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貿易試驗區擴大中國對內對外開放：緣由、掣肘與路徑

［摘"要］在擴大對內對外開放中強動力、增活力，是打開高質量發展新天地的重要舉措。持續擴大對內對外開放是中國自由貿易試驗區建設的應然使命和提升進路，以自由貿易試驗區擴大中國對內對外開放具有可行性與必要性。在探討自由貿易試驗區擴大中國對內對外開放的緣由和掣肘的基礎上，提出如下政策建議：提升自由貿易試驗區改革自主權限以推進服務業領域高標準制度型開放，強化自由貿易試驗區連接內外功能以提升對內對外開放的均衡協調水平，完善自由貿易試驗區協同聯動機制以合力攻克擴大對內對外開放難題，健全自由貿易試驗區經驗推廣機制以形成全方位擴大對內對外開放格局。

［關鍵詞］自由貿易試驗區；對內對外開放；均衡協調性；開放型經濟新體制

［中圖分類號］""F752［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673-0461（2025）02-0061-08

一、引言

堅定不移地擴大對內對外開放是中國構建“雙循環”新發展格局的必由之路，也是中國向國際社會作出的鄭重承諾。2023年5月以來，習近平總書記先后在視察陜西、江西和廣西等地時多次強調“擴大對內對外開放”，將對內開放置于與對外開放同等重要的地位，為中國建設更高水平開放型經濟新體制指明了方向。自由貿易試驗區（以下簡稱自貿試驗區）是繼經濟特區之后中國縱深推進改革開放的又一創舉，發揮著改革創新“試驗田”和對外開放“橋頭堡”的功能作用，已然成為中國推進對內對外開放事業的重要場域載體。在應然層面上，擴大對內對外開放包含兩層含義：一是推進更大范圍、更寬領域、更深層次的對內對外開放；二是提升對內開放與對外開放的均衡協調性。其中，對內開放意為國內各地區、各部門之間的互相開放，關鍵在于建立健全消除地區封鎖、打破行業壟斷和清除市場壁壘的體制機制；對外開放則是面向世界和其他經濟體的開放，主要內容是在互利共贏的原則下參與全球競爭、合作與治理活動。此二者在理論上存在著明顯的相互依存、互為正反饋關系，在實踐中則隨著國內外形勢變化而有所側重。長期以來，對外開放在中國開放事業以及相關理論研究與政策設計上都處于更顯性的位置，對內開放則較為遜色。因此，擴大對內對外開放的核心要義就是以對內開放與對外開放的協同聯動持續擴大中國更高水平的開放。考慮到中國設立自貿試驗區的初衷與目標就是依托制度創新來深化改革和擴大開放，擴大對內對外開放既是自貿試驗區建設的應然使命，也是落實黨的二十大報告所提出的“實施自由貿易試驗區提升戰略”的重要進路。

現有研究更多地聚焦于自貿試驗區何以推動中國金融業、服務業、數據跨境流動等領域制度型對外開放的相關議題［1-4］，部分研究關注自貿試驗區何以深化對內改革的問題［5-6］，還有研究探討自貿試驗區在“雙循環”新發展格局建構中的作用［7-8］。盡管這些研究在一定程度上涉及自貿試驗區擴大中國對內對外開放這一議題，但并未明確地將對內開放及其與對外開放的協調性納入研究范疇，不足以系統地理解自貿試驗區在中國更高水平全面開放中的作用。基于這種認識，本文將對內開放與對外開放置于統一的分析框架，在明確自貿試驗區擴大中國對內對外開放的緣由和掣肘的基礎上，就自貿試驗區何以擴大中國對內對外開放提出政策建議，以期為自貿試驗區更好地服務國家開放戰略和自貿試驗區提升戰略提供有益參考。

二、自貿試驗區擴大中國對內對外開放的緣由

自貿試驗區為何要和為何能擴大中國對內對外開放的緣由可從兩方面進行理解：一是擴大對內對外開放的必要性；二是自貿試驗區擴大對內對外開放的可行性與必要性。具體而言，擴大對內對外開放是對改革開放國策①的基本遵循和構建新發展格局的必然要求，也是自貿試驗區建設的應然使命和邁向高質量發展的重要進路。

