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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遵古法”:《左傳》歷史書寫轉型與文學秩序的建立

2025-04-16 00:00:00楊金波
北方論叢 2025年2期

[摘 要]《左傳》處于歷史書寫的特定發展階段,產生于官師分職、治教分途社會背景之下,具有私人著述性質。對既有歷史書寫之時間體系、“書法”及言事分記傳統的增益與突破,使《左傳》構建了宏大文本書寫秩序、提供了豐富的價值觀念及審美資源、兼有了歷史與文學的話語形式,從而引發文學感知、生成文學要素。在詩、史同為文學之源的文學發展史視野中,《左傳》應被視為包括但不限于敘事之中國文學發展的節點與坐標。

[關鍵詞]《左傳》 文學生成 歷史書寫 文學發展史

[基金項目]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 “《左傳》歷史書寫與文學生成研究”(21BZW079)

[作者簡介]楊金波,宿遷學院中文系教授,文學博士(宿遷 223800)

[DOI編號]10.13761/j.cnki.cn23-1073/c.2025.02.004

有關《左傳》文學生成討論,回答的是《左傳》為什么會具有文學屬性這一命題,引發的是對早期文學發展狀態尤其是詩、文關系的思考。觀察《左傳》的文學屬性,以文本形成為分界有向前、向后兩種路向。向后大體屬文學接受研究,結論主要在:《左傳》為文學提供了作者、方法、材料乃至理論,所以其是文學的;向前則直接與歷史書寫的發展演變相關,切入點應為:與既有歷史書寫比較,《左傳》發展或增加了哪些要素,使得我們對其產生文學性認知。沿第二種觀察路向可見:宗周既隕,王道雜蕪,于是“官師分職,治教分途”,乃有《左傳》等私人史著。史著由官府而私人,書寫目標發生變化,功用的達成路徑同時改變,反映在文本內容和形式上,是勸善且注重向美感、達意并兼及表情,《左傳》歷史書寫的文學意味由此發生。需要說明的是,討論所言之《左傳》文學生成,指向文學要素的生成;歷史書寫為《左傳》之本質屬性、文學屬性為構成要素之一是討論的基本立場,亦是出發點。

一、《左傳》歷史書寫轉向與文學生成追問路徑

《左傳》兼具經、史、文背景,其文學認知,長期處于附屬地位并與經、史討論錯綜纏繞。但整體而言,與經學相關的“富而艷”“左氏浮夸”等較為零散的認知,通常作為說明《左傳》具有文學屬性的證據存在和使用;與史學相關的“史傳”“敘事”等,則不僅對后世的《左傳》文學研究影響更為深遠,更隱含了《左傳》文學生成的探尋立足點,即《左傳》在歷史書寫發展脈絡上的位置問題。“時運交移,質文代變”,以社會文化遷移為背景在歷史書寫體系內觀察《左傳》與既有歷史書寫的差別,是廓清其文學屬性的可行路徑。

明確指出《左傳》之歷史書寫與既有歷史書寫存在差別的是劉知己。《史通》言:“逮左氏為書,不遵古法,言之與事,同在傳中。然而言事相兼,煩省合理,故使讀者尋繹不倦,覽諷忘疲。”[1]31這是一段常為論者征引的文字,但關注點主要在說明古史有言、事分記傳統,對《左傳》“言事相兼”的具體狀態則少做挖掘,對其“不遵古法”的情況亦未加拓展。這樣的認知視角至今依然沒有改換,進而影響我們沿著“不遵古法”的思路探尋《左傳》文學意味的源起,主要障礙有二:

其一同現代學科劃分相關。現代學科以文學為虛構之文本,從而在歷史與文學之間設定鴻溝,于研究者的潛意識里制造了研究界限。對此,我們的意見是以文學要素生成的探究代替文本性質的界定:《左傳》不是文學的,但其中包含了文學要素。對早期散體文本的文學生成問題以文學要素作為討論對象,是彌合現代學科劃分對文學傳統建設影響的可行思路,亦是明晰文學發生發展階段詩與散文關系的必要手段。而以廣義、狹義即文章學與“文學”來標示早期散體文本與現代之文學意涵的差別,至少對追溯文學起源,會造成概念使用的無所適從,即如本文無法以“《左傳》文章學生成”為題。

其二是基于研究慣性對《左傳》在歷史書寫體系中的定位。對《左傳》一直以來關注的核心在釋經與記史,相關立論大多以此兩者為起點展開。這種認知起點的不斷強化,疊加以先秦歷史記述資料稀缺的現實,產生的是以《左傳》是我國第一部編年體史書這樣根深蒂固的認識,在歷史與文學進一步分化的今天,這有時會成為限制文學研究視野的“常識”。一方面,《左傳》必然受當時語言環境的影響,但《左傳》不是純粹的創作文本,而是依據已有材料加工組合的文本,其文學要素,同材料的取舍關系更為緊密。另一方面,《左傳》是我國第一部編年體史書,是基于現實的權益定位,發達的史官文化和越來越多的出土文獻都告訴我們,《左傳》只是編年體發展過程中的一個環節。將《左傳》視為歷史書寫的某一發展階段,必將打開其文學生成觀察的開闊視野。

那么,《左傳》處于歷史書寫的哪一發展階段呢?在社會文化發展層面,《左傳》所處的,是歷史書寫的私人化階段,其具有私人著述性質,可以借助章學誠的論述確認這一事實。昭公十七年(前525)《左傳》記孔子之言:“吾聞之:‘天子失官,官學在四夷’,猶信。”[2]1389“聞之”,說明文化中心發生下移且多元為春秋乃至更久遠時代的既有判斷;“猶信”,說明這一情況也是孔子在實踐中檢驗后得出的真知。是以,章學誠勾勒早期中國文化的發生發展圖景本此立言,將“官師分職,治教分途”視為春秋戰國時期文化形態轉變的直接推動因素。

具體,章學誠于《原道中》以問為答:“治教無二,官師合一,豈有空言以存其私說焉?”[3]131于《原道下》進一步明確:“以文字為著述,起于官師之分職,治教之分途也。”[3]139治教分途導致私人著述的產生,而《左傳》正是歷史書寫系統內的私人著述代表。或者以為,章學誠所說的“私人著述”所指為戰國諸子之文。章氏《文史通義》確實重視諸子,其于《經解上》即明言:“至于官師既分,處士橫議,諸子紛紛,著書立說,而文字始有私家之言,不盡出于典章政教也。”[3]93但這一方面與章學誠的討論重心相關,與上文所說的關注“釋經還是記史”時即以“記史”等為起點,屬相同思維方式;同時,將“六藝”與諸子分述亦是《文史通義》全篇的立腳點,而《左傳》屬于“六藝”系統,此時不在觀察之列。

看章學誠《書教上》之言:“至官禮廢,而記注不足備其全;《春秋》比事以屬辭,而左氏不能不取百司之掌故,與夫百國之寶書,以備其事之始末,其勢有然也。”3]31章學誠用《史記》等關于《左傳》作者及材料來源的說法,即是其以《左傳》為私人著述的直接證明。此外,仍可從章學誠有關“道不行而師儒立其教”的相關表述中看《左傳》的私人著述性質。何為“師儒立其教”,葉瑛注:“此指私家講學者”[3]75,章學誠其后舉曾子、子思“述作”《論語》為例,則《左傳》“述作”《春秋》實與此類似。“《左傳》的史書特征,是由解《經》的性質引申出來的史學性質,是指《左傳》具有鮮明的史官意識。”“春秋以前,不會出現《左傳》這種類型的史書”,[4“春秋末期,隨著教育主體的日益私人化,學在四夷逐漸取代學在官府”[5,《左傳》伴隨私學而產生,具有明確的私人著述屬性。

