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記》中的動物

小說《西游記》因濃厚的神話色彩、形象鮮明的人物、曲折多變的情節和生動幽默的語言而廣受讀者喜愛，成為了中國古典小說的經典之作。小說不僅講述了唐僧師徒西天取經的傳奇故事，更塑造了無數妖魔鬼怪的形象，它們或威猛、或狡猾、或奇異，為故事增添了無盡色彩。“《西游記》中的動物”系列文章將帶您走進書中的動物世界，探尋部分妖魔鬼怪背后的動物原型，讓您在領略古典文學魅力的同時，感受動物的神奇與大自然的奧秘。

百目金光鎖大圣

《西游記》第72和第73回寫到，唐僧師徒行至盤絲嶺，唐僧不幸被蜘蛛精騙進盤絲洞，孫悟空成功救出唐僧并火燒了盤絲洞，蜘蛛精們只得逃往黃花觀投奔師兄。沒想到，唐僧師徒也行至黃花觀，他們向觀中道士討水喝，而這個道士正是蜘蛛精的師兄多目怪。想為師妹們報仇的多目怪將毒放入茶水中，除了孫悟空，唐僧、八戒和沙僧均中毒昏倒。孫悟空與多目怪展開了激戰。多目怪，又稱百眼魔君，他的脅下有千只能放金光的眼睛，威力巨大，連變化多端、法力高強的孫悟空都被困住了。幸虧孫悟空得到毗藍婆菩薩的相助，用一根從昴日星官眼里煉成的繡花針破了金光，才降服了多目怪，成功解救出師父和師弟。被降服后，多目怪現出了原形，原來它是一只大蜈蚣。那么，它到底對應自然界中的哪類蜈蚣呢？

“多目怪”與現生蜈蚣

想要探尋多目怪的原型，先來看看《西游記》中的描述：“那道士撲的倒在塵埃，現了原身，乃是一條七尺長短的大蜈蚣精。”《西游記》成書于明代，經過換算，明代的7尺約是現在的220厘米。目前，我國常見的蜈蚣成體體長為8～20厘米，記錄體長最大的也不到40厘米。看來，身長超過兩米的多目怪在現實自然界是不存在的。

蜈蚣，別名百足蟲、天龍，是唇足綱蜈蚣目的統稱。通常認為現存蜈蚣目有5科（蜈蚣科、盲蜈蚣科、尖盲蜈蚣科、螟蜈蚣科和單眼蜈蚣科），人們常說的蜈蚣一般指蜈蚣科動物，包含約15個屬、300多種，其中不乏大型種類。所以，《西游記》中的多目怪應該是以蜈蚣科動物作為原型來進行塑造的。

蜈蚣為夜行性動物，白天常隱居在枯枝落葉中和磚瓦石塊木堆下，夜間出來覓食或遷居。蜈蚣喜歡棲息在陰暗潮濕的環境中，夏季（尤其是雨后）是它們的活動高峰期。當氣溫在25℃以上時，蜈蚣活動比較活躍；氣溫為10～15℃時，活動減少；氣溫在10℃以下時，活動更少甚至不活動。蜈蚣有冬眠習性，每年入冬后冬眠，翌年春天氣溫回暖后出洞覓食。蜈蚣為肉食性動物，以小型無脊椎動物為主要食物，大型蜈蚣（如多棘蜈蚣）甚至會捕殺小型蛇類和鳥類。

由于少棘蜈蚣在我國分布廣泛，較為常見，其較大個體又是重要的中藥材，所以下文主要以少棘蜈蚣為例進行介紹。

擅鉆縫的少棘蜈蚣

少棘蜈蚣主要棲息于陰暗潮濕的環境，鉆縫能力極強。在野外，人們通常能在腐木或石縫中發現它們。少棘蜈蚣成體體長為8～14厘米；觸角、頭板、第一背板為橘色或紅色，其余背板多為墨綠色或黑色；步足黃色或橘色，最末步足多為赤褐色；無跗刺而有爪刺；觸角較短，17～19節，基部6節光滑無毛；其余各節表面密被濃細毛；顎足基胸板齒板前緣具“5+5”枚齒，偶有“6+6”枚齒；齒板前端左右兩側的中央各具1根短刺。軀干末端有3個體節合并而成的肛生殖節，肛生殖節很小且較隱蔽，主要用于生殖和排泄。頭部與肛生殖節之間有21個體節，每節有1對步足。第1到第20對步足各具1根跗刺；第21對步足最大、最長，像尾巴一樣伸向斜后方，所以也稱尾足、肛足。值得一提的是，蜈蚣的第一體節非常特殊，常被稱為顎肢節。該節的步足高度特化成為強壯且鋒利的顎肢，內有毒腺。捕獵時，蜈蚣會將顎肢的足尖端刺入獵物體內，并注入毒液。

特殊的環抱孵化

蜈蚣通常于3—6月交配，交配約40天后，母體開始產卵，孵化過程由母體采用卵塊環抱的方式完成。以少棘蜈蚣為例，產卵前，母體會精心挑選一處陰暗潮濕的土壤，然后挖一個深度為一兩厘米的小窩，再把整個身體置于小窩內并彎曲呈S形。這樣，最末端的肛生殖節就能搭在第7節或第8節背板上。產卵時，母體的觸角斜向前伸出，最末一對步足高高翹起，生殖孔不斷擴張與收縮，向外推移卵粒。整個產卵過程持續兩三個小時，一只雌性少棘蜈蚣成熟個體一次最多能產卵50枚左右。

