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返貧致貧家庭收入特征及幫扶新思考

〔摘要〕 易返貧致貧監測是保障不發生規模性返貧的關鍵舉措，易返貧致貧家庭收入已成為檢驗防止規模性返貧工作成效的關鍵性指標。基于湖南省YL縣、SN縣的306個易返貧致貧家庭收入動態監測數據，以描述性統計為基本分析方法，從六個維度考察易返貧致貧家庭的收入結構特征。研究表明：（1）易返貧致貧家庭的收入水平比當地普通脫貧戶明顯偏低。（2）易返貧致貧家庭收入的主要來源依然是工資性收入，但轉移性收入已經取代經營性收入上升到第二位。（3）戶主健康狀況及其勞動能力對易返貧致貧家庭的收入水平和收入結構有明顯影響。（4）家庭勞動力外出務工的總和時間越長，則收入水平越高。（5）3個及以下學齡人口對于易返貧致貧家庭收入的影響不大，“因學致貧”問題已得到較大緩解。

〔關鍵詞〕 易返貧致貧家庭；家庭收入；脫貧農戶

〔中圖分類號〕F126.2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8-0694（2025）01-0051-09

〔作者〕 劉純陽 教授 博士生導師 湖南農業大學商學院 長沙 410128

蘇文俊 碩士研究生 湖南農業大學商學院 長沙 410128

〔基金項目〕湖南省社會科學基金重點項目“脫貧農戶可持續生計及其幫扶機制研究”（21ZDB015）。

我國已成功打贏了脫貧攻堅戰，區域性整體貧困得到根本性解決，然而，在廣大脫貧地區仍然存在大量的易返貧致貧家庭，因病返貧、因學返貧、因殘返貧、因災返貧等是重要誘因。2024年3月，習近平總書記在湖南考察時強調，要落實防止返貧監測幫扶機制，堅決守住不發生規模性返貧的底線。湖南省脫貧人口數量眾多，易返貧致貧人口占比較大，脫貧地區產業基礎薄弱，搞好易返貧致貧對象的監測和幫扶工作仍是推進鄉村振興戰略中的一項長期而艱巨的事業，也是湖南省力爭把精準扶貧首倡省份接續打造成為堅決守住不發生規模性返貧底線模范省份的關鍵舉措。

收入水平是判定一個家庭是否納入監測范圍的主要依據，收入水平低不僅會直接影響到農戶家庭的生活品質，而且會極大地降低其抵御各種風險的能力。農戶家庭收入具有數據可得性強、標準明確的特征，將其作為動態監測指標具有一定的便利性和可操作性^〔1〕。本文從家庭收入結構特征入手，以易返貧致貧農戶為研究對象，在對其家庭收入結構特征進行詳細分析和總結歸納的基礎上，提出更具針對性的差異化幫扶建議。本文數據來源于湖南省YL縣的GZ鎮和SN縣的WY鎮駐村干部提供的監測對象動態監測信息表，以篩選后獲取的306個農戶數據作為本文分析的依據。GZ、WY兩鎮分別是兩縣的人口大鎮，是開展精準扶貧的主要陣地，雖然目前兩鎮農戶都已經擺脫了絕對貧困面貌，但返貧致貧風險仍然存在，在防止發生規模性返貧研究方面具有一定的代表性。

一、文獻綜述

返貧致貧風險的長期性和變化性促使防止返貧成為我國減貧工作的重點^〔2〕，目前學術界對返貧問題的研究主要聚焦于返貧機制和防止返貧對策。對于返貧機制的研究，楊志武等（2024）明確指出精準識別脫貧戶返貧風險，厘清各種風險的致貧機制，是預警及構建長效機制的基礎^〔3〕；章文光（2019）提出返貧現象呈現“事故鏈”線性發展和突變發展兩種路徑^〔4〕。究其根源，黃國慶等（2021）認為貧困人口自身的脆弱性是產生返貧問題的關鍵^〔5〕，陳標平等（2010）指出造成返貧現象的推手是“貧困人口、扶貧資源、自然生態”三者發展的不可持續性^〔6〕，還有部分學者將其歸因于自然災害^〔7〕、市場波動^〔8〕、教育^〔9〕、醫療健康^〔10-11〕等。在防止返貧對策的研究上，杜明義（2024）認為要堅持長期性的制度建設和短期性的應急幫扶相結合，以實現治理體系的系統性與對策機制的長效性^〔12〕；蔡華玲（2024）提出要打造貫通“主體—關系”維、“制度—文化”維、“情境—過程”維的系統方案，在不斷變遷背景之下保障政策的適用性^〔13〕。而在手段上，肖竹等（2024）認為數字化治理成為貧困治理的主要技術路徑，是防止返貧監測幫扶機制的技術邏輯起點^〔14〕；王剛貞等（2024）指出數字普惠金融具有促進價格發現、緩解信息不對稱的作用，利用其打通金融服務的“最后一公里”，對于抑制返貧具有重要作用^〔15〕。

