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敘事傳輸理論的數(shù)字人文獲獎項目敘事技巧研究與啟示

摘 要：敘事傳輸是一種從用戶體驗出發(fā)，通過特定敘事技巧改變用戶態(tài)度的故事信息說服機制，對其科學合理運用可為數(shù)字人文項目提質增效。文章運用質性的案例分析和歸納法，以“數(shù)字人文獎”平臺典型獲獎項目為案例來源，從敘事質量、個人因素、情景因素三個維度搭建獲獎項目敘事內容得以成功傳輸?shù)姆治隹蚣埽罱K得出可供我國數(shù)字人文項目開發(fā)借鑒的敘事技巧，即守正創(chuàng)新，提高敘事質量；促進共鳴，貼合用戶情感；開拓意境，雅正敘事情境。

關鍵詞：數(shù)字人文項目；敘事技巧；敘事傳輸理論

分類號：G272

Research on Narrative Techniques and Implications in Digital Humanities Award-Winning Projects Based on the Narrative Transportation Theory

Wang Ping， Zhao Keren

（ School of Public Administration， Sichuan University， Chengdu， Sichuan 610065 ）

Abstract： Narrative transportation is a persuasive mechanism of story information that alters users’ attitudes through specific narrative techniques， starting from the user experience. The scientific and rational application of narrative transportation can enhance the quality and efficiency of digital humanities projects. Employing qualitative case analysis and induction， this study takes typical award-winning projects from the “Digital Humanities Awards” platform as case sources and establishes an analytical framework for the successful transmission of narrative content in these award-winning projects across three dimensions： narrative quality， personal factors， and situational factors. The findings offer narrative techniques for the development of digital humanities projects in China： adhering to fundamentals while innovating to improve narrative quality； fostering resonance to align with users’ emotions； and expanding artistic conception to create elegant and proper narrative situations.

Keywords： Digital Humanities Project； Narrative Techniques； Narrative Transportation Theory

數(shù)字人文項目是運用數(shù)字技術活化人文學科資源的一類活動，其“通過搜羅某一主題海量、完整信息，經過結構化之后，從各種角度進行提問、探索和透視，最終形成一定的結論并進行可視化呈現(xiàn)，兼顧專業(yè)性和大眾性”[1]。根據國際數(shù)字人文獎（Digital Humanities Awards，DHA）分類，數(shù)字人文項目包括交互網頁、數(shù)字工具、數(shù)據可視化、短篇出版物等諸多形式，是社會公眾接觸數(shù)字人文最直觀、最便捷的方式。[2]其開發(fā)的“根本目的是在知識創(chuàng)造與傳播模式創(chuàng)新的基礎上，實現(xiàn)公眾人文素養(yǎng)的提升，最終推動人類文明進程向前”[3]。

為使公眾更好地走進數(shù)字人文項目，圍繞其展開的敘事研究備受學界關注。如付雅明等指出，敘事理論是數(shù)字人文實踐者在“重建人文知識與文化遺產資源”過程中實現(xiàn)“知識發(fā)現(xiàn)與知識創(chuàng)造”的重要抓手，其合理運用能夠更好地表達和傳遞數(shù)字人文項目開發(fā)者的開發(fā)意圖。[4]目前，有關數(shù)字人文項目的敘事研究主要圍繞以下議題展開：數(shù)字人文項目的敘事理論框架[5]、結構模型及活動流程[6]、數(shù)字人文項目中的游戲化敘事研究[7-8]，數(shù)字人文項目資源聚合[9]等，上述研究既肯定了敘事在數(shù)字人文項目中的價值，亦為敘事理論的引入提供了具體路徑。但作為用戶直接體驗數(shù)字人文成果的窗口，有關數(shù)字人文項目的現(xiàn)有研究多從敘事者及敘事行為出發(fā)，立足于用戶接受并關注敘事效用機制轉化的研究尚顯單薄。此外，我國當前數(shù)字人文項目的影響力亟待提升。以數(shù)字人文獎（DHA）為例，其作為數(shù)字人文領域的權威競賽，自2021年首次頒獎以來，共計產生獲獎作品800余項，其中我國獲獎占比不足4%，且多為臺灣、香港地區(qū)項目，這顯然不利于展現(xiàn)真實、立體、全面的中國形象。除去投票便利性、文化接納度等現(xiàn)實原因，如何為中國的數(shù)字人文項目傳輸效用提質增效，進而講好中國故事。

敘事傳輸（Narrative Transportation）是人們在故事情境中獨特的心理過程，其不僅是從用戶體驗出發(fā)特有的故事信息說服機制，更是通過特定敘事技巧改變用戶態(tài)度的重要認知機制，對于指導文化傳播、分析文化接受具有重要價值。[10]故本文以敘事傳輸理論為基礎，通過剖析敘事傳輸過程中的敘事質量、個體因素、情境因素，以期有效整合敘事深層結構、探明敘事語言系統(tǒng)，從而找到數(shù)字人文項目“講故事”“講好故事”的密碼，使創(chuàng)作者的敘事意圖被用戶有效接收。