（一）擴大對內對外開放是對改革開放國策的基本遵循

中國改革開放的總設計師鄧小平指出：“為了搞建設，需要實行兩個開放，一個是對內開放，一個是對外開放。”［9］232對內開放是“一個地區對另外一個地區，一個部門對另外一個部門”的開放，其意在“對內搞活”，即“通過開放調動全國人民的積極性”［9］135。在論及改革時，鄧小平則強調“改革就是搞活，對內搞活也就是對內開放”［9］98，“無論是農村改革還是城市改革，其基本內容和基本經驗都是開放，對內把經濟搞活，對外更加開放”［9］82。這表明在鄧小平的改革開放思想中，改革與開放是辯證統一的，對內開放與對外開放是協同互促的，提升對內開放與對外開放的協調性是改革開放的應有之義。然而在實踐層面，由于改革開放初期中國經濟社會建設和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構建急需國外資本、先進技術與管理經驗，適逢承接發達國家和亞洲“四小龍”等新興工業化國家（地區）把勞動密集型產業和低技術高消耗產業向發展中國家轉移的契機，國內政策則主張“讓一部分人、一部分地區先富起來”，因此對外開放相較于對內開放更具緊迫性，也更受重視。這在對外開放政策于1982年12月被正式寫入憲法、確立為基本國策之后，表現得更為明顯。這使得中國對內開放水平在整體上滯后于對外開放水平，造成了對內開放與對外開放不平衡不協調的問題。一個典型表現就是，對于部分外資能夠進入的產業領域來說，民營資本卻面臨著不同程度的進入限制，這也與引進外資作為地方官員的重要考核指標相聯系。對此，黨的十七大報告在強調“拓展對外開放廣度和深度”的同時，主張“實現對內對外開放相互促進”，對對內對外開放的均衡協調性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上述可見，擴大對內對外開放是對改革開放國策本源要義的基本遵循。

（二）擴大對內對外開放是構建新發展格局的必然要求

經過四十余年的改革開放，中國對外開放的大門越開越大，已然形成多層次、全方位、寬領域的對外開放格局，經濟社會發展水平較之于改革開放初期實現了質的飛躍。然而需要注意的是，當前中國對外開放的國際形勢發生了重大轉變，突出表現為以美國為代表的部分發達國家企圖擾亂國際局勢、打破其主導創建的多邊主義國際秩序，以達到轉嫁國內矛盾和阻礙新興經濟體崛起的目的。尤其為遏制中國科技發展，美國將中國視為最主要的競爭對手，并聯合其盟友對華施加“脫鉤斷鏈”的威脅［10］。在這種不良示范效應的作用下，傳統國際發展共識和國際合作式微，中國對外開放合作及其紅利效應的空間也日漸逼仄。中國在這一現實背景下主動求變、積極應變，在黨的十九屆五中全會上提出“加快構建以國內大循環為主體、國內國際‘雙循環’相互促進的新發展格局”，在黨的二十大報告中進一步要求不斷“增強國內大循環內生動力和可靠性，提升國際循環質量和水平”。新發展格局在推動經濟發展向內需主導轉變的同時，重申統籌利用好國際國內兩個市場、兩種資源，對對內開放以及對內對外開放的均衡協調性提出了更高的要求。這也驅動中國改革開放側重點向“對外改革、對內開放”轉變，即對外更加注重推動全球與區域治理變革，對內更加注重推進地區之間、部門之間相互開放［11］。在新發展格局語境下，擴大對內開放意在暢通國內大循環，致力于構建全國統一大市場，打破省內、市內、縣內的自我小循環，疏通生產、分配、交換和消費等各環節的堵點；擴大對外開放要求中國實施更大范圍、更寬領域、更深層次的對外開放，以國際循環提升國內大循環效率和水平；擴大對內對外開放則要求國內國際“雙循環”相互促進。因此，擴大對內對外開放是構建新發展格局的必然要求。

