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居（組詩）

夜幕降臨

風像一堆棉花，攬進懷里，害羞的星辰

撩起烏云遮住眼眸

多想讓這一刻從此凝滯，時間

不再走動——

呼吸出賣心跳，像一頭棕熊

看到了蜂蜜

一瞬間，整個世界

仿佛充滿甜味

連空氣都在發熱，短暫的歡愉

結束于

留在手掌心的綿軟

偶 遇

仿佛流星從我的世界劃過

微暗的黃昏，充滿活力，百合花比往年

更純潔，這造物遺留下的秘密

不可破解，你還是那個樣子

讓人無法靠近

又想據為己有

眼 神

空氣中彌漫著花香，風停下來

為留住一刻芬芳

夜晚不敢撩起長裙，你愛

遮住星光的秘密

一顆心，獲得更持久的動力，圍繞你

多少不眠的夜

因激動而充滿渴望

恍惚之間

看見另一個自己，那棵等他的小樹

老了，枯了，死了

他回去，看到的景象

忍住落淚，他知道

這一生要流的眼淚早已流干

頭頂上的天

空著

跪在黃土堆前面，拂子茅在風中

舉著尖刺

慈悲者

去醫院承包牙科，在我的縣城里

所有人的牙齒

都是我的。去承包加油站

所有車的動力都是我的。去學校

承包食堂，所有

孩子的命都是我的。我還想承包太陽

每一縷陽光

都要收費，窮人

待在黑暗中

為了自己有夠用的氧氣，我會

給一部分草木

活路，以示我的仁慈

蝴 蝶

從北方來，到南方去。抽象的世界

沒有奇跡——

空氣中沒有一絲雨的味道

云朵壓得還不夠低

槐樹葉子零零星星落著，還不到

落的時候

何時能生出一對翅膀

我的秋天來了

一只蝴蝶從頭頂飛過，天干物燥

我有點渴

緩 解

黎明還在延續夜晚的寂靜，起得太早

露水還未從夢中醒來

朦朧的星光，猶如老式煤油燈盞

坐在一棵杏樹下

試圖聽到一些喘息、呻吟

陽光溺愛過的

苞谷，瀝干水分，誰的拐杖——

僅僅是渴望

或詛咒，已不能讓老天爺睜眼

落淚，大地滿臉愁容

心生悲憫，我不能降下一場甘霖

不該是這個秋天

放下筆，秋天降臨

我寫不出一片落葉的灑脫

琴弦斷了

整個世界沉浸在死寂中

在我說出懊悔

之前，我必須活著，秋霜會來的

我的黎明依舊

黑暗，我希望所有的一切

不要發生異變

日頭東升，月亮西懸

臨時停靠站

該上車的上車，該下車的下車

山 居

野草靠著野草，荒田連著荒田

季節從未停止轉換

春天的月光留著秋天品，清寒的夜晚

從來如此蒼白

揣著憧憬離去的人，一無所獲

怯生生歸來

依舊會是最美的底片，依舊能夠

沖洗出清明景和

骨和肉連在一起才能塑造出

完整的人——

對于尋找彼岸者，哪怕破舊不堪

出生地永遠最干凈

值得獻上雙膝，在人生的最后一刻

抵達

不該離開

洗炊煙的人，他們忘了受潮的柴

燃不起大火——

炊煙太重，像失翼的鳥兒

伸開翅膀也無法抵達

天空，將炊煙當成燈塔的人，試圖

摸著炊煙歸來的人

在同一時刻，沉沒深海里

沒有舟，能夠渡他們

風一吹，像一片枯葉漂在水面上

終究要腐爛

水記住了他們的愁容與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