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本文以目的論三大原則為指導,通過對比分析楊憲益與霍克斯兩位譯者對文化負載詞的處理有何不同,探討兩者使用的不同翻譯策略、翻譯方法或翻譯技巧對于《紅樓夢》中文化負載詞的文化內涵和文化傳承的翻譯效果。通過對不同譯本中文化負載詞翻譯的對比研究,可以幫助讀者更好地理解《紅樓夢》的文化內涵,深入探討小說中的人物關系、情感表達、社會風俗等方面的意義。同時,這也為后續的《紅樓夢》翻譯和其他中國古典文學作品的翻譯提供了參考,豐富了跨文化翻譯研究領域的理論和實踐。
【關鍵詞】目的論;《紅樓夢》;文化負載詞;對比研究
【中圖分類號】H159"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5)07-0101-04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5.07.030
一、引言
《紅樓夢》作為我國四大名著之一,是中國古典文學中最杰出的小說之一,也是世界文學史上的重要文化遺產。小說中蘊含的豐富文化負載詞是中國傳統文化的重要體現,反映了當時的社會價值觀、倫理道德、宗教信仰、社會習慣等。在翻譯過程中,譯者常常面臨如何保留其文化內涵、如何傳達其情感意境等問題,這成了翻譯研究的重要課題。在《紅樓夢》的眾多英文全譯本中,楊憲益的譯本和霍克斯的譯本流傳最廣且影響深遠。因此,本文選取了《紅樓夢》中的物質文化負載詞、宗教文化負載詞、語言文化負載詞以及生態文化負載詞,從目的論角度分析、討論兩譯本中的翻譯策略、翻譯方法以及翻譯技巧。
二、《紅樓夢》及兩譯本
我國四大名著之一《紅樓夢》又名《石頭記》,是創作于18世紀末期的章回體長篇小說。前80篇為清朝作家曹雪芹所著,后40篇由作家高鶚續寫。從古至今,國內外對《紅樓夢》的研究從未停歇。近百年來,《紅樓夢》經歷了三次較大的翻譯活動,有多部英譯本。其中,有兩個英譯本流傳最廣,影響最深:一是中國著名翻譯家楊憲益的譯本A Dream of Red Mansions,二是著名漢學家大衛·霍克斯(David Hawkes)的譯本The Story of the Stone。兩位譯者有著截然不同的生活經歷與教育背景,同時也受到不同文化的影響。因此,兩位譯者對《紅樓夢》的翻譯反映了不同的個人及民族文化特征。
三、目的論
“skopos”這個詞起源于希臘語,意思是“目的”。20世紀70年代,一位名叫漢斯·維米爾(Hans J Vermeer)的德國功能學派翻譯理論家提出了著名的翻譯目的論(Skopos Theory)。該理論認為,翻譯過程要遵守三大原則:第一,目的原則,根據凱瑟琳娜·萊斯(Katharina Reiss)和漢斯·維米爾的觀點,“翻譯行為理論的最高原則是目的性原則”[1]。目的性原則指翻譯行為所要達到的目的決定整個翻譯行為的過程。[2]第二,連貫原則,即要求譯文語內連貫。在此原則下,譯文必須易讀、可接受,在目的語文化和交際中有意義。第三,忠實原則,即目標文本和原文必須語際連貫。這類似于其他翻譯理論中所說的“忠實于原文”,但忠實于原文的程度和性質取決于翻譯的目的和譯者對源文本的理解。[3]
四、目的論角度下楊譯與霍譯版《紅樓夢》中文化負載詞的對比研究
以下將在目的論角度下詳細分析《紅樓夢》中物質文化負載詞、宗教文化負載詞、語言文化負載詞以及生態文化負載詞的翻譯實例。此外,還將從翻譯策略、翻譯方法與翻譯技巧等方面對楊憲益譯本和霍克斯譯本進行比較。
(一)目的性原則下兩譯本中文化負載詞的對比研究
楊憲益肩負傳播傳統中國文化的重任,在翻譯時多選擇異化,相對保守,保留原著的原汁原味,做了較少改動。霍克斯則以目標讀者為中心,考慮到目標讀者的語言環境與文化背景,在翻譯時多選擇歸化,必要時做了一些增刪改譯。
1.物質文化負載詞
例1:參膏蘆須[4]
楊譯:A few rootlets[5]
霍譯:Extract of ginseng,a few dried leaves and whiskers[6]
分析:“參膏蘆須”是一種由碾碎的人參制成的中藥制劑。很明顯,若不加解釋,外國讀者便不能很好地理解此物。楊憲益利用省略法,處理得很簡單,選用“rootlets”,將重點放在了“須”這個形態上。這種處理方法可能會吸引西方讀者來主動了解中藥。相比之下,霍克斯利用增詞法對此物做了更細致的解釋。這種處理方法能幫助西方讀者大致了解該中藥的特征,提升讀者的閱讀體驗。在西方,楊憲益的譯本不如霍克斯的譯本受歡迎,這可能就是其中一個原因。出于不同的翻譯目的,兩位譯者分別采用了省略法和增詞法來實現各自的目的,都遵循了目的性原則。