（三）擴大對內對外開放是自貿試驗區建設的應然使命

黨的十八大之后，中國進入改革攻堅期、開放新階段和發展新常態，集中表現為對內改革由增量式改革向存量式改革轉變，對外開放由商品要素流動開放向規則、規制、管理和標準開放轉變，經濟發展動力由要素驅動和投資驅動向服務業發展及創新驅動轉變。在具體層面，國內經濟發展面臨外需回落、內需不足和產能過剩等突出問題，亟須加快結構性轉型；美歐日三大經濟體先后發起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議、跨大西洋貿易與投資伙伴關系協定，以及諸邊服務業協議等新一輪多邊貿易談判，力圖以更高標準的全球貿易與服務規則取代現行的世界貿易組織（WTO）規則，未受邀參與上述談判的中國或將面臨“二次入世”風險。在新一輪改革開放亟待破局的關頭，黨中央和國務院統籌國內國際兩個大局，作出設立自貿試驗區的重大決策。這是中國踐行黨的十八大報告提出的“必須實行更加積極主動的開放戰略”的起點性事件，標志著中國改革開放事業進入新的歷史階段。相較于自由貿易區，自貿試驗區依據本國法律自主地開展開放“壓力測試”和“風險測試”，能夠更穩妥地探索開放新途徑、積累開放新經驗，更有助于統籌好開放與安全的關系；與國際上的自由貿易園區和國內的經濟特區顯著不同的是，自貿試驗區不是政策“洼地”，而是改革開放“高地”，旨在通過先行先試、制度創新全面深化改革和擴大開放（見表1）。2013年9月，中國首個自貿試驗區——上海自貿試驗區正式獲批設立，《中國（上海）自由貿易試驗區總體方案》明確要求其“加快政府職能轉變、積極探索管理模式創新、促進貿易和投資便利化”，這對當時已走在中國改革開放前列的上海在持續深化改革和擴大開放上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從上海自貿試驗區設立的背景和目標上不難看出，擴大對內對外開放是自貿試驗區建設的重要使命。

（四）擴大對內對外開放是自貿試驗區建設的提升進路

截至2023年底，中國自貿試驗區歷經七次擴容增至22個，已形成從沿海到內陸再到沿邊、從東部到中部再到西部全面推進的發展格局。隨著版圖的不斷拓展，中國自貿試驗區進入了差別化探索的高質量發展階段，這也是黨的二十大報告提出“實施自由貿易試驗區提升戰略”的重要基礎背景。以全面深化改革和擴大開放為初衷的自貿試驗區也需在擴大對內對外開放的場域中實現質的提升，這背后的邏輯是：自貿試驗區唯有在持續擴大對內對外開放中才能精準把握當前及未來改革開放中的痛點難點，進而才能有的放矢地推進制度創新探索。在擴大對內開放上，為耕好改革“試驗田”，自貿試驗區要率先在政府職能轉變、國資國企改革、金融體制改革、全國統一大市場構建，以及反壟斷和反不正當競爭等領域尋求突破；為做好改革經驗復制推廣工作，自貿試驗區要通過自貿試驗區之間以及自貿試驗區與周邊區域之間聯動發展，形成“自貿試驗區經驗推廣—周邊區域問題反饋—自貿試驗區優化試點”的動態改革過程。沿邊型和內陸型自貿試驗區要發揮好對內開放的示范帶動作用和樞紐作用，積極承擔起與中部崛起、西部大開發、東北振興等區域協調發展戰略對接的重任。在擴大對外開放上，為對標國際高標準經貿規則、加快服務業領域高標準制度型開放，自貿試驗區需銜接“一帶一路”倡議、《區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協定》（RCEP）等中國發起或已加入的國際合作框架，推進中國加入《全面與進步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CPTPP）、《數字經濟伙伴關系協定》（DEPA）等國際高標準經貿規則體系的壓力測試，在金融業、電信業和自然人流動等服務業領域開放的模式與路徑上加強探索。進一步地，為形成開放對改革的倒逼作用和改革對開放的支撐作用，自貿試驗區要著力增進對內開放與對外開放的均衡協調性。

三、自貿試驗區擴大中國對內對外開放的掣肘

自貿試驗區已在全面深化改革和擴大開放上進行了深入探索并先后開展了七批改革試點經驗復制推廣工作，但在擴大中國對內對外開放上仍面臨主客觀層面上的掣肘［13］。這既涉及嚴峻復雜的國內外開放環境和有待提升的對內對外開放協調性，也包括自貿試驗區在擴大對內對外開放的探索能力與經驗推廣質效上的不足。

