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民初 《兒童教育畫》 的美育價值研究

清末民初，隨著西方思想的傳入，出版業技術革新，我國開始涌現以兒童教育為主的報刊。這一時期，外國傳教士對中國兒童文學領域帶來視覺啟蒙的契機，他們翻譯了一些西方的經典兒童作品，并創辦了一些兒童文學報刊。例如，美國傳教士嘉約翰于1874年2月在廣州創刊《小孩月報》，后于1875年由傳教士范約翰接辦，并移至上海出版，由清心書院發行。此刊雖以文字為主，但輔以大量圖畫作為敘事的主要手段，體現了圖畫在傳播知識中的重要性。在西學東漸的過程中，兒童教育開始受到我國一些有識之士的關注，其中上海商務印書館在近代兒童讀物的出版上做出了重要貢獻。1908年12月，上海商務印書館創辦的《兒童教育畫》成為我國最早創辦的少年兒童刊物，該刊以圖像敘事為主，內容廣泛，涵蓋了算術、物理、歷史、植物、動物等知識的報刊2，為兒童提供多元化的知識來源，豐富了閱讀體驗。此后，中國創辦兒童報刊者如雨后春筍般涌現。因此，《兒童教育畫》的出現成為了中國兒童圖畫教育的開端，為之后中國原創圖畫故事書的萌芽發展奠定了基礎。

一、《兒童教育畫》的主要特色

（一）內容豐富，知識面廣泛

上海商務印書館出版的《兒童教育畫》報刊秉承著“圖畫之玩賞，引起兒童向學”的觀念，不僅體現了寓教于樂的美術教育思想，也深刻洞察兒童喜愛生動有趣的圖畫的心理，并以此激發他們的學習興趣。每一期畫刊都涵蓋多門學科的知識或時事，又或是科普生活知識，其欄目設置內容豐富，題材種類多樣，為孩子們提供了全面而豐富的學習資源，堪稱兒童的小型“百科知識庫”，有助于培養他們的綜合素質和多元思維。例如1912年出版的第二十二期全冊，僅十五頁就包括手工、解繩、外國故事、謎語、算術、物理、修身、游戲、植物等欄目。具體而言，1914年第四十七期第三頁描述了歷史人物張九成的故事，他是一位宋代文學家，文中寫道：“宋張九成，年十八歲，性極好學，對祖父默誦經書，能通大旨。”這個“歷史”欄目讓讀者和觀者能夠學習歷史知識，了解歷史人物，增強文化素養。值得一提的是，《兒童教育畫》在呈現方式上也非常注重時代性和地域性。如1913年第三十一期含有一頁上海風景畫，就生動展現了當時上海社會的繁華生活，讀者在欣賞美景的同時，也能感受到時代的變遷和社會的進步。除此之外，商務印書館創辦的《兒童教育畫》雖于1922年停刊，但出版十四年間的每一期內容都精心策劃、內容豐富，且后期不斷創新和拓展新的欄目，可謂“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二）圖文并茂，通俗易懂

由于《兒童教育畫》創辦的理念就是深植于對兒童學習興趣的激發與培養，所以從這一初衷出發，刊物在呈現形式上需緊密圍繞兒童這一主體，創作風格應符合兒童的認知心理與發展需要，其中的內容要讓兒童易于理解，才能實現它存在的意義。因此《兒童教育畫》每一期的內容都配有大量的圖畫，甚至圖畫的占比要大于文字的部分，且圖畫與文字的選擇貼近兒童的生活，能夠激發兒童的閱讀興趣，使他們讀起來不會覺得晦澀難懂或索然無味，其直觀、生動的特點使其成為中國早期的兒童繪本維形。《兒童教育畫》的封面就足夠吸引兒童的閱讀興趣，如1908年印行的第一期封面配以五個娃娃敲鑼打鼓，吊魚燈的生動場面，不僅色彩鮮明、形象活潑，而且富有節日慶典的氛圍，這樣的畫面很容易引起兒童的興趣與共鳴，讓他們想進一步了解刊物中的內容。接著在第三頁上，刊物通過圖文并茂的方式講述了一個關于天才少年的故事，寫道：“蘇州有一童子，姓吳名斌忠，年方五歲，能寫大字，曾游南京上海，眾人見之，無不稱奇。”這段文字僅在右上角，配的圖畫占畫面的三分之二，文字雖簡短，但足夠交代人物背景。畫中表現了一個小孩子在一名男子的注視下奮筆疾書的場景。從圖1中可以看出，圖畫與文字的適配性在這里得到了完美的體現，圖畫不僅補充了文字的信息，還通過形象地描繪增強故事的感染力，讀者仿佛能從畫中感受到主人公吳斌忠的天才少年感。