2.宗教文化負載詞
例2:阿彌陀佛[4]
楊譯:Buddha be praised[5]
霍譯:Holy name[6]
分析:“阿彌陀佛”屬于佛教術語。人們經常背誦阿彌陀佛的名字來做禱告,以求死后可以在這片凈土上重生,超越痛苦的輪回。楊憲益的譯本和霍克斯的譯本都體現了宗教特點,但兩者的翻譯目的卻不相同。楊憲益為了讓讀者明白中國人對佛教的理解,翻譯時選擇異化,把“佛”翻譯為“Buddha”,整體上更傾向于逐字翻譯,這也使得他的譯本更加接近原著風格。相比之下,霍克斯考慮到中西方文化差異,選擇歸化,用西方讀者所熟悉的表達“Holy name”來翻譯,這種處理方法更容易被目的語讀者所接受。由此可見,因翻譯目的不同,兩位譯者選擇了不同的翻譯策略,也達到了不同的翻譯效果。
3.語言文化負載詞
例3:雀兒揀著旺處飛,黑母雞一窩兒,自家的事不管,倒替人家去瞎張羅![4]
楊譯:Calling her a fair-weather sparrow,or a black hen that neglects her own nest but keeps butting in everywhere else.[5]
霍譯:The magpie looking for a bigger nest who set up house with the crow.[6]
分析:在這個例子中,“雀兒”和“黑母雞”是對王熙鳳和王夫人的諷刺。在楊憲益的譯文中,為保留原著的原汁原味,他選擇異化,直譯“雀兒”與“黑母雞”,翻譯得很生動。然而,將目標讀者放在第一位的霍克斯選擇歸化,將“黑母雞”意譯為“crow”。“crow”的本義為“烏鴉”。在西方文化中,烏鴉是不祥的象征。原文正是帶有鄙夷和嘲諷的語氣,因此霍克斯的選詞對于西方讀者來說更加易懂。此外,這種處理方式更加有效地傳播原文的氛圍與深層含義,實現了較為對等的閱讀效果。這個例子體現出兩位譯者的翻譯目的不同,進而選擇了不同的翻譯策略與翻譯方法,達到了不同的翻譯效果。
4.生態文化負載詞
例4:連天衰草遮墳墓,這的是,昨貧今富人勞碌,春榮秋謝花折磨。[4]
楊譯:And the weeds above their graves stretch to the skyline.Truly,changes in fortune are the cause of men’s toil,spring blooming and autumn withering the fate of flowers.[5]
霍譯:And under the dead grasslands lost graves lie.Now poor,now rich,men’s lives in toil and passed.To be,like summer’s pride,cut down at last.[7]
分析:在中國傳統文化中,四季被人們賦予了不同的情感色彩。例如,春天代表希望與新生,夏天代表張揚與活力,秋天代表悲傷與蕭瑟,冬天則代表陰陽交替與純潔。在這里,楊憲益選擇異化,直譯“春”與“秋”。他的處理體現了其翻譯目的為保留原文的原汁原味,吸引西方讀者來了解中國文化。在西方文化中,夏季不僅可以代表生機勃勃,還可以代表一個人的青春年華。因此,霍克斯選擇歸化,選用了“summer”這個詞。他的譯文體現了其翻譯目的為照顧目標讀者的文化背景,使譯文更容易被西方讀者接受和理解。
(二)忠實原則下兩譯本中文化負載詞的對比研究
在目的論中,忠實原則強調譯者需忠實傳達原文內涵。大多數情況下,楊憲益在翻譯時對原文做的改動較少,所以更體現忠實原則。然而,霍克斯的靈活處理讓其譯文也不失為一個好的版本。
1.物質文化負載詞
例1:六安茶[4]
楊譯:Liuan tea[5]
霍譯:Lu-an tea[8]
分析:“六安茶”屬于綠茶,產于中國安徽省六安市。不難看出,六安茶以其產地命名。在六安方言中,“六安”應該讀作“Lu an”,而不是“Liu an”。因此,盡管楊憲益和霍克斯兩位譯者在翻譯“六安茶”時都使用音譯,然而,相比之下,霍克斯的譯文更符合忠實原則,且更加貼合地域文化背景。由此可見,作為世界聞名的漢學家,霍克斯對中國文化有著極其深刻的造詣。因此,霍克斯的譯本在西方文學中獨領風騷,在推動《紅樓夢》海外傳播這一領域居功至偉。