1 敘事傳輸理論

圍繞文字、圖像、音頻等媒介，利用一定的敘事技巧，輔助用戶在故事中形成新的態(tài)度并帶至現(xiàn)實生活進行決策，這種信息說服及認知影響機制即敘事傳輸。2000年，Green及Brock正式提出“敘事傳輸”概念，將其界定為“一個對注意、想象、感覺的整合過程”[11]，解釋了個體從故事中心向現(xiàn)實中心回歸時，態(tài)度和信念改變依然得到較為穩(wěn)定保留的效用機制。隨后，Green在原有理論基礎上開發(fā)了傳輸效用測量量表，經過細化精簡（Escalas，2004）和進一步矯正優(yōu)化（Busselle、Bilandzic，2009），該量表操作性得到顯著加強，在實證研究中表現(xiàn)良好，較好展現(xiàn)了敘事傳輸機制的合理運用對用戶認知接納的正向作用。在此基礎上，部分學者開始對敘事傳輸效用機制內部的影響因素展開深入研究。如對故事人物的喜愛與認同（Graaf， Hoeken， Sanders， Beentjes， 2012）、臨場感的體驗（Gordon， Gerring， Franklin， 2009）以及強烈的情緒共鳴（Green， Chatham， Sestir， 2012）等。總體而言，學界將這些影響因素概括歸納為三類：敘事質量、個體因素及情境因素。[12]

敘事傳輸理論從心理學的角度揭示了用戶在面對敘事性文本時情感得以帶動、態(tài)度能夠轉變的主要影響因素，三個因素的連接貫穿了從敘事參與到態(tài)度輸出的邏輯鏈條。其中，敘事質量是影響敘事傳輸效用的核心因素，是指創(chuàng)作者在中心主題、技巧運用、語言表達等方面的具體內容；個體因素是指用戶的生活際遇、知識背景等方面的個體認知；情境因素是指創(chuàng)作者在敘事過程中對媒體類型、敘事形式等方面的情境選擇。綜上，一個良好的敘事傳輸應該是創(chuàng)作者在保障敘事質量的基礎上，盡量通過創(chuàng)設合適的情境，幫助用戶更好理解敘事內容，爭取與敘事內容產生共鳴進而實現(xiàn)情感帶動及態(tài)度轉變的過程。敘事傳輸理論“不同于僅關注文本的經典敘事理論，它以文本外的受眾為中心”，著重觀照受眾在面對敘事文本時的反應與心理狀態(tài)[13]，為敘事研究提供了以受眾為研究中心的新視角。而敘事傳輸理論亦不同于傳統(tǒng)的認知分析，其既是對傳統(tǒng)認知說服理論的補充，更是對分析過程的一種人文關懷。相較于關注直白的信息條目，傳輸則更側重于關注受眾在“沉浸”中的體驗感受及影響因素[14]，這與目前數(shù)字人文項目發(fā)展追求相呼應。根據敘事傳輸理論，筆者設計了數(shù)字人文項目敘事傳輸路徑框架，如圖1所示。

2 案例來源與研究設計

歷經十余年發(fā)展，數(shù)字人文獎（DHA）不僅展現(xiàn)出數(shù)字人文項目在信息資源知識圖譜構建、歷史古籍文本語義分析、多模態(tài)融媒體文化傳播、弱勢群體社會記憶建構等方面的亮眼表現(xiàn)，亦成為傳輸全球文化價值觀的新陣地，是研究數(shù)字人文項目，尋找優(yōu)秀經驗的可靠資料來源。而數(shù)字人文項目從本質上說是開發(fā)者以數(shù)字技術加持，將人文資源價值充分挖掘、提取并通過巧妙敘事，從而實現(xiàn)開發(fā)內容與潛在意義有效傳輸?shù)妮d體[15]，故而敘事優(yōu)劣會直接影響用戶對于數(shù)字人文項目的評價。如獲2018年最佳數(shù)字人文失敗案例調查研究一等獎——Bamboo DiRT項目的開發(fā)者奎因教授在總結失敗原因時強調：“許多項目的失敗正是由于傳達效果不佳造成的”[16]。

鑒于此，本研究通過一定標準遴選數(shù)字人文獎中的優(yōu)秀案例并對其開展敘事質量、個體因素、情境因素的框架性剖析解構，依托敘事傳輸理論對敘事特點進行歸置分類并探討其能夠有效為用戶傳輸態(tài)度、說服讀者的特性及機制。對獲獎案例的遴選標準包括三個方面。獲獎等級：數(shù)字人文獎的獲獎等級能夠直接反映出用戶的喜愛程度，故而優(yōu)先關注一、二、三等獎作品；用戶參與度：注意選擇全球用戶參與廣泛、影響度高、用戶參與性突出的項目；項目可持續(xù)性：聚焦持續(xù)開展且不斷完成更新優(yōu)化的項目，著重關注其在可持續(xù)發(fā)展過程中的敘事策略。