產卵結束后，母體會稍微休息一下，然后翻轉身體，用腹面和步足把卵團環抱起來，進入孵化期。孵化期的母體不再進食，它非常稱職，會不時用步足翻動卵團，以口器舔舐卵面以清除異物。不過，這時的它也很敏感，如果受到劇烈驚擾，可能會吃掉卵或幼體。這也是蜈蚣的生存策略，因為產卵消耗了不少能量，吃掉卵或幼體可以幫它及時恢復能量，更好地保護自己。受驚擾時，母體也會舍棄卵和幼體，不過，據觀察，舍棄幼體比舍棄卵的情況更多見，這可能是因為幼體已經具有一定的活動能力，被舍棄后可自行逃跑或躲藏。

正常情況下，開始孵化后約20天，蛻去胎膜和胎皮的幼體就孵化而出了。這時的幼體體色為乳白色，基本不活動，仍被母體團抱在足間。25～30天后，幼體進行第二次蛻皮，體色仍為乳白色，體形與成體較為相似。35～40天后，幼體進行第三次蛻皮，體色為灰黃色，體形與成體完全相同，不再緊密抱成團，而是松散地聚集在母體腹面。之后，幼體就可以與母體分離，開始獨立生活了。

少棘蜈蚣的一生要經歷10次左右蛻皮，每一次蛻皮都是一次生長，可以說，它的一生都在不斷成長。

兇猛的獵食者

蜈蚣是兇猛的肉食性動物，會捕食一切自己能夠打敗的動物。蟋蟀、蝗蟲、金龜子、蚯蚓、蝸牛、蟬、蚱蜢、蜻蜓、蜘蛛、蠅類及其卵或蛹都可成為它的食物。體形略大的蜈蚣還會捕食小型蝙蝠、麻雀、鼠類、壁虎、蜥蜴、蛇及蛙等。

《西游記》中的多目怪是通過往茶中下毒來毒害唐僧師徒的，自然界中的蜈蚣也是“用毒高手”。發現獵物后，蜈蚣會迅速沖上前，以身體前半部的步足牢牢抱住獵物，同時將顎肢深深刺入獵物體內并注入毒液。毒液會讓獵物很快失去抵抗能力直至斃命，然后蜈蚣再用口器慢慢享受美味。可以說，在蜈蚣的捕食過程中，顎肢起著極為重要的作用，如果一只蜈蚣的兩只顎肢同時受損，那么它極有可能因為無法捕食而被活活餓死。

除了捕食，蜈蚣的毒液還用于防御天敵。在《西游記》中，制服多目怪的法寶是一根從昴日星官眼里煉成的繡花針，而昴日星官的本相是一只大公雞。這是不是說明雞是蜈蚣的天敵呢？其實，蜈蚣的天敵有很多，除了雞等鳥類，蛇、蛙、蜘蛛、蝎子、螞蟻和一些小型哺乳動物都是蜈蚣的天敵。所以，蜈蚣雖然毒性較強，但天敵眾多，唯有兇猛捕食、巧妙御敵，才能適者生存。

在《西游記》中，蜘蛛精和多目怪被描述為師兄妹關系，那么在自然界中，蜈蚣和蜘蛛是否能和平相處呢？實際上，蜈蚣和蜘蛛都是捕食性強的肉食性動物，有著較強的競爭關系，一旦見面，便會相互獵殺，敗者淪為勝者的腹中餐。

百足之毒千載之藥

端午節，天氣熱，‘五毒’醒，不安寧。”我國民間把蜈蚣、壁虎、蝎子、蛇和蟾蜍并稱為“五毒”。農歷五月前后，天氣回暖，正是動物活躍的季節；加上古代醫療水平比較落后，濕熱的氣候容易滋生毒蟲疾病，所以古人認為五月是毒月，五日是惡日，五月五日“五毒”并出，是一個不吉利的日子，因而常在端午節這天把繪有“五毒”圖像的符掛在身上或把五色線系于腕上，以期斬除邪惡、招迎福神。其實，在中國傳統文化中，“五毒”并不完全是“反面角色”，它們也有著吉祥的寓意：蜈蚣多足，象征財路暢通；壁虎諧音“必福”，寓意吉祥如意；蝎子諧音“攜子”，寓意貴子降臨；蛇機敏、長壽，寓意興旺繁榮、生生不息；蟾蜍則一直是財運和富足的象征。

“五毒”之一的蜈蚣雖然有毒，但具有泄熱解毒、消腫止痛、通利排毒等功效，是重要的中藥材。在我國，蜈蚣入藥已經有兩千多年的歷史，被記載入藥的有多棘蜈蚣、少棘蜈蚣、耳孔蜈蚣等。《中華人民共和國藥典（2020年版）》將中藥材蜈蚣規范為少棘蜈蚣的干燥體，認為其味辛、性溫、有毒，有息風鎮痙、通絡止痛、攻毒散結的功效，可用于治療肝風內動、痙攣抽搐、小兒驚風、中風口?、半身不遂、破傷風、風濕頑痹、偏正頭痛、瘡瘍、瘰疬和蛇蟲咬傷。

《西游記》中的多目怪神通廣大，其百眼金光既是神話想象，又暗合中醫“通絡止痛”的藥用特性。所以，盡管蜈蚣的外表令人生畏，劇毒的顎肢令人避之不及，但其獨特的生存策略和頑強的生命力，也使其成為維持生態平衡的重要參與者，并在民俗祛邪與文學幻象中凝練為人類敬畏自然的具象符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