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戲臺上悲歡離合,戲臺下動情至深,推杯換盞人已暮,凄凄悲悲又一生。曾經,鎮里老人以戲劇為樂。
穿過白茫茫的寒雪,沿東風走過隱秘的花叢,只見冬梅已零零散散。嚴冬的宋埔鎮,街上的行人也消失了。聽村里老人說,村口曾有個四川人操演川劇,是個年邁之人,收了幾個徒弟。小時候,我還聽過他的戲。
每每“陰晴圓缺”時,柔光亮起,那是人們在聽戲。只是簡陋的木板戲臺連著技藝精湛卻簡單粉飾的道具,總能讓一群老人坐成樹樁上的年輪。夏夜繁星璀璨,打成一群的嬉笑孩童,卻在一束燈光下噓了聲。
遠遠望見一群人,觀賞著臺上的風云攪動,扮演者唱著:“適才掃墓靈隱去,歸去風雨覆迷離!”雄渾有力,直擊心靈深處。煙雨朦朧,又不知怎的變了張臉譜,映射了觀眾的情緒。武生表演精彩,剛勁勇猛,我推搡著幾個孩子靠近,說:“你的‘覆’唱錯了!那不應該是‘忽’嗎?”我底氣十足,而表演者停下演出,笑了笑,旋即繼續演出,而觀眾指責的目光直直落在我們幾個身上。我始終不覺得我錯了。
后來,我知道了,原來觀眾和戲臺有著看不見的“第三面墻”,阻隔觀眾介入演出。當我聽到雷峰塔鎮壓白娘子時,只有對法海的滔天恨意。但戲只是戲,高昂的音調宣泄不甘的情感卻無法阻擋變換的臉譜爬滿歲月的痕跡。故事結束時,唏噓聲隨之而起,有甚者流下淚珠,深深感動。沒有人道無常,卻盡是無常。在“唏噓”聲中,都化作煙云,隨風而去。
從那時起,我就知道戲如人生。
人們都未曾料到一個人說沒就沒了。戲班子的師父忽然之間就去世了,幾個徒弟辦了喪禮,就各奔東西。月下戲班解散了,甚至只在一夜間,咫尺的戲臺散了幾代人的傳承。
拜年的前夕,我隨家人去戲班老人那兒做客,他拿出了一個木箱子,里面的東西和我想的有些出入:一本薄相冊,一把鑰匙與一件淺藍戲服,相冊里是幾個老人的合影,還有一群青年人的曾經。鑰匙已經銹跡斑斑,怕是開不了門了。戲服呢?他說:“演的第一場戲是《白蛇傳》。”老人便不自覺地笑了,“當時在四川,我師父送了我這件舊衣,我一直不舍得穿,寧愿給我的幾個徒弟買些新衣。”老人用蹩腳的普通話說著,就又咳嗽幾聲:“我還是成了戲中人哪!師兄弟在師父死后各做一份差事啦,還商量賣了宅子換碎銀,我呢,繼續操持舊業,守住了老人家的遺產。”老人的表情變為一種感嘆,舒展的臉忽然皺緊,握緊了鑰匙。我抬眼間瞥見了老人的滿頭銀絲。
如今來看,卻是我焦灼了,戲中人永是戲中人,悲歡離合會有時。看著滿臉稚嫩的年輕人賣力地唱戲,我便總是想起戲班老人的徒弟們,也許仍有聯系,也許各奔東西。唯一的遺憾是未能看他們的最后一場戲,如今回味,備感辛酸,仍是《白蛇傳》的雷峰塔,困住的卻是一架夢想的紙飛機。
罷了罷了,閱讀戲劇劇本,我又發現了幾處當年唱錯的橋段,但是這川劇從來包容,那“覆”再想更勝“忽”,戲中人的一生,凝結成一張臉譜,一句高聲,一身戲服,我何曾不是過客呢?整個戲臺,皆為一場川劇的一部分,我們又賦以何名?
唱悲歡離合,唱世事無常,唱山海難平,唱意難平,每一唱皆是高聲幫腔,幾人如此,萬世人又何不是如此?只是一聲聲戲腔中,我聽見的是不屈的靈魂在對抗著命,撕扯著運!
(指導老師:胡安嬋)
作者自畫
鄧銘揚,愛好奧數、古典文學、詩詞古文創作、羽毛球、小說等。座右銘是“知者行之始,行者知之成”。在生活中,追逐理想,努力學習,和老師攜手共進,和同學相處融洽,善于觀察,勤于思考,對問題鍥而不舍,希望成為自己生活中的有心人。
創作感言
寫作靈感來源于兒時聽戲。靈感誕生后,我便繪制思路的樹狀圖(思維導圖),將重要部分羅列下來,以期在內容上有一定推動作用。
在寫作的前期,我便明確主題,在做思維導圖時,每件事都聯系主題,引人深思,故事發展要順暢,結構要圓融且水到渠成,結尾留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