（三）設置懸賞畫專欄

《兒童教育畫》最大的特色之處在于它會在每一期的末尾部分放出懸賞畫的題目，以供讀者和觀者投稿，注重與讀者之間的互動性。懸賞畫題要求“照此畫題之式樣，能繪成一圖，作為答案者，應用白紙闊三寸，長三寸，其顏色以紅黃藍黑四種為限，答案之下應著姓名住址，寄交上海寶山路商務印書館住址編輯所。本館當擇其最優者，將圖畫及繪者姓名印入下次書中。并酌贈本書一冊，次者亦將姓名登錄”。通過懸賞畫題及發放下期刊物作為獎勵的設計，讀者被賦予了創作展示的機會，使他們更關注刊物的每一期內容，以期自己的答案能夠獲獎。值得注意的是，前期的懸賞畫題目是封閉的線條組成的空白形狀（如圖2），每期形狀都各不相同，到了下一期會揭示出答案示例，此舉激起讀者對下一期到來的期盼之心，也增強了與讀者和觀者之間的互動性。不過到了第五十期之后，懸賞畫題目由封閉的形狀轉為構圖示例，更能使讀者和觀者發揮想象力和創造力。此外，懸賞畫題的設置體現出《兒童教育畫》對讀者的關注，通過這一平臺，為他們提供一個學習和交流的機會。這種以讀者為中心的設計理念，使得《兒童教育畫》獲得廣泛的認可和喜愛。

二、《兒童教育畫》的美育價值

（一）有助于促進兒童的全面發展

2023年，《教育部關于全面實施學校美育浸潤行動的通知》（以下簡稱《通知》）強調了培養“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的社會主義建設者和接班人的指導思想，美育承擔著奠定人的全面發展基礎的使命與責任。而早在民國時期的《兒童教育畫》就已經有了促進兒童全面發展的意識，其包含的美育、德育、智育、勞動教育等各育是人的全面發展的重要組成部分，各育之間的融通是人的全面發展的必然要求和普遍趨勢3。這一點與《通知》在理念上有著跨越時空的共鳴，都致力于全面均衡的發展。《兒童教育畫》的圖畫輔助教育，便是以美育為基礎，聯合其他各育，促進兒童各方面的均衡發展。例如第二十二期的“修身”欄目就是美育與德育的融合，通過一幅富有教育意義的插圖，傳達了關愛他人、助人為樂的美德。圖書中寫道：“有一童子，見盲人過橋。恐其誤走落水，遂攜手導之行。此真有愛人之心也。”下半部分的插圖便是一位小孩在前，牽著一位盲人過橋的畫面，此情此景極具教育意義，通過圖畫的呈現，給兒童樹立了良好的榜樣，暗示著兒童應具備良好的道德和品行，也體現出美育在促進兒童形成正確道德觀念的作用。

二十二期的“手工”欄目是美育與勞動教育的融合，它給出了手工步驟和準備工具的插圖，兒童能通過圖畫學到具體的實踐技能，促進美育和勞動教育的相互滲透和共同發展。最后，“物理”欄目便是美育與智育的融合，它的第一部分講述了木頭不易傳熱，所以木頭的另一端可以用手拿著，配以一只手拿著著火的木棍的插圖；而第二部分講述了鐵易傳熱，所以著火的另一端也不能用手去觸碰，配的插圖就是鐵棍在火堆里，而有一只手卻沒有碰鐵棍的插圖，此欄目教育兒童不要輕易觸碰處于高溫的鐵制品，并讓他們直觀地理解木頭和鐵棍在傳熱性能上的差異。通過第二十二期這幾個欄目的舉例，能看到《兒童教育畫》在促進兒童接受多元文化知識的用心，通過圖畫與文字的有效表達，讓兒童在欣賞圖畫的同時，學習實用知識。它不僅是一本普通的兒童教育畫刊，更是一個全面發展的教育平臺。通過各育的融匯貫通，兒童能在輕松愉快的氛圍中受到多方面的教育，認識更多的事物，使他們的身心健康和綜合素質得到全面提升。

