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組詩）

雪子，女，洛陽人，作品見于《星星》《中國詩歌》《詩潮》《中國詩歌年度精選》等，出版詩集《遇見》。

春天

仿佛于一夜之間

所有沉潛的事物一躍而起

紛紛返回明亮的表面

桃花，梨花，海棠，牡丹……

想開，就讓它們開吧

剎那芳華后，它們自會交出

勃勃野心，和柔軟的小骨頭

安命于一只蜜蜂苦口婆心的勸導

現在，你切不可道破天機

不可用桃花刀試水

要用，就用燕子的剪尾

豁開春天

把綠色的蜜汁放出來

午后

冬日午后，陽光溫暖得讓人慵懶

我倚靠在窗前的沙發上

瞇眼微睡

突然感覺從未有過的美好

身體卸除了重量

靈魂獲得依傍

元宵夜

月亮開始飽滿起來

我也是

我在風中，想你

像小草想著她的大地

天空不停地開著花朵

剎那芳華。仿佛人間美事

皆不可深究

今晚，月光高于柵欄

河流低于堤岸，一顆柔軟的心

為你，愛這亂糟糟的塵世

賀新娘

眾神降臨的十月

莊稼籽實飽滿，漿果香甜

一年中最好的季節

正被南風揭曉

三尺蓋頭，紅得令人心跳

這道上天的恩旨

一經宣讀，月必圓滿

鸞鳳會從琴弦上，款款飛出

兩只麻雀

清晨的薄光里，兩只麻雀

在對面青瓦的屋脊上

并排蹲著

一只在和另一只說話

另一只扭頭應答

此刻，兩粒鮮活的微塵

把整個天空都背在身上

遇見

遇見你之前，我不知道

一直都是錯著的

我翻遍了人間，只找到了

零碎的局部，它們無法組合成

完整的幻象，印證

我前世的復述

像一塊角木找到了它的缺口

像黑夜找到了它的白天

遇見你之后，仿佛一切

都有了交代

百年以后

多么好啊，我們將飄蕩在空氣里

附在一棵草、一朵花、一滴水上

或者，揉進一陣鳥鳴里

我們將為土，為塵，為光

為暗物質，為世間所有的一切

無形，又隨物附形

我們將變得很輕，很自由

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再也沒有猜疑、埋怨、擔憂

也不必為一句虛飄的承諾

和你慪氣這么久

百年后，我們并排躺著

仿佛兩粒安靜的塵埃

我們漸漸被世界遺忘

又如此甘心

龍門石窟

太厚重了。我無法描述它的縱深

也無法停止對它的描述

在這里，所有的石頭都是被供起來的

所有的水都是開過光的

每一粒塵土都是見過世面的

自北魏，而唐、宋、明、清，而今

無數的人已來過

無數的人還在路上

乳房

曾經，那是令我最羞澀之處

它悄悄隆起，悄悄堅挺

悄悄滋生火焰

我藏掖不住它

日夜擔心它

我把胸衣緊了又緊

在深夜，我曾偷偷端詳過它

用手指輕輕觸碰、撫摸過它

它那么柔軟，溫潤，充滿彈性

像兩只魅惑的雪狐

膽怯又無畏

而現在，它漸漸松弛、下垂

風暴消隱，光澤漸失

它們不再被打擾

窩在棉質的容器里

如同兩團倦怠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