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析隋唐洛陽城的形制演變

隋唐洛陽城坐落于漢魏洛陽城西十八里之處，其規模宏大且壯麗非凡，乃是隋唐時期的東都，在武周時還被稱為神都，是當時聲名遠揚的政治、經濟以及文化中心之一，古往今來的文人墨客都競相對其吟詩賦詞。那它的形制布局如何？隋、唐、五代及之后又有哪些演變？目前學術界較少關注后者，本文將結合相關文獻記載與最新考古成果對此進行簡述。

一、隋代洛陽城

隋朝初立之時，在漢長安城東南的龍首原構建了一座嶄新的京城，名為大興城。此城規劃嚴謹有序，看上去巍峨而壯麗，其面積達84平方公里。既然隋朝已經建成了規模宏大、規劃有序且壯麗的大興城，那隋煬帝仁壽四年（604年）即位之后，又為何要營建東都呢？

在《隋書·煬帝紀》仁壽四年十一月癸丑下的詔書中，可以看到煬帝興建東都的官方理由。其理由涵蓋軍事、地理、經濟、政治等方面，其一是順應天意與民生需求，強化中央集權；其二是洛陽水陸交通方便，利于貢賦的收集和轉運；其三則是鑒于漢王楊諒叛變之事，煬帝察覺到中原地區缺乏軍事經濟重地，一旦有緊急變故無法及時處理。河南和山西都是北齊原來的領土，因此更需要注意。原來的南朝地區遼闊，到中原地區較遠。而洛陽居天下之中，方便控制城市。此外，洛陽的成周舊城已經成為廢墟，不適合再在原址上營建，所以可在伊、洛之間營造東京新城。憑借眾多的人力、物力與財力的支撐，歷經10個月，東京得以建成。東京建成之后，一開始被稱為東京，到了大業五年（609年）春正月的時候改稱為東都。

根據相關文獻記錄以及近年的考古工作報告《隋唐洛陽城：1959—2001年考古發掘報告》來看，隋洛陽城布局大致如下：

從外到內，它是一個外城、皇城、宮城三城制。

外郭城只有短垣，未筑成牢固的城墻，有八座城門，南面有三座，從西向東分別是白虎門、建國門、長夏門。東邊的三個地方，南北三道門是永通、建陽和上春。北邊有兩扇門，自東向西為喜寧、徽安兩門。郭城之內，坊市眾多，坊有一百零三，市設三處，分別為豐都、通運、大同。豐都市規模較大，占據四坊之地。

二、唐代洛陽城

《新唐書》卷三十八《地理志》對唐代“東都”稱呼的變遷有所記載，《河南志》同樣有較詳盡的記錄，隋末戰亂時，王世充占據了隋東都洛陽城，其先后有“洛陽宮”“東都”“神都宮”“太初宮”“東京”“河南府”等稱呼。

據歷史資料表明，隋洛陽城的建置大體上被唐代所沿用，其間有少量的增減。唐初時，因反對隋煬帝宮室的奢侈之風，乾元殿、應天門、紫微觀被焚毀拆除。隋末唐初一些建筑被毀，唐高宗時期，田仁汪得到任命對這些建筑進行修復，韋機也被任命新建宿羽、高山等宮以及上陽宮，而且在上陽宮的修建過程中有創新之處。宿白先生在《隋唐長安城和洛陽城》一文中，對隋唐洛陽城的變化沿革進行了較為全面的闡述，武則天天授二年（691年），幾十萬人口遷移到洛陽，以充實洛陽城，洛陽的人口不斷增加，皇城、城郭不斷擴大，坊縮小了，市也進行了外遷，城市規模不斷擴大。

宮廷建筑方面的變革主要有以下幾個方面：

上陽宮于乾封二年（667年）建成，據《元河南志》卷四記載，其位于東都苑東部，南面靠近洛水，西面離谷水較近。歷史上唐高宗末年、武則天定都之后常常在此聽政，此宮為東都的主要宮殿。

