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渡河蒙難考

【摘 要】石達開從青年時期參加了太平天國革命，在起義過程中屢立奇功，在南征北戰中靈活用兵，被拜為“翼王”，天京事變后，受到猜忌和排擠，被逼無奈出走。轉戰千里，開辟了中國近代史上的首次長征，一路兜兜轉轉所跨地域包括蘇皖贛浙閩桂湘等十五個省，行程約五萬余里。雖然石達開部視死如歸，作戰英勇。但是孤軍深入西南，缺乏持續穩定的后勤補給，處處被清軍圍追堵截沒有做到步步為營，沒有可以長期持續維系的戰略目標，最后命隕大渡河，石達開敗亡給了我們諸多啟示和教訓。

【關鍵詞】出走；遠征；隕落

【中圖分類號】G633.5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7—4198（2025）04—023—03

一、翼王與天王矛盾激化及出走

翼王石達開是太平天國機富有傳奇英雄色彩人物之一。其人也具有很高的軍政才能，他十六歲出山，十九歲統領萬兜鍪浴血疆場，二十歲時被封為翼王，并且進入太平天國的領導核心，屢建戰功，深孚眾望。以“獷悍多謀”“驍果能戰”[1]著稱，并且文武雙全，文韜武略兼備，“洪秀全諸將兼資文武者，洪大全而外，惟翼王石達開。”[2]太平天國諸將領對石達開的謀略十分敬仰。在天京事變之前，太平天國諸位將領齊心協力，為革命事業接續奮斗，一片其樂融融、蒸蒸日上的景象，但是隨著天京事變這樣的美好被完全打破，事變后，使諸王的矛盾逐漸表面化，并且領導集團內部的爭權奪利的斗爭更加激烈，諸王矛盾激化。

當時有民諺道；天父殺天兄，江山打不通；長毛非正主，依舊讓咸豐。民諺極大程度上反映了太平天國軍民心態的變化，也反映了太平天國民眾對領導層信心的喪失，一定程度上反映了領導層權威的喪失。在太平天國內部，廣大將士目睹自相殘殺的慘劇在他們心中投下濃重陰影，滋生了沮喪的情緒，嚴重削弱了太平天國的骨干力量。是時，石達開在天京事變后理性收拾殘局，不濫殺無辜、不誅連親屬、只懲辦禍首的作為頗得民心，石達開公正無私一切從大局利益的行為使眾望所孚。洪秀全由此也頗猜忌石達開，恐其功高爭權，開始采取措施制約石達開，“合朝同舉翼王提理政務，眾人歡悅，主有不樂之心，專用安福二王”[3]，洪加封毫無建樹的兄長洪仁發洪仁達為安王福王，石達開頗受安王、福王節制，同時這也是洪秀全掣肘石達開的方式。

石達開與洪秀全矛盾日益尖銳，洪秀全的疑慮并非空穴來風，石達開在天京事變后盡心輔政，敢于抗擊韋昌輝暴行不計個人得失，這種高尚的德行極大地博得了天京軍民的欽仰和信托，但是也加大了洪秀全對于其爭權的猜忌，在當時看來解決矛盾與三種方法；一是石達開委曲求全，在當時形勢下已然不可能，洪秀全已不能容忍石達開，無法做到重歸于好。二是急流勇退石自行解除官印，以此來消除洪秀全的猜疑，但是當時的形勢已經勢如水火，解職無疑作法自斃。三是誅洪自代，達開謀士張遂謀曾提醒石達開劉邦誅韓信的教訓，面對險境應該利用自己在太平軍中樹立的威信，推翻洪秀全迂腐的統治，自立為王。石達開的回應是“予唯知效忠天王，守其臣節”[4]，在此，傳統史學觀點認為這是石達開愚忠、講信義的表現，被傳統的“忠君思想”深深禁錮，筆者認為這并不是石達開的愚忠而是出于對大局的思忖，石達開不是感情用事的人，在天京事變后披星戴月回京輔政積極作為扶大廈之將傾，重用人才力挽危局，制定了“南守北攻”的決策，理性懲處禍首，才勉強維持局面。如果在這個時候誅洪自立，勢必釀成更大的禍端，加劇太平天國內部矛盾，演變成太平天國更加嚴重的危機。清朝統治者在這時正虎視眈眈，誅洪自代無疑給了清朝統治者可乘之機，革命成果更加危在旦夕，縱觀轟轟烈烈的天國革命十余年，雖然洪秀全極少領兵作戰、身先士卒，特別在定都天京之后深入簡出，但是一直是天國的精神寄托。雖然洪秀全在天京事變中的作為有失妥當，一定程度上喪失了眾望，但是洪畢竟是天國的精神支柱，弒君自立也會加快民心的背離，也會開天國弒君自立的先河，造成人人自危的局面。石達開為了避開和洪秀全的矛盾和鞏固剩下的革命成果，才選擇率部出走，但是石達開沒有選擇太平天國群眾基礎深厚的安慶作為根據地，安慶距離南京較近可以互為表里互相支援。石達開決心遠離洪秀全，脫離洪秀全的控制，和他徹底分道揚鑣，舍近而求遠，一意孤行獨去西南另立門戶，拓寬革命道路，擴大革命成果，這種決策也預示著石達開的最終敗亡的結局。