（一）對內對外開放的國內外環境依然復雜嚴峻

當前和今后一個時期，中國對內對外開放的國內外環境依然復雜嚴峻。在國際層面，盡管全球已進入新冠疫情大流行后的正常時期，但中東沖突升級對能源市場的沖擊、食品價格上漲對糧食安全的威脅、商品貿易暴跌對國際貿易作為經濟增長驅動力的制約，以及主要發達國家央行轉向量化緊縮政策對金融穩定的挑戰等突出問題，使得全球難以全面恢復疫情對各經濟體造成的損失和部分經濟體不合理的抗疫政策對多邊貿易體系造成的損害［14］。作為全球第二大經濟體，中國受全球發展與治理問題的制約更為深切，中國對外開放受地緣政治分裂、全球商品貿易低迷和多邊貿易體制式微的威脅也更為嚴重。尤其中國對外開放還受到美國及其盟友的遏制，盡管美國兩黨在以戰略競爭為名全面打壓中國上達成了共識，但美國2024年大選使得美國及其盟友對華政策存在更大的不確定性［15］。在國內層面，區域壁壘和地方保護制約著地區之間的相互開放，條塊分割和各自為政制約著部門之間的相互開放，壟斷和不正當競爭制約著產業之間的相互開放。在地區層面，地方政府存在出于“GDP競賽”的考慮而人為地設置地區性壁壘以保護本地要素、產品、服務和市場的動機，這在很大程度上造成了要素資源錯配、區域發展不平衡和市場經濟發展不完善等問題，對建設全國統一大市場產生了障礙。在部門層面，由于部門利益沖突、開放意識淡薄，以及對開放后果的擔憂，加之缺少統一標準和規劃，部門間在數據信息開放共享上的意愿不強、水平不高，這顯然不利于政府職能轉變、行政成本降低和公共服務能力提升。在產業層面，自然壟斷、行政壟斷和不正當競爭使得部分行業對民資和外資存在較高的進入壁壘，不公平、不充分的競爭不可避免地制約著產業創新動力、國際競爭力和產業鏈韌性的提升。

（二）對內對外開放的均衡協調性仍然有待提升

中國對內對外開放的協調性不足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一是對內開放總體上滯后于對外開放；二是對內開放與對外開放的聯動性有待提升。中國在改革開放初期為快速打開對外開放局面、融入全球經濟網絡，成立了國家進出口管理委員會和國家外國投資管理委員會并創辦了經濟特區；為加快推進入世談判和與WTO規則接軌，中國確立了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改革方向并對涉外經濟、貿易、投資、法律、法規和制度進行了全面修訂。不難發現，在這些階段，盡管對內對外開放的力度都很大，但對外開放更具緊迫性與現實意義，對內改革往往以對外開放為目標和驅動力。加入WTO后，為兌現入世承諾，中國在政府職能、市場經濟體制、貿易投資環境和經貿規則制度等領域大幅改革，形成了以開放促改革的局面。然而，在利益集團和制度慣性的約束下，對內改革開放面臨的阻力并不亞于對外開放，對內改革開放的進程始終滯后于對外開放。這在對內改革開放進入深水區而經濟發展轉向內需驅動的當下表現得更為突出和致命。進一步地，對內對外開放進程的不一致性會制約對內對外開放的聯動性，而對內開放和對外開放作為開放的兩個子系統，在根本目標和核心任務上具有一定的共通性，在服務開放總系統上體現“木桶原理”。圖1列示借鑒趙春明和褚婷婷（2023）［16］做法測算的中國內外貿一體化水平表明，1993—2007年內外貿一體化水平在各區域均徘徊在0.7的平均水平且呈現穩中微降的趨勢；2008—2022年東部地區呈現波動上升趨勢，中西部地區則呈現先波動下降后波動上升趨勢，東部和中西部之間拉開了明顯的差距。可以據此推測，中國在2008年之后實施的擴大內需舉措在東部地區效果更明顯。從內外貿一體化這一衡量對內對外開放聯動性的指標上看，中國尤其是中西部地區在對內對外開放的聯動性上仍有待提升。