在宮內構建明堂、天堂，于端門之外建造“萬國頌德天樞”。

《舊唐書》卷二十二《禮儀志》提到了隋東都乾元殿被毀掉后建造明堂的情形，還有天堂的構建，以及明堂、天堂遭遇火災與明堂的重新修建之事。證圣元年（695年）正月丙申的夜里，明堂和天堂都被燒毀，之后重新建造的明堂高二百九十四尺，寬三百尺，名為“通天宮”。據《舊唐書·薛懷義傳》的記述，薛懷義負責督造明堂和天堂，而之后發生火災的起因是薛懷義對御醫沈南璆得到寵幸而心生嫉妒。據《河南志》卷四《唐城闕古跡》的記載，天堂未再建造，佛光寺于該地建成，而后在開元二十八年（740年），佛光寺發生火災。

據《舊唐書》所記，長壽三年（694年）八月，武三思牽頭，諸蕃酋長將頌贊武則天功績的天樞立在端門外。直至玄宗先天二年（713年）七月，天樞被拆毀，所拆的銅鐵鑄造軍事裝備。

在隋唐時期的東都郭城，其城門總數為八座，這一點在兩代是相同的，不過城門的名稱有一些變化。其中南面有三座城門，分別是厚載門（隋為白虎門）、定鼎門（隋為建國門）、長夏門。東面有永通、建春（隋為建陽）、上東（隋為上春）這三座門。北邊兩個門，為安喜（隋為喜寧）、徽安二門。唐代還有一個改變之處在于進行了兩次興建工程，建造外郭城的城墻與城門，這使得隋代“僅有短垣”的風貌得到改變。《舊唐書·李昭德傳》記載，長壽年間宰相李昭德主持了第一次修筑工作，修筑對象為外郭以及定鼎門、上東門等城門；而據《唐會要》記載，第二次修筑是在玄宗天寶二年（743年），修筑的是神都羅城，此城號為金城。此時修建的城墻堅固，塔樓雄偉。

《舊唐書》《新唐書》對郭城、宮城、皇城規模的記載存在一定差異。

據《舊唐書·地理志》記載，郭城南北15里280步，東西115里70步，其周長為69里320步；宮城東西4里180步，南北2里150步。《新唐書·地理志》提到，皇城長1817步，寬1378步，四周共4930步，高三丈七尺；宮城長1620步，寬805步，四周共4921步，高四丈八尺；郭城東西5610步，南北5470步，高一丈八尺。

考古勘查發現，隋唐洛陽城平面形狀大致為方形，其郭城城墻東墻長7312米，南墻長7290米，西墻長6776米，北墻長6138米，這和《唐六典》所記載的“郛郭南廣北狹”大體一致。

自武則天稱帝將其定名為神都起，一直到神龍元年中宗即位之時，洛陽有著近20年作為實際都城的經歷，這也是洛陽史上最為繁盛的時期。后唐玄宗去過東都幾次，東都仍然繁榮發展。755年發生了安史之亂，都城受到了難以估量的損壞。762年，借助回紇軍事力量，唐重新占領了洛陽，而后進行大規模的燒掠，致使“東都殘毀，百無一存”。之后，唐皇帝很少來這里，宮殿年久失修。

三、五代及以后的洛陽城

洛陽于唐末之時，遭受黃巢、秦宗權、孫儒等人的攻陷與洗劫，當時的洛陽僅剩下破敗的垣墻，地上滿是白骨，放眼望去皆是荊棘，居民的數量不足百戶。904年，受朱全忠逼迫，唐昭宗遷至洛陽，讓張全義修繕東都宮室，夏季四月宮室修繕完成，閏四月，唐昭宗入住。907年朱全忠稱帝，建立后梁，把汴梁作為東京，洛陽當作西京，但長期盤踞洛陽。923年，后唐建立，定都洛陽。936年，后晉滅后唐，定都汴梁，也以洛陽為西京。自此一直到五代結束，洛陽都不再作為都城了。后漢與后周只是遵循前代的做法，表面上把洛陽稱作西京，可實際上它已經喪失了首都所具備的政治地位。

由于長時間的動亂，洛陽城往昔的繁華不再。統治者若想鞏固統治，就需要進行經濟的恢復與建設。所以，在五代時期，洛陽主要是對遭到破壞的城市和宮室進行修復，并沒有新的發展成果，始終難以重現盛唐時的盛景。據《河南志》中“京城門坊街隅古跡”的記載，兵亂幾乎把整個外郭城都摧毀了。