綜上,作為歷史書寫私人化的存世代表文本,《左傳》的文學生成考查,應該在治教分途的社會文化形態中、歷史書寫發展變化的體系內進行。透過治教分途的文化發展形態,確認的是《左傳》的私人著述性質,于本討論提供的支撐在:《左傳》材料來源乃至作者身份雖然具有“官方背景”,但在框架結構、書寫內容、表達方式等方面,不必完全依附于既有歷史書寫體系。觀察歷史書寫發展體系可見,既有歷史書寫有系時、書法、君舉必書、言事分記等書寫規則:《左傳》增益了“系時”歷史書寫框架,以豐富的時間表達方法創建宏大文本的書寫秩序;發展了“褒貶”歷史書寫標的,以“行事”代替“書法”從而打開了歷史書寫的向美道路;開拓了“教化”之歷史功能達成路徑,以言事相兼乃至藉言成事推動話語形式的發展,《左傳》的文學意味由此生成,詩與史在話語方式上的距離亦由此拉近。

二、時間表達方式增益與宏大文本秩序建立

《左傳》文學感知首先來自于其宏大文本秩序的構建。有關《左傳》的討論長期以來在經學體系內運行,先學習慣于將《左傳》文本作章句化分割,將其中的事件作與《春秋》經對應之處理;包括《左傳》的文學屬性,也主要通過“選文”形式展現;直至現代,附有大量注疏文字的文本呈現形式,仍形成對《左傳》原有文本狀態的遮蔽。《左傳》是我們能見到的最早的成體系的著作,從《春秋》經的“尚簡”到《左傳》的“富而艷”,從《尚書》的篇章組合到《左傳》的渾然一系,文本結構方式是《左傳》帶給我們的最大文學遺產,直至所謂空間敘事或意識流手法的產生,時間敘事仍占據史學及文學文本的絕對主體。《左傳》的文本結構方式,包括“系時”的整體組織結構,也包括具體敘事中的時間秩序,前者來自于對既有歷史書寫的繼承,后者則得益于其對時間表達方式的增益。

對歷史書寫“系時”結構的淵源,可以結合劉勰有關周代歷史書寫發展趨勢的總述觀察。《文心雕龍·史傳》言:“周命維新,姬公定法,三正以班歷,貫四時以聯事。諸侯建邦,各有國史,彰善癉惡,樹之風聲。自平王微弱,政不及雅,憲章散紊,彝倫攸斁。”[6]140確言歷史書寫至東周有變外,《文心雕龍》中的這段文字至少還有兩點提示。其一,周代歷史書寫的起源同歷法相關。何為“三正以班歷”,合理的推測是:周代啟用了新的歷法,歷法可以發生驟然的變化,但其所指導的祭祀及農業生產等是持續發生的,且這些社會活動的施行主體也無法發生驟變,所以,協調周正與夏正、殷正之間的關系,是新的歷法即周正得以施行的關鍵。于《周禮》之“太史掌正歲年以序事,頒正朔于邦國”,戴震解釋為“太史按其從夏時所行之事,合以周之歷日,此之謂正歲年以序事也”[7]19,亦即此意;《漢書·藝文志》“春秋略”言“假日月以定歷數,藉朝聘以正禮樂”,8]67至其后“春秋”成為史書的代名詞時,“定歷數”仍為歷史書寫的基本功能。“歷史”一詞后出,或者將其產生與《歷代史略》聯系起來,但從周代史書與歷法緊密的關聯看,在所有現代學科命名的詞匯中,“歷史”一詞無疑是最符合中國文化傳統的。

其二,書寫方式的源起決定了“時間”在周代歷史書寫中的核心地位。劉勰將“三正以班歷”與“貫四時以聯事”連說,在其作周初歷史書寫總體情況勾勒的框架內,雖缺少一些必要的過渡環節,但表達的是對依時記史的認同。柳詒徵先生亦直接將《周禮》的“太史掌正歲年以序事”,同最明確的歷史書寫與時間關系之表述即杜預之說聯系起來:“此敘事二字,固廣指行政。而史書之以日系月,以月系時,以時系年,所以紀遠近別同異者,亦賅括于其內矣。”柳詒徵:《柳詒徵講國史》,鳳凰出版社2011年版,第10頁。杜預言:“春秋者,魯史記之名也,記事者,以事系日,以日系月,以月系時,以時系年,所以紀遠近,別同異也。”見杜預《春秋序》,杜預注、孔穎達疏:《春秋左傳正義》,十三經注疏本,中華書局1980年版,第5-7頁。對此,由于《左傳》中廣泛存在的“三正”并用等諸多復雜情況,且至今仍有較大挖掘空間,所以還有必要稍作銜接性解釋。我們暫時的理解是:“班歷”的過程包含有事務安排即“序事”,此類似于一個工作計劃,最終的歷史書寫即記錄,是按照“工作計劃”的體例進行的,周代“貫四時以聯事”之歷史書寫方式是以形成。時間,不止是周代歷史書寫的綱領,亦是整個中國古代歷史書寫的顯性標志;時間與事件緊密相連在甲骨文中即已開始,但成體系的“編年綴事”的歷史書寫,應始于周代。

在“編年綴事”的框架下,《左傳》以完備豐富的時間用語,增益了歷史書寫時間表達體系。《左傳》中的時間用語,有些今天已經不再沿用;但今天正在使用的時間表達方式,除“星期”等外來語外,絕大多數在《左傳》中皆有體現。魏鴻雁考察甲骨文和商、周金文,認為早期記時方法經歷了商代的“干支紀日”、周初的“五紀記時”、西周中期普遍出現的“月相‘分’”等發展歷程,其后的由西周到春秋,則有“西周銘文是以年、月、分、 日記時,《春秋》是以年、時、月、日記時”的差別。9林甸甸進一步指出,“天干紀日法來源于‘十日紀旬’的旬法”,月相記日在“先周”即已使用并演變出了“穩定”的“月相詞語”;同時,時間表達亦可通過某些語言結構實現。[10中國古代的計時方法經歷了漫長而復雜的發展歷程,但我們看到,直到《左傳》之前,應用于歷史書寫或記事的時間用語的種類和數量,并不多:上列兩文所提到的年、祀、時、月、分、旬、干支等,加上王國維先生所指出的初吉、既生霸、既望、既死霸王國維:《生霸死霸考》,《觀堂集林》,中華書局1959年版,第 21 頁。王國維言: “余覽古器物銘,而得古之所以名日者凡四: 曰初吉,曰既生霸,曰既望, 曰既死霸。”,不過十幾種。而據馬麗娟統計,《左傳》中出現的直接表示時間的單音及復音節詞即有136個,此外仍有較多間接表示時間的詞組或句子。11]10-11較之早期的歷史書寫,《左傳》對時間用語的應用是跨躍性的。

