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著去生活（組詩）

大名

王姐摘菜 洗碗

劉姐擦桌

張哥李哥打撲克

嗩吶 音響

還有街坊鄰居的吆喝聲

黎明

天霧蒙蒙亮

熟人們把棺材放到提前挖好的土坑里

又堆了些石塊

修整出整潔的墳墓

在這里

很少會叫人全名

和拍一張正式的照片

在他們走后的墓碑上

卻留著我的黑白照

刻著我的大名

種子

工人們把樹抬上貨車的時候 ，

落了一地枝葉，

刀也把我的手指劃破了。

鮮紅與碧綠就這樣意外相遇，

在這一刻竟有了些生活的氣息。

從前幻想成為一顆種子，

在世界任意角落生根發芽，

然后長成一棵參天大樹。

現在我學著去生活，

但又淺嘗輒止。

我承認，

我對生活觀察得不夠，

對認真生活的人來說，

這種行為是過于放肆了。

——在貨車留下的車轍印里，

我撒下一把種子，

后視鏡里，

種子成了樹 。

與樹影

我與樹的影子

在路燈亮起的那刻

便寂靜地重疊在一起

年輕的他們

都走得匆忙

老樹的枝葉長得繁茂

把腳底的影子拉扯變形

他們竟也毫不在意

曾經我與眾人一起

用金絲編織故事

如今與樹 與根

心意相通

念誦一個人的詩經

光線昏黃 尋著最亮處

撕下最華麗的故事章節

交與緘默的老樹保存

連風 連雨 都不能搶走

要要 要 我坐在樹下

仗著它的庇護

連過路人的腳步聲

都覺得打擾

打電話

夏日的天空

破了一個洞

雨水傾滾而下

她戰栗驚慌

趕緊給幺弟媳打電話

責怪她不夠細致

怠慢了耄耋之年的母親

秋天的殘葉

鋪卷大地

土地被渲染成金黃色

她憂思難耐

趕緊給幺弟打去電話

囑咐幺弟細致周到

不要疏忽垂暮之年的母親

黎明時分

雪花悄然降臨

在嗩吶震天的白色隊伍中

幺弟的手機鈴聲再次響起

電話那頭

她傾訴自己的悲痛欲絕

要要 要 她一個人站在墳前

看著眼前的初生小草與黑白照片

拿著手機 低聲啜泣

回應她的

只有搖晃樹木的風

和春日里的一聲驚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