960年，北宋成立，以開封為東京，洛陽為西京。

韓建華先生在《試論北宋西京洛陽宮城、皇城的布局及其演變》一文中，經由對文獻記載與最新考古成果的梳理，得出這樣的觀點：宋代西京洛陽城包含宮城、皇城與京城，其形制皆承自隋唐洛陽城，僅周長有少許變動。在宋初的時候，西京的宮城與皇城布局呈現為回字形，宮城的平面形狀是倒凸字形，這里面包含著隋唐洛陽城的大內以及東、西隔城。皇城呈方形，其涵蓋了隋唐宮城的東西兩側夾城、玄武城以及自身。北宋西京的宮城和皇城布局在宋徽宗政和年間的大修下發生了改變，其重要體現為擴大了現階段的宮城以及出現了復合型宮殿建筑群，宮城南墻的兩側向南移，成為一條直線，宮城北墻向北擴展與皇城北墻重合，皇城的北側大部分區域被納入宮城，在玄武城發現的宋代復合建筑基址大多為宮殿類建筑。

根據北宋洛陽城郭城城門在歷史記載中的位置與名稱來看，郭城的形制布局并無太大變化。《河南志》“唐宋河南府城關街坊圖”載：“唐末毀于兵。后周留守武行德粗加修葺。宋景祐時王曾復奏加筑。于是城雉復完。內宮殿門內具前圖。外城坊里門闕，圖不應不載。南面三門，位于直皇城之端門南，到唐武德四年改為定鼎門，這一名稱被宋代沿用。定鼎門東五里門被稱為長夏門。西二里隋曰白虎門，唐初改成了厚載門。在東城這邊有三個門，其中直對東城的宣仁門，在隋朝的時候被叫作上春門，到了唐代則被稱為上東門。上東門之南曰羅門。羅門之南，隋曰建陽門，唐曰建春門。建春之南曰永通門。永通門宋初廢，故東面止三門。圖四門，存唐制也。北面二門，東曰安喜門，西曰徽安門。城西縱橫各十街，凡一百二十坊。坊名久缺。宋皇祐二年知府事張奎每坊列榜為識，名具志。城內惟跨澗水一門名闕。”

據《河南志》“宋城闕古跡”所記，金代初始，其制度沿襲宋代，到正大初，把河南設為中京，河南改稱金昌府。由于隋唐東城舊城的建設，范圍大大縮小。

自元代起，洛陽便不再作為京都，而是淪為河南府的治所，金元明清時期的洛陽城也就是現代洛陽人所說的“老城”。其平面呈長方形，東西長達1.4公里，南北則為1.2公里，涵蓋了隋唐洛陽城東城以及洛北里坊區的清化坊、立德坊的全部，還有思恭坊、歸義坊的西半部。它于金正大四年（1227年）開始建造，是洛陽歷史上城池規模最小且最為樸實的，其城內布局一直沿用到現在。

四、結語

總體而言，隋大業元年（605年）三月開始營建隋唐洛陽城，到了大業二年（606年）正月便已建成，耗時僅10個月，其間投入了眾多的人力、物力和財力。其形制為外城、皇城、宮城三城制，郭城只是“短垣而已”。后來武則天稱帝到神龍元年中宗登基，這期間是洛陽的輝煌時期。

洛陽城在五代時期飽經戰亂與政變的折磨，從而變得破敗不堪。北宋時期，洛陽城的城郭、坊市、街衢以及河道多次被修繕，尤其是宋徽宗朝謁諸陵時對大內進行過重修與大修。北宋時期的洛陽城，其形制是依照隋唐洛陽城而來的，僅僅周長方面有略微改變。洛陽城發展到金元明清時期，其范圍大幅縮小，被現代洛陽人俗稱為“老城”，它涵蓋了隋唐洛陽城東城以及洛北的部分里坊區，于金正大四年（1227年）開始建造，是洛陽歷史上城池規模最小且最為樸實的，至今仍然在被使用。

中國古代重要的都城遺址隋唐洛陽城，其形制的每一次演變以及興衰的每一次交替，背后都存在特定的歷史因素，并且這些因素反過來又對歷史的發展進程產生了極為深遠的影響。

作者單位：洛陽漢魏隋唐都城遺址保護中心（河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