3 數(shù)字人文項目獲獎案例敘事技巧解析

3.1 深耕敘事質量，夯實內容基礎

在其他因素得到控制的基礎上，一個故事的敘事質量越高，其傳輸程度將會越高[17]，也越有可能影響甚至改變用戶的判斷與評價。因此，開發(fā)者對項目敘事質量的打磨十分重要。數(shù)字人文獎優(yōu)秀案例的經驗涉及三個方面。

第一，中心主題深入化。數(shù)字人文項目不僅是開發(fā)者意圖的表達載體，也是作品深刻內涵及文化價值觀的傳輸橋梁。中心主題的深入性是衡量數(shù)字人文項目質量的重要標準，也是其在文化傳播中不可或缺的特性。例如獲2023年最佳數(shù)字人文數(shù)據可視化應用一等獎的Visualizi-ng Women in Science項目[18]在中心主題設置方面可圈可點。項目首先向用戶介紹了諸如居里夫人等耳熟能詳?shù)呐茖W家，隨即指出“她們并不是科學界唯一關于女性的故事”。然后，以數(shù)據可視化的形式，重點展示了大量在科學史上被忽視或邊緣化的女性科學家，揭示了國外女性在科學行業(yè)中面臨的諸多障礙。最后，該項目繼續(xù)深化主題，通過深入研究，進一步指出即便那些能夠被冠以“科學家”稱號的女性，也大多局限于白人范疇，從而層層遞進地探討了“女性科學家”這一命題背后所隱藏的種族主義、殖民主義等深刻話題，展現(xiàn)了項目的研究價值與深度。又如獲2016年最佳數(shù)字人文數(shù)據可視化應用二等獎的Livingstone’s 1871 Field Diary項目[19]，該項目表面上呈現(xiàn)的是作者的一次日記手稿搜尋歷程，但當用戶深入參與后，會發(fā)現(xiàn)其中蘊含著利文斯通對歐洲帝國主義、殖民主義的控訴。該項目不僅吸引了大量用戶關注曲折的手稿搜尋過程，亦重新引起相關研究者扎根項目深層價值，形成了以馬里蘭大學為開發(fā)中心，包含來自牛津大學、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格拉斯哥大學等高校的40余位學者為主體，關注非洲奴隸群體歷史及殖民主義歷史的研究合力。

第二，技巧運用多元化。敘事技巧能夠有條不紊地推進整體表達進程，而多元化的開發(fā)技巧則各自展現(xiàn)出獨特的效果。開發(fā)者巧妙且合理地運用這些技巧，能夠在提高敘事質量的同時促進項目內容的有效傳輸。以2017年榮獲最佳數(shù)字人文短篇出版物二等獎項目The Public Medievalist Special Series： Race， Racism and the Middle Ages[20]為例，該項目自2014年7月啟動以來，共收錄了54位學者創(chuàng)作的46篇內容豐富的文章。為避免用戶因內容繁多而感到乏味，該項目巧妙地融入了多種敘事技巧。具體而言，在46篇文章中，有17篇采用了設置懸念的手法，如“種族觀念是否真實存在？”“中世紀社會究竟何在？”“非洲的真正建立者是誰？”等問題，有效激發(fā)了讀者的好奇心與探索欲。此外，該項目還穿插了對“完美受害者”形象的諷刺，并在文章結尾處巧妙地調整表達方式，如“萊茵蘭的猶太人對這種說法撒了謊”，這種戲劇性的轉折讓讀者在驚嘆之余，也體會到了內容的豐富與趣味性。又如2018年獲最佳數(shù)字人文工具提名榮譽的Fragmentarium項目[21]，相較其他的數(shù)字人文手稿項目，其創(chuàng)新性地以閱讀手稿碎片作為線索，讓用戶在探索過程中逐步完成對手稿編目內容的深入了解與學習。當前，該數(shù)字人文項目憑借有趣的敘事形式，已形成手稿線索6606條，實現(xiàn)了與斯坦福大學圖書館、倫敦大學圖書館等在內的26家機構合作。