2.宗教文化負載詞
例2:未卜三生愿,頻添一段愁。[4]
楊譯:Not yet divined the fate in store for me,Good reason have I for anxiety.[5]
霍譯:Ere on ambition’s path my feet are set,Sorrow comes often this poor heart to fret.[7]
分析:“未卜三生愿,頻添一段愁”是原著人物賈雨村于中秋之夜對著月亮隨口吟出的抒懷之作。這句詩的意思是還沒有實現平生的愿望,人生經歷卻又常常使人增添一些憂愁。“三生”是佛教用語,指過去、現在和未來,帶有宗教意義。楊憲益在此的處理屬于異化,他譯出了宿命和占卜的內涵,更加忠實于原文,因此更能體現忠實原則。相較之下,霍克斯的處理則屬于歸化,沒有翻譯出原句中蘊含的宗教文化,相對而言不那么符合忠實原則,但也傳達了本句大意,使目標讀者能讀懂。
3.語言文化負載詞
例3:俏平兒軟語救賈璉[4]
楊譯:Pretty Ping’er Quietly Comes to Jia Lian’s Rescue[5]
霍譯:Artful Patience is able to rescue hers by being somewhat less than truthful[7]
分析:“平兒”是人名,是王熙鳳的陪嫁丫頭,也是賈璉的通房大丫頭(妾)。平兒性格柔和,心地善良,常背著王熙鳳做好事。曹雪芹賦予平兒這個名字也是有暗示人物性格的作用。楊憲益選擇異化,將這個名字音譯為“Ping’er”,忠實于原文,吸引目標讀者來了解中國文化,即“平”在中文里有什么內涵。霍克斯則選擇歸化,把“平兒”意譯成“Patience”。首先,英文“Patience”的首字母和漢語拼音“Ping er”的首拼在語音層面上是和諧的;此外,“Patience”本義為耐心,這種處理方法不僅能體現人物性格,還更能讓目標讀者理解,可讀性更強。因此,霍克斯在此處的處理也不失為一個好的選擇。
4.生態文化負載詞
例4:游絲一斷渾無力,莫向東風怨別離。[4]
楊譯:But when the silk cord breaks it drifts away, Blame not the east wind for separation.[5]
霍譯:My strength all goes when once the bond is parted,And on the wind I drift off broken-hearted.[7]
分析:在中國傳統文化中,“東風”即是春天的風,中國人往往將東風與溫暖舒適聯系在一起。在楊憲益的譯文中,他選擇直譯“東風”以保留文化信息,這體現出他遵守忠實原則。然而,在西方文化中,東風是冷酷與可怕的象征,如果選擇將其直譯為“east wind”可能會造成誤解,所以霍克斯做了歸化處理,將其意譯為“wind”,可見霍克斯更以讀者為中心,重視讀者感受。雖然相較于楊憲益的版本,霍克斯的譯文顯得沒有那么“忠實”,卻也不失為一個好的版本。
(三)連貫原則下兩譯本中文化負載詞的對比研究
1.物質文化負載詞
例1:寶玉的意思即刻要叫人燙黃酒,要山羊血黎洞丸來。[4]
楊譯:He would have called someone at once to heat Shaohsing wine and fetch pills compounded with goat’s blood.[5]
霍譯:Bao-yu was all for calling one of the maids and getting her to heat some rice wine,so that Aroma could be given hot wine and Hainan kid’s-blood pills.[8]
分析:此例中的文化負載詞“山羊血黎洞丸”是由十多種草藥與山羊血混合而成的中藥。其中,山羊血可以用小子羊鮮心血代替。很明顯,如若不對此文化負載詞進行解釋,西方讀者是無法理解的。兩位譯者都選擇了直譯,只是楊憲益將重點放在了山羊血上,霍克斯將重點放在了小子羊鮮心血上。這樣,兩個譯本都可以實現語內連貫,對西方讀者來說兩個譯本皆具可讀性與可接受性。
2.宗教文化負載詞
例2:逝者已登仙界。[4]
楊譯:The decreased has become an immoral and left our duty world.[5]