收入與貧困息息相關，農戶家庭的收入來源一般有工資性收入、經營性收入、財產性收入和轉移性收入等，不同的收入來源對貧困緩解所起的作用也不盡相同^〔16〕。比如文宏等（2023）研究表明，正是依靠政府的轉移性收入才使得脆弱農戶家庭經受住了重大突發公共衛生事件的沖擊^〔17〕。因此，針對不同收入結構的家庭，在相對貧困治理的幫扶措施設計上應該體現出結構性差異。解堊（2023）指出應從收入角度解析相對貧困家庭的特征，因戶施策提出增收思路^〔18〕。對于農業經營性收入占比大的家庭，應該在提高生產資料使用效率的前提下增加農業生產勞動的供給強度^〔19〕；對于工資性收入占比大的家庭則應該盡量提高這些家庭的非農活動參與率，幫助他們擴大非農就業機會^〔20-21〕。而在增加財產性收入方面，重點是要不斷完善相關法律法規，盤活山林、土地、房屋等資產，使其能夠為農戶帶來看得見的收益。隨著土地流轉的普及和土地確權的完成，土地流轉收益已逐漸成為農戶提高財產性收入的重要渠道^〔22〕。

綜上所述，學者對于防止返貧問題及收入與貧困相關性都進行了有益探索，但鮮有研究考察返貧問題與收入結構之間的關聯性。因此，本文以易返貧致貧家庭為切入點，一方面，從微觀視角剖析易返貧致貧家庭的收入結構特征，揭示不同收入來源、各類收入占比與返貧風險之間的內在聯系，為精準識別返貧高風險群體提供理論參考。另一方面，通過對各類影響家庭收入的因素進行多維度分析，考察其對于家庭收入結構特征的影響差異，為政策制定者提供多維干預視角，有助于設計更具針對性和實效性的幫扶措施。

二、易返貧致貧家庭收入結構的比較分析

本文以湖南省GZ、WY兩鎮的易返貧致貧家庭為調查對象。考慮到對監測戶信息的跟蹤監測是在我國宣告消除絕對貧困以后才開展的一項新工作，積累的相關歷史數據較少，所以本文僅從橫向上對易返貧致貧監測對象的家庭收入結構特征進行分析與比較。影響易返貧致貧家庭收入的因素眾多，結合相關文獻分析并基于動態監測信息表的數據，本文選取監測對象類型、戶主健康狀況、戶主勞動能力、家庭勞動力總和務工時間、學齡人口數量、返貧致貧風險因素6個指標作為劃分依據，各類別樣本分布情況如表1所示。

1.不同類型易返貧致貧家庭的收入結構特征分析

在對易返貧致貧農戶實施動態監測的過程中一般分為脫貧不穩定戶、邊緣易致貧戶和突發嚴重困難戶三種類型。邊緣易致貧戶指收入低且有致貧風險的脫貧戶；突發嚴重困難戶指意外情況或收入變化導致生活困難的脫貧戶；脫貧不穩定戶指已脫貧但收入低于監測線、有返貧風險的建檔立卡戶。三種類型監測對象的收入水平及其構成如表2所示。同時，為便于與前期已脫貧的建檔立卡戶進行比較，表中還列出了同期兩鎮普通脫貧戶的收入水平及其結構狀況。（1）普通脫貧戶的家庭收入水平普遍高于監測對象家庭，普通脫貧戶來自工資性收入的比例高達75.1%，也顯著高于各種類型監測對象家庭的工資性收入比例，這表明工資性收入的提升對于降低易返貧致貧家庭的返貧風險具有重要作用。（2）從收入水平來看，三類監測對象家庭中，邊緣易致貧戶的收入最高，達到人均15525元，比最低的脫貧不穩定戶的12035元要多3490元；突發嚴重困難戶收入居中，人均為14020元。（3）從收入結構來看，監測對象家庭收入的第一大來源是工資性收入，第二位是轉移性收入，經營性收入排在第三位。其中僅有的例外是，脫貧不穩定戶的第一大收入來源是轉移性收入，而工資性收入的貢獻則排在第二位，返貧致貧風險較高。

