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 要:20世紀90年代,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了任乃強先生的《華陽國志校補圖注》。該書不僅使東晉的歷史地理、社會政治、經濟文化等情況詳細展現在讀者面前,而且解決了歷史上長期以來懸而未決的學術問題,具有極高的學術價值。但翻檢該書,文字錯誤較多。本文列舉勘誤數則,以補缺憾。
關鍵詞:《華陽國志校補圖注》;勘誤;任乃強
《華陽國志校補圖注》是我國著名歷史地理學家任乃強先生的代表著作之一。是書對我國第一部方志、晉代常璩所撰《華陽國志》進行了全面且深入的整理,不僅使東晉西南地區的歷史地理、社會政治、經濟文化等情況詳細展現在讀者面前,而且其中的許多論述解決了歷史上長期以來懸而未決的問題,成為學界公認的定論。正因其重要的學術貢獻和突出的文化價值,該書在20世紀90年代出版后,一舉斬獲首屆國家圖書獎。但因年代久遠和受當時客觀條件的限制,在今天看來,該書存在一定的問題,其中最主要的就是文字上的錯誤。本文列舉數則,以補缺憾。
一、李弈與李奕
在任乃強先生為說明本書研究時限而制訂的年表中,在公元346年條,有“李弈自晉壽叛,尋敗死”的記載。按,“李弈”當作“李奕”。《晉書》卷一百二十一《載記第二十一·李勢傳》載:“李奕自晉壽舉兵反之,蜀人多有從奕者,眾至數萬。勢登城距戰。奕單騎突門,門者射而殺之,眾乃潰散。勢既誅奕,大赦境內,改年嘉寧。”《資治通鑒》卷九十七《晉記十九》“穆帝永和二年”條載:“冬,漢太保李奕自晉壽舉兵反,蜀人多從之,眾至數萬。漢主勢登城拒戰,奕單騎突門,門者射而殺之,其眾皆潰。勢大赦境內,改元嘉寧。”據此,“李弈”當作“李奕”,原版形近而誤。
二、季王與季玉
本書卷七《劉后主志》五正文有“季王父子,歲歲赦宥,何益于治”。按,據文義,“季王”當作“季玉”。據《三國志》卷三十一《蜀書一·劉二牧傳第一》,劉焉是漢魯恭王后裔。因侍中董扶“京師將亂,益州分野有天子氣”之言,謀領益州牧。其權勢鼎盛時,子劉范為左中郎將,劉誕為治書御史,劉璋(字季玉)為奉車都尉,皆從獻帝在長安。“季玉父子”,即指劉焉與劉璋而言,作“季王”則不通。劉璋襲益州牧后,因忌憚曹操攻勢,聽從張松建議,交好劉備,最終迎劉備入益州。劉備攻劉璋,劉璋出城投降,劉備得入成都。
三、永州與永川
本書卷一《巴志》十一注18中,任乃強先生對樂城廢縣址進行了考證,其中有“今璧山、永州、江津,皆當是故樂城縣地”的記載。按,“永州”當作“永川”。柳宗元《捕蛇者說》開篇說:“永州之野產異蛇,黑質而白章。觸草木,盡死;以嚙人,無御之者。”這個永州在湖南南部,今為湖南省轄地級市,而前“璧山”、后“江津”今皆為重慶市轄區。永州距離璧山約870公里,距離江津約843公里,顯然故樂城縣地不可能覆蓋如此大的區域。而與“永州”形近的“永川”,今恰為重慶市轄區,距離璧山約53公里,距離江津約65公里,三個地區的地理位置連線呈三角形,符合縣地的要求。
四、水精字與水精子
本書卷二《漢中志》二注2中,任乃強先生對從西域傳進中原的14種珍貴特產進行了解釋。其中提到,“昔人妄謂雪山堅冰所化,故或作‘水精字’”。這個“水精字”是什么呢?明代曹昭、王佐在《新增格古要論》里說:“古語云千年冰化為水晶,其性堅而脆,刀刮不動,色白如泉,清明而瑩,無絲毫瑕玷擊痕者為佳。”兩處說法一對比,似乎“水精字”就是“水晶”。那么,“精”“晶”二字可以通用嗎?答案是肯定的,依據就是《康熙字典》辰集上“日部”的兩則引文:一為《通雅》曰“古精、晶通”,二為《讀書通》曰“水精,即水晶”。
既然“水精”即為“水晶”,那么就可以確定“水精字”的問題了。乾隆皇帝曾作有《水精子》一詩,首句“老冰化石為水精”,即指水晶而言,而這句詩的意思恰與關于水晶的傳說一致。據此,“水精字”誤,當作“水精子”。
五、於與于
本書卷五《公孫述劉二牧志》三正文末句為:“自是,守藩供職,自建武至乎中平,垂二百載,府盈西南之貨,朝多華岷之士矣。”在“乎”字下,有小字夾注曰:“吳本作於。”
