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四十年弦樂四重奏創演發展的回望與思考

一、引言

弦樂四重奏作為西方具有代表性的弦樂創演形式，于20世紀初傳入中國，至今已歷經百年發展。一百多年來，一代代音樂工作者不懈努力，推動中國弦樂四重奏取得了豐碩成果。尤其是自20世紀90年代至今的三十余年，這門藝術迎來了發展的井噴期，涌現出眾多優秀作品與演奏者。基于此，本文對這門藝術的發展歷史進行梳理，具體剖析兩部代表作品的創作與演奏，并對其今后發展提出建議。

二、中國弦樂四重奏的發展歷史

弦樂四重奏誕生于古典主義時期，由第一小提琴、第二小提琴、中提琴和大提琴四件樂器構成，堪稱室內樂中經典的組合形式。20世紀初，隨著西方音樂文化涌入中國，弦樂四重奏也在中國開啟了發展之路。如果說20世紀前期和中期分別是弦樂四重奏在中國發展的初始期與積淀期，那么自20世紀90年代以來，它便步入了前所未有的繁榮時期。據不完全統計，這一時期的弦樂四重奏作品超過一百部，在創作群體、創作題材、創作技法、演奏質量、演奏風格等方面均實現了全新突破。例如，改編自民族民間音樂的作品有鮑元愷的《中國民歌八首》、丁芷諾編著的《中國風格弦樂四重奏曲集》；描繪祖國壯麗山河的作品有高平以山水畫為素材創作的《天光云景》；運用現代派技法且以主觀情感表達為核心的作品有何訓田的《香之舞3》；還有作曲家將弦樂四重奏與其他樂器相融合進行創作的作品，如羅永暉的琵琶與弦樂四重奏作品《潑墨仙人》，吳粵北的鋼琴與弦樂四重奏《思變——在古老的土地上》，楊青的揚琴與弦樂四重奏作品《靈動》等。大量優秀作品的涌現，既為演奏者提供了更為廣闊的表現空間，也極大地推動了這門藝術的傳播與發展，引領中國弦樂四重奏邁入嶄新的發展階段。

三、中國弦樂四重奏的藝術特點

縱觀這三十余年的發展歷程，中國弦樂四重奏主要表現出以下特點：

（一）創作題材愈發民族化

這一時期的作品，既延續了對我國民族民間音樂這一傳統藝術形式的傳承，也涌現出不少注重表達個人觀念與情感的無標題作品。眾多音樂家扎根于本民族音樂文化土壤，創作出諸多佳作，例如李世相、永儒布將弦樂四重奏與蒙古族音樂深度融合，打造出極具民族氣息的弦樂四重奏作品。

（二）配器手段更加多樣化

近年來，眾多作曲家的藝術視野更加開闊，不再局限于既有形式，而是主動嘗試更多類型的樂器組合。先后有近二十種民族樂器融入弦樂四重奏之中，凸顯了作品的民族化風格。

（三）創作理念愈發現代化

近現代以來，西方音樂注重作曲理念與技法的革新，力求創造全新的音樂效果。受此影響，我國作曲家也積極投身于各種新理念、新技法的探索。例如，朱踐耳運用十二音技法創作了琵琶與弦樂四重奏《玉》，高為杰運用非八度循環周期人工音階和無限音列手法創作了《遠訊》。這些作品充分展現出作曲家全新的創作理念。

得益于數量眾多且質量上乘的作品，這一時期的弦樂四重奏在演奏領域也實現了跨越式發展。許多以往專注于獨奏的演奏者主動加入四重奏演奏隊伍，聽眾群體也隨之擴大。由此可見，這三十余年既是中國弦樂四重奏的黃金發展階段，也是一個關鍵轉折時期。

四、弦樂四重奏代表作品的音樂分析

（一）鮑元愷弦樂四重奏作品《小白菜》

對民族民間音樂作品進行改編，是我國弦樂四重奏的重要創作方式之一。由著名作曲家鮑元愷創作的《小白菜》，便是這一創作方式下的代表作品。該作品主要對傳統民歌《小白菜》和《哭五更》進行了借鑒、加工與創新。