2.不同健康狀況易返貧致貧家庭的收入結構特征分析

根據動態監測信息表的填報內容，將戶主健康狀況分為健康、長期慢性病、患有大病、殘疾等四種類型，四種類型易返貧致貧家庭收入水平及其構成情況如表3所示。（1）從收入水平來看，戶主健康的家庭人均總收入最高，戶主患有大病和長期慢性病的收入水平大致相當，戶主有殘疾家庭收入水平則最低。（2）從收入結構來看，工資性收入和轉移性收入是所有易返貧致貧家庭最主要的兩大收入來源，這兩部分收入大致占家庭收入的80%—90%。工資性收入是戶主健康家庭和戶主患有大病家庭的第一大收入來源，而戶主殘疾家庭和戶主長期慢性病家庭收入的第一大來源則是轉移性收入。值得注意的是，在所有戶主患有疾病或者殘疾的家庭中，從家庭經營中所獲得的收入十分有限。

3.不同勞動能力易返貧致貧家庭的收入結構特征分析

勞動能力直接決定了易返貧致貧家庭經營、就業的方向和勞動質量，同時也在一定程度上體現家庭成員在綜合了年齡、學歷、技能經驗等基礎上獲取勞動報酬的能力與上限。根據填報信息，勞動能力分為普通勞動力、弱勞動力或半勞動力、喪失勞動力和無勞動力四種類型，不同類型易返貧致貧家庭的收入水平及其構成情況如表4所示。（1）從收入水平來看，戶主為普通勞動力的家庭，其收入水平明顯高于其他類型家庭，喪失勞動力戶和無勞動力戶的收入水平相較于普通勞動力戶低，弱勞動力或半勞動力戶收入比喪失勞動力戶和無勞動力戶略高。表明易返貧致貧家庭戶主的勞動能力與收入水平存在明顯的相關性，勞動能力是家庭經濟韌性的重要變量。（2）從收入結構來看，這四種類型易返貧致貧家庭主要收入來源差異較大。普通勞動力戶70%以上的收入來自工資性收入，弱勞動力或半勞動力戶的收入則主要來自轉移性收入和工資性收入，二者合計貢獻達82.9%。喪失勞動力戶和無勞動力戶的主要收入來源則是轉移性收入，分別達到70.8%和62%；工資性收入雖然是這兩類家庭的第二大收入來源，但總體上占比不大，皆未超過總收入來源的三分之一。

4.不同務工時間易返貧致貧家庭的收入結構特征分析

工資性收入是大多數農戶的主要收入來源，而務工時間是農戶家庭工資性收入的重要影響因素。本文將家庭勞動力總和務工時間分為0或偶爾幾天、1—6個月、7—12個月、12個月以上四種類型。各種類型易返貧致貧家庭的收入水平及其構成情況如表5所示。（1）從收入水平來看，家庭勞動力外出務工的總和時間越長，則收入水平越高?？偤蛣展r間在半年以上與一年以上的家庭收入差別不大，在半年以下的家庭，其收入水平則明顯較低。（2）從收入結構來看，總和務工半年以上的兩類家庭60%以上的收入來自工資性收入；總和務工1—6個月的家庭，其家庭收入主要來自轉移性收入和工資性收入；沒有參與務工或者僅有零星幾天務工的家庭，其收入主要依賴于轉移性收入，占比高達75%，這表明提升易返貧致貧家庭成員的務工參與率和年均務工時長是幫助其穩步降低返貧風險的重要手段。

5.不同學齡人口數量易返貧致貧家庭的收入結構特征分析

子女教育負擔重是導致部分農戶家庭返貧致貧的一個重要因素，對于有學齡人口的易返貧致貧家庭，教育費用是家庭的重要經濟負擔，同時為配合子女的教育，家庭勞動力往往需要犧牲一定的勞動時間。不同學齡人口數量家庭的收入水平及其構成情況如表6所示。（1）從收入水平來看，學齡人口數為1—3的易返貧致貧家庭收入差異不大，而4個及以上學齡人口數對于其收入影響存在一定影響。（2）從收入結構來看，不管學齡人口數量有多少，易返貧致貧家庭普遍有大約一半的收入來自工資性收入，轉移性收入則是其第二大收入來源，這表明，現階段“因學致貧”問題得到了極大遏制，已不是突出問題。

