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有學者用“恩恩怨怨,分分合合”八個字概括馮玉祥與于右任之間的關系,其實,無論是分是合,是恩是怨,都并非基于私人感情,而是與中國現代革命的風云變幻密切相關。
靖國軍時期:于右任、馮玉祥處于對立陣營
" 1918年8月,于右任就任陜西靖國軍總司令,率領三萬將士與代表北洋軍閥的陳樹藩部、鎮嵩軍劉鎮華部短兵相接,進行了曠日持久的對峙,成為護法戰爭時期北方地區一支重要的力量。
1920年夏,北洋軍閥內部爆發了直皖戰爭,結果,直系戰勝了皖系,段祺瑞被迫下野,曹錕、吳佩孚掌握了北京政權。1921年5月,直系控制下的北洋政府任命閻相文為陜西督軍,由馮玉祥的第十六混成旅護送入陜。很快,馮玉祥就升任第十一師師長,隨后掌握著軍隊實權的馮玉祥挫敗了閻相文,于當年8月繼任陜西督軍。
當時,與直系軍相比,靖國軍裝備落后、兵員不足,處境十分艱難。靖國軍大多數將領接受了直系軍的收編,只有于右任和楊虎城、麻振武等少數幾位將領認為,接受收編就意味著背叛護法運動,是向北洋軍閥投降,因此抱著“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態度,堅決拒絕接受收編。
" 馮玉祥早聞于右任在民國政壇和文化界的盛名,很想籠絡像他這樣的社會名流以壯聲色。馮玉祥深知,將于右任爭取過來,對于穩定陜西政局和民心舉足輕重。為此,他一面提議委任于右任為陜西林墾督辦;一面上報北洋政府,重金相邀于右任出任直系總統府高等顧問,并額外給予他一等文虎勛章等榮譽。對此,于右任不為所動,通通拒絕接受。
" 于右任敬酒不吃,馮玉祥覺得很沒面子,便想通過武力威脅于右任臣服。于是,他命令暫編第一師部分官兵包圍了三原縣靖國軍總司令部,毀掉了文書印信,卸掉了靖國軍總司令部的牌子,揚言要捉拿于右任。于右任被迫先后避走淳化、武功等地,與楊虎城等人再舉旗幟,艱難維持靖國軍,直至1922年5月,于右任離陜返滬。
解西安之圍:馮玉祥、于右任首次合作
1924年,一直與吳佩孚矛盾不斷的馮玉祥發動政變,接受孫中山“聯俄、聯共、扶助農工”三大政策,脫離北洋派系,改所部為“國民軍”。奉系張作霖聯合直系吳佩孚、山東張宗昌、晉系閻錫山等結成軍事同盟,聯合討馮。面對大軍壓境,為緩和局勢,馮玉祥把軍隊交給張之江統率,自己于1926年春由張家口經庫倫(今蒙古國首都烏蘭巴托)赴蘇聯考察,并尋求軍事援助。
1926年4月,被任命為“討賊聯軍陜甘總司令”的豫西鎮嵩軍首領劉鎮華,唯吳佩孚之命是從,糾集六萬兵力發起猛攻,將古都西安團團包圍,企圖控制陜西全省。當時西安城內只有李虎臣的國民革命軍第二軍第十師的一部分,以及陜西陸軍第四師衛定一的兩個團,總兵力不足五千人,情勢十分危急。于右任立即電令駐防在陜西耀縣一帶的靖國軍舊部楊虎城部救援西安。
故鄉危殆,更使桑梓情深的于右任憂心如焚。正在此時,中共北方區領導人李大釗審時度勢,特請國民黨中央執行委員于右任專程前往蘇聯,敦促馮玉祥盡快回國,重整旗鼓,積蓄力量,繼續推進國民革命。于右任欣然接受,立即踏上赴蘇的漫漫長途。7月下旬,于右任到達莫斯科。在郊外的馮玉祥住處,兩人分析了國內局勢,就回國后的合作問題進行了秘密商談。經過會談,馮玉祥接受了李大釗提出的“進軍西北,解西安圍,出兵潼關,策應北伐”的建議。