關于《左傳》對歷史書寫時間表達體系的增益,有兩個問題需要特別強調。其一,時間用語的豐富不影響《左傳》作為歷史記述的本質。首先,豐富的時間用語正是對歷史書寫時間意識的繼承。其次,《左傳》包括時間表達在內的整體行文結構,是在“編年綴事”的主體框架內進行的。再次,應區分“闕如”與模糊表達的差別。按照杜預“以事系日,以日系月,以月系時,以時系年”的要求,《左傳》中的很多事件不能明確到“日”甚至“月”,同時,《左傳》中也存在“初”等不確切的時間用語,但這與文學作品中進行的模糊時間表述不同。孔穎達比較《左傳》前后部分書“日”次數多寡時言:“經傳書日者,凡六百八十一事:自文公以上,書日者二百四十九;宣公以下亦俱六公,書日者四百三十二。記年數略同,而日數向倍,此則久遠遺落,不與近同。”[12]7因為時間久遠而不能明確事件發生的日期,所以無具體日期,是類似于“古制,書必同文,不知則闕”[8]87的闕如。至于“初”等不確切時間用語,雖與文學作品中的模糊時間表達更接近,但兩者顯著的差別在于《左傳》中的“初”不獨立出現,都是與具體即確切之時間連用的。所以,時間表達體系豐富不能作為否定《左傳》歷史書寫本質的證據。其二,《左傳》對歷史書寫時間表達體系的增益是一種主觀行為。一方面,《左傳》中的時間用語極大豐富,不是說這些時間用語至《左傳》時期才出現。比如,最晚到少皞時期,已經有了“分”“至”“啟”等表示時間的詞語,只是這些時間用語并未廣泛應用在歷史書寫中。另一方面,《左傳》同時期或稍后的歷史記述中,時間用語亦遠不如《左傳》豐富。比如包山楚簡中的“文書”及清華簡中的《系年》等,時間用語仍主要作為一種領起與結構方式,功能與《春秋》經中的時間更為接近。所以,《左傳》時間用語的豐富,是作者在既有歷史書寫時間意識基礎上的一種主觀創新。《左傳》的這種創新,打開了歷史書寫由褒貶走向資鑒的發展路徑,也為文學意味的生成提供了空間。

《左傳》時間用語的豐富對文學生成的直接貢獻主要體現在以下三個方面。其一,以時間為節點建立宏觀書寫秩序,從而形成有韻律的文本節奏。噪音與樂音最大的區別在于節奏,秩序和節奏是美感產生的必要條件。《左傳》在“編年綴事”的基礎上,依靠豐富的時間表達方式創建歷史書寫秩序,保證了對不同諸侯國、不同事件記述在整體上的錯落有致,使復雜的歷史畫面有序呈現、有節點呈現,形成秩序和節奏之美。

其二,在具體事件的記述中,《左傳》兼顧了時間連續性與事件連續性。這一方面表現為《左傳》通過“初……及”等結構形式將不同時間發生的事件整合在同一章節內書寫,另一方面也體現為時間對事件的接續功能。此前者易于理解,對于后者,如徐世梁借助于現代漢語中時相、時制和時體等概念體系,拓展《左傳》時間表達的認知方式,將“楚子御之,大敗于津。還,鬻拳弗納。遂伐黃,敗黃師于碏陵。還,及湫,有疾”句中的“敗”“還”等,視為可以“通過前后次序或與前句的關聯獲得參照時間”的時間用語。[13此類時間用語的主觀使用或客觀展現,使《左傳》的歷史書寫由畫面而演進為流動的“視頻”,強化了審美體驗。

其三,《左傳》有將時間和事件進一步融合的取向。夏含夷談中國史書的紀年形式時曾論及“大事紀年”問題,亦分析了《左傳》中的類似情況。《左傳》中的確存在“大事紀年”即以事件指代時間,但與夏含夷所說的“大事年代記載和(包山楚簡中的:作者注)文書或貞卜記錄的內容沒有必然的關系,這種記載僅僅是用來表示年代而已”[14]175不完全相同,《左傳》“大事紀年”中的“大事”,很多都與正在記述的當下事件有直接聯系。如昭公十三年楚平王復封諸侯國,《左傳》以“楚之滅蔡也”領起,“楚之滅蔡”表示時間,此一時間發生的事同時是楚平王“皆復之”的前提。所以,《左傳》不只是簡單的豐富了時間用語,同時進一步將時間表達方式融入敘事之中、深入事件內部,成為敘事的自然組成部分。

三、從“書法”到行事的“史之美者”呈現

《左傳》文學意味的第二個觀察維度是歷史事件,包括前言之對事件的結構組織,也包括后文將提及的事件展示的理性光輝等,但最主要的部分,在于事件自身提供的價值觀念資源。豐富乃至迥異的價值取向,是《左傳》審美感知的最重要獲得渠道。對此,我們可以從經、傳關系的相關認識中尋找啟示:《左傳》有眾多的解經語,有“孔子曰”“仲尼曰”等直接評斷,有“君子曰”等合于圣人之意的取義介入,為什么還被反復質疑是否釋經?究其根本,在于所述歷史事件自身包含了復雜的價值取向。比如,陽虎一方面竄亂魯國國政,但被逐后當吳國將要進攻魯國時,其拒絕為吳國提供幫助;再如,伍員一方面為父報仇背叛楚國,同時又在吳國表現了幾乎讓人熱血沸騰的家國情懷。未能也不能對歷史事件一一做出符合經義的價值判定,在起始處為《左傳》釋經制造了無法逾越的隔閡。理論與實踐即義理與事件的對應,即如荀子“非十二子”,但仍要認可各家之說“持之有故”“言之成理”一樣,[15]91-94無法簡單粗暴,至少需要若干限定條件才能成立,現代科學“定理”等皆如此。而歷史事件的復雜性加之《左傳》龐大的文本體量,使這種對應必然無法完成。事實上,含有褒貶的歷史記述方法與歷史事件之間的隔閡,孔子本人也存有困惑。如趙盾弒君事件,孔子一方面盛贊董狐為“古之良史”,另一方面也認為趙盾是“古之良大夫”,甚至提出了“惜也,越竟乃免”之設身處地的對策。[2]663《左傳》中的事件是復雜的,而孔子的“惜也”、我們面對伍員的“熱血沸騰”,等等,是《左傳》審美感知的獲得渠道、文學意味的重要來源。

《左傳》中出現大量有情節或細節的事件,是對既有歷史書寫之“書法”的突破。史書書法,一般指向春秋筆法,即成公十四年君子所說的“微而顯,志而晦,婉而成章,盡而不污,懲惡而勸善”。錢鐘書對春秋筆法的意見是:“竊謂五者乃古人作史時心向神往之楷模,殫精竭力,以求或合者也,雖以之品目《春秋》,而《春秋》實不足語于此。”[16]267又具體將其區分為兩個層面:“就史書之撰作而言,‘五例’之一、二、三、四示載筆之體,而其五示載筆之用。”[16]269本文所言的歷史書寫之“書法”,主要指向“載筆之用”的第二層面即“懲惡而勸善”,此也即劉勰所言之“彰善癉惡”的方法。前引劉勰之說,“姬公定法”直接指向“三正以班歷,貫四時以聯事”,其后又言:“諸侯建邦,各有國史,彰善癉惡,樹之風聲”,則史書“彰善癉惡”功能的實現,同周公之“定法”亦當有關聯。杜預《春秋序》談孔子作《春秋》時云:“仲尼因魯史策成文,考其真偽,而志其典禮,上以遵周公之遺志,下以明將來之法。”[12]13同時認為《左傳》對《春秋》的“發凡以言例”,“皆經國之常制,周公之垂法,史書之舊章。”[12]16依此,則歷史書寫“彰善癉惡”功能的實現方法,自周公即已確定,為不限于《春秋》的歷史書寫之成法。