（二）有助于提升兒童的審美能力

美育即“審美教育”，對促進審美能力有重要功能。《兒童教育畫》中的圖文并茂使它成為實用與審美并存的產物，它所蘊含的美育價值在于通過圖畫與文字結合的形式表達，既能讓兒童從中汲取實用知識，還能欣賞圖畫中的形式美，真正做到以美育人。其中占比多且豐富的配圖更是有助于提升兒童的審美感知能力。第二十四期第四頁有關于水稻和白米飯的描述，大致講述了我國的水稻待成熟之時長成一顆顆米粒，把米蒸熟就是可以食用的白米飯。圖畫中，深黃色的水稻果實粒粒飽滿，形狀各不相同，這些果實壓著枝葉往下垂落，枝葉是淡黃色且不規則的細長狀，金黃的配色則象征著秋收的季節到了。這一頁把飯桌上常見的米飯由來，通過文字和圖畫講述得非常清晰，并且圖中多樣的線條和不同程度的黃顏色極大地豐富了兒童的視覺感知，有助于他們學會從日常生活中發現和欣賞美。無獨有偶，第三十一期“歌謠”欄目的插圖也極具審美性。遠景的窗外之景和近景的屋內之景相結合，構成一幅和諧美麗的畫面。漸變的綠色灌木叢掩映著一座黃磚與深藍色瓦片相間的房子，上面立著一只黑白相間的喜鵲，背景是藍色暈染出的天空，共同營造出一個寧靜安詳的環境。而近景中的母親與兒子交談的情景，以及桌子上插著粉色花束的棕色瓶，更為畫面增添了些許溫馨的美感。這樣的插圖不僅有助于兒童理解歌謠的內容，還能讓他們在欣賞圖畫的過程中感受到美的熏陶。

《兒童教育畫》中的圖畫在兒童的審美教育中發揮著獨特的作用，不論是封面的設計，還是色彩的搭配，又或是插畫的構圖、繪畫技法都制作精良，即使相同的顏色也有所區分，這樣兒童在翻閱時便能感受美，還可以欣賞生活中一些事物如何用畫面表現，積累美術素材[4]，有效地鍛煉兒童的審美能力。張振卿認為，在兒童的學習與生活中，圖像的審美性不容忽視，應推進美育與智育的結合，提升兒童的審美情趣[5]。可見，美育在促進兒童審美能力的提升中能發揮至關重要的作用。

（三）有助于激發兒童想象力和創造力的表達

美國美術教育家羅恩菲德曾提到，藝術教育在兒童早期實行，有可能造就出富有創造力的人。這是因為兒童早期擁有不受成人世界拘束的想象力，不過要將這種想象力表達出來，通常需要一個合適的媒介。《兒童教育畫》每期的懸賞畫欄目便為兒童提供表達想象力的平臺。雖然其前期和后期的懸賞畫題目有所變化，但懸賞畫中的留白始終是《兒童教育畫》懸賞畫欄目的一個恒定主題。懸賞題目的留白，蘊含著無限的可能性與想象空間，如第八期的懸賞畫題目大致是一個不規則的空白橢圓形，其左上方有一塊凹陷的地方（如圖3）。在第九期給出的答案示例中，讀者設計和刻畫出了“小孩、大白菜、鵝、貓、兔子、魚”等多樣且完全不同的圖畫（如圖4）。可見，每個人在看到題目的留白圖形時，腦海中都會浮現出自己最熟悉的人或動植物，所以個人的見解不同，刻畫出來的東西也多種多樣。這也是懸賞畫給予觀者極大的自由想象空間，鼓勵讀者發揮主觀能動性去創造的原因。

因此，懸賞畫欄目的設置使得《兒童教育畫》不是一本僅僅單向傳遞知識的刊物，而是成為編輯與讀者之間雙向接受的信息與知識的載體與工具，因為它成為了兒童設計、表達、實踐、探究的重要平臺[7]。

三、《兒童教育畫》對現代美育教學的啟示

（一）刊物欄目種類多樣為跨學科教學的可能性提供參考

從兒童畫報中可以看出，圖畫輔助文字使兒童易于理解各科知識，有促進兒童全面發展的教育價值，這也為當代跨學科教學的實施帶來啟發。如今，跨學科教學的難點在于各科如何進行恰當的融合，這需要動員各科老師進行討論，可能有一些老師覺得費時費力而不愿意進行，因此以圖畫結合其他科目的教學，是一種更方便，也更容易實現的跨學科教育方式。比如，上語文課對文言文或古詩意境難以領會時，可以利用圖畫來幫助學生理解；又比如把音樂與美術結合，課上悠揚婉轉的曲調使同學們沉浸在夢幻般的境界中，根據自己對音樂的感受畫一幅抽象畫；再比如美術與數學結合，很多學生的空間意識不強，可用圖畫做為輔助工具幫助學生學習。