第三，語言表達異質化。在數(shù)字人文獎獲獎項目中，開發(fā)者多根據項目表達需要，巧妙利用具有異質性的敘事語言，從而為接受者帶來敘事陌生化、戲劇化的新奇體驗。如獲2016年最佳數(shù)字人文趣味應用一等獎的A Generator of Socratic Dialogues項目[22]，開發(fā)者巧妙利用語言編碼技術賦予了接受者與蘇格拉底、柏拉圖等圣賢先哲溝通的語言環(huán)境，力求在“原汁原味”的對話中一展希臘哲學的語言魅力。而獲2021年最佳數(shù)字人文趣味應用提名獎的QR Code Quilt項目[23]則將語言的通俗發(fā)揮到了極致。該項目全文貫穿了開發(fā)者與母親在制作“二維碼被子”過程中極為生活化的語言，有時甚至直接放置開發(fā)者與母親的短信截圖，在生活日記般的語言之下為接受者帶來溫馨愜意的參與體驗。無獨有偶，同年最佳數(shù)字人文數(shù)據可視化應用提名獎《真·人類高質量男性蘇東坡》項目[24]中“被迫走遍全國的旅游體驗師”“頂流博主”“北宋第一摩羯黑”等“雷”句不斷，笑“梗”頻出，敘事者以幽默的語言風格向接受者有效展現(xiàn)了一個極度“不嚴肅”卻格外接地氣的文豪形象。

3.2 關照個體因素，從共鳴到換位思考

敘事傳輸理論中的個體因素是指用戶在長期生活實踐中形成的知識背景和社會認知，具有一定的個體差異，而個體差異對用戶的傳輸效用具有影響。開發(fā)者誠然無法直接改變個體差異，但是通過合適的敘事方式，給予個體關照，如在部分項目中開發(fā)者通過尋找人物共性引發(fā)用戶共鳴，引導換位思考等行而有效的敘事方式，有效調動起用戶的情緒態(tài)度，也為項目傳輸效用的提升創(chuàng)造了條件。

在項目敘事內容的選擇上，開發(fā)者應優(yōu)先考慮用戶普遍關注且存在共識的話題。通過選取這類話題，開發(fā)者能夠迅速拉近與讀者之間的距離，并能有效減少敘事傳輸過程中由于用戶相關知識缺乏而造成的傳輸障礙。如在2020年，DHA將數(shù)字人文最佳公眾參與獎頒發(fā)給了Resemblage項目，該項目致力于研究大眾普遍關注的“衰老意義”這一命題，項目開發(fā)者在解釋選題原因時表示：“衰老是為數(shù)不多普遍影響我們的經歷之一，雖然每個人關于衰老的故事都是獨一無二的，但將它們匯集在一起，就能為思考和跨越差異創(chuàng)造機會，以塑造衰老的新含義。” [25]該項目還在2023年的數(shù)字人文權威期刊Reviews in Digital Humanities中得到了學者Judith Raiskin的認可，Judith Raiskin指出：“這個引人矚目的項目將吸引來自各個學科的觀眾與合作者，共同講述他們自己的衰老故事。”同樣如獲2018年最佳公眾參與獎二等獎的A Street Near You項目[26]，其以大眾最為熟悉的生活街道為切入點，用戶通過定位自己所在的街區(qū)，就能實時了解并記錄自己家附近戰(zhàn)爭紀念館和戰(zhàn)士公墓的故事，當前該項目已吸引用戶參與并累計完成超70萬個地址的登記工作。

除此之外，項目開發(fā)者在敘事安排上可積極創(chuàng)造與用戶對話的機會，借由數(shù)字人文技術優(yōu)勢打破次元壁壘，讓用戶在項目“親身”參與中實現(xiàn)換位思考。“換位思考是指個體將自己轉換到故事當中的時間和位置，以及角色周邊的客觀世界的過程中，以獲得相關的感知。”[27]在數(shù)字人文項目中，其不僅可被視為敘事傳輸?shù)闹匾窂街唬彩抢斫夤适聢鼍八匦璧恼J知過程以及情感知覺的獲取過程。如獲2018年最佳數(shù)字人文工具獎三等獎的Civil War Photo Sleuth項目[28]，利用游戲協(xié)助用戶上傳自己的照片進入網站，通過AI技術在海量的美國內戰(zhàn)士兵圖片中尋找與用戶匹配度最高的照片。看似簡單的AI應用，卻伴隨著用戶與另一個素未謀面的“戰(zhàn)士”同屏連接，他們之間微妙的聯(lián)系便是換位思考的切口。照片生成后，身份、特征、歷史慢慢浮現(xiàn)，引領用戶不斷深入體會那段特殊的戰(zhàn)爭歲月。第一視角虛擬參與、設身處地進行思考，在時空隧道式的獨特體驗中切實增強用戶對戰(zhàn)爭歷史的理解與反思。目前該項目正在進一步迭代優(yōu)化，大量用戶參與體驗，好評如潮。