但對“彰善癉惡”之史書書法的具體情況,我們現在可以參照的只有《春秋》經的“一字定褒貶”,即以文字選用等為主要目標達成方式。后世或者認為,《左傳》敘事中也體現了“彰善癉惡”的書法。如呂祖謙評“惠公元妃孟子”條,認為其中包含了隱公應被立為國君的敘述主旨,且言此條傳文“正如法吏斷案,善敘陳其事,而法意自在其中。”[17]2伏煦則指出:“《左傳》利用時間這一因素控制敘事的節奏,為了特定的歷史解釋有意識地造成某種敘事效果”,“同樣也會注意到時間的間隔,以人物為敘事線索,將分散在各個年份的相關事件,串聯成一個整體,后發地建構一種歷史解釋。”[18]13這些說法存在的顯著問題是,因為無法保證解釋結果的唯一性,從而徘徊在闡釋與過度闡釋的邊緣。《左傳》與“彰善癉惡”之史書書法在功能上更為接近的是楊雄所說的“品藻”。對《法言·重黎》之“‘《左氏》’。曰:‘品藻。’”宋咸解釋:“《左氏》隨事稱‘君子曰’以論其善否,皆得其當,可謂品藻矣。”吳袐亦言:“《左氏》品藻是非而圣人之褒貶彰矣。”[19]262司馬光對“品藻”的義項有增補,言:“品第善惡,藻飾其事。”汪榮寶則否定司馬光之說,從《說文》中尋找解釋,認為“品藻猶云多文采。”[20]415從《史通》之《品藻》篇以品評人物為內容的實際情況看,“品藻”之意當如宋、吳之言,是對《左傳》褒貶善惡方法的概括,主要通過“君子曰”等方式體現。但顯然,即便“君子曰”之外將有傾向的人物議論等也視為“品藻”,《左傳》仍有大量文字的褒貶意圖未作明確,只以事實的形式存在。

在“褒貶”之書法的基礎上增加了行事,或者如司馬遷之言,本意在于解釋《春秋》,但事件中的善或惡,如前所述有極強的可闡釋性,價值判斷更多掌握在閱讀者手中。由此客觀生成的,是《左傳》專屬于歷史但同樣引發了文學感知的美學底色。對此,可以主要從以下三個方面觀察。

其一,歷史事件體現出的復雜價值取向所帶來的崇高或悲壯審美體驗。襄公二十二年(前551),魯國的臧武仲前往晉國途中,在雨天經過御叔的封地,御叔發表了一番言論:“焉用圣人?我將飲酒,而己雨行,何以圣為?”楊伯峻:《春秋左傳注(修訂本)》,中華書局1990年版,第1065頁。此句各本多作“焉用圣人?我將飲酒而已,雨行,何以圣為?”(如,杜預注,孔穎達疏,浦衛忠校點,《春秋左傳正義》,《儒藏》精華編第七五冊,北京大學出版社2016年,第951頁。)楊注本據《石經》等改“已”為“己”,并作上引之斷句。若依其它注本文字及斷句,“我將飲酒而已”句在語言形式及感受體驗上都更具文學意味。短短十六個字,勾勒出了頗具魏晉名士氣質的御叔人物形象,也向我們展示了操持國事和惟時生活兩種人生狀態。于此,我們自然不能簡單以勤勉與懶惰或者入世與出世進行評價,御叔質疑的是臧武仲的圣人身份,質疑的點在“雨行”,這與先民的惟時觀念相關,而且,《左傳》自身即重視行事依時,諸多條目都依據“時”或“不時”對事件做出判斷。所以,此一記述,只是反映了不同的人生價值取向,帶給我們的則是關于早期社會規則打破及如何被打破等諸多思考。價值取向沖擊之外,此段記述帶給我們文學感知的點仍包括:其一,關于文學與酒之關系的通感。向前追溯中國文學和酒的關系,可以從宴饗詩觀察,而《尚書·酒誥》對祭祀用酒的允可,則提示我們酒與頌詩同樣具有密切的關聯;其二,《左傳》記事視角。行人往來,是春秋時期諸侯國交往的重要組成部分,但《左傳》于此處并未記錄臧武仲出使的原因、過程及結果等“大事”,出離了歷史書寫的應有范疇。《左傳》記錄了形形色色的歷史人物,這些人物面對歷史事件做出的抉擇,帶來了或崇高或悲壯的迥異審美體驗。莊公四年(前690),紀國“入”齊,《左傳》的記述是:“紀侯不能下齊,以與紀季。夏,紀侯大去其國。”[2]165因為“不能下齊”而“大去其國”,與僖公六年之“許男面縛,銜璧,大夫衰绖,士輿櫬”[2]314、宣公十二年之“鄭伯肉袒牽羊以逆”[2]719、昭公四年之“賴子面縛銜璧,士袒,輿櫬從之”[2]1253等對讀,會產生巨大的心靈震撼。以行事補充“書法”,事件選擇有視角、事件異同有比照、事件內容有張力,歷史書寫產生文學意味是一種必然。

其二,注疏等對字詞的解讀及史料補充等推動《左傳》記事向故事化發展。我們討論《左傳》時,會“自然而然”的將注疏等解釋性內容納入觀察視野,這就像古人討論《春秋》經時實際所言的內容常常出自于《左傳》一樣。注疏入傳,擴大了《左傳》記事的外延,推動了《左傳》文學意味的產生。有關字詞解讀如,莊公三十二年,魯國權力更替時發生動亂,《左傳》交代子般的身世:“公筑臺,臨黨氏,見孟任,從之。閟。而以夫人言,許之,割臂盟公。生子般焉。”此節文字表達的意思是:莊公有臺靠近黨氏。(有一次)莊公看見孟任,跟隨他,閉門即私下里許諾孟任將讓她做自己的夫人。于是孟任割臂與莊公為盟。(后來)生下了子般。但以服、杜之注為基礎,杜注言:“服虔云:‘從之,言欲與通也。’”然后杜預進一步推測“閟”為“不從公”。見杜預注,孔穎達疏,浦衛忠校點,《春秋左傳正義》,《儒藏》精華編第七四冊,北京大學出版社2016年版,第302、301頁。此段文字演化為一個曲折且有時間跨度的故事:莊公之臺靠近黨史氏(是否有預謀亦有想象空間),見到孟任想要與她私通,孟任拒絕了莊公——至此花開三朵——顧炎武認為是莊公主動以孟任為夫人,孟任許之;竹添光鴻認為是孟任要求為夫人,莊公許之;黃侃之斷句則只表明莊公口頭上“許”即答應孟任為夫人。顧炎武曰:“‘以夫人言’為句。公語以立之,為夫人也。許之,孟任許公也。”見顧炎武撰,徐德明等校點《左傳杜解補正;五經同異;九經誤字》,《顧炎武全集》,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版,第20頁。竹添光鴻曰:“孟任閟戶,而以夫人請,而公許之也。”見竹添光鴻《左氏會箋》影印本,巴蜀書社2008年版,第343頁。史料補充如,僖公十五年秦、晉韓原之戰,晉惠公被俘后,其妹也即秦穆公之夫人穆姬“登臺而履薪”,孔穎達等質疑其后穆姬極具感情色彩的語言表述是否為《左傳》原有之文字,同時補入劉向《列女傳》的相關內容,[12]368增強了此段記述的文學意味。

