繭（組詩）

我的自傳

不是一首詩

也不是一部書

并非由我完成

也不將由我終結

如果它是一首歌

將由我的父親作詞

我的母親為它譜上煙火味兒的曲子

紅、黑、藍、綠是其底色

此生最大的遺憾

是對于審美、創造等神秘力量的匱乏

得到過的那些褒獎

更接近悲歌

但我一直有勇氣

面對真相和痛苦

我將擁有一片海

以浪花和星辰為文字

繭

它在左手魚際肌近虎口處

圓形

石頭般硬實，粗糙

像來路不明的疼痛

或許，它是一顆種子

彌散著墨汁和玫瑰花粉的味道

我凝視它

像凝視一個小小的傷口

它來自何處

它還生長嗎

它會消失嗎

它來自書籍

它還會生長

它不會消失

寂靜的玉蘭樹

立秋日，清晨

昨夜開始的那場雨還未停止

玉蘭樹綠得洶涌又從容

它吸引著我

寂靜如生命綻放

像花青翡翠

像正在形成的夢

沒有一只鳥棲息它的枝頭

沒有花朵

沒有蜜蜂和蝴蝶

沒有眾人贊譽

它是寂靜的

寂靜如盛大的終結

或沒有對白的劇本

我希望能有一個人面帶微笑

他優雅溫情地凝視我

而不是任由眼前的寂靜燃燒成鐵水

再冷卻為堅硬的鐵

我的心里藏著一條河

既是寵物，也是鏡子

它的陪伴默然無聲，但溫暖慈軟

明年

從三月開始，它將白光耀眼

而我

或許在異鄉，或許在歸途

八月末，又想到父親

夜晚

像極了遠在家鄉的父親

他老了

眼神仍然犀利，嘴巴仍然沉默

在我還是孩童時

我不敢大聲笑，不敢大聲咀嚼食物

我是一根明亮的刺

四十多年后

才成為父親的月亮

父親內心的幽暗沉穩，堅固

只有一小部分來自疾病和孤獨

未竟的愿望勒住他的脖子

像巨大的猛獸

引誘他，嘲笑他

把他當作掌心的琉璃球

或小松鼠

早年的匱乏把他變成吝嗇鬼

如今

他卸下所有幻想

昨天和父親通話

他的聲音變得溫和柔軟

即使收成慘淡

他也沒有暴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