3.3 巧設情境因素，優(yōu)化體驗，豐富視角

Green在2004年指出，傳輸效果與媒體形式之間的關系，尤其是影音等形式將是未來敘事傳輸理論的重要研究方向。[29]數(shù)字人文項目是多樣媒體融合進而實現(xiàn)價值新生的呈現(xiàn)載體，開發(fā)者須關注對媒體形式的創(chuàng)新利用和對媒體技術的大膽嘗試。一是圍繞媒體特性進一步挖掘優(yōu)勢，豐富如視頻、音頻等傳統(tǒng)媒體形式的傳輸效用；二是探索如VR、AR、全息投影等新媒體技術與文本、數(shù)據等結合的可能性，為用戶進一步感知項目內涵、優(yōu)化參與體驗創(chuàng)造情境條件。如獲2022年最佳數(shù)字人文短篇出版物提名獎的“混音渥太華：聲音對歷史的創(chuàng)造性參與”項目[30]，就是圍繞傳統(tǒng)音頻媒體，利用音樂創(chuàng)新連接渥太華河歷史從而為敘事傳輸效用提質增效的典型案例。該項目通過六套不同的曲目專輯模擬了渥太華河在不同歷史階段、不同地域地形的聲音特征并與其歷史故事相互交織，為用戶了解地區(qū)歷史，感悟敘事張力創(chuàng)造了有趣的體驗情境。同樣，隨著數(shù)字技術的不斷優(yōu)化，數(shù)字人文項目開發(fā)者正嘗試創(chuàng)新運用不同媒體技術為用戶創(chuàng)造更佳的敘事情境。如獲2019年最佳數(shù)字人文趣味應用一等獎的The Digital Ghost Hunt項目[31]，將編碼教育、增強現(xiàn)實技術等結合在一起，利用AR及VR新媒體形式輔助用戶在沉浸式的“幽靈”狩獵情境中學習代碼知識及思考算法邏輯。

此外，故事的敘述形式也會對敘事傳輸?shù)男в卯a生一定影響。數(shù)字人文項目中多元的人稱視角往往能夠為用戶帶來更豐富的體驗，進而增加用戶對故事角色的認同感，從而優(yōu)化敘事傳輸效果。[32]視角是數(shù)字人文項目中觀察和描述內容的角度，法國學者熱奈特將“聚焦”這一概念植入敘事之中，用以闡釋各視角特性。根據項目開發(fā)者視角PDP（Project Developer Perspective）與文本人物視角TCP（Text Character Perspective）之間的關系能展現(xiàn)出焦點同敘事模式特性上的區(qū)別（見表1）。

以Homestead Digital Heritage Preservation Project[33]為例。項目開篇敘事便以第三人稱零聚焦的形式，全面詳細地鋪開整個莫斯利家族遺址概況，開發(fā)者在表達上跳躍于莫斯利家族歷史中的若干節(jié)點，時而關注書信、時而著眼報刊，游走于家族內任一人物，在充分自由地表達視角中展現(xiàn)出作為美國國家史跡名錄項目的莫斯利家族遺址文化的包容與厚重。繼而開發(fā)者依次深入每一個莫斯利家族成員聚焦各成員的隱秘故事，充分拉近讀者同利莫納和坦帕地區(qū)非裔美國人生活的距離。然后，再慢慢剝離敘事中心，不斷收縮項目表達視角范圍，逐漸將表達權利交回開發(fā)者，從內聚焦向外聚焦過渡，以近乎冷峻的“他者”敘事態(tài)度有效展現(xiàn)文化遺址保存的嚴峻態(tài)勢，進而呼吁人們加大對邊緣社群文化的關注，并鼓勵公眾以更積極主動的歷史塑造者姿態(tài)加入數(shù)字人文項目開發(fā)。又如獲2022年最佳數(shù)字人文數(shù)據集獎提名的PostcardTree[34]，其旨在吸引世界各地用戶上傳并分享明信片內的歷史故事，從而展現(xiàn)不同的歷史文化風貌。該項目運用了大量的第二人稱進行敘述，“是否能找到您的家人”“分享您的故事”“探索您家庭故事中被遺忘的部分”等，在一次次第二人稱的對話中有效建立了與用戶之間的聯(lián)系，拉近了用戶的心理距離，為用戶參與實際體驗增加了機會。誠然，不同的敘述人稱或許在實際的敘事傳輸中的作用并非舉足輕重，但開發(fā)者站在用戶角度考慮，盡可能豐富用戶參與視角的創(chuàng)作態(tài)度值得肯定。