其三,后世文學作品中的類似橋段引發的閱讀通感。《左傳》的文學認知,理論上可以劃分為“我們認為它是文學的”和“后來它變成文學的”兩種情況。[21前者的認定伴隨著對文學一詞概念的確定,可能有所爭議;后者則是在有公認之文學文本作比較的情況下產生的。也就是說,《左傳》的一些歷史記述,在后世文學作品中以“創意”或“構思”等形式再現,我們或者不能考定其間的繼承關系,但至少會產生閱讀通感,從而影響《左傳》文本認知。《東周列國志》之外,《左傳》的一些記述在《三國演義》中有不同程度的再現。如文公十三年晉人用謀使士會回歸晉國,“乃使魏壽余偽以魏叛者……使夜逸”的情況,加之《春秋事語》中的“乃令君羊(佯)囚己,斬桎堬”[22]7記述,與《三國演義》中黃蓋詐降曹操的設計類似;歸晉行為具體實施時“秦伯師于河西,魏人在東”,與赤壁之戰中曹操與孫劉聯軍隔江對峙的情景類似;繞朝的“子無謂秦無人,吾謀適不用也”之語,與龐統獻連環計之后徐庶的話相近;《春秋事語》中仍有繞朝最后被讒殺的記錄,與赤壁之戰前蔡瑁、張允被曹操所殺情形相近。所以,《三國演義》對赤壁之戰的描寫,創意靈感可能與《左傳》相關,而我們在閱讀《左傳》時,會很容易聯想到《三國演義》的畫面,從而產生文學認知。《三國演義》等小說之外,由《左傳》記事而形成的成語、詩文中使用的同《左傳》相關的意象或典故等,都是《左傳》文學意味感知的助力。

《左傳》歷史書寫由“書法”而行事,記述內容從單純的事件的意義,到事件的意義與事件自身并重,中國歷史書寫由此從褒貶史學向資鑒史學過渡。于此需要強調的是,歷史書寫由褒貶走向資鑒,并不是在《左傳》處完成的,自《史記》起歷史書寫開始以人物為中心,歷史的資鑒功能才真正被體現出來。《左傳》不以成敗論英雄、不以人物為中心,且說理一事一議,成就了更為客觀的歷史記述,也締造了《左傳》作為審美對象或文化資源的獨一無二地位。同時,史書具備資鑒功能或者也不始于《左傳》,此與歷史書寫另一既有規則即“大事”“小事”之說相關。杜預言:“大事書之于策,小事簡牘而已。”對何為“大事”與“小事”,孔穎達否定《聘禮記》“字多”“字少”之解,另作兩個區分標準:“經之所書”與“傳之所載”;是否有“君命”。[12]10-11孔穎達的解讀,看似在建立經、傳的尊卑關系,實則制造了經、傳的分歧:“經之所書”為“大事”,“傳之所載”為“小事”,那么,兩者如何形成解釋關系呢?顯然,《左傳》并沒有放棄記載大事,其只是為經之“大事”增加了一些“小事”作為補充,當然,其于經文也有所旁逸斜出。《左傳》“大事”之外又增記“小事”,即如梁啟超論證《左傳》和《國語》為“商周以來史界之革命也”時指出的:“其敘述不局于政治,常涉及全社會之各方面。左氏對于一時之典章與大事固多詳敘,而所謂‘瑣語’之一類,亦采擇不遺。故能寫出當時社會之活態,予吾儕以頗明了之印象。”[23]18-19

四、從言事分記到言事相兼的話語形式融匯

《左傳》文學屬性的第三個觀察對象是其話語形式,包括句子的構成成分及組合方式,也包括小的章節的結構模式。《文心雕龍》云:“夫人之立言,因字而生句,積句而為章,積章而成篇。”[6]308《史通》亦強調:“夫飾言者為文,編文者為句,句積而章立,章積而篇成。”[1]162《左傳》“因”了哪些字“生句”,又是如何“積句而為章”的,是其文學意味的重要觀察點,也是拆解詩、文之間藩籬的基本路徑。對話語形式在文學生成觀察中的作用,可以看文字呈現方式在中國文學認知中的特殊意義。

王國維先生于《宋元戲曲考》序言中提出的“凡一代有一代之文學”的文學認知觀念,對包括文學史書寫在內的中國文學認知影響深遠,王齊洲對“一代有一代之文學”發展歷程的梳理,則系統展示了這種認知觀念的悠久淵源。[24那么,“楚之騷,漢之賦,六代之駢語,唐之詩,宋之詞,元之曲”,等等這些“一代之文學”,是如何作出區分的呢?其最基本的區分方法,是文字呈現方式:兮字句、四六句、五或七字句、長短句,等等,顯然,我們還可以向前追溯至主體為四字句的《詩》。所以,文字呈現方式,是我們認知文學的實質性標志,我們甚至可以基于此思考斷句或“章句”與文學生成的關系。

“一代有一代之文學”之文學觀帶來的問題是:絕大多數言此者,都未提及散文,似乎按照“一代之文學”的文字呈現之區劃標準,《左傳》等散文在文字呈現方式上并無整體規律可循。要如何看待這一“事實”呢?本文認為,正是因為難于框定文字呈現方式的整體規律,一定程度上遮蔽了《左傳》在文字呈現方式上對文學發展的貢獻,我們需要對其進行化整為零的挖掘,從而復原《左傳》在文學發展過程中的位置,在語言形式上拉近其與詩之間的距離。《左傳》有專屬于歷史記述的文字呈現方式,其“記事”文字全部為陳述句,絕大多數具有判斷性質,這造就了《左傳》冷峻深刻、大音希聲的美學特質。至于《左傳》記言文字中虛詞的增加,以及其在修辭尤其是在對偶生成過程中的貢獻,則是其為中國文學發展不可或缺環節的明證。同時,《左傳》記言文字呈現的說理邏輯,開啟諸子之文的邏輯論述,也帶來了中國文學稍縱即逝的理性光輝。專屬于歷史記述的文字呈現方式和對修辭發展的特殊貢獻等,是從《左傳》中獲得文學感知的“形式”維度。

《左傳》更具文學意味的話語形式,來自于其對言、事分記歷史書寫規則的突破。按照《禮記》等的記載,早期歷史書寫存在言與事分別記錄的規則。《禮記·玉藻》謂“左史記動,右史記言”,《漢書·藝文志》云“左史記言,右史記事”,二者雖于史官分工處有所齟齬,但均認同言事分記傳統的存在。對此,劉知己和章學誠亦有看似抵牾、實則相通的認知。《史通·載言》云:“逮左氏為書,不遵古法,言之與事,同在傳中。”[1]31明確指出《左傳》因言事相兼而“不遵古法”,是認可言事分記傳統的存在。《文史通義·書教上》則云:“古人事見于言,言以為事,未嘗分事言為二物也。”[3]31看似持言事不分之說。此為抵牾。章氏之言,所舉證據之一為“《春秋》不能舍傳而空存其事目,則左氏所記之言,不啻千萬矣”,首先建立《春秋》與左傳的關系并以《左傳》指代《春秋》,然后以《左傳》的文本實際證明言、事不分。此與劉知己所說的《左傳》“言之與事,同在傳中”,則是一致的。劉知己和章學誠的分歧,根本在于章學誠考察記言、記事是否分屬,只追溯到《尚書》和《春秋》,其所說的“古人”與劉知己所說的“古法”,中間存在一定的時間差,所謂的矛盾由此產生。同時,《春秋事語》等語類文獻的出土,以及有關語類文獻研究的深入,都顯示了悠久記言傳統在周代乃至更早期的廣泛存在。所以,早期歷史書寫中,應存在言與事分記的規則。《左傳》打破了這一規則,言事相兼乃至藉言成事。