不久,于右任接到李大釗從北京發來的電報,云“察綏戰局惡化,西安求援急如星火”,請于右任敦促馮玉祥盡快回國,主持大計。為促使馮玉祥早日起程,于右任于8月中旬先期從莫斯科動身。隨之,馮玉祥也于8月17日乘火車離開莫斯科回國,隨行的還有共產黨員劉伯堅和蘇聯顧問烏斯曼諾夫等人。
馮玉祥回國的消息一傳開,國民軍的流散部隊紛紛攜槍歸隊。9月16日,馮玉祥抵達綏遠五原鎮,召集國民軍將領鹿鐘麟、宋哲元、方振武、弓富魁、徐永昌等開會,于右任也在出席之列,共同商討國民軍大計,最終決定成立國民軍聯軍,并推舉馮玉祥任國民軍聯軍總司令。 9月17日,馮玉祥率部在五原縣舉行了聞名中外的五原誓師授旗典禮。于右任以國民黨中央執行委員的身份授旗并監誓,將一面北伐軍旗授給馮玉祥。馮玉祥部將北洋政府的五色旗更換為青天白日滿地紅旗。大會宣布成立國民軍聯軍總司令部,馮玉祥就任聯軍總司令,于右任任副總司令兼駐陜總司令。馮玉祥當場宣布,為表明國民軍忠于孫中山的三民主義,決心出師北伐,國民軍全體將士加入中國國民黨。
參加典禮大會的官兵有萬余人。會后,馮玉祥、于右任制訂了“固甘援陜、聯晉圖豫”的八字戰略方針。為加強領導,國民軍聯軍隨即建立了國民黨最高特別黨部,于右任、劉伯堅等十一人被選為最高特別黨部的執行委員,馮玉祥、史可軒等五人被選為國民軍聯軍國民黨監察委員。
南下出發前,馮玉祥把聯軍將領及其所部一分為二,將孫良誠、吉鴻昌、孫連仲、方振武、馬鴻逵、劉汝明等部劃歸國民聯軍駐陜總司令于右任指揮;馮玉祥率鹿鐘麟、宋哲元、石敬亭等部前往包頭、歸綏一帶,與駐扎在那里的張之江等舊部會合。馮玉祥、于右任兵分兩路到達乾州(今陜西省咸陽市乾縣)后,于右任以駐陜總司令的身份召開軍事會議,特邀靖國軍舊部鄧寶珊參加。會議制訂了解救西安的作戰計劃,并請鄧寶珊代于右任具體指揮西安解圍之戰。
國民軍聯軍傾力援陜,西安城內守軍誓死抵抗,在內外夾攻之下,戰爭形勢發生了轉折性變化。到11月28日,鎮嵩軍劉鎮華眼見大勢已去,被迫撤退,被圍八個月零二十二天的西安古城終于得見天日。
從合作到決裂再到合作
馮玉祥到達西安之后,著手建立國民黨西北臨時政治委員會(后改名為“國民黨西安政治分會”)。于右任與馮玉祥密切配合,認真執行孫中山的“聯俄、聯共、扶助農工”三大政策,工農運動蓬勃發展,陜西出現了國共合作的大好局面。
不久,形勢驟然逆轉。1927年4月,蔣介石在上海發動了駭人聽聞的“四一二”反革命政變。5月,武漢國民政府任命馮玉祥為國民革命軍第二集團軍總司令,馮玉祥率兵出潼關與唐生智部的北伐軍在鄭州會師。臨行前,他發表告駐陜各將領書,指出“于總司令為黨國所信托,作西北之屏障……玉祥與于總司令對于后防已有切實的計劃與布置,而另一方面實有人尚未能完全信賴于總司令,故易為流言所動。望我后防全體將士,一致愛戴于總司令,視之如慈母,敬之如良師,后防自無可慮,前敵勝利必有把握”。
