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消失的大武漢風景鮮活再現(xiàn)

武漢作家姜燕鳴的大武漢書寫堅持了幾十年，小說佳作不斷涌現(xiàn)，如長篇小說《漢口的風花雪月》《漢口之春》《傾城》《大智門車站》，中篇小說集《武漢的沉香浮影》等，她的才、學、識、情令人欽佩。

新著長篇小說《暹春紀》有33萬余字，與姜燕鳴之前作品不太一樣，它雖像一部精致構(gòu)造的歷史小說，卻又突破了許多歷史小說的窠臼與藩籬。她以女性視角從武漢本土出發(fā)，遵循“大事不虛、小事不拘”的原則，在構(gòu)建情節(jié)、刻畫人物、運用意象、把控節(jié)奏等方面，都有獨到的創(chuàng)作發(fā)現(xiàn)和心得體會，特別是運用老武漢方言、俚語，把人物放置在漢口、漢陽的老街老巷，在老茶樓、老酒館、老店鋪、老的學校和教堂中游走，讓濃郁純正的漢味撲面而來。

小說中出現(xiàn)了日機轟炸漢口、獻金運動、武漢解放、抗美援朝、愛國衛(wèi)生運動、民眾樂園梅蘭芳出演《霸王別姬》、公私合營的社會主義改造、1954年武漢防汛抗洪勝利、中蘇友好宮建設、武漢長江大橋竣工等一系列真實歷史事件，折射了今昔武漢的滄桑變化。姜燕鳴沒有采取習見的宏大歷史敘事視角，而是以眾多小人物的命運，來喚醒城市塵封的滄桑往事。《漢口的風花雪月》《大智門車站》《武漢的沉香浮影》等四百余萬文字所展現(xiàn)在我們面前的武漢三鎮(zhèn)，不是扁平的圖文歷史里讓人難以觸摸的大城市，在新舊交替、洶涌澎湃的時代中充滿了承繼與應變、惶恐與期待的英雄之城。

文學之美，從來不拘一格，不被定義；小說之美，永遠自帶光芒，生機勃勃。《暹春紀》在拉近、變焦和穿插、挖掘的文史融合中，生動敘述了近世以來風起于青萍之末的“民國”與中華人民共和國歷史，形象描述了那種風起云涌的百年未有之大變局，細膩勘探那些或男或女、或老或少、或偉大或?qū)こ５奈錆h普通人的靈魂，栩栩如生地描繪人物內(nèi)心的波瀾起伏。這些人物不僅是那段改朝換代、滄桑巨變歷史的見證者，也是參與者。姜燕鳴讓大城市里每個階層的小人物輪番登場亮相，頻頻做大事、說細話、吐真情，巧妙地運用文學性想象，把虛構(gòu)鑲嵌進史實的縫隙里，細致刻畫了呂暹春、漢樹、萬福林牧師、蕭仲平、桂嫂、陳太、秋娘等大時代下眾多小人物頗具漢味的文學形象與曲折跌宕的心靈世界。

姜燕鳴《暹春紀》等一系列文學書寫，偏好以文學形象重新構(gòu)建老武漢，偏愛在文字幻想中建構(gòu)英雄城市的現(xiàn)實人生與歷史世界，并且在字里行間設置種種歷史謎題與人文基因，是一部部恢宏、豐富、獨特的文學之書、歷史之書、人生之書，6部小說作品合起來就是一部恢宏闊大的長河小說。以大武漢1861年開埠以來的160年城市史為線索，展現(xiàn)了眾多武漢人的內(nèi)心生活和故事傳奇，以及由此構(gòu)成雄渾壯麗的歷史畫卷。它不是簡單地對大武漢歷史進行史料考據(jù)、整合復述，而是注重對個體生命在大武漢歷史中的作為、作用，并從人文、心理意義上予以呈現(xiàn)。特別是普通武漢人的日常生活、人性人心、地域文化等活生生具體描摹，在她清麗雋永、引人入勝的文筆下，小說文本相當精彩地表現(xiàn)出充滿陌生化的新奇感，擺脫了枯燥乏味史料考古的束縛與糾纏。

意大利史學巨匠克羅齊在《歷史學的理論和實際》中提出：“一切歷史都是當代史。”任何一部歷史小說的主題表達，一定是與當下的人生觀、價值觀、審美觀息息相關(guān)的。《暹春紀》講述了20世紀20至50年代武漢女性呂暹春的人生浮沉，同時對出現(xiàn)在呂暹春一生中的形形色色市井人物，也有生動刻畫，兒女情長、家國情懷、市井百態(tài)、革命傳奇、城市變遷，都在其中，宛如一幅徐徐展開的大時代波及下江城武漢蕓蕓眾生的世相風情畫，活色生香，回味悠長。

此外，《暹春紀》尤其具備鄉(xiāng)愁與城愁的文化記憶和城市史價值，特別是發(fā)掘城市的風景、風物、風俗、風情。比如說武漢的美食與方言、地名都涉筆成趣，姜燕鳴是大武漢世態(tài)人情的出色觀察者與陳述者，她如此精當?shù)靥幚砹宋覀冞@代人與身處這座城市疏離、沖突、縈回的劍拔弩張而又密不可分的關(guān)系，深刻地表達了武漢人對武漢這座城市愛恨交織的復雜感情。她筆下一次次地回溯到城市中上游的歷史漩渦處，再造出人與城市、人與街巷和諧共生的脈脈深情，在當代城市生活原子化、隔絕感增強的大背景下，重塑了武漢人與所居住城市的親近感，人與人之間的親密感。讀者在字里行間能讀到那些似曾相識的大時代過往的灑脫與雅致，勾起一番鄉(xiāng)愁與城愁的經(jīng)典回憶，或溫馨，或傷痛，或掙扎，或奮起，都是生活在武漢、與武漢有關(guān)的世態(tài)風情細節(jié)，這是另一種意義上的“文學考古”，她讓消失的大武漢風景鮮活再現(xiàn)了。

改革開放以來，湖北武漢本地的地域人文歷史寫作一直很繁榮，漢派文學的文風也很熾盛。不同于江漢作家群著述題材品類繁雜，姜燕鳴一直執(zhí)著于描寫大漢口的前世今生，心無旁騖地描述大武漢土著的日常生活與傳奇故事，姜燕鳴生活在江城武漢，一次次對武漢三鎮(zhèn)悠遠歲月的深情打量、回眸與探測，多重、多元、多角度、多側(cè)面地展示了大武漢這座大城的世俗煙火、鄉(xiāng)愁風情、歷史軌跡和人文地標，立體、鮮活、精練地呈現(xiàn)了大武漢風景、風物、風俗、風情。著名作家舒輝波評價為“有張愛玲之風骨，具王安憶之神韻”，確為公允之論。

令人驚喜的是，《暹春紀》封面和書中插畫全為姜燕鳴所繪，展示了她多樣的藝術(shù)才華和繪畫意趣。

責編：王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