“言之與事,同在傳中”對《左傳》文學意味生成的助力主要有四。

其一,記事文字保有了歷史書寫冷峻深刻、大音希聲的美學特質,記言文字增加文飾成分。《左傳》的記事文字中專有名詞占很大比重,由此形成剛健硬朗的語言風格,和記言文字在形式上差別顯著。對此,可以去掉人名、地名等專有名詞,通過剩余成分的對比來感知。襄公十四年,《左傳》記向地之會,其記事文字為:

(吳)告敗于(晉)。會于(向),為(吳)謀(楚)故也。(范宣子)數(吳)之不德也,以退(吳人)。 執(莒公子務婁),以其通(楚)使也。

記言文字如:

來!(姜戎氏)!昔(秦人)迫逐乃祖(吾離)于(瓜州),乃祖(吾離)被苫蓋,蒙荊棘,以來歸我(先君)。我(先君惠公)有不腆之田,與(女)剖分而食之。[2]1005

首先,《左傳》記事文字和記言文字修飾成分的多少不同。剔除括號內的專有名詞后,記事文字剩余的主體是動詞和介詞,記言文字則有“被苫蓋,蒙荊棘”等明顯的修飾性詞語,更有“不腆”及“剖分而食之”等形象化的表述。其次,句式構成方式不同。記言文字中有祈使句,而記事文字為陳述句和判斷句。陳述句之外,以“也”“故”等為標志的判斷句是《左傳》記事的常用方式,也是一些小的章節的結構模式。再次,主語使用情況不同。《左傳》的記事文字常常省略主語,如本段文字的“會”“執”之前都應有主語。而記言文字不但不省略主語,甚至重復出現。最后,記言文字中同義連用詞組的使用。《左傳》記事文字中也存在并列的同義詞,如例文中的“莒公子務婁”,但極少出現“迫逐”這樣的連用動詞,此應為句式整齊考慮,有類于“詩”中的足句現象。

《左傳》中的記事文字和記言文字可能來自于不同的話語系統,其記事文字仍然保留了歷史書寫的本來方式,與當時時代的語言發展狀態不能完全同步;記言文字則接近甚至吸收了《詩》等豐富的話語形式。僖公五年,《左傳》記“日南至”,楊伯俊先生列舉《易》《禮記》《孟子》及《左傳》中實例,證明“古代二分、二至均不系春、夏、秋、冬之時。”[2]302語言現實使用中的“不系”,與《左傳》等歷史書寫中的系以四時,可以證明歷史書寫有其相對封閉的自我存在體系。人名、地名等專有名詞加動詞和少量介詞的句子成分,配合以陳述及判斷句式,留下的則是歷史書寫的鏗鏘之音。

其二,記言文字中語氣詞等虛詞的使用,在歷史書寫中注入了個人情感。在早期文學史書寫中,虛詞曾是中國文學的組成部分之一,隨著語言學與文學的學科分劃,虛詞更多被納入語言學的研究范疇,但其與文學的關系一直得到論者關注。龔宗杰總述:“自劉勰以來,虛字不僅是古代訓詁家考釋的對象,也被文論家視為文法、修辭的表達方式而滲透到文學批評之中,成為一種被多元理解的、溝通古代文學和語言文字的知識要素。”[25龔文以古代文章學為觀照對象,重視并分析了劉勰提出的“彌縫文體”和“語助余聲”的虛詞功能問題。就現代意義上的文學認知而言,劉勰之論仍有“字入于句限”“字出于句外”需要給予關注。“字入句限”和“字出句外”主要針對“兮”字提出,但劉勰其后所列舉的虛詞都可以依此歸類,即“之、而、于、以”屬“字入句限”者,其余“夫、惟、蓋、故、乎、哉、亦、也”為“字出句外”者。如此分類后我們會發現,“字入句限”者皆為現代漢語所言之介詞與連詞,“字出句外”者則多為語氣詞。顯然,相對于“字出句外”的語氣詞,“字入句限”類虛詞對文義表達的幫助更大,所以劉知己討論“浮詞”問題時,專門針對的是“字出句外”的虛詞。“兮”字“字出句外”,形成規模后可以“語助余聲”,其它“字出句外”的虛詞自然也是有其功能的,劉知己所列“發語之端”和“斷句之助”外,正如劉大櫆之言:“至孔子之時,虛字詳備,作者神態畢出。《左氏》情韻并美,文采照耀。”[26]8這些語氣詞更主要的功能是表情。

《左傳》記言文字中“字出句外”的語氣詞大量出現,或者表達話語者的個人情緒、或者通過反問句等表明話語者對某一事件的態度,等等,在此不作舉例。強調兩個問題。首先,《左傳》表情的語氣詞只在記言文字中出現,記事文字中的虛詞都屬于“字入句限”者。這表明了記言與記事文字存在差別,而兩者同入《左傳》,則反映了一種融合,即歷史記述與鮮活時代語言的融合。對此我們看到,《左傳》中的記事、記言的存在狀態,有類于《詩》中的頌詩與風詩的關系,詩與文的距離并沒有那么遠。其次,春秋時期的虛詞使用情況仍有待于更多材料包括文本斷代等為其提供支撐。比如安大簡中的《詩》與現存之《毛詩》有諸多虛詞異文:《螽斯》簡本多3處“之”[27]156;《殷其雷》簡本多3處“矣”[27]164;《江有汜》簡本多3處“于”[27]165,《毛詩》多3處“其”[27]166;《蒹葭》簡本多2處“之”[27]171;《汾沮》《毛詩》多“乎”[27]176,等等。這一方面表明先秦時期虛詞的使用可能具有一定的隨意性;同時也提示我們,對《詩》作為文學之正宗的四字為句的話語形式優勢,仍有可待探討之處。