（三）自貿試驗區擴大對內對外開放的探索能力尚有不足

自貿試驗區擴大對內對外開放的探索能力受主客觀兩方面因素的制約。在客觀層面，由于實施范圍、管理體制和法律適用等方面的局限，自貿試驗區自主發展、自主改革和自主管理的權能還不充分。其一，除海南和新疆之外，其余自貿試驗區的實施范圍都在120平方公里左右，地理空間的有限性在一定程度上制約著自貿試驗區的經濟承載力、戰略承接力和制度創新演化場域，這也是上海和浙江兩個自貿試驗區先后擴展區域的重要原因。其二，自貿試驗區改革探索的運行機制為“中央授權、部委支持與地方自主改革”，這其中隱含著政府“自上而下”授權管理體制與自貿試驗區“自下而上”改革探索機制之間的矛盾。在多層級政府管理體制下，自貿試驗區面臨著事權重疊、多頭管理和府際協調等障礙，這往往致使改革措施無法及時落地。其三，自貿試驗區在法律適用問題上仍未理順與現行法律法規的關系，加之自貿試驗區容錯機制大多未將免責條件具體化，缺少決策自主權和立法權的自貿試驗區難免在改革探索中畏手畏腳，致使各自貿試驗區在改革探索上存在同質化和淺層化問題。在上述客觀因素制約下，自貿試驗區在改革探索中存在路徑依賴、系統性不夠和落實不到位等突出問題，主要表現為兩方面：一方面，自貿試驗區在改革探索中仍存在重貨物貿易、輕服務貿易的路徑依賴，這既不符合當前貨物貿易持續低迷而服務貿易強勁復蘇的全球性趨勢，也不符合自貿試驗區在推進服務業領域高標準制度型開放上的目標定位。另一方面，自貿試驗區在改革探索中缺乏系統規劃，不同部門改革的重點、次序和節奏不一致，且缺少與地方發展目標的相容性，使得綜合性改革的開展和單項改革的落實受阻。從本質上看，自貿試驗區發展上的主客觀制約因素正是中國深化改革開放面臨阻力的集中表現，自貿試驗區克服這些因素的過程也是中國深化改革和擴大開放的過程。

（四）自貿試驗區擴大對內對外開放的經驗推廣還不到位

自貿試驗區擴大對內對外開放的經驗要復制推廣至其他地區才能真正發揮全面深化改革開放的作用。然而，自貿試驗區改革探索的經驗推廣還不到位，對周邊地區的正向溢出效應尚不明顯，這背后可能有四種原因。其一，自貿試驗區對周邊地區產生的“虹吸效應”超過“輻射效應”，拉大了自貿試驗區與周邊地區間的發展差異。自貿試驗區依托發展基礎、制度創新、市場活力和營商環境等方面的優勢，極易在區域內形成要素聚集地和經濟增長極，并對周邊地區的要素資源和外資外企產生“虹吸效應”。部分實證研究就呈現了上海自貿試驗區對周邊地區產業結構升級產生一定負向溢出效應的經驗證據［17］。這可能會阻礙自貿試驗區經驗推廣的通道，并對周邊地區的對內對外開放產生抑制作用。其二，由于實施范圍和功能空間的有限性，自貿試驗區的改革探索經驗往往缺少系統性，部分試點經驗只涉及單一部門或少數部門改革，對周邊地區對內對外開放的推動作用有限。進一步地，自貿試驗區的改革探索經驗與地方發展目標的聯動性有所不足，這可能會影響自貿試驗區經驗推廣在周邊地區對內對外開放事業中的適用性。其三，制度創新與體制改革是一項系統工程，周邊地區通常缺少相應配套的政策與措施支持，短期內難以直接承接源自自貿試驗區這種特殊經濟功能區的改革探索經驗。即使在自貿試驗區之間，也可能因為改革探索重點與次序不同而產生探索經驗的不兼容性。其四，目前尚缺少針對自貿試驗區改革探索經驗在周邊地區應用效果的評價體系，由此難以形成周邊地區經驗應用效果反饋對自貿試驗區動態優化改革探索內容與模式的長效機制。可見，自貿試驗區在改革探索中仍存在“重試點、輕推廣，更輕應用效果評價”的問題，這將在很大程度上制約自貿試驗區擴大對內對外開放的經驗推廣效果。

四、自貿試驗區擴大中國對內對外開放的路徑

為克服自貿試驗區擴大中國對內對外開放的掣肘因素，要提升自貿試驗區改革自主權限以推進服務業領域高標準制度型開放，要強化自貿試驗區連接內外功能以提升對內對外開放的均衡協調水平，要完善自貿試驗區協同聯動機制以合力攻克擴大對內對外開放難題，要健全自貿試驗區經驗推廣機制以形成全方位擴大對內對外開放格局。