二、翼王隕落的客觀原因分析

石達開出京之后，不知所從，未制定長遠并且行之有效的戰略計劃。既然沒有據守安慶再向鄂、贛這類富饒之地發展的計劃，像只無頭蒼蠅一樣，也未和太平天國各部進行緊密配合，孤軍深入不毛之地西南，缺乏穩定持久的后勤補給，這其中包括石達開個人主觀戰略失誤的原因，也有社會背景等諸多客觀因素，接下來進行分析。

（一）西南地區清朝統治穩固

當石達開決心深入西南時，其兵敗的命運可見一斑，石達開想渡過大渡河，便于在四川開辟新的根據地，石達開圖川的想法由來已久。石達開在對天王和東王的奏折中就有圖川之議，這種建議被擱置，這點也在隨后石達開的進軍路線中得到證實。1858年9月，曾國藩到了江西湘軍大本營時，石達開已經從浙江轉戰到福建，就在曾國藩計劃追到福建時，石達開又去攻打湖南，曾國藩正是從石達開飄忽不定的行動中，推測石的目的是進入四川，然后憑借蜀地險峻地形，已經長江上游優勢，據險而守，韜光養晦。但是湖南是湘軍發源地，團練隊伍眾多，通過湖南進入四川，難上加難，石達開冒險攻打湖南，就是希望開辟一條進入四川的快捷通道。石達開在湖南受挫后，轉而于1861年進入太平軍發源地廣西，欲從云南進入四川。從這里可以看出，石達開儼然成為了“流寇”，未制定切實的行軍計劃，也未能正確認知處境做出合理戰略規劃。石達開執著入川發展，認為四川防務薄弱，這本身就是錯誤的判斷，1860年，云南的李藍起義軍從原本的七百余人，攻入四川自貢后，隊伍激增到十萬余人，并且有進取成都的態勢。同年，清朝統治者急調湖南巡撫駱秉章入川“督辦軍務”，令駐藏大臣崇實署四川總督，共同對付義軍。1861年駱秉章針對起義軍分散作戰的特點，采取了“合圍會剿”的戰略，還火攻起義軍的山林地帶營地，起義軍元氣大傷，[5]殘余起義軍退至龍孔場，而后，湘軍采取堅壁清野辦法，還切斷了場前的河流，水淹龍孔場，最終起義失敗。經過這次起義，清朝統治者更加重視西南防務，也積累了鎮壓起義的經驗，使其在西南的統治更加穩固。

石達開在出走西南三省時遭到了四川總督、云南總督軍隊的頑強抵抗，各總督已經在石達開入西南之前做了充分準備，堅壁清野，以逸待勞。石達開在強渡大渡河失敗后準備強渡松林河，四川王應元已經搶先一步拆除松林河上鐵索橋的木板，與清軍進一步勾結后，又斬斷鐵索，表明誓死為總督駱秉章效力。[6]絲毫不給石達開部隊喘息逃竄之機，此外還有彝族嶺承恩和清軍共同打擊太平軍，地方土司勢力和清軍配合得當，使得石達開部在西南屢屢碰壁。具結到清末的邊疆政策，清朝改土歸流之后，加強了對西南地區的管理和控制，西南地區的流官從根本上還是依附并歸順清朝統治，所以翼王在西南征戰面臨的境況十分嚴峻。