6.不同致貧風險因素易返貧致貧家庭的收入結構特征分析

導致農戶返貧致貧的風險因素多種多樣，如因學、因災、因殘、因病、缺資金、缺勞力、缺技術等，不同的致貧風險因素對于易返貧致貧家庭收入的影響不盡相同，如表7所示。（1）從收入水平來看，缺技術對于收入水平負面沖擊較小，因災、因學、因殘、因病致貧四類以及部分喪失勞動能力的家庭收入水平居中。（2）從收入結構來看，所有類型家庭的收入絕大部分都來自工資性收入和轉移性收入，轉移性收入是應對各種致貧風險沖擊的重要依托。

三、結論與建議

1.結論

根據湖南省GZ、WY兩鎮共計306個易返貧致貧家庭的動態監測數據，以描述性統計為基本分析方法，按照監測對象類型、戶主健康狀況、戶主勞動能力、家庭勞動力總和務工時間、學齡人口數、致貧風險因素六個維度，對湖南省易返貧致貧家庭收入水平及其結構性特征進行系統剖析，形成主要研究結論如下：（1）易返貧致貧家庭的收入水平與當地普通脫貧戶相比明顯偏低。（2）易返貧致貧家庭收入的第一大來源依然是工資性收入，但轉移性收入已經取代經營性收入上升到第二位。（3）戶主健康狀況及其勞動能力對易返貧致貧家庭的收入水平和收入結構有明顯影響。（4）家庭勞動力外出務工的時間越長，則收入水平越高?？偤蛣展r間對收入的影響存在門檻效應，保持半年以上連續、穩定的非農就業狀態對于家庭增收具有積極的效果。（5）當學齡人口數量為3個及以下時，學齡人口數量對于易返貧致貧家庭收入的影響不大，“因學致貧”問題已得到較大緩解。

2.建議

基于上述結論提出以下建議：（1）將就業促進作為首要幫扶手段，加強針對易返貧致貧家庭勞動力的就業技能培訓工作，完善城鄉一體化的勞動力就業市場，創新農村公益性崗位設置理念和模式，為易返貧致貧家庭勞動力就業提供制度保障。（2）不斷強化農村衛生健康和安全教育，制定清晰的農村宣傳教育計劃，定期深入鄉村開展諸如消防、交通方面的安全知識教育，開展常見重大疾病預防及治療科普下基層活動，為建立健全農村人身財產安全和重大疾病預防機制奠定扎實的群眾基礎。（3）對多學齡人口易返貧致貧家庭要給予更多的關注和幫扶，推動建立專項教育補貼基金，提供覆蓋時間更長、范圍更廣的教育資助，開展“一對一”幫扶計劃，以學校、社區為橋梁，幫助易返貧致貧家庭學齡兒童與愿意提供幫扶的企業、個人等進行對接，在教育資金、學習輔導、心理關懷、社會技能等方面提供多樣化的幫助。（4）要進一步盤活資源，大力培育家庭農場、農民合作社、農業企業以及種養大戶等新型農業經營主體，以農業產業化、規?；I化的快速發展促進易返貧致貧家庭的耕地、林地以及山塘等資源的流轉，將農業資源有效轉化成家庭收入，推動易返貧致貧家庭的資源向資產轉變。（5）進一步完善相關轉移支付制度，加大對易返貧致貧家庭的補貼力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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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林 濤）

Income Characteristics of Families at Risk of Falling Back into Poverty and New Considerations for Assistance Strategies

LIU Chunyang SU Wenjun

Abstract：Increasing the income of families at risk of falling into poverty is a crucial measure to prevent large-scale relapse into poverty， and it is necessary to systematically investigate the characteristics of income changes of families at risk of falling back into poverty. Based on dynamic income monitoring data of 306 at-risk households in YL county and SN county， Hunan province， the income structure characteristics of these households are investigated from six dimensions. The results show that： （1） Income of families at risk of falling back into poverty is significantly lower than that of ordinary local households lifted out of poverty. （2） Main source of income for families at risk of falling into back poverty is still wages income， but transfer income has replaced operational income to rise to second place. （3） Health status and labor capacity of the household head have a significant impact on the income level and composition of the household. （4） The longer the duration of family labor migration for work， the higher the income. （5） The presence of three or fewer school-age children has little impact on family income， indicating that the issue of “poverty due to education” has been significantly alleviated.

Keywords：Families at Risk of Falling Back into Poverty; Household Income；Farmers Lifted Out of Pov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