此處涉及《三國志》的版本問題。《三國志》的傳世本以百衲本、殿本、金陵活字本、局本為主,中華書局在點校時,不但以這四種版本互校,而且利用梁章鉅《三國志旁證》、盧弼《三國志集解》及蔣杲、翁同書、吳承仕的諸家之說。任乃強先生所說的“吳本”,即指吳承仕的版本。筆者未見吳本,但按文義,既然本段小字夾注針對的是《公孫述劉二牧志》正文中的“乎”字,按照形近原則,吳本作“于”更合乎任先生的看法。此處很可能是在繁簡轉換中,直接把“于”改作“於”所致。本文將這一猜想權且提出,敬請讀過吳本的讀者為筆者解惑。
六、貴築與貴筑
本書卷四《南中志》七注13,任乃強先生考證了且蘭國的地理演變,其中有“黃平州西南,貴築縣東北,皆故且蘭縣地”的記載。“貴築”誤,當作“貴筑”。“筑”主要有三種釋義:1.在作建筑解時,繁體字為“築”,讀4聲zhù;2.在作樂器解時,舊讀2聲zhú,繁體字仍為“筑”,如《史記》卷八十六《刺客列傳》所載高漸離擊筑即是;3.“筑”還是貴陽的別稱,舊讀2聲zhú,繁體字仍為“筑”。具體到“貴筑”,清代在此置縣,因古代貴陽盛產竹子,以制作樂器“筑”而得名“貴筑”。因此“筑”字應不變,作“築”誤。
七、李重夔與李朝夔
在本書《前言》的第十部分“校勘述例”中,為方便表述,任乃強先生將《校記》中所舉版本,每種只以一個字代替,其中有“函——清乾隆通州李調元刻《函海》本。道光綿州李重夔重鐫本同”條。按,“李重夔”誤,當作“李朝夔”。在“第二批四川歷史名人”中,出身于綿州李氏的李調元赫然在列。李調元是清代“蜀中三子”之一,著述豐富,其中就包括《函海》。《函海》收錄有150余種著作,是清代著名的私刻叢書。李調元有四子,李朝礎、李朝隆、李朝夔、李朝堯,李朝夔為其第三子。《函海》現存最常見的版本有兩個,一為嘉慶十四年李鼎元重修本,一為道光五年李朝夔增補本。
八、處(處)與虞
本書卷十上《先賢士女總贊論》二注3論及“李、處、陸、楊四家書”,“處”(處)為“虞”之誤。其一是不知“李、虞、陸、楊四家書”之意,其二是“處”的繁體字“處”與“虞”形近。“李、虞、陸、楊四家書”,指為揚雄《太玄》做注的四人及其作品,他們分別是三國蜀李譔(四川綿陽人,著名經學家)的《太玄指歸》、三國吳虞翻(浙江寧波人,曾任騎都尉)的《太玄注》、三國吳陸凱(江蘇蘇州人,吳國重臣)的《太玄注》以及西晉楊泉(河南睢陽人,哲學家)的《太玄經》。
九、《益郡耆舊傳》《益都耆舊傳》與《益部耆舊傳》
本書卷四《南中志》二正文“霸為中郎將”后有小字夾注,對何霸其人進行了考證。其中兩引常璩《益部耆舊傳》,第一處作“《益郡耆舊傳》”,第二處作“《益都耆舊傳》”,皆誤。此處的問題,一是知識性錯誤,不知道常璩所寫為《益部耆舊傳》;二是錄入不嚴謹,前后間隔僅有一行字,卻出現了兩種錯法,殊為不當。
十、紀年錯誤
在《華陽國志校補圖注》中,存在大量紀年有誤現象。如卷一《巴志》四注3,將《左傳》昭公十三年注為公元前577年,應為公元前529年;卷二《漢中志》一注2,將《春秋》哀公十八年注為公元前476年,應為公元前477年;卷四《南中志》十五注3,將寶鼎元年注為公元268年,應為公元266年,等等。
十一、卷次錯誤
在《華陽國志校補圖注》中,存在大量引用卷次有誤的現象。如李郃、李固父子,《后漢書》卷八十二上、卷六十三并有傳,任先生作卷一百十二與卷九十三(見卷二《漢中志》二注5);任文公,《后漢書》卷八十二上有傳,任先生作卷七十二(見卷三《蜀志》三注12);趙典,《后漢書》卷二十七有傳,任先生作卷五十七(見卷十上《先賢士女總贊論》二注13);張俊,《后漢書》卷四十五有傳,任先生作卷七十五(見卷十下《漢中士女》十三注3),等等。由于此現象的普遍性,推測任乃強先生所據底本與當前通行本不同,但先生所據具體是哪一版本,尚待進一步考證。
十二、引文錯誤
此種情況也比較常見。出現這種情況的原因,一是由手稿進行電子化時,個別字辨認不清;二是任先生所據底本與通行本不同。如卷一《巴志》三注2引《史記》言黃帝“治五氣,藝五種”,“藝”(藝的繁體)當作“蓺”;同卷《巴志》五注7引《晉書·樂志》言《巴渝舞》“粲問巴渝帥李管、種王歌曲意”,“王”當作“玉”;卷二《漢中志》十二注3引《史記·西南夷列傳》稱“自巂以東北,君長以什數,徙、莋都最大”,“莋”當作“筰”,等等。通觀全書,引文類錯誤在200處以上。
有關該書的問題還有很多,但不可否認,該書難度大、學術價值高,其問世居功至偉,瑕不掩瑜。
作者:巴蜀書社副編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