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天地之間,若白駒過隙,忽然而已。時光荏苒,《今古傳奇》已創刊44載。如果說這世上有什么東西最能擾亂人心,那一定是非時間莫屬。在無限的時間面前,每一個生命都能體會到存在的有限。于是克服有限、追求無限便成了人類獲取價值與意義的生命本能。可是,時間怎可被戰勝?那綿延不絕、闃然無聲的時間,從不會為卑如螻蟻的人類停下腳步。好在人之為人,總能以理性的態度對待時間。
我們承認存在的有限,既可以用喧囂擾攘的市井人生填補面對時間的恐懼,也可以借助文學藝術的造夢功能“生活在別處”。前者是一種務實的人生態度,它選擇用遺忘對抗時間。而后者則是迎難而上的挑戰:既然時間的物理法則不可更改,那我們為何不能在文學藝術里再造時間?
一部小說、一首詩歌,或者一篇散文、一段樂曲,喚醒的可不止是我們的審美感覺,它還會締造生命的另一處棲居之所。在這個白日夢般的藝術烏托邦里,人們盡可逸興遄飛,思緒萬千。當想象和移情的力量彰顯之時,限定存在的那個物理時間也就悄然遠去,取而代之的,則是一個可以被我們自由掌控、涂抹和改造的時間圖景。從這個角度看,文學藝術也許是人類克服有限、創造自由的唯一途徑,它代表著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勇氣,是我們以凡人之軀比肩神明的方法,因此文學藝術本身在某種程度上也表征了人類的生命傳奇,譬如《今古傳奇》。
接下來的問題是,既然文學藝術從根本上就具有改造時間的傳奇屬性,那么文藝的雅俗之別又意味著什么?如果拋開沿襲已久的價值偏見,我們其實大可察覺雅俗文學在重構時間上的不同面向:那些書寫人性異化、直面存在困境的精英文學,往往趨向于墾掘時間權力,以哲思和想象憧憬人類永生;而以武俠、奇幻、言情、懸疑、官場等類型文學為代表的通俗文學《今古傳奇》,則是對普羅大眾英雄情結的具象化書寫。試想傳奇故事里的尋寶、復仇和創世等情節模式,哪一個不是代表著升斗小民的激情與夢想?至少從超越現實,以白日夢抵抗時間權力這一點來看,精英文學也好,通俗文學也罷,兩者并無高下,都是我們應對生活的態度與方法。
既然如此,那么請所有喜愛《今古傳奇》的讀者相信,當你們“一冊在手,萬慮皆忘”之時,正是用文學抵御時間權力,讓生命得以圓滿的非凡時刻。
(作者系武漢大學文學院教授、博導,美國耶魯大學訪問學者,湖北省作協副主席,第十屆茅盾文學獎評委,第八屆魯迅文學獎評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