其三,記言文字的修辭與邏輯,展示了春秋至戰國初年的語言形式美,這也是整個中國文學話語形式發展過程中的重要環節。兩周時期,“竹簡的廣泛使用使得文字有了更廣泛的展示空間,思想的表達漸趨繁復,情感的抒發更趨細密,以新的語體新的文言形式表情達意的條件漸趨成熟。”[28《左傳》中的記言文字不管是完全對已有材料的因襲,還是經過了作者的部分改造,都是對春秋至戰國初年語言形式的真實反映。其所展現出的豐富修辭手法和嚴整話語邏輯,是自身文學意味的組成部分,也是我們宏觀考量包括諸子之文的理性精神以及漢賦乃至駢文文體形成時的應有視野。《左傳》綜合運用了多種修辭手法,有的如比喻等到《左傳》時代已經較為成熟,其對修辭手法發展的重要貢獻則體現在對偶上。對偶的本質是講求文字的整齊性,是成文的一種基礎需求,其在《詩》《書》中均有體現,但在《左傳》中表現得更為顯著且得到完善與發展。究其原因,在于對偶之要,一在文字字數,一在文字內容。較之于詩,《左傳》句子的字數更為靈活,可以形成“擇子莫如父,擇臣莫如君”等較短的對偶句,也可以容納“鄭莊公城櫟而置子元焉,使昭公不立。齊桓公城谷而置管仲焉,至于今賴之”[2]1327-1328這樣稍長的內容。同時,《左傳》中文字的表義性質更強,句子之間也易于達成內容上的相對,如上引兩節文字為申無宇論使公子棄疾為蔡公時之言,前者“君”“臣”對“父”“子”有順接之意,后者事相類但結果不同,所對又有曲折。后期對偶的構成要素不斷發展,成為駢文乃至律賦等文體的重要特征,同其經過了《左傳》這樣體量龐大之文本的“歷練”是分不開的。或者以為,《左傳》中字數相同、字義成對的句子能不能稱之為對偶?顯然這是一個觀念問題,也就是說,如果我們以駢文時期的對偶之要素要求《左傳》,或者不能完全符合,但這樣做,將失去的是對這一修辭格成長過程的尋找路徑。這就像我們今天規定了散文和韻文或駢文是相對立的概念,從而形成對早期散文孕育了駢文這一基本事實的遮蔽,如出一轍。

《左傳》記言文字在話語形式方面為文學留下的另一重要遺產是邏輯表達,這種邏輯表達,使《左傳》洋溢了理性的光輝,也開啟了諸子之文的思辨精神。傳統文論中有以增人感和啟人思劃定文學與非文學界限的意見,對此章太炎有精到的評析[29]78-79,理性精神實為文學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那么,《左傳》記言文字中為什么會出現大量的邏輯表達?這與文本功用相關。張政烺先生界定“語體文”概念時言:“語,就是講話。語之為書,既是文獻記錄,也是教學課本。”[30官師分職,治教分途,《左傳》的文本功能在于教人明理:當教化不能再通過權威之訓誡實現,邏輯表達的以理服人就成為教化達成的不二途徑。《左傳》中的邏輯表達有的與《榖梁傳》類似,通過“某事,某也”的判斷句式環環相扣,但與《公羊傳》通過“何以”“曷為”等自問自答的咄咄逼人不同,很多時候通過反問句實現。宣公十二年(前597)晉楚邲之戰后,潘黨勸楚莊王“為京觀”以“示子孫”,楚莊王論武德駁之:“夫武,禁暴、戢兵、保大、定功、安民、和眾、豐財者也,故使子孫無忘其章。今我使二國暴骨,暴矣;觀兵以威諸侯,兵不戢矣;暴而不戢,安能保大?……焉得定功?……民何安焉?……何以和眾?……何以豐財?……何以示子孫?”[2]745-746論證圍繞“示子孫”和“武之七德”建立了兩個層級的邏輯關系,第二層級的“禁暴”和“戢兵”正面表述外,余者都通過反問完成。以反問呈現邏輯表達的說理,能夠在一定程度上疏解教化這一實際標的,給受教者一種感同身受的代入感,從而生成《左傳》說理的文學意味。

其四,藉言成事完善了敘事方法。《左傳》“言之與事,同在傳中”,那么,言與事,在《左傳》中具體是什么樣的關系呢?兩者不完全是簡單的并列,也不止于以語言闡明事理,另有章學誠所說的“事見于言,言以為事”,即藉言以成事的情況存在。也就是說,《左傳》中的很多事件,不完全是通過作者的敘述展示出來的,人物語言,可以推動事件的發展,甚至代替了對事件的敘述。“從之”一詞,是《左傳》藉言成事的顯著標志之一。比如,隱公元年所述鄭莊公與武姜最終“母子如初”之事,其中重要的環節是“闕地及泉,隧而相見”[2]15,《左傳》體現的方式是通過潁考叔的話語,以及“公從之”記述。再如,隱公九年鄭國與北戎的戰事,公子突的判斷和“從之”,代替了“戎人之前遇覆者奔”之前的部隊調配及戰斗過程。[2]66《左傳》的藉言成事,可能與行文簡省相關,也包含有價值判斷的教化意味,而在表達層面無疑是一種創新,使敘事方法更為完備,從而在客觀上靠近文學表達。

余" 論

書寫主體與功能的改換,使《左傳》增益了既有歷史書寫的時間體系,發展了歷史書寫功能的達成方式,突破了言、事分記的成文規則,從而具有了文學底色、生成了文學要素。那么,應該如何定位《左傳》在中國文學發展史上的位置呢?對此,我們可以從實然與應然,即先學知識體系規劃中的《左傳》與文學、文學一詞發展歷程中的最初變化,以及早期文論中的文學觀念等角度進行觀察,進而在“中國文學發展史”中確定其位置。

首先,看先學知識體系規劃中的《左傳》與文學。要之,在先學對早期知識體系的規劃中,文學主要建立起了與詩的聯系,《左傳》被歸屬為另一文獻系統。《金樓子·立言》有“卜談‘四始’,劉言《七略》”之說,[31]966指出了子夏和劉向規劃早期知識、文獻的情況。子夏為孔子所許之“文學科”代表,其“序《詩》,傳《易》”,奠定了文學與《詩》在文學之概念追溯上的淵源。劉向《七略》不傳,《漢書·藝文志》繼承其框架,漢志中“學《詩》之士逸在布衣,而賢人失志之賦作矣”[8]191的直接表述,對文學與《詩》作了進一步綁定。由此我們看到,在先學對早期知識、文獻的規劃分類中,與文學關系最為密切的是《詩》,這種觀念至今深刻影響我們對文學的認知。

漢志對《左傳》與文學之關系認知的另一重要影響是其所作的文獻分類,《漢書·藝文志》中,《左傳》隸屬于“六藝”,此與其后的“經史子集”文獻劃分方式,在《左傳》與文學之間建立起系統性壁壘,并產生一種頗有趣味的現象:宋代之前的《左傳》文學認知,大多是在“批判”中獲得的;始于漢代的“文出五經”之說中,《左傳》亦基本處于盲區。對此我們看到,任何一種規劃都只能是一種主觀上的或者說權益之規劃,文學不可能只與《詩》相關,其應該是在全部已有知識、文獻蘊養下的語言形式與書寫方法的結合體。

其次,看文學一詞發展歷程中的最初變化。孔門四科中的文學一詞,主要指向文獻,到了《漢書·藝文志》,文獻之文學變為詩賦之文學。由文獻之“文”到詩賦之“文”,起決定作用的是來自社會組織的外力,文學一詞的內涵外延看似向現代意義靠近,而形成的實際狀況是對“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本源意義的背離。周王室的衰落帶來了巨大的權力空間,血緣與身份之外,“才能”成為決定人之社會地位的重要因素。“登高能賦,可以為大夫”。“文學”衍生了搭建進身出仕之路徑的功能,漢初諸多新貴最初“以文學進”,西漢也專門設有“文學”這一職官,由此產生了“賢人失志之賦”“言語侍從獻納”和“公卿大夫間作”“賢人失志之賦”如前所引;班固于《兩都賦序》又云:“故言語侍從之臣,若司馬相如、虞丘壽王、東方朔、枚皋、王褒、劉向之屬,朝夕論思,日月獻納;而公卿大臣,御史大夫兒寬、太常孔臧、太中大夫董仲舒、宗正劉德、太子太傅蕭望之等,時時閑作。”見蕭統編、李善注《文選》,上海古籍出版社2019年版,第2頁。的文學區分,而前兩者成為后世文學認知中更普遍的文學存在形態。我們看到,即使只就詩學系統而言,這也是對“興觀群怨”社會功能的一種壓縮,所以,司馬遷發“倡優畜之”之慨嘆,揚雄有“狀夫不為”之反思。孟子言:“古之人修其天爵,而人爵從之。今之人修其天爵,以要人爵,既得人爵,而棄其天爵”[32]856,不管是出于主觀意愿還是迫于客觀形勢,“棄其天爵”都是文學的一種蛻變,且這也不是增加一些“諷喻之義”就可以解決的。以詩賦為文學之全部,顯然是不全面的早期文學認知。

