雕，琴棋書畫四藝圖、歲寒三友圖、喜鵲報春、牡丹戲鳳、松鶴延年、龍鳳呈祥、平安如意…雕花門窗訴說著往昔的繁華與匠心，上面的圖案是建設者和工匠們政通人和、民富國強、花開富貴的祈愿。

大殿的隔扇門原物已不知所向，現在的隔扇門來源于姚安歷史上的新興邑文昌宮等不同的建筑，上面雕刻的圖案從人物、動物、植物、器物及山、水、云，到傳說中的瑞獸如龍、鳳、麒麟等等。有單一的團鳳圖，也有八仙過海等組合圖。這些雕刻藝術品，以生動的形象和豐富的色彩，描繪了佛教故事、歷史傳說和民間生活等場景。藝術與歷史的交融，使德豐寺成為了一個充滿生命力的文化空間，讓人們在感受歷史厚重的同時，也能領略到藝術的無限魅力。

德豐寺不僅是一座充滿藝術美感與智慧的古建筑群，還是一個溢滿書香與思想的地方。這里除了作為寺院的感化、僧綱司的執掌，還有作為書院、學校的以文化人。這中間，人們記憶猶深的是為德豐寺畫上了濃墨重彩一筆的明代思想家李勢。李勢在擔任姚安府知府期間，在德豐寺的禪堂創辦了“三臺書院”，讓普通百姓和女子也能讀書。從此，寺院里悠揚的鐘聲，不僅喚醒了信徒們的虔誠之心，也吸引了眾多求學若渴的學子。三臺書院的出現，不僅僅是物理空間上的存在，更是精神與文化的高地，德豐寺成為了啟迪民智、傳播新知的重要場所。講學，是那個時代知識分子想要形成某種共識的努力，是一種學術方式，是一種思想的宣傳。李贊在三臺書院里講什么呢？講《老子》，或是講心學，也或是講他自己有關童心、有關各民族共同發展進步的主張吧。三臺書院，成為了那個時代文化與教育的一片凈土，引領著姚安乃至更廣泛地區的文風蔚然興起。今天，走進德豐寺禪堂所在的三堂院里，陽光透過飛檐翹角，灑在青石板上，光影交錯間，仿佛仍能聽見書院里的低吟淺誦。

三臺書院創辦不久，便遇到了朝廷禁毀書院，只能停辦。書院雖然停辦，但李勢以文化人的施政舉措并沒有停止。光明宮建成后，李勢又以其后堂作為講學場所，繼續著他的思想宣講。書院存續的時間雖然不長，但李勢的智慧與思想在這里生根發芽。李勢離開姚安后，書院雖已不復存在，但他播灑在人們心中的那份對知識的渴望與追求卻如同寺廟中的香火一般，代代相傳，延綿不斷。陶斑、高翻映，他們都在書中稱自己為龍湖弟子。今年，我去南安拜訪李勢故里，李費的后人問我了一個問題：為什么姚安會想起為四百多年前的一個知府塑像？我脫口而出：因為李勢一直在姚安人的生活中，因為我們有李勢橋，還有三臺書院所在的德豐寺。

歷史的車輪滾滾向前，到了道光年間，德豐寺里的僧人衰頹怠惰，“將寺產典質怠盡”。曾任平彝縣教諭的官全回鄉看到后實在痛心，不忍讓承載著姚安寶貴文化記憶的德豐寺被毀棄。他多方奔走，聯合縣里七位有識之士籌集了一千多兩白銀，把德豐寺又贖買回來，并在里面辦了“德豐書院”，聘請山長教員，教授鄉里子弟，直到光緒年間。我們現在已經不知道和官全一起奔走的七位有識之士姓甚名誰，但我們卻知道德豐寺是因為有了他們的努力才保存至今，是他們，為姚安縣的文化發展注入了新的活力與動力。德豐寺書院，雖然已經成為歷史的記憶，但它所承載的鄉土情懷、文化精神，卻如同一條源遠流長的河流，至今仍滋養著后人的心田。

1944年，已近荒廢的德豐寺被改為了姚安縣兩級小學，沒過兩年，又成為了棟川中心學校。如今，當我們漫步在德豐寺的古樸殿堂之中，仍能感受到那份彌漫在堂前檐下的書香與墨韻。一磚一瓦，一門一窗，每一處細節都充滿了歷史的痕跡和文化的沉淀，它仿佛在訴說著一個關于知識、文化與傳承的故事，讓我們在喧器的現代社會中尋找到一份寧靜與純粹。

德豐寺以約束、感化起，以教化興，以現代教育的形象走進了我們今天的生活。新中國成立以后，姚安的教育事業飛速發展，各類學校的建設日新月異。德豐寺，早已不再承擔教育職能，但大凡到德豐寺的人，都會想起或聽說曾經的三臺書院、德豐書院、中心學校。歷史上的詩人們沒有為德豐寺寫下抒情的詩篇，當代的德豐寺卻讓詩人情有獨鐘。“諄諄育人德豐寺，門下杰才有二陶”“書院三年作主持，官清學厚兩功垂”“佛地曾為讀書院，蕓蕓學子多上游。六百春秋俱往矣，珍作文物永保留”…都是當代的詩人對曾經德豐寺里三臺書院的懷想、對德豐寺的歷史所作的注釋。

歲月悠悠，時光流轉，德豐寺靜靜地守候在這片土地上六百余年，見證著時代的變遷與人事的更迭。李費雖已遠去，但“雕梁三天接畫樓”的德豐寺還在。書院已經成為歷史，但其留下的文化余韻卻歷久彌新，德豐寺一直以來“修之于國，其德乃豐”的境界與追求仍在。今天的德豐寺成為了姚安縣博物館。這里匯聚了姚安縣眾多的珍貴文物，有石器時代的陶、商周的銅、春秋的劍、戰國的刀，還有大理國高氏的德化銘碑，麗江木府的石獅，釋迦牟尼金身佛像、“八仙慶壽”的雕花隔扇門、“雙鳳朝陽”花空窗…它們共同構成了德豐寺獨特的文化景觀。人們可以通過一件件珍貴的文物與展品，感受姚安悠久的歷史與燦爛的文化。

矗立在院子里的興寶寺碑，從姚安官屯的興寶寺而來，記錄著大理國時期高氏家族的歷史政績和文化信息。雖歷經千年的風雨洗禮，仍無聲地訴說著宋大理國時期的輝煌與變遷。其獨一無二的一石三刻特點，為研究大理國歷史文化提供了寶貴的資料。立于正殿門前那雕工細膩的麗江木府石獅講述著云南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往事。明代鑄造的釋迦銅像，金光閃閃，莊嚴肅穆。10個元代木雕“獻寶菩薩”，神態各異，栩栩如生德豐寺，用它獨有的方式講述著過去與現在、信仰與文化的故事，不僅讓我們能夠一窺古代建筑的精湛技藝和深厚文化底蘊，也讓我們在對文物的研讀中堅定前進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