（一）提升自貿試驗區改革自主權限，推進服務業領域高標準制度型開放

自貿試驗區的改革自主權限可嘗試從實施范圍、管理體制和法律適用三個方面予以提升。在實施范圍上，允許自貿試驗區在現有片區的基礎上，以備案制的方式在區域內有條件的地區設立自貿試驗區聯動發展區，以擴大自貿試驗區的綜合承載力和功能空間。在管理體制上，對有條件的自貿試驗區進一步下放省級、市級管理事項權限，允許自貿試驗區通過合署辦公、加掛牌子等方式與地方政府行政管理體制相融合，以提升自貿試驗區在改革探索上的權限與效能。在法律適用上，進一步擴大在自貿試驗區暫時調整適用法律法規的范疇，加快研究制定自貿試驗區條例，為自貿試驗區改革探索提供法律依據。基于更大的改革自主權限，自貿試驗區可嘗試從深化市場準入負面清單改革、對接國際高標準經貿規則和建設自由科技創新試驗區等方面推進服務業領域高標準制度型開放。首先，在《跨境服務貿易特別管理措施（負面清單）》（2024年版）和《自由貿易試驗區跨境服務貿易特別管理措施（負面清單）》（2024年版）的基礎上，持續推動負面清單事項縮減，提升服務業領域對民資、外資的開放力度，對國資、民資、外資施行更加公平的政策。在一定條件下，可允許自貿試驗區根據自身發展實際調整負面清單，以差別化的負面清單深化自貿試驗區差別化探索機制。其次，自貿試驗區要聯合國家服務業擴大開放綜合試點積極擴大服務業對內對外開放，組織國內服務業發展主體合力對接RCEP、CPTPP和DEPA等國際高標準經貿規則。最后，考慮到科技是全球規則與標準競爭的內核，可借鑒山東自貿試驗區青島片區的做法，在自貿試驗區內建設自由科技創新試驗區。在對內對外兩個開放式創新維度下將自由科技創新試驗區打造為全球創新策源地和創新要素集散地，以科技自立自強夯實服務業領域高標準制度型開放的科技基礎［18］。

（二）強化自貿試驗區連接內外功能，提升對內對外開放的均衡協調水平

自貿試驗區連接國內國際“雙循環”的樞紐功能，尤其是促進國內國際要素有序自由流動、資源高效配置和市場深度融合的效能，關乎中國對內對外開放的整體水平和協調水平。在人流方面，借鑒上海自貿試驗區臨港新片區的做法，讓一定范圍的外籍專業人才在自貿試驗區內備案后自由執業，以此促進外籍人才與本土人才在合作交流中協同發展。在物流方面，各自貿試驗區根據地理位置打造內陸型或沿海沿邊型多式聯運的國際物流體系，依托國際物流樞紐打造國際貿易分撥、中轉、銷售和結算中心。在資金流方面，推動自由貿易賬戶不斷優化管理模式、完善賬戶功能、拓展適用范圍，強化其聯通境內外市場、支持本外幣融資和風險集中管理等功能，嘗試在資本項目可兌換方面有所突破。在信息流方面，加快國際互聯網數據專用通道試點和數據跨境傳輸安全管理試點經驗推廣，提升自貿試驗區國際通信網絡性能和用戶跨境信息交互體驗。在推動人流、物流、資金流和信息流等要素資源在國內國際兩個市場間有序流動的基礎上，自貿試驗區要進一步以國際循環提升國內大循環的效率與水平，努力消除地區之間、部門之間和產業之間的開放障礙。一方面，自貿試驗區要著力推動內外貿規則制度銜接、市場渠道對接和發展環境融合，以內外貿一體化發展對周邊地區對內對外協同開放形成示范帶頭作用。另一方面，自貿試驗區要加快破除區域壁壘、部門分割和行業壟斷等妨礙統一市場與公平競爭體制機制的經驗探索，加快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進程，以高效規范、公平競爭、充分開放的統一市場推動國內地區之間、部門之間和產業之間的開放。總體而言，自貿試驗區要強化在“雙循環”中的樞紐和節點作用，以暢通有效的國內國際“雙循環”改善中國擴大對內對外開放的環境，提升中國對內對外開放的均衡協調水平。