4 對我國數(shù)字人文項目敘事技巧運用的借鑒

敘事質量、個體因素、情境因素是敘事傳輸中影響傳輸效用的重要因素。項目開發(fā)者以敘事質量為核心，通過對中心主題的深度挖掘、對敘事技巧的多元運用和對不同語言口吻的巧妙創(chuàng)設，為開發(fā)者有效傳輸敘事意圖打下基礎；以個體因素和情境因素作為驅動敘事傳輸?shù)闹匾ナ郑诰膭?chuàng)設的情境中引發(fā)受眾共鳴，實現(xiàn)了較好的數(shù)字人文項目傳播力和影響力。厘清敘事傳輸中的影響因素能為我國數(shù)字人文項目開發(fā)者在創(chuàng)作過程中更好完成敘事提供抓手，結合我國數(shù)字人文項目已有成功實踐，可從三個維度著手在數(shù)字人文世界舞臺上發(fā)出中國聲音，講好中國故事。

4.1 守正創(chuàng)新，提高敘事質量

我國相關實踐尚處起步階段，存在敘事內容主題較集中的問題。對此，我國開發(fā)者既應發(fā)好文化守正之音，還要進一步挖掘新內容，轉化新成果，在豐富中心主題的同時，更好向世界展現(xiàn)真實、立體、全面的中國樣貌。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中國革命文化、中國社會主義先進文化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文化優(yōu)勢的三大支點。[35]但從目前我國數(shù)字人文獎獲獎項目分布來看，如2019年的董其昌數(shù)字人文項目、2020年的致力于定義中國陶瓷容器術語概念的TAO CI項目以及2021年的資治通鑒數(shù)字人文知識庫項目等，大多還是以展現(xiàn)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為主，對璀璨且富有生命力的中國革命文化和中國社會主義先進文化關注較少。事實上，隨著紅色旅游熱度漸盛，我國多地創(chuàng)新性運用紅色文化資源，打造寓教于樂的紅色文旅項目，反響良好。如浙江省余姚市橫坎頭村作為浙東抗日根據地重要舊址，擁有豐富的紅色革命文化資源。近年來，該村落充分融合數(shù)字人文技術與敘事表達優(yōu)勢，憑借紅色劇本殺——《紅村1942》火速出“圈”。用摩斯密碼破譯電報，轉換身份營救戰(zhàn)友，提筆親書“抗戰(zhàn)生死令”等活動，讓受眾在一次次跌宕的情節(jié)與角色的轉換中穿梭崢嶸時空，體會原汁原味的革命文化，感悟有本有源的紅色精神，實現(xiàn)了紅色革命文化由靜態(tài)觀覽向動態(tài)體悟的資源活化。未來可加大對像橫坎頭村這樣既可展現(xiàn)紅色革命文化，亦能表現(xiàn)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的優(yōu)秀選題的關注，展現(xiàn)更加立體全面的中國形象。

此外，在當前的數(shù)字人文研究領域，相較于整體活潑靈動、富有創(chuàng)新性的開發(fā)氛圍，我國的數(shù)字人文項目在敘事語言上往往呈現(xiàn)出更為嚴肅正式的特點。這種風格在一定程度上體現(xiàn)了我國學術研究的嚴謹性和規(guī)范性，但同時也可能限制了項目的吸引力和普及度。在敘事技巧的運用上，我國的數(shù)字人文項目同樣傾向于平實簡約，注重直接、清晰地傳達信息，而較少采用復雜的敘事手法或技巧來增強項目的趣味性和互動性。然而，隨著數(shù)字人文領域的不斷發(fā)展，敘事語言的多樣性和敘事技巧的創(chuàng)新性對于提升項目的吸引力和用戶參與度具有重要作用。[36-37]特別是我國學者在游戲化敘事[38]、互動數(shù)字敘事[39]等領域，已探索出了一系列有效的敘事語言與技巧運用經驗，如角色扮演、情節(jié)模擬、懸念設置等，這些具有特色的語言及技巧能夠激發(fā)用戶的興趣和參與熱情，使他們在享受游戲互動樂趣的同時，有效體會開發(fā)者的開發(fā)意圖。因此，我國的數(shù)字人文項目開發(fā)者在進行項目開發(fā)的過程中，可以大膽嘗試，通過精心設計的敘事語言和技巧，為用戶展現(xiàn)一個更加豐富、多元、有趣的數(shù)字人文世界。

