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連洲,江蘇沭陽人。中國報告文學學會會員,江蘇省作家協會會員,《作品》特邀評論家。小說評論散見《人民日報》《中篇小說選刊》《作品》《作品與爭鳴》《解放軍文藝》等,現居淮安。
讀罷青年作家張子的中篇小說《天鵝》,不由想到一個熱詞:情緒價值。小說講述幾個遭遇不同情緒困境的女性偶遇到一起,在共同經歷了一些人和事之后,由陌生抵觸到熟悉接納,再到“親友閑坐,燈火可親”的關系轉變,情緒困境漸漸消除,最終如小說題目《天鵝》所寓意的那樣,各自走向了新生和希望。作品關注底層小人物的生存狀態,特別是女性個體的情緒困境,極具現實意義和人文關懷。而小說靜水深流般的溫情書寫則是對現實境況下被“情緒價值”苦苦困擾的群體的正向疏解和指引,讓小說呈現出獨特的人文價值和美學樣貌。
《天鵝》故事發生在運河岸邊的水鄉小鎮,主要人物有四個:一個是民宿房東老板娘,一個體胖的中年離婚婦女;另三位是租客,一個是厭倦婚姻“生無可戀”的年輕女子楚青,一個是遭到父母拋棄的十八歲藝考生小萌,另一個是剛剛退出“小三序列”的年輕海歸女畫家柳小舟,都屬“傷痕累累”之人。作為貫穿小說主線的楚青,她和大多數“受傷”的人一樣,毅然決然地逃離現實生活,前往這個陌生的小鎮獨自療傷。這里的小橋流水、烏篷船、雨巷、人間煙火、慢節奏生活等等天然地成了她想象中理想的“治愈地”。她到小鎮上來,遇到了老板娘,便出高出三成的租金將整棟民宿租下,她看中了這個清凈的地方,決意要將這個世界拒之門外??上屡c愿違,這個看上去“高冷”的房客,見不得陌生人一點點的熱情,老板娘送個飯,也會在她心底掀起感謝的波瀾,藝考生女孩小萌上門租房,聽了老板娘幾句“藝考生不容易”的話,一下子心就軟了下來,緊接著,更加“高冷”的畫家柳小舟幾乎是侵略性地“攻克”她的“閨房”,她仍然沒有作出任何激烈的反抗。一個一不高興就能在自己丈夫面前公開“叫囂”要離婚的人,一個自求清凈冷若冰霜的人,在陌生的同類人面前,卻瞬間失去了抵抗力,這是什么樣的心理?怎么解釋?這或許就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吧。但不管什么原因,楚青、小萌和柳小舟三人就這樣在老板娘家不期而遇了。來自不同世界的三個人住在一起,原本應該并沒有過多交集,大家只不過是這家民宿的匆匆過客,一旦再見就可能再也不見。豈料,因為老板娘的原因,讓這萍水相逢的三個女人日益親近。這個收房租絕不手軟的老板娘,有著一顆非?;馃岬男?,她就像母親一樣,每天照顧著這三人的生活起居,這讓三位“受傷者”特別感動。來自陌生人的溫暖不斷地融化著三位房客的心,使得三人關系處得越來越近,心情也隨之越來越好。后來,發展到三人像好姐妹一樣,結伴乘船去酒吧喝酒玩耍,也是因為去了酒吧,發生了小萌與酒吧小哥“出格”之事。事情發生后,小萌出走,柳小舟為此深感自責,楚青魂不守舍,老板娘整夜未眠,四處尋找小萌下落……峰回路轉的是,而正當老板娘和兩位租友苦苦尋找小萌為她安全擔憂的時候,小萌卻獨自躲在小鎮的某個角落,熱淚盈眶了一夜。她出走不是因為“丑事”被揭露而仇恨大家,恰恰相反,而是感動于這么多陌生人對自己的關心。陌生人之間的相互關懷,所流露出的真摯情感將《天鵝》故事推向了高潮。一念起萬水千山,經歷此事后,大家回頭才發現,生活不止有茍且,還有滿滿的溫情和希望。正所謂這世間沒有一場大酒解決不了的問題,四人相聚一起,舉杯暢飲,暢談各自不堪的過往,一直困擾著的情緒忽然開朗,不治自愈。第二天,柳小舟帶著小萌回家,她要請老師好好教小萌拉小提琴。楚青也主動聯系了前幾天還想要與之離婚的老公,等著老公開車接回。楚青在小鎮終于見到了天鵝翩翩起舞,對她來說,短短幾天,發生了一些事,又好像沒有發生,一切又回到當初的樣子,只是情緒發生了徹底變化,故事結局圓滿。
《天鵝》聚焦受情緒困擾的這一特定女性群體,題材新穎,視角獨特,極具典型特質,是一篇立意深遠有著特異氣質的小說。作家以悲天憫人的情懷給了情緒受困人群一個溫暖的結局,當然這是發生在小說里的故事,而現實中,不是每一個聲稱沒有享受到“情緒價值”的人都值得關注和關懷。即使如小說中的楚青,她的所謂“生無所戀”并不值得同情,面對平淡的婚姻生活,不是想方設法去改變,而是對愛她寵她的老公怨聲載道,要么叫囂離婚,要么“生無所戀”,這種不懂得反省,不懂得從自身找原因、自私自利、不負責任的情緒困擾是不折不扣的矯情,不客氣地說,就是無底線的“作”。透過小說的背面,作家對個體情緒困擾現象的關注,既有同情,更是批判,這也是這部小說真正的價值所在。此外,作品中對小鎮的環境描寫貫穿了小說的全過程,與作品的主題和格調渾然一體,且環境描寫的篇幅比例明顯多于中國當下大多數中篇小說,語言形象生動,富有張力和質感,極具藝術魅力,使讀者自始至終沉浸在作家描繪的水鄉小鎮的氛圍里,如水墨畫般令人印象深刻。無疑,這是作家創作手法的一種有益探索。
當前,國內中短篇小說創作題材同質化嚴重,似曾相識的作品多,耳目一新的作品少。文貴創新,如何在當下的題材里細分細化,尋求突破,產生新質作品,作家張子中篇小說《天鵝》開了一個好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