從作品結構看，作曲家巧妙地將《小白菜》和《哭五更》兩首民歌素材融為一體，通過變奏與再現手法的巧妙結合，使作品呈現出渾然天成的藝術效果。第一部分以《小白菜》的素材為基礎進行變化發展，并形成樂曲的第一次高潮；中間段落則以《哭五更》為主旋律，通過變奏手法增強了音樂的立體感；再現部采用部分再現的方式，同時將樂曲推向第二次高潮，展現出作曲家對三部曲式結構的嫻熟運用。從旋律方面看，作曲家既保留了原民歌的旋律形態以示對傳統的尊重，又通過對音區和節奏的創新處理，拉近了聽眾與作品之間的距離，同時充分發揮了弦樂四重奏的藝術表現力。從和聲方面看，作曲家既遵循了西方弦樂四重奏三度疊置和弦的傳統，保證了音樂效果的和諧統一，又創造性地運用了離調和弦等和聲技巧，表現了民歌本身的悲苦情感特質。從配器方面看，作曲家對主副旋律的布局、襯托聲部的處理、伴奏織體的設計以及旋律聲部的轉接等都進行了精心的構思，增強了各聲部的音樂表現力。這部作品無論在整體架構還是細節處理上都堪稱改編作品的典范，不僅獲得了廣泛好評，更為當代弦樂四重奏創作的發展作出了重要貢獻。

（二）高平弦樂四重奏作品《天光云景》

高平于2006年受新西蘭樂團委托創作的弦樂四重奏作品《天光云景》，其靈感源自明代畫家八大山人朱耷的同名畫作。這幅水墨代表作以簡練的線條和淡雅的墨色，勾勒出山體、樹木和房舍，完美詮釋了“殘山剩水，地老天荒”的藝術境界。

從作品結構方面看，該曲采用了自由變奏曲式，由主題、五個變奏及尾聲構成。作曲家創新性地運用“五音列集合主題”手法，使主題與各變奏均基于同一五音列進行擴展變化，這一技法與中國傳統音樂中的“加花變奏”有著異曲同工之妙。主題部分由第一、第二小提琴聲部以支聲復調形式交織呈現。五個變奏通過音序排列和呈現方式的巧妙變化，達到了統一中見變化的藝術效果。在織體處理方面，作品通過四個聲部的交替呈現與融合，靈活運用單聲織體、復調織體與和聲織體三種形式，展現出豐富多變的音樂語言，極大地豐富了作品的層次感。值得注意的是，作曲家基于對中國傳統樂器古琴的深刻理解，在作品中探索出獨特的中國式音樂表達方式，通過撥奏、滑奏、弓尖演奏、近碼演奏等多種特殊技法的運用，生動再現了中國山水畫所特有的虛實相生的意境美。這種中國傳統音樂元素與現代弦樂四重奏創作技法的深度融合，使《天光云景》獲得了業界的廣泛認可。

五、新時代中國弦樂四重奏的發展思考

（一）堅定發展方向

20世紀初，隨著弦樂四重奏傳入中國，中國音樂工作者便深刻認識到，要使這一西方藝術形式在中國真正扎根，必須對其進行本土化改造，使其創作與演奏契合中國人的審美傳統和文化需求。歷史發展證明，中國弦樂四重奏本土化的理念不僅具有科學性，更代表著這一藝術形式在中國的發展方向。縱觀百年發展歷程，中國音樂家在這一領域已取得豐碩成果，積累了寶貴的創作經驗。特別是近年來，隨著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發展，大量民族民間音樂元素得到深入挖掘，為新時代中國弦樂四重奏的創新提供了更為豐富的素材。可以說，持續推進弦樂四重奏的本土化發展，既是中國弦樂四重奏發展的必然趨勢，更是當代音樂工作者肩負的重要文化使命。

（二）重視演奏研究

中國弦樂四重奏創作在過去三十余年里取得了豐碩成果，但與之相關的演奏理論與表演實踐研究卻長期未得到應有的重視。為充分展現這些作品獨特的藝術價值和風格特色，亟須從宏觀與微觀兩個維度系統推進演奏研究。在宏觀層面，應著力構建符合中國弦樂四重奏藝術特點的演奏技法體系。盡管每部作品各具特色，但其植根于民族音樂語匯的共性特征十分顯著，改編類作品在音樂表現、力度處理、技巧運用等方面均存在可循的規律。同時，演奏者的身體狀態、肢體語言以及對作品的理解深度等要素，都應進行系統化的理論總結。值得關注的是，已有學者對大提琴演奏展開研究，其成果在實踐中獲得了演奏者的廣泛認可，顯著增強了大提琴的演奏效果，這一探索為構建具有普適性的中國弦樂四重奏的演奏技法體系提供了重要參考。在微觀層面，演奏者要深入把握作品內涵，這包括系統研究作品創作背景、作曲家藝術風格等基本信息，在此基礎上制定科學的演奏方案。需要注意的是，弦樂四重奏的核心在于默契配合，唯有各聲部演奏者通力協作，方能完美展現作品的藝術魅力。