其三,看早期文論中的文學觀念。漢代已降,文學與儒學進一步分離,《后漢書》于《儒林傳》之外又列《文苑傳》,《文選》《詩品》等亦從理論到實踐上展示了新的文學觀念。但我們看到,《文選》或《詩品》等,著力點不在文學發展層級體系的建立,也就是說,他們只是指出了“什么是文學”,而對“這樣的文學發源于什么”并未形成成體系論說。就對文學發展認知而言,《文心雕龍》中的以下表述值得關注。其一,文變無方。《通變》言:“夫設文之體有常,變文之數無方。何以明其然耶?凡詩賦書記,名理相因,此有常之體也;文辭氣力,通變則久,此無方之數也。”[6]271詩、賦、書、記可各成其體,但其中“文辭氣力”并無統一規格,則以文體來區分文學與非文學并不可行。其二,聲律章句,文筆同致。王力先生認為:“中國古典文論中談到的語言形式美,主要是兩件事:第一是對偶,第二是聲律。”[33]430這也論者談文學的兩個基本參照。就聲律劉勰言:“異音相從謂之和,同生相應謂之韻”,且強調“選和至難”“作韻甚易”;6]302有關對偶其云:“筆句無常……或變之以三五,蓋應機之權節也。”[6]310散文與韻文于對偶和聲律的貢獻,并不分伯仲。其三,經、傳出“言”入“筆”。《總術》篇云:“夫文以足言,理兼《詩》《書》,別目兩名,自近代耳。”“經傳之體,出‘言’入‘筆’,‘筆’為‘言’使,可強可弱。”[6]385以有韻和無韻區分“文”和“筆”,是晉代以后的事,不適用于《詩》《書》,經、傳的文采問題,也不能用是否用韻來衡量。如上,《文心雕龍》從整體上的文體與文采關系,到微觀上語言形式美的淵源,再到文、筆理論的適用性,從不同角度立論,彌合的是散文與韻文之間的隔閡。

最后我們談談應有宏觀認知系統中的《左傳》與文學。這里所說的應有宏觀認知系統,指的是現代學科劃分體系下應該建立的文學認知系統。今天我們有關文學的種種糾結,絕大多數屬于現代學科體系劃分帶來的困擾,所以,西式學科分化和西方文學觀念進入我國初期學者的思考,值得我們重視。

中西文學觀念交匯之初,林傳甲和黃人二位先生進行了不同的文學史書寫實踐,兩者所存分歧給我們的核心提示在于:我們要書寫的,是中國文學史還是中國文學發展史?前者是以既定的文學概念,框定已有文獻,并以此為范圍建立書寫范式;后者也可以從既定文學概念出發,但同時關注中國之文學觀念的發展演變過程,無需對文本性質做出絕對性的定位。以發展的視角觀察中國文學的歷史,至少應包含四個階段:語言學階段、符號學或文字學階段、文章學階段、文學學階段。統一以文學研究的對象為劃分標準,即分別以語言、符號或文字、文章、“文學”為“文”即研究對象。需要說明的是,現代學科劃分中的文學,是以虛構等為基礎的一種文章形式,討論其內容方法之學問,應以“文學學”定名。這也是我們今天所作文學研究的實際涉及范圍。

林傳甲先生的“中國文學史”尤其是前十一篇,更好地踐行了“文學發展史”的觀念,其中將文字、音韻及訓詁等納入文學史書寫范疇,存在的不是應不應納入的問題,而是應如何納入的問題。具體內容之外,比如其云“生民之初。必先有聲音而后有語言。有語言而后有文字”,且確言“詩歌之作。應在書契以前”,[34]11但仍以文字演變為首章。林傳甲稍后重視口頭文學的學者中,黎錦熙以圖表的形式勾畫了中國“文學與文體”發展的整體樣貌,使文學發展的“來源去路,一目了然”。對中國的“文學與文體”,黎錦熙分別以“荒古只有口頭歌唱之文學”和“商書”為起點建立了兩個脈絡,此或可商榷,這里著重想說的是,其在“公元前六世紀至公元前四世紀”處,為這兩個脈絡“描畫”了鏈接。[35為什么要在春秋到戰國初年這一時期為兩個脈絡建立鏈接,黎錦熙有“至于先秦諸子的學術文,和《左傳》《戰國策》等記事文,雖不是純文藝,但多富于文學的趣味”[36]21之說可以參考,更具體的我們可以對照劉師培對早期中國文學發展的宏觀描述。

劉師培《論文雜記》言:“上古之時,先有語言,后有文字……歌謠而外,復有史篇,大抵皆為韻語。言志者為詩,記事者為史篇……孔子之論學詩也,亦曰‘多識于鳥獸草木之名’,是詩歌亦不啻古人之文典也。蓋古代之時,教曰‘聲教’,故記誦之學大行,而中國詞章之體,亦從此而生。”以語言和文字的產生順序為觀照起點,劉師培指出了“史篇”與“詞章之體”的關系,并以孔子之說彌縫詩與史的間隙,后文更分《離騷》內容為“詩歌比興之遺”和“史篇記載之遺”[37]110-111。或者以為,劉師培所說“史篇”指向字書,但上引之文中,其確言“記事者為史篇”,字書與“史篇”的主要關系是共同源于史官。如上,在中西文學觀念交融初期的先學思考中,《左傳》與中國文學發展的密切關系已然呼之欲出。

以前文所述《左傳》在歷史書寫中的位置為基礎,打開經學思維及漢志文獻分類帶來的觀察視野束縛,恢復文學“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的既有之義,彌合散文與韻文之間分歧的固有認知,在詩、史同為文學之源的文學發展史宏觀視野中,《左傳》對包括但不限于敘事的中國文學具有節點性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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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王洪軍]

“Non-compliance with Ancient Laws” and the Literary Generation of “Zuo Zhuan”

YANG Jin-bo

Abstract:“Zuo Zhuan” emerged during a specific stage of historical writing and was produced against the backdrop of a society where the duties of officials and scholars were separated and governance and education followed distinct paths. It has the nature of a private work. It has the nature of a private work. By enhancing and breaking through the existing time system, “calligraphy” and the tradition of separately recording events and speeches in historical writing, “Zuo Zhuan”" established a grand textual writing order, provided rich value concepts and aesthetic resources, and combined the discourse forms of history and literature, thereby triggering literary perception and generating literary element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literary development history where both poetry and history are sources of literature, “Zuo Zhuan” should be regarded as a node and coordinate in the development of Chinese literature, including but not limited to narrative.

Key words: Zuo Zhuan "literary generation historical writing history of literary developme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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