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不常念莜面香

我對莜面懷有一種難以割舍的特殊情感。

我出生于二十世紀六十年代初，逢三年困難時期，母親嚴重營養不良，幾無奶水，只好把莜面炒熟，用開水潑攪成糊糊狀，待晾涼一些再喂給我。自此，從呱呱墜地到如今兩鬢染霜，莜面養育我成長并給予我健壯的體格；莜面陪伴我度過漫漫人生路。

一方農作物養育一方人。一直以來，莜面都是家鄉人祖祖輩輩的主打食物。我敢說，世界上任何食物都不會有莜面那么多花樣翻新的做法了。家鄉人通過多種技巧變幻，能做出五花八門的莜麥面食來。僅我吃過就有窩窩、魚魚、打傀儡、一握猴、鍋餅子、貓耳朵、攪拿糕、炒面……如加上與山藥（土豆）搭配，則更多了：山藥魚魚、磨擦擦、飩飩、籠蒸餃子等等。若擺一桌三四十種面食的莜面宴，人們不驚掉下巴才怪呢。

在這么多莜面做法中，最難做最具手藝含量的當屬手推莜面窩窩了。過去人們相親，姑娘如推出一手好的莜面窩窩，往往會被認為心靈手巧。我母親、姐姐、幾個嫂子都會手推莜面窩窩，我曾無數次親眼所見：她們用滾燙的開水把面和成硬糕的樣子，然后手托使勁搋成面團，再將一塊光滑的莜面磚支好，先從面團上揪下一塊拳頭大小的面團，背在右手背上，接著食指與中指上下一動一按，一小塊面劑就從指縫間擠到磚頭上，手掌按住面劑輕輕在磚頭上一推，面劑立即變成薄薄的舌頭狀。其后再用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將緊貼磚的舌頭狀面片揭起一角，手腕向上一抖，舌頭狀面片便卷在食指上形成了筒形，最后把成形的莜面窩窩在籠屜里一立，整個過程大概三四妙。一系列優美嫻熟的動作堪與才情表演相媲美。滿籠屜的莜面窩窩渾如蜂窩，煞是好看。

經女人們巧手精心制作出來的莜面窩窩、莜面魚魚等面食做熟后，熱氣騰騰中有一種清香撲鼻的味道，口感極佳，滑而不膩，軟潤筋道。緣于我與莜面的感情委實太深，因而不大喜歡去沒有莜面吃的城市和地方，即使是三五天。一年夏，經不住幾個文友攛掇，隨他們去南方城市旅游，天天大米白面，直吃得我叫苦連天。旅游歸家后，我幾乎吃了一周莜面，頓頓吃得“放箸未覺全盤空”。

莜面是舌尖上的美味，可口好吃，但從地頭到舌頭，恐怕其他糧食作物遠無莜面這么復雜：從莜麥加工到莜面，要經過脫莜麥、淘莜麥、炒莜麥、磨莜面四個流程，頗為不易。而制作各種面食時，或推或搓或搟或卷或捏或攪……各自一套特有工藝都需功夫；無論是蒸、炒、煮抑或其他，時間、過程不可或缺。

或許人如其食吧。家鄉人代代吃莜面，家家一日三餐離不開莜面，這種長期以來形成的食俗、習俗、風俗鑄就了家鄉人莜麥莜面一樣的精神品格：堅韌豁達，忠誠友善，豪爽熱情，樸實包容。同樣，莜面也遠遠超出了飲食范疇，升華成為一種文化現象、精神圖騰。曾經“腿短”的莜面正“長腿”走向祖國的四面八方，沖出國門猶可期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