（三）加快宣傳普及

受歷史、社會等因素的影響，弦樂四重奏在中國的普及度不高，其價值和魅力很難在短時間內得到國內聽眾的廣泛認可。因此，加快宣傳普及，正是這門藝術在新時代發展的關鍵所在。在創作方面，有兩種類型的作品可以在短時間內拉近聽眾與這門藝術之間的距離：一類是傳統的改編類作品，這類作品多取材于聽眾耳熟能詳的民歌或民樂，以弦樂四重奏這一全新形式呈現聽眾熟悉的旋律，能夠充分激發聽眾的興趣，拉近聽眾與作品之間的距離；另一類則是現實題材的作品，作曲家應主動將聽眾喜聞樂見的人物和故事融入作品，讓聽眾切身體會這門藝術的魅力。在演奏方面，可以探索更加多元化的演奏形式，如與其他樂器融合演奏、通過網絡平臺開展直播活動，并與聽眾進行互動，引導聽眾親近這門藝術，進而為其可持續發展提供堅實的受眾基礎。

（四）推動海外傳播

藝術只有在不斷地交流與融合中，才能實現自身的豐富與發展，獲得新的生命力。因此，必須推進中國弦樂四重奏的海外傳播，讓更多聽眾領略到其特有的魅力。在傳播主體方面，既要讓各地的專業演藝團體全面參與到各類國際演出中來，也要鼓勵業余團體通過現場演出或網絡直播等多種形式，宣傳和推廣中國弦樂四重奏。在傳播內容方面，應精選那些最能彰顯民族風格的佳作，以帶給外國聽眾全新的審美體驗。在傳播渠道方面，要繼續堅持實地演出的形式，并充分做好演出前的宣傳、演出中的保障以及演出后的反饋采集工作，讓外國聽眾親身感受中國弦樂四重奏的魅力；還要借助“互聯網+”的推廣形式，全面建設“網絡大舞臺”，打破時間和空間的限制，實現中國弦樂四重奏更廣泛、快速地傳播。在聽眾定位方面，可以先以華人、華僑為主要宣傳對象，后期再逐步擴展至更廣泛的群體。在傳播效果方面，要努力讓外國聽眾認可這門藝術，實現中外音樂文化的和諧交融。

六、結語

三十余年來，中國弦樂四重奏所取得的成果有目共睹。特別是眾多作曲家和演奏者展現出的創新意識，直接推動這門藝術發展到了全新的階段。在當代社會，文化多元化的語境已然形成，中國弦樂四重奏也面臨著新的挑戰。對此，廣大創演者一方面要樹立堅定的民族化理念，實現弦樂四重奏的本土化發展；另一方面則要在尊重弦樂四重奏藝術特色的基礎上進行創新，為其發展提供源源不斷的動力，從而為中國弦樂四重奏開辟更加廣闊的發展空間。

參考文獻：

[1]張雯萱.關于中國風格弦樂四重奏的思考[J].藝術家，2023（12）：66-68.

[2]李亞如.鮑元愷弦樂四重奏作品《小白菜》的演奏分析[D].太原師范學院，2023.

[3]周敏.中國弦樂四重奏創作與演奏發展概略[J].藝術品鑒，2021（30）：177-178.

[4]陳鵬偉.鮑元愷弦樂四重奏《小白菜》的創作理念與作曲技術研究[J].藝術評鑒，2024（15）：75-80.

[5]孫曉燁.斷弦覓知音：吳蠻及融合弦樂四重奏讓民樂與世界“齊鳴”[J].音樂天地（音樂創作版），2023（08）：6-9.

[6]周宏德.用弦樂四重奏說好中國話 記《弦樂四重奏小品集》出版發行二十年[J].音樂愛好者，2021（12）：62-66.

[7]吉林君.中國弦樂四重奏的發展脈絡及其民族化探索[D].山東大學，2018.

[8]陳芳.演奏中國風格弦樂四重奏音樂作品的思考[J].集美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2，15（04）：90-95.

（作者簡介：黃璇，女，本科，江蘇省演藝集團交響樂團，研究方向：中提琴演奏）

（責任編輯 劉月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