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童年秘密檔案館

前段時間，廣西百色事件激起軒然大波。因遭受高中班主任性侵，一個女孩患上了重度抑郁癥，最終自殺身亡。如果這個女孩早期接受過性教育，對侵害行為勇敢說“不”，是不是就會避免悲劇的發生？

廣西百色事件并非個案。在四川省成都市玉林東路社區的童年秘密檔案館內，有大量因為性防范意識不足而導致的童年創傷事件。策展人胡燕子發現這一現象后，創立了中國第一個性教育社區……

性教育進社區，是補充也是契機

從2019年起，胡燕子開始做社區藝術項目。在首屆“坊間·社區公共藝術節”，她做了一個叫“童年秘密檔案館”的項目，收集了幾千份檔案。展覽結束后，這些檔案怎么處理呢？想到檔案中或快樂溫情或悲傷痛苦的故事，胡燕子整晚輾轉難眠。

正巧成都市玉林東路社區邀請胡燕子對公共空間進行規劃和梳理，她便和社區書記楊金惠聊到了“童年秘密檔案館”。楊金惠認為，通過書寫故事的方式展現兒童存在的真實問題和需求，也許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她對胡燕子說：“你可以把想做的項目設計進來。”就這樣，“童年秘密檔案館”有了落腳之地。

胡燕子從檔案中發現，很多童年創傷跟性教育缺失、性防范意識不足有關，其中一件事對她沖擊特別大。一個20多歲的女孩跑到樓頂打算自殺，原因是從小被父親性侵。雖然女孩最終被社工救了下來，但以后能否在日常交往和情感中去接納別人，都是未知數。隨后，胡燕子翻閱資料，查找相關數據，發現這并非孤案。

胡燕子邀請獄警舟舟來檔案館進行分享。舟舟分享的主題是罪案中的童年——“流浪兒童的秘密”。她講了多種青少年犯罪案例，像洶涌的波濤沖擊著每個人的心靈，其中一個案例尤其讓人震驚。一個十三四歲的女孩剛剛有性意識，還不知道什么叫性侵害。當被一個外來的成年男性性侵時，她因為斯德哥爾摩綜合征愛上了對方。時間長了，她竟然開始幫助加害者尋找其他女孩。最后，這個女孩也成了罪犯。“如果這個女孩能早點接受性教育，或者她的家長有足夠的警惕性，完全可以避免悲劇的發生。”胡燕子痛心地說。

“兒童的特性不是天使或者惡魔，他們只是原始而敏感。”“如果我是他們，不見得比他們做得更好……”大家紛紛表達對事件的看法。社會各界反響強烈，這讓胡燕子更加堅定了普及性教育的決心。后來，她聯合四川的高校、醫院、社會組織，把“童年秘密檔案館”建成了兒童性教育社區。

對胡燕子的做法，楊金惠給予了大力支持。“兒童性教育本身是一個比較大的議題，之前我們曾用音樂的方式對兒童進行性教育。那時候做得小心翼翼，好像難以啟齒。也正因此，兒童和家長面臨種種困擾。特別是第一次做父母，很多時候不知道怎么和孩子溝通。”楊金惠處理過不少家庭糾紛，很多都和性教育有關。

藝術形式表達，破解性教育尷尬

2023年，童年秘密檔案館在玉林東路社區的支持下申請了長達一年的性教育專題，包括性教育藝術展覽、性教育圓桌討論、性教育工作坊、性教育主題動畫，從專業的角度向居民展開。

2025年，胡燕子發起“自由生長”性教育藝術行動。童年秘密檔案館的活動把孩子分為三個年齡段：3～6歲的孩子童心未泯，可以采取性教育戲劇的形式，在玩樂中普及性知識；7～10歲的孩子已經有了獨立的認知，可以通過性別教育的桌游，打破一些對性別的刻板認知；11～18歲的孩子則要結合青春期身體的變化，讓他們了解自己的變化是正常的，不要覺得羞恥。隨著項目開展，越來越多的志愿者加入進來。

性教育的推廣是男女課程同時開展的。張嵐是兩個男孩的媽媽，她本來只想帶5歲的大兒子去參加，但3歲的小兒子也要跟著。課堂上，為了讓孩子們更好地了解身體權，老師通過角色扮演和戲劇演繹的方式，讓孩子們體驗身體被侵犯時的情景，教會孩子們不要侵犯別人的身體權，如果自己被侵犯，也要大聲喊出“不”。

張嵐全程參與了活動，讓她驚喜的是，之前晚上睡覺時，小兒子總喜歡摸她的肚子。參加完活動的當晚，小兒子問她：“媽媽，我可以摸一下你的肚子嗎？”她告訴小兒子：“不可以！這是媽媽的身體權。你現在長大了，我們要互相尊重。”“好吧！”小兒子沒再說話便安然入睡了。之后，兩個兒子在玩耍的過程中，如果大兒子碰到讓小兒子不舒服的地方，小兒子就會大叫：“你侵犯了我的身體權，不可以！”

關乎一生幸福，性教育是必修課

參加性教育夜校的有父母，也有照看孫女的奶奶。奶奶會把學到的東西在洗澡的時候說給孫女聽。性教育社區受到越來越多的家長和孩子歡迎，家長們的性教育意識在進步，孩子們也越來越勇敢。

2025年1月24日晚上7點半，在性教育社區，初中女孩小余站上講臺，向大家講述自己成功反抗課堂惡劣現象的故事。小余剛上初一時，班里的男生經常說一些污言穢語，甚至在課堂上亂開玩笑。女生經常遭到口頭騷擾、尾隨等侵害。小余忍無可忍，告訴了老師。但老師羞于開口，沒有制止。小余極度痛苦，成績一落千丈。

后來，小余把學校的事告訴了媽媽。媽媽和她一起尋求司法援助，邀請法律人士以“法治副校長”的身份到學校進行性教育宣講，告訴學生哪些行為是不應當做的，哪些行為是應該剔除和摒棄的。之后，班級的風氣得到了明顯改善。

成都市未成年保護與發展聯合會秘書長徐茂菲認為，在社區普及性教育非常重要。雖然學校也開設相關課程，但落實情況不盡相同。不少學校會有顧慮，擔心普及太多，學生更容易產生好奇而去犯罪。其實，這是一種誤區，普及性教育正是教孩子如何保護自己。因為在學校推行性教育有一定難度，而在社區推行恰好做了補充。

蘇南是童年秘密檔案館的性教育合作伙伴，常年開展兒童、青少年、成人性教育培訓與公共倡導類活動，專注于性與健康社會學方向。蘇南說：“性教育是講究專業性的。它是知識，而非常識。性教育貫穿人的一生，越早開始越好，需要社會各界共同努力。”她認為，建立性教育社區是必需的，“就像我們對性教育的重視程度比父母那代進步了，下一代會有更高的認知。雖然任重而道遠，卻是充滿希望的。”

編輯 馬哲 xjjyh_326@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