（三）完善自貿試驗區協同聯動機制，合力攻克擴大對內對外開放難題

自貿試驗區要建立健全與國家戰略、其他自貿試驗區、聯動發展區和其他地區之間的協同聯動機制，基于各方的優勢與功能互補互促，合力攻克中國擴大對內對外開放的難題。首先，自貿試驗區對外要對接好“一帶一路”建設、自由貿易區網絡建設②，以及CPTPP、DEPA等國際高標準經貿規則，對內要承接好國家區域協調發展戰略、區域一體化發展戰略和全國統一大市場構建等重任。在服務和融入國家發展戰略任務中，自貿試驗區可依托政策紅利疊加效應和改革集成效應推動對內對外開放難題的解決。其次，自貿試驗區之間應搭建協同聯動機制，由自貿試驗區工作領導小組牽頭，根據經濟距離和地理距離自主結成橫向聯盟。通過聯盟成員間在要素流動、資源配置、管理體制和改革經驗等方面的合作共享，減少自貿試驗區無效率、無效益的重復建設與重復探索。這既有助于推動自貿試驗區聯盟合力攻克共性難題，也能促使各自貿試驗區集中精力開展差異化探索。再次，自貿試驗區要強化主片區與聯動發展區之間在政策、產業、要素和創新等方面的協同聯動。帶動聯動發展區分擔主片區改革探索任務、配合主片區改革探索工作、檢驗主片區改革探索成果，在提升自貿試驗區功能空間和改革探索效能的同時，縮小主片區與聯動發展區之間的發展差距。最后，要推動自貿試驗區與周邊地區之間的協同聯動，增進自貿試驗區對周邊地區的正向“輻射效應”。自貿試驗區與周邊地區之間協同聯動的過程也是倒逼周邊地區加快對內對外開放探索的過程，自貿試驗區要有意識地提升改革探索經驗對周邊地區的適用性，周邊地區則要積極學習借鑒自貿試驗區先進改革探索經驗。應當指出，自貿試驗區協同聯動機制不僅涉及體制和行動上的聯動，也強調觀點和意識上的聯動，各方要秉持更加開放的觀念和兩個大局的意識合力擴大中國對內對外開放。

（四）健全自貿試驗區經驗推廣機制，形成全方位擴大對內對外開放格局

為提升自貿試驗區改革探索經驗推廣效能，促成全方位的擴大對內對外開放格局，要在探索經驗的有效性與適用性、推廣渠道的多元化與暢通性、“復制地區”的承接力與消化力、應用效果的評價與反饋等方面有所突破。首先，自貿試驗區改革探索要堅持問題導向、需求導向和目標導向，兼顧國家開放戰略、地區開放需求和自貿試驗區開放定位，系統規劃、統籌推進改革探索的內容與節奏，著力提升一攬子改革探索經驗的有效性和適用性。其次，中央和地方政府要鼓勵并配合自貿試驗區經授權后通過內部簡報、公眾媒體、交流研討等多元渠道開展經驗推廣，用政策和機制保障經驗推廣渠道的暢通性。對于專業性強、復雜度高的探索經驗，可按照相關部門的指導，在與自貿試驗區的資源稟賦、產業基礎和發展方向都較為相近的聯動發展區內先行推廣，為順利推進面向全國的經驗推廣做準備。再次，“復制地區”要加快對內對外開放進程，在對內對外開放體制機制改革和相關配套措施上不斷向自貿試驗區趨近，才能提升承接和消化自貿試驗區改革探索經驗的能力。“復制地區”要因時因地制宜地承接自貿試驗區改革探索經驗，根據自身發展實際與發展目標制定差異化的經驗復制清單。最后，要建立健全自貿試驗區改革探索經驗應用效果的評價體系與反饋體系。由國務院自由貿易試驗區工作部際聯席會議辦公室牽頭，組織各界專家基于全面性、客觀性和可操作性等原則，圍繞經濟效應、社會效應和國際效應等方面構建自貿試驗區改革探索經驗應用效果的評價指標體系，并定期對應用效果進行評價。基于應用效果評價結果，把握自貿試驗區改革探索及經驗推廣中可能存在的問題，并及時向自由貿易試驗區工作部際聯席會議辦公室及相關自貿試驗區反饋，推動自貿試驗區動態地完善改革探索及經驗推廣工作。

［注"釋］

①"2015年9月24日，習近平主席在中美元首會晤時指出，“改革開放是中國的基本國策，也是今后推動中國發展的根本動力”。

②"據商務部披露，截至2023年底，中國已與29個國家和地區簽署了22個自由貿易協定［19］。

［參考文獻］

［1］劉洪愧，"謝謙."上海自由貿易試驗區金融開放創新實踐及制約因素辨析［J］."經濟縱橫，"2017（12）："56-66.

［2］張娟，"李俊，"李計廣."從RCEP、自貿試驗區到CPTPP：我國服務貿易開放升級路徑與建議［J］."國際貿易，"2021（8）："62-69.

［3］周念利，"姚亭亭."中國自由貿易試驗區推進數據跨境流動的現狀、難點及對策分析［J］."國際商務研究，"2021，"42（3）："3-13.

