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計師徐甜甜：鄉村改造方案斬獲國際建筑大獎

2025年3月10日晚，沃爾夫獎揭曉，中國建筑師徐甜甜榮獲當年的建筑獎。作為國際上極具影響力的學術獎項之一，沃爾夫獎涵蓋科學和藝術兩大領域，而徐甜甜是首位獲得藝術類獎項的中國人。

在建筑界，徐甜甜獨樹一幟。她16歲被保送至清華大學建筑系，隨后前往哈佛大學深造。當許多建筑師熱衷于在城市設計地標性建筑時，徐甜甜卻一頭扎進鄉村，開啟了一場關于建筑的“魔術”之旅，為鄉村振興探索出一條新路。

從清華到哈佛，從城市到鄉村

1975年，徐甜甜出生于福建省莆田市，那里有東方二十五坎、順茂隆、楊氏民居、陳訓彝僑居等多處中西合璧、風格多樣的近現代商賈宅第。其中，“百年古厝”順茂隆是徐甜甜從小長大的地方。

這座可容納100多人的建筑，有著獨特的層疊庭院和交織的走廊，這是她童年時和小伙伴們捉迷藏的場所，也是她眼中“行走的建筑教科書”。兒時的她，常常穿梭于回廊，觸摸著鎏金木雕、石雕和法蘭瓷，在晨昏日落中感受光影流轉營造的空間層次。大厝獨特的歷史底蘊、空間形態與藝術細節，深深影響了她后來的建筑設計理念。

1992年，因成績優異，徐甜甜被保送至清華大學建筑系，學習她心儀已久的建筑設計專業。本科畢業后，她遠赴哈佛大學建筑學院攻讀城市設計專業。碩士畢業后，她先后在美國波士頓和荷蘭鹿特丹的知名建筑事務所工作了四年。在那里，她接觸到了前沿的設計理念，同時也承受著巨大的工作壓力。

考慮到根在中國，且國內正處于高速發展的時期，思鄉心切的徐甜甜決定回國創業。2004年，她在北京創立了DNA建筑設計事務所。萬事開頭難，她也經歷過一段艱難的創業歷程。當時，國內各大城市熱衷于打造新的地標性建筑，作為城市發展的象征。許多項目因前期準備不夠充分，往往是風風光光地開始，后期卻草草結束。徐甜甜看到了紅紅火火的建筑業背后潛藏的危機。

徐甜甜堅持的設計理念是既要滿足項目的功能性需求，也要融入自己的創意。例如，在設計鄂爾多斯美術館時，她沒有采用常見的標志性符號，也沒有刻意追求象征意義，只是增添了一條道路，便將美術館與當地地形地貌完美融合，讓整個建筑與周邊環境的氣質相得益彰。

2014年，徐甜甜的設計重心發生了改變。那一年，她受委托前往浙江省麗水市松陽縣，參與一個茶文化中心項目。

深入調研，找出每個村落的特色

松陽縣擁有1800多年歷史，留有100多座格局完整的傳統村落，其中國家級傳統村落就有71個，堪稱“最后的江南秘境”。但徐甜甜考察時看到的并非一幅田園牧歌式的景象，而是衰敗鄉村呈現出的令人感傷的畫面。不少深山中的村落出現了空心化，許多年久失修的老房子已倒塌；而在靠近縣城的村鎮里，水泥樓與傳統瓦片房交錯，失去了傳統鄉村風貌的美感。

在深入走訪松陽縣鄉村的過程中，徐甜甜發現每個村莊都保留著傳統的特色美，并不需要大刀闊斧地改造或照搬大城市的設計模式。于是，她深入每個村莊調研與挖掘當地的建筑特質，再依此確立功能與設計方案，用有限的資金，呈現出各村獨有的文化特色。

在松陽縣樟溪鄉興村，紅糖產業聞名遐邇，村民一直保留著古法制糖工藝。但傳統的紅糖家庭作坊設備簡陋，衛生條件差，還存在火災隱患。2016年，徐甜甜承接了紅糖工坊設計項目，決心在這片傳承了數百年紅糖產業的土地上，打造一座全新的紅糖工坊。

徐甜甜采用靈活的輕鋼結構搭建紅糖生產空間，將建筑分為南北兩部分。北側緊鄰甘蔗地，使用紅磚圍合，用于堆放甘蔗；南側面向村莊與田野，設計為開放的紅糖生產展示區。環繞建筑的線性走廊形成了參觀流線，讓游客可以直觀地觀看制糖過程。這座紅糖工坊不僅是生產場所，制糖季結束后，還能作為文化禮堂使用，舉辦過木偶戲演出等文化體驗與傳承活動。