不久,馮玉祥被任命為河南省主席,于右任被任命為陜西省主席。然而,在馮玉祥離開陜西后,于右任與馮玉祥的部下出現諸多矛盾,工作實在難以開展。就在這時,馮玉祥與蔣介石在徐州會面,馮玉祥公開表示擁護蔣介石,馮蔣隨之合流。于右任見事不可為,不得已之下離開陜西出走武漢。7月,馮玉祥明確指定其親信石敬亭代理于右任的陜西省主席職務。在馮玉祥的授意之下,陜西省與全國其他地方一樣,也開始了大規模的“分共”“清共”活動。陜西省政府改組,中共黨員被全部排除出去,蘇聯顧問被送回國,大批中共黨員和愛國人士被“禮送”出境。主張國共合作的于右任與馮玉祥因立場不同,不歡而散。
盡管如此,于右任始終認為蔣介石代表著國民黨“正統”,于是在國共合作徹底破裂后,身為國民黨元老的他還是選擇站在了蔣介石一邊。而另一邊,蔣介石對馮玉祥事實上并不信任,而是出于利益一直對他既拉攏又防范。1929年,陜西、甘肅等西北地區發生嚴重旱災,陜西百姓被餓死者達五十余萬,潼關道上,婦女兒童被賣出關者不計其數。當時,馮、蔣雙方因裁軍問題發生沖突,馮玉祥公開反蔣,戰爭爆發。陜西是于右任的桑梓之地,他知道,戰火若在陜西一地燃起,父老鄉親必遭大殃。因此,他在多個場合公開表明態度,堅決反對馮玉祥將戰火引進陜西。1930年5月,蔣介石與馮玉祥、閻錫山在河南、山東等地展開混戰,“中原大戰”進入白熱化狀態。11月,馮、閻兵敗下野,馮玉祥隱居山西汾陽。
這段時間,馮玉祥一直與舊部保持來往,并通過關系與共產黨建立了聯系,以期某天東山再起。1931年9月,“九一八事變”爆發,聞言蔣介石下達“不抵抗”命令,馮玉祥憤慨萬分,遂發電譴責。國難當頭,退居林下的馮玉祥心有不甘,多次發表抗日主張表達愛國熱情,并出山積極準備抗日活動。1933年5月,馮玉祥在張家口組織察哈爾民眾抗日同盟軍并就職總司令,率部一舉收復察綏戰略要地多倫等四縣。11月,他同宋慶齡、何香凝等十三人向國民黨當局提出恢復孫中山先生“聯俄、聯共、扶助農工”三大政策的主張。此時的于右任認為,與國民黨中大多數只顧爭權奪利的政要相比,馮玉祥在大是大非問題上,是堅持民族大義的正面力量,二人又逐漸走向了合作。
1936年10月,國民軍革命紀念會在南京成立,馮玉祥被推舉為理事長,于右任當選為理事。當年12月,張學良、楊虎城在西安扣押蔣介石,實施兵諫,逼其停止內戰共同抗日。基于日寇侵華圖謀日深的嚴峻形勢,馮玉祥和于右任立場一致,都主張釋放蔣介石,和平解決“西安事變”。
" 在與于右任的長期交往中,盡管存在恩怨分合,但馮玉祥對于右任淵博的學識、嚴謹的治學態度和瀟灑的名士風度一直十分欽佩。而且,因為一致的抗日立場和愛國熱情,馮玉祥和于右任交往日漸深入。抗戰進入相持階段以后,國民黨內一些人士對前途缺乏信心。馮玉祥與于右任都是堅決的抗戰派,始終主張抗戰到底。
1946年,馮玉祥赴美考察水利,臨別特地致電蔣介石,勸他停止內戰,實行民主和平。1948年1月,因馮玉祥在美國組織的“旅美中國和平民主同盟”反對美國援助蔣介石進行內戰,國民黨中常會決定開除馮玉祥的黨籍。從此,馮玉祥成了蔣介石的眼中釘和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后快。7月底,馮玉祥應中共中央之邀,由美國乘輪船回國,參加新政治協商會議的籌備工作,豈料中途輪船失火,不幸遇難。
(摘自《名人傳記》夏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