（二）兒童教育畫報啟示繪本教學在小學美育中的應用

前文提到，《兒童教育畫》的每個欄目都配有大量圖畫，雖不能稱為真正意義上的繪本，但其作為具有教育意義且圖文結合的報刊為現代的繪本出版奠定了基礎。繪本作為一種以圖為主、以文為輔，將藝術美感與情感體驗融合的故事性圖畫書，能夠激發兒童學習和探究的興趣[8]。

一方面，小學美術教師可以將繪本與美術鑒賞教學相結合，以提升學生的審美鑒賞力。兒童繪本種類豐富，可以作為美術鑒賞教學的素材。美術教師適當引導，從美的角度對繪本解讀，增強學生的鑒賞興趣，有效地降低傳統美術鑒賞教學的枯燥性。另一方面，小學美術教師可以運用繪本進行德育滲透，發掘美術學科的育人價值。小學美術教師運用兒童繪本教學時，可以采取引導學生深入挖掘繪本主題的方式，將美術教學與德育緊密結合，達到審美育人的教學目的[9]。

（三）懸賞畫留白的問題意識呼應大概念

新時代美育強調大概念指引整個教學過程，即以一個主題出發，分解出一系列與之相關的、步步深入的小問題，引導學生觀察、思考、分析、討論以及持續理解，有效地深化思維[10]。懸賞畫中的留白就如同拋出一個問題，讀者的投稿就如同學生對老師提出問題的解答。其實這個懸賞畫留白也適用于當下的美育課堂，因為它能讓學生進行深度思考，發揮自己的想象力，設計出與生活經驗相聯系且富有創意的圖畫。這改變了傳統課堂上美術教師單一地傳授知識，能夠讓學生成為課堂的主體，同時印證了羅恩菲德的觀點，藝術教育的目標是使人在創造的過程中，更富于創造力。在一個均衡發展的教育系統里，強調每一個人的思想、情感以及感受力都必須均衡地發展，能開發每一個人的潛在創造力[6]4。

四、結語

《兒童教育畫》作為我國出版最早的兒童教育刊物，收錄了九十二期，在促進兒童全面發展、提升兒童審美能力、激發兒童創造力等方面展現其獨特的美育價值。雖然只短暫存在14年，但能夠在當時站在兒童的視角，精心開設多個欄目，配以符合兒童審美的圖畫普及教育，已屬實不易。可以說，《兒童教育畫》是中國早期繪本的雛形，它的出現為之后創辦的兒童教育畫報奠定基礎，同時它的普及將圖畫教育更廣泛地引進大眾視野，讓美育的理念深入人心。筆者相信美育會越來越被大眾重視，而不是認為美術是“無用”的副科，在新時代，習近平總書記多次強調美育，教育部也多次發布加強和改進美育的通知，中國的美育事業將邁向更好的發展方向。

參考文獻：

[1]繆小云，兒童繪本閱讀與創作研究[M].廈門：廈門大學出版社，2020：63.

[2]我國最早的少兒刊物[J].吉林農業，1997（5）：30.

[3]姜照雯，劉沖，少兒圖書的美育價值及其出版實現[J].北京印刷學院學報，2024（1）：6-11.

[4]魏雨倩，利用繪本教學提升幼兒審美能力的研究[].生活教育，2023（2）：65-67.

[5]張振卿，兒童的圖像生存、圖像敘事與圖像善用[J].教育研究與實驗，2022（2）：25-32.

[6]羅恩菲德，創造與心智的成長[M].王德育，譯，長沙：湖南美術出版社，2002.

[7]馬金紅，屈博，兒童教育畫報留白的多維審視與教學之義—以《兒童教育畫》中的懸賞畫為例[J].美術教育研究，2023（10）：88-90.

[8]張亦舒，繪本在幼兒園情境化美術教學中的應用探究[J].美術教育研究，2024（9）：156-158.

[9]楊蕾，兒童繪本在小學美術教學中的應用[J].天津教育，2024（9）：134-136.

[10]王大根，中小學美術教學論[M].南京：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13：78.

作者簡介：湯景媛，河南大學美術學院美術學專業研究生。研究方向：美術教育。

編輯：雷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