（二）地方武裝勢力的強烈抵抗

自從1851年太平軍離開廣西之后，廣西天地會紛紛起義，這些會黨各自為政，互不配合最后被清朝統治者各個擊破。相比之下，地方武裝團練在和起義軍的征戰過程中逐步發展壯大起來，幾乎各個鄉鎮都有地方武裝團練，他們擁兵自重，自制武器，筑壘設防，占據天時地利人和，加上清朝當局的支持。實際上，地主武裝團練成為了石達開的主要對手。[7]這類現象在石達開出走西南時相當普遍，這一點在石達開進攻貴州青巖古鎮的時候深有體現，1860年石達開流竄至貴州，清朝要員與地方團練相互勾結打退了石達開的進攻，其中貴州鄉紳趙國澍棄文從武，毀家紓難，帶領民眾組建團練打退了石達開的六次進攻，迫使石達開部隊轉移。趙國澍事跡記于清史本傳，“咸豐十年，粵酋石達開竄貴州，陷廣順，圍定番，眾號二十萬，貴州大震。國澍倡勇敢、救定番，民壯從者數百人。力戰城下竟日，賊斷其歸路，死亡略盡。國澍匹馬突圍還青巖，登陴堅守，賊亦卻退。會賊以廣順之眾益定番之圍，道出青巖，脅降，不可。圍三日，引去。七月，既陷定番，即并力攻青巖，國澍隨機應之，相持至冬，攻稍懈，始求救于貴州提督田興恕，興恕遣其侄麒麟來，大為民擾，國澍執斬麒麟以徇。興恕聞之自至，前鋒失利，責戰益力。國澍策：賊食盡將走，請斂軍堅壘，障省城，而檄清鎮、安平、大定各路清野以待。貸土匪陳文禮等死，密遣入賊營，夜縱火而自外襲之，破其兩營。于是賊駭疑，每自驚，國澍因以計間其悍酋，使相屠，賊哄而走，與興恕合兵乘之，賊大驚潰，追至安平，又大破之，斬獲無算，定、廣諸城皆復。”

此外，還有劉蓉，劉蓉于1862年任四川布政使，同年石達開軍入川，奉四川總督駱秉章命令赴前線督戰。劉蓉在石達開迫近西南時已經做了充足的準備，出重金收買當地土司并且親自規勸土司共同阻擊石達開部。是時，石達開已經抵達大渡河安順場渡口，劉蓉傳令云南提督率湘軍抵達瓦斯溝一帶作為后援；重慶提督唐友耕安慶壩至萬工堰一帶。至此，駱秉章的天羅地網已經嚴絲合縫、環環相扣，石達開北面是重慶總兵唐友耕大軍，西面是王應元的土司武裝，東面是嶺承恩的彝人部隊，南面有清兵越嶲營堵守，[8]各部緊密配合聽從清廷指令。石達開在到達大渡河南岸后，王應元和嶺承恩都出死力對抗石達開，唐友耕又是駱秉章倚重的主將，分別扼守大渡河十三個渡口嚴防石達開突出重圍，地方武裝勢力和政府軍隊緊密配合，共同絞殺石達開部，最后，石達開部在1863年全軍覆沒于大渡河，石達開也被俘就義，從中看出地方武裝對翼王的強烈抵抗也是失敗的重要原因。所以石達開部出走時遭到了地方武裝勢力和政府軍隊的雙重壓制，尤其是地方勢力在打擊石達開部時重拳出擊，導致石達開在西南寸步難行。