4.2 促進共鳴，貼合用戶情感

良好的敘事質量為帶動用戶情緒創(chuàng)造了條件。而更有效地觸動讀者心靈，進而實現(xiàn)深層次的情感共鳴與認知影響則離不開對個人因素的驅動。一來我國數(shù)字人文項目開發(fā)者在面向我國用戶時可通過挖掘共性文化基因，在文化尋根中實現(xiàn)與用戶情感需求的匹配。以清華大學向帆團隊2020年最佳數(shù)字人文數(shù)據可視化應用獲獎項目Am I a Descendant of a Royal Family [40]項目為例，其以CBDB（China Biographical Database Project）數(shù)據庫為基礎，利用建模展演，以3D家譜樹的形式架構華夏千年時空，展現(xiàn)了中國古代家譜數(shù)據庫中數(shù)十萬人之間的相互關聯(lián)。管窺其間，一個個人物角色充當樹的節(jié)點，但一經鳥瞰，作為群體行動元，整體表達的則是中國歷史上每個家族的命運與定數(shù)，激發(fā)華夏兒女在中國古代家族血脈分支中探尋自我身份與民族文化的認同自信。二來在面向世界范圍內的數(shù)字人文項目用戶時可提供豐富的沉浸式數(shù)字技術，協(xié)助用戶更好走進項目敘事，促進情感共鳴。例如2020年南京大學的An AR Story Map of Japanese Comfort Stations in Nanjing during World War II項目[41]，其以“樸永心老人的生命敘事”板塊展開，用戶在GIS技術的支持下能夠以第一視角在地圖和故事間“重走”樸永心老人的艱辛歷程。從十八歲被日軍欺騙成為慰安婦再到八十歲重返南京揭示傷疤，該項目有力驅動用戶感知侵華日軍的殘忍暴行。此外，該項目還利用AR技術嘗試打破現(xiàn)實壁壘，引導觀眾以3D視角“真實”走進南京利濟巷慰安所舊址，在細節(jié)中換位思考，體悟戰(zhàn)爭煉獄下慰安婦們所遭受的非人待遇。

4.3 開拓意境，雅正敘事情境

中國的數(shù)字人文項目應有中國人自己的氣韻。“意境”作為我國古典文論中獨創(chuàng)的概念，凝結了華夏文明演進的智慧結晶。我國數(shù)字人文項目開發(fā)者在創(chuàng)設與用戶對話情境時，應充分利用不同媒體形式和現(xiàn)代化的傳播手段，借助視頻、音頻、圖片以及其他新媒體形式恰當植入中國特色元素，凸顯文化特性，從而有效增強中華文化傳輸?shù)乃囆g感染力和表現(xiàn)力。例如董其昌數(shù)字人文[42]項目，其開篇視頻即讓用戶沉浸于云霧之中，穿梭于丹青之間，在書畫VR展演中邀用戶泛舟水上，在中國傳統(tǒng)水墨畫境間呈現(xiàn)董其昌的一生。又如記憶高遷項目，在精神空間板塊利用視頻渲染讓用戶隨仙鶴齊飛，在古韻音境中層層深入中國傳統(tǒng)村落，引導用戶領略高遷古風記憶，感悟華夏村落氣韻。香港科技大學開發(fā)的《詩經》項目[43]亦借中國傳統(tǒng)意象，連接起詩三百中的風、雅、頌與賦、比、興，輔以古典工筆插圖，在古樸雅致的畫面間向世界展現(xiàn)著獨屬中國的心境——“思無邪”。

*本文系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藏彝走廊多民族村落文化交融記憶資源搶救性建設與活化利用研究”（項目編號：23BTQ050）階段性研究成果。

作者貢獻說明

王萍：確定選題、研究思路與大綱，修改論文，完成論文定稿；趙柯人：撰寫與修改論文，完成論文定稿。

注釋與參考文獻

[1]劉煒：全球視野下的數(shù)字人文實踐[EB/ OL].[2024-12-11].https：//mp.weixin.qq.com/s/ TN8ZgdYHLE7BwAQLWDQ3PQ.

[2]單蓉蓉，劉煒，陳濤，等.數(shù)字人文項目發(fā)展的特色和建議——基于對國際數(shù)字人文獲獎項目的評析[J].圖書情報工作，2021（24）：18-27.

[3]張旭，崔璐.數(shù)字人文項目的特征識別、目標驅動與實踐路徑——對35項國際數(shù)字人文獎冠軍項目的考察[J/OL].圖書館論壇，1-10[2024-11-26].http：//kns.cnki.net/kcms/detail/44.1306. G2.20240612.1250.002.html.

[4]付雅明，張永娟，劉煒，等.數(shù)字敘事作為數(shù)字人文方法：現(xiàn)狀與可能[J].圖書情報工作，2022（14）：10-19.

[5][36]穆向陽，徐文哲.LAM數(shù)字敘事基礎理論框架研究[J].圖書館理論與實踐，2022（3）：23-29.

[6]朝樂門，張晨.數(shù)據故事化：從數(shù)據感知到數(shù)據認知[J].中國圖書館學報，2019（5）：61-78.

[7] 樊振佳，李涵，楊麗娟.數(shù)字人文眾包項目的游戲化敘事研究：以河南越調為例[J].情報理論與實踐，2024（8）：107-119.

[8][38]劉珂，劉芮.游戲化敘事視域下數(shù)字人文的敘事表達、媒介呈現(xiàn)與實踐路徑[J].圖書情報知識，2023（5）：118-126.

[9]許瑤.數(shù)字人文項目中檔案資源聚合驅動探析——以全球莎士比亞項目為例[J].檔案與建設，2024（12）：83-88.