［4］裴長洪，"倪江飛."我國制度型開放與自由貿易試驗區（港）實踐創新［J］."國際貿易問題，"2024（3）："1-14.

［5］任春楊，"毛艷華."新時期中國自貿試驗區金融改革創新的對策研究［J］."現代經濟探討，"2019（10）："1-8.

［6］王軍杰，"申莉萍."我國自由貿易試驗區制度創新的難題、改革進路與法治保障［J］."江漢論壇，"2023（6）："139-144.

［7］張興祥，"王藝明."“雙循環”格局下的自貿試驗區［J］."人民論壇，"2020（27）："34-37.

［8］盧福永，"史薇，"王鑫濤."自貿試驗區助力雙循環新發展格局：形成機制及路徑［J］."福建論壇（人文社會科學版），"2021（12）："90-99.

［9］鄧小平."鄧小平文選：第三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82，98，135，232.

［10］BIDEN"J"R."Why"America"must"lead"againrescuing"U.S."foreign"policy"after"Trump［J］."Foreign"affairs，"2020，"99（2）："64-68，"70-76.

［11］余淼杰."開放領域的工作主要有四個重點——新發展格局中的全面開放［N］."北京日報，"2021-04-26（9）.

［12］王剛，"胡小杉，"張繼明，"等."自由貿易區、自由貿易園區、中國自貿試驗區、海關監管區、海關特殊監管區域“五區”辨析［J］."中國海關，"2021（11）："36-37.

［13］裴長洪."我國設立自由貿易試驗區十周年：基本經驗和提升戰略［J］."財貿經濟，"2023，"44（7）："5-21.

［14］UNITED"NATIONS."World"economic"situation"and"prospects"2024［R］."New"York："Department"of"Economic"and"Social"Affairs，"2024.

［15］張文宗，"歐歌."大變局下美國兩屆政府對華政策的差異、影響與啟示［J］."和平與發展，"2023（6）："1-16.

［16］趙春明，"褚婷婷."數字經濟與內外貿一體化發展［J］."國際貿易，"2023（11）："3-13.

［17］黎紹凱，"李露一."自貿區對產業結構升級的政策效應研究——基于上海自由貿易試驗區的準自然實驗［J］."經濟經緯，"2019，"36（5）："79-86.

［18］溫軍，"張森."科技自立自強：邏輯緣起、內涵解構與實現進路［J］."上海經濟研究，"2022（8）："5-14.

［19］王文濤.在高質量共建“一帶一路”中推進經貿合作走深走實［J］.求是，2023（21）：39-45.

Pilot"Free"Trade"Zones"Expand"China’s"Openingup"Home"and"Abroad："

Causes，"Constraints"and"Paths

Zhang"Sen

（School"of"Economics"and"Management，"Xinjiang"University，"Urumqi"830046，"China）

Abstract："""Strengthening"motivation"and"increasing"vitality"in"expanding"the"openingup"home"and"abroad"is"an"important"measure"to"open"up"a"new"world"of"highquality"development."Continuing"to"expand"the"openingup"home"and"abroad"is"the"natural"mission"and"promotion"path"for"the"construction"of"China’s"pilot"free"trade"zone."It"is"feasible""and"necessary"to"continue"to"expand"China’s"openingup"home"and"abroad"through"pilot"free"trade"zone."On"the"basis"of"discussing"the"causes"and"constraints"of"the"pilot"free"trade"zone"to"expand"China’s"opening"up，"this"paper"puts"forward"the"following"policy"suggestions："enhancing"the"reform"autonomy"of"the"pilot"free"trade"zone"to"promote"the"highstandard"institutional"openingup"of"the"service"industry;"strengthening"functions"of"the"pilot"free"trade"zone"in"linking"the"internal"and"external"to"improve"the"balanced""and"coordinated"level"of"openingup"to"home"and"abroad;"improving"the"coordination"mechanism"of"the"pilot"free"trade"zone"to"overcome"the"problem"of"expanding"the"openingup"home"and"abroad;"improving"the"experience"popularization"mechanism"of"the"pilot"free"trade"zone，"so"as"to"form"a"pattern"of"expanding"the"openingup"home"and"abroad"in"an"allround"way.

Key"words：pilot"free"trade"zones;"openingup"home"and"abroad;"balance"and"coordination;"new"system"of"open"economy

（責任編輯：張夢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