（三）偶然性和必然性的共同作用

石達開強渡大渡河覆滅并非必然，而是包含很大的偶然因素在內。在渡河的關鍵時期，天降大雨，天公不作美，大渡河、松林河水位暴漲，石達開部錯過了渡河良機。在戰事萬分緊急的時候，時間寶貴，如果等待水退之時在過河，這種等待無異于坐以待斃。河水何時能退尚未可知，敵人的布局確實日臻完善。因為降雨這一偶然因素錯過了渡河的關鍵時期，歷史的進程就是在偶然性和必然性共同作用的因素下推動的，對岸清軍迅速布防對太平軍嚴防死守，致使翼王部隊損兵折將，損失慘重，如果沒有大雨，石達開部或許可以渡過大渡河，逐漸在西南站穩腳跟，然后隊伍發展鞏固壯大起來，太平天國運動或許還能持續十余年。

歷史的偶然性和必然性，在歷史上也有很多表現，秦朝統一六國是歷史的大勢所趨，是必然性的體現。但是很少注意到偶然性和秦朝自己的努力，在兼并六國之前秦朝貴族一直發奮圖強，七代君王兢兢業業、勵精圖治，奮六世之余烈，但是秦統一中原之后，秦國貴族逐漸腐朽，可以從公子扶蘇說起，始皇在焚書坑儒的時候，秦國貴族只有扶蘇進諫反對坑殺儒生，但是秦國上層貴族除了扶蘇以外無人公開反對，說明貴族不敢堅持正確立場，不敢反抗權威表明貴族已經腐朽，也預示這秦朝滅亡的命運。后來始皇突然駕崩，扶蘇被趙高和李斯一封假詔書賜死。是時，扶蘇也懷疑過詔書的真實性，但是始終沒有做出任何實質性的反抗行為，蒙恬也規勸扶蘇三思而行，但是扶蘇說過一句話“父賜子死，何能復請”[9]，扶蘇始終堅持一個原則，就是唯始皇是瞻，沒有主見，這樣的皇子繼承皇位的話也難力挽狂瀾，難以挽救秦國的頹勢。

還有明成祖朱棣靖難，建文帝削藩，明朝其他藩王要么投降、要么抵抗失敗，只有朱棣成功，朱棣很有主見，敢于反抗權威，做出正確的決斷，說明明朝貴族還沒有沒落，朱棣也是中國歷史上僅有的奪取自家王權成功的案例，如果朱棣沒有起兵靖難、沒有清君側只是同意削藩的決策甘于接受命運的安排無異于作法自斃，明朝的命運會不一樣，也不會有后來的永樂之治。當然歷史沒有如果但是歷史可以假設，這樣的例子，在歷史的長河中不勝枚舉。

三、結語

綜上所述，石達開出走西南，一路碰壁，也未制定可以長期維系的戰略目標，最后命隕大渡河，抱憾而亡。這其中包括主觀因素也包括客觀因素，其中客觀因素占的比重較大、影響較深遠，石達開部地方武裝勢力和中央武裝力量的聯合絞殺下滅亡了，不能惟石達開的失敗是然，石達開部的失敗也是太平天國運動失敗的縮影，也反映了封建勢力雖然江河日下但是余威尚在，也為后來中國革命道路選擇提供了良多經驗和教訓。

參考文獻：

[1]張喜英，編著.太平天國群英[M].福州：福建教育出版社，1993.

[2]李孟符，著.春冰室野乘[M].太原：三晉出版社，2022.

[3]彭子儀，編.李秀成親供[M].上海：上海國民書店，1930.

[4]饒任坤，著.太平天國史散論[M].南寧：廣西人民出版社，1991.

[5]趙宏，編著.民國三大幫會 袍哥[M].北京：民主與建設出版社，2012.

[6]黃劍華，著.石達開[M].北京：軍事科學出版社，1990.

[7]蘇雙碧，著.石達開評傳[M].石家莊：河北人民出版社，1986.

[8]封面新聞，編.歷史的注腳：檔案里的四川秘史[M].成都：四川文藝出版社，2020.

[9]李開元，著.秦崩從秦始皇到劉邦[M].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15.

作者簡介：吳中旭，男，漢族，河南周口人，2020級中國史專業碩士，貴州大學歷史與民族文化學院，研究方向為中國近現代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