全新的紅糖工坊，既滿足了村民的生產生活需求，又將生產過程打造成可供展示的演出作品。村民勞作之余能在此休憩，游客也能體驗田園生活。同時，圍繞紅糖工坊，興村構建了“品紅糖，住紅糖特色民宿，游甘蔗田風景，購傳統紅糖產品，體驗紅糖加工”的紅糖旅游系統，有效增加了村民的收入。

平田村隸屬松陽縣四都鄉，地處三面環山的位置，村內保留有多處古道水系、地貌遺址和古樹。徐甜甜將村口幾棟破損嚴重的夯土村舍改造成平田農耕館，不僅是新的村民中心，更是展示鄉土農耕文明和傳統手工藝文化的窗口。農耕館由南北兩座相鄰的建筑組成，南側是農耕館主體，陳列老式農耕工具；北側為藝術家工作室，用來展示藝術作品；兩館之間還設有手工作坊。建成后，這里經常舉辦文化藝術展覽和文化沙龍活動。

松陽縣葉村鄉橫坑村竹資源豐富，徐甜甜就地取材，用天然竹子像編竹筐一樣，圍合出一個類似穹頂的空間。隨著竹子的新老更替，“竹林劇場”的形態每年都會發生變化，成為一座具有生命力的建筑。建成后的竹林劇場，既能承辦村里的傳統文化活動、劇團演出，也為游客提供了休閑空間。

在松陽縣，徐甜甜還憑借獨特的設計理念，讓石門圩村的廊橋、蔡宅村的豆腐工坊、橫樟村的油茶工坊等眾多古村落中的老屋和古建筑重煥生機，吸引了大量游客，也留住了人們的“鄉情”。鄉村建筑與文旅產業的深度融合，為這些村落帶來了新的發展機遇。

被建筑師改變的鄉村破繭成蝶

2025年初，浙江省麗水市縉云縣的黃巖石窟在網絡上爆火。“鬼斧神工”“炸裂打卡地”“穿越時光的洞穴”等一系列評價，很難讓人將它與鄉村聯系在一起。

縉云素有“千年古石城”之稱，采石歷史悠久，文化遺存豐富。20世紀90年代，大部分巖宕停止開采，遺址得以保留。但20多年過去，部分巖宕因年久失修不時坍塌。為保護這些鄉土建筑，仙都景區計劃對遺址進行修復開發。

2018年起，縉云縣政府與國內多位頂尖鄉村建筑設計師探討改造方案，但多數方案因改動過大被否決。直到2023年，在松陽縣扎根8年、改造過多個網紅鄉村建筑的徐甜甜接手這一難題。在考察中，她感受到村民對巖宕的強烈認同感，決定保留巖宕外形，打造公共空間，再對巖宕進行細微改造。例如，9號巖宕形似上窄下寬的喇叭，鋪上隔音材料后，變身天然劇場；8號巖宕的老采石小路旁，添加了書架和欄桿，成為天然書吧。

經過15個月的施工，石窟煥然一新。

走進1號窟，石水共生，兩座相連的編木拱橋橫跨碧綠水潭。石窟原本無水，多年來開采形成的坑洞使雨水不斷積累，從而形成了深潭。

洞窟中原有的各種通道，經設計師改造，變成交錯連續的通廊，步步皆景。

穿過長廊，便來到2號石窟，這里有三個劇場，當地民樂團常在此演奏，樂聲在石壁的反射下格外動聽。

改造10號巖宕時，村民主動提出想要一處采石表演場地，避免古老文化失傳。徐甜甜便增設了一個露天看臺，既滿足了村民的表演需求，又能讓游客俯瞰山景。

縉云巖宕一經揭幕便火爆全網，吸引眾多游客前來打卡。扎根鄉村10年，徐甜甜推動了浙江省麗水市鄉村價值的提升和村民觀念的轉變。她通過設計干預，紅糖工坊、巖宕等鄉村生產場景和遺跡，都轉化為承載地方情感的新型鄉村空間。徐甜甜坦言，收獲最寶貴學習經驗的地方，不是在清華大學，也不是在哈佛大學，而是在中國的鄉村。

責編/高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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