霍譯:The departed is now in paradise...[7]
分析:“登仙界”是對死亡的委婉表達,同時也體現了中國的宗教思想。在這里,楊憲益選擇異化,簡單直白地表達出本句的內涵,但西方讀者不易從中捕捉到宗教元素。霍克斯則一如既往地將目標讀者放在第一位,考慮到目標讀者的文化背景,選擇歸化。他選用的“paradise”這個詞指的是西方宗教中的天堂,如此一來,西方讀者便可以捕捉到原文中的宗教因素。對西方讀者而言,霍克斯的譯本更具可讀性與可接受性,也更能體現連貫原則。
3.語言文化負載詞
例3:得隴望蜀[4]
楊譯:Hanker for more[5]
霍譯:You’re like the famous general:“One conquest breeds appetite for another.”[6]
分析:“得隴望蜀”是一個源于歷史故事的成語,原意是已經取得隴右,還想進攻西蜀,有譏諷人不知滿足、總想得到更多的意思。兩位譯者的處理方式有相似之處:他們都跳出了原文四字詞的格式限制。楊憲益選擇意譯,深入淺出,其譯文傳達出了原文大意,實現了連貫原則。然而,霍克斯的譯文增譯了“你就像那位著名的將軍”,介紹了典故,使文本更加連貫,讓西方讀者更容易理解,也實現了連貫原則。但相較之下,此處霍克斯的翻譯更好地傳播了中國傳統文化,介紹了這個成語的來源。
4.生態文化負載詞
例4:怡紅院[4]
楊譯:Happy Red Court[5]
霍譯:The House of Green Delight[8]
分析:眾所周知,在中國傳統文化中,紅色是幸運、幸福以及繁榮的象征,是受到國人喜愛的一種顏色。然而,在西方文化中,紅色卻與流血、危險或暴力聯系在一起。同一個顏色在中西方文化中的含義與情感色彩卻大相徑庭。很明顯,楊憲益在此處選擇異化,且逐字翻譯,忠實于原文,這種處理會更吸引西方讀者來了解紅色在中國文化中的內涵。然而,這種表達也可能會引起西方讀者的不解。霍克斯作為一位著名漢學家,了解紅色在中國文化中的重要意義,同時也深知紅色在西方文化中代表的意義。因此,他選擇了歸化。在西方作品中,綠色和金色的意義等同于中國文化中紅色所代表的含義。于是,霍克斯選用了“green”來翻譯“紅”,增加了譯文的可讀性與可接受性。相較而言,霍克斯的處理更能體現連貫原則。
五、結語
首先,本文在目的論的指導下,對比《紅樓夢》兩譯本中對于文化負載詞的翻譯,得出了以下結論:由于翻譯目的不同,多數時候楊憲益和霍克斯選擇了不同的翻譯策略、翻譯方法與翻譯技巧。楊憲益側重于原汁原味地呈現曹雪芹的作品,向西方介紹和傳播中國傳統文化,并吸引讀者對中文原著的興趣。因此,楊憲益多采用異化,結合直譯與意譯,還采用了省略法等翻譯技巧。霍克斯的目的是以生動流暢的語言傳達原著內容,但他以目標讀者為中心,更注重譯文的可讀性和可接受性。因此,霍克斯在處理文化負載詞時多采用歸化,還采用了增詞法等翻譯技巧。其次,在翻譯過程中,盡可能準確地傳達原文中存在的文化元素是譯者的職責。文化影響語言,語言也能反映文化,因此譯者在翻譯文化負載詞時須對兩種文化都有深刻的理解。隨著全球化的發展,為了弘揚中國文化和中華文明的精髓,翻譯肩負起了更重的使命。通過對比分析兩個譯本中對文化負載詞的不同處理,可以使讀者對《紅樓夢》所蘊含的文化意蘊有更深的理解,幫助讀者探索小說中人物關系、情感表達和社會習俗,同時也為《紅樓夢》等中國古典文學作品的翻譯提供參考。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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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HAWKES D.The Story of the Stone.Vol.Ⅰ[M].London:Penguin Classics,1980.
[8]HAWKES D.The Story of the Stone.Vol.Ⅱ[M].London:Penguin Classics,1980.
作者簡介:
黃宇佳,女,漢族,四川內江人,電子科技大學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口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