[10][14]汪萍.敘事傳輸：基于體驗的說服機制[D].杭州：浙江大學，2013.

[11]GREEN M C，BROCK T C.The role of transportation in the persuasiveness of public narratives[J]. Journal of Personality and Social Psychology，2000，79（5）：701-721.

[12]嚴進，楊珊珊.敘事傳輸?shù)恼f服機制[J].心理科學進展，2013（6）：1125-1132.

[13]周耀林，張麗華，劉紅.敘事傳輸視角下紅色檔案資源社會共建模式與實現(xiàn)路徑研究[J].檔案學研究，2023（1）：82-90.

[15]王妙迪.西摩·查特曼敘事理論概觀[D].長春：東北師范大學，2018.

[16]Towards a Taxonomy of Failure-Quinn Dombrowski[EB/OL].[2024-11-04].https：// quinndombrowski.com/blog/2019/01/30/towardstaxonomy-failure/.

[17]DAL Cin S，ZANNA M P，F(xiàn)ONG G T.Narrative Persuasion and Overcoming Resistance[M].Mahwah：Lawrence Erlbaum Associates，2004：175-191.

[18]Visualizing Women in Science[EB/ OL].[2024-12-10].https：//diglib.amphilsoc.org/ womeninscience/.

[19]Livingstone’s 1870 Field Diary：A Multispectral Critical Edition[EB/OL].[2024-11-04]. http：//livingstoneonline.org/spectral-imaging/ livingstones-1870-field-diary.

[20]The Public Medievalist Special Series： Race，Racism and the Middle Ages[EB/OL].[2024-11-08]. https：//www.publicmedievalist.com/race-racismmiddle-ages-toc/.

[21]Fragmentarium[EB/OL].[2024-12-10]. https：//fragmentarium.ms.

[22]A Generator of Socratic Dialogues[EB/OL].[2024-11-09]. http：//jonreeve.com/2016/10/ socratic-dialogue-generator/.

[23]QR Code Quilt[EB/OL].[2024-11-09]. https：//arcg.is/XL8X00.

[24]真·人類高質量男性蘇東坡[EB/OL].[2022-11-11].https：//datamuse.guokr.com/sdp.

[25]Resemblage[EB/OL].[2024-12-11]. https：//resemblageproject.ca/.

[26]A Street Near You[EB/OL].[2024-12-11]. https：//astreetnearyou.org/.

[27]BUSSELLE R W，Bilandzic H .Measuring narrative engagement[J].Media Psychology，2009，12（12）：321-347.

[28]Civil War Photo Sleuth[EB/OL].[2024-11-11].http：//www.civilwarphotosleuth.com.

[29]GREEN M C，Brock T C，Kaufman G F.Understanding media enjoyment： The role of transportation into narrative worlds[J].Communication Theory，2004，14（14）：311-327.

[30]Remixing the Ottawa： Creative Engagements with History through Sound （Concept Album） [EB/ OL].[2024-11-11].https：//jaimesimns.github.io/ remixingtheottawa/.

[31]The Digital Ghost Hunt[EB/OL].[2024-12-11].https：//www.kdl.kcl.ac.uk/our-work/digitalghost-hunt/.

[32]GRAAF A D，HOEKEN H，SANDERS J，et.Identification as a mechanism of narrative persuasion[J]. Communication Research，2012，39（6）：802-823.

[33]The Moseley Homestead Digital Heritage Preservation Project[EB/OL].[2022-11-07]. https：//dhhc.lib.usf.edu/moseley/.

[34]Postcard Tree[EB/OL].[2024-11-08]. https：//www.postcardtree.com.

[35]張國祚.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文化優(yōu)勢的三大支點[J].紅旗文稿，2017（20）：23-25.

[37]劉濤，蔡雨耘.形態(tài)·語法·意象：融合新聞的“再媒介化”敘事語言[J].新聞與寫作，2021（4）：74-80.

[39]徐麗芳，曾李.數(shù)字敘事與互動數(shù)字敘事[J].出版科學，2016，（3）：96-101.

[40]Am I a Descendant of a Royal Family [EB/ OL].[2024-11-15]. https：//www.zeelab.xyz/ Ancient-Family-Tree-Am-I-a-Descendant-of-aRoyal-Family.

[41]An AR Story Map of Japanese Comfort Stations in Nanjing during World War II[EB/OL].[2024-11-15].http：//armapper.cn.

[42]Dong Qichang Digital Humanities Project[EB/ OL].[2024-11-25].https：//www.shanghaimuseum. net/museum/dongqichang/index.html.

[43]Explore Mindfulness without Deflection：A Data Art Based on the Book of Songs[EB/OL].[2024-11-25].http：//wangyifang.top/the-book-ofsongs/.

（責任編輯：張 帆 李 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