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人論》這部作品雖然以探討人為主題,但作者卡西爾卻用了大量篇幅來分析人類文化。這種看似偏離主題的做法,使得深入探究《人論》的核心觀點、明確人與文化之間的關系變得尤為關鍵。認識自我是人類哲學的終極追求,而卡西爾的《人論》則是對“人是什么?”這一問題的一次卓越探索。在《人論》中,卡西爾對西方思想史中關于人的各種哲學理論進行了總結,并從一個全新的視角探討了人的本質。他提出:“人是利用符號去創(chuàng)造文化的動物,人創(chuàng)造的文化如何,其獨特自我和人生意義就如何。”符號哲學為文化哲學和人學研究開辟了新的方向,對人們深入理解人和人類文化具有重要的引導作用。
[關" 鍵" 詞] 卡西爾;《人論》;自然;文化;符號
引言
德國哲學家恩斯特·卡西爾被西方學術界公認為是20世紀以來最重要的哲學家之一。他一生創(chuàng)作了眾多著作,思想深邃,被譽為“當代哲學中最德高望重的人物之一,現(xiàn)今思想界具有百科全書知識的一位學者”。《人論》全書分為上下兩篇,上篇主要是在兩千多年的歷史中,隨著時間的推移對“人是什么”問題的探究上即人對自己的認識上出現(xiàn)了危機,卡西爾從而提出了自己的主張:人是符號的動物,人用符號創(chuàng)造文化,人的創(chuàng)造活動的研究又反過來界定了人的本質。下篇由后七章組成,在上篇所構建的框架基礎上,對深入研究的文化哲學各個領域的理論進行了梳理和評述。基于對人的定義,卡西爾對各種文化現(xiàn)象進行了全面而深入的探討。
一、人的定義
在希臘哲學的發(fā)展歷程中,對于“人是什么”這一問題的關注相對較少。在早期階段,哲學家們主要致力于對自然世界的探索,對于人的研究則相對欠缺。直到人們開始將研究自然的宇宙學與研究人類的人類學放在同等重要的位置時,他們才逐漸認識到:認識自我并非僅僅是出于好奇心或思辨的需要,而是被視為人類的基本責任[1]。卡西爾的《人論》正是對這一問題進行深入探討的重要著作。關于“人是什么”的問題,不同的哲學流派有著不同的見解。古希臘哲學家蘇格拉底為我們提供了關于人的認識的積極視角:我們不能采用探索物理現(xiàn)象本質的方法來揭示人的本性。他主張,人是能夠對理性問題做出理性回應的存在。蘇格拉底還認為,只有通過人與人之間的對話和交流,我們才能真正實現(xiàn)對人的認識。 馬可·奧勒留認為,人的本性根植于靈魂的內在態(tài)度,這種態(tài)度具體表現(xiàn)為人的判斷精神,因為人的判斷力是自由、自主和自足的。他說:“宇宙——永不停息地變化,生活——需要做出判斷。”[2]判斷精神是一種獨立的理性力量,這體現(xiàn)了人們對理性的堅定信念。然而,到了近代,理性精神遭遇了重大挑戰(zhàn)。哥白尼的“日心說”提出了一種新的宇宙觀,使人在宇宙中的地位變得微不足道。這種觀念引發(fā)了人們的恐懼,因為它顛覆了以往哲學的基本假設:人是宇宙的中心,是萬物之靈。面對浩瀚宇宙,人類意識到自身的渺小,對理性精神的信心也開始動搖。但近代思想家如布魯諾、伽利略等克服了理智危機,重新確立了人們對理性的信仰。到了現(xiàn)當代,神學家、科學家、政治家、心理學家、人類學家和經濟學家等都從各自的角度探討人的問題,這使人的概念變得更加復雜和多元。
卡西爾指出,以往的哲學并未能對“人是什么”這一問題給出一個令人信服的答案。他認為,要解答這一問題,關鍵在于揭示“人類本性的統(tǒng)一性和一致性”[3]。因此, 在總結前人哲學成果的基礎上,卡西爾提出人是符號的動物。他認為,單靠理性無法充分把握人類文化生活的豐富性和多樣性。人不僅是理性的生物,而且是感性的生物。其理論的核心原則是:人通過運用符號來創(chuàng)造文化。文化是人本質力量的外化,是符號活動的具體體現(xiàn)。符號是人與文化之間的橋梁,要理解人與文化,就必須理解符號[4]。符號構成了卡西爾人論的核心。人借助符號這一媒介來認識事物、創(chuàng)造思想,并構建起一個抽象的宇宙。
二、符號的概念與內涵
符號涵蓋了語言、神話、宗教、藝術、歷史和科學等多個領域,它們在主觀與客觀、個體與普遍的維度上各具特點。人類通過創(chuàng)造這些符號來實現(xiàn)個體和群體的永恒:構建一個符號化的宇宙,使人類經驗得以被理解和解釋、連接和組織、綜合和普遍化。我們對符號的理解存在諸多差異,卡西爾通過比較兩組范疇來精確地界定符號的含義:情感語言與命題語言。如果動物具備語言能力,那也只能是情感語言,用以表達最基本的情感。而人類的語言不但包括情感語言,還涵蓋了命題語言,后者具有客觀的指稱或意義。符號系統(tǒng)的指稱功能為每一件事物賦予名稱。而符號并非僅僅是機械的信號或密碼,它更是一種思維工具。卡西爾認為,動物擁有實踐性的想象力和智慧,但它們必須依賴具體的物質,并且動物對信號的反應是固定的,而人類則發(fā)展出了一種新的形式:符號性的想象力和智慧[5]。雖然動物能夠理解復雜的信號系統(tǒng),但信號是物理的、實體性的存在,而符號則是人類意義世界的重要組成部分,具有功能性價值。動物以信號為媒介的智慧屬于實踐智慧,而人類以符號為媒介的智慧則是抽象智慧。符號是人類思考的工具,通過運用系統(tǒng)的符號,人們能夠利用有限的感性材料構建起豐富的符號世界。人類借助符號進行抽象反思,在抽象層面上探討事物之間的關系,并對事物進行理性的分析和聯(lián)系。
除了對動物和人在“信號”與“符號”問題上的闡述,卡西爾還從兩者應對環(huán)境的方式進一步區(qū)分它們的價值,主要從空間和時間兩個維度進行分析。人類借助符號構建了一個不同于實體時空的抽象時空,這使我們能夠以一種綜合的視角來審視整個宇宙。對于任何具體的事物,我們可以將其置于一個總體化的系統(tǒng)中進行考察,確定其位置并明確其在體系中的角色。關于時間的理解,我們可以借鑒萊布尼茨的觀點:“現(xiàn)在蘊含著過去,同時也孕育著未來。”[6]我們始終生活在現(xiàn)在,通過記憶將現(xiàn)在與過去相連接。記憶不僅僅是過去經驗的痕跡,更是一個復雜的觀念化過程,影響著我們對現(xiàn)在的態(tài)度。我們還通過想象將現(xiàn)在與未來相聯(lián)系。過去已經遠去,無法復返,而未來以其神秘性吸引著人們的全部想象和情感,影響著我們對現(xiàn)在的塑造和改造。在空間方面,動物對空間具有天生的敏感度,擅長具體理解空間及其關系,但在抽象理解上則顯得無能為力。例如,一匹馬可能清晰記得復雜路線的每一個細節(jié),卻無法用抽象符號在圖紙上表達出來,即使經過良好訓練,也無法將對路線的理解轉化為抽象符號。而人類則能通過學習,用抽象符號表達自己的理解,即能理解抽象事物。每個人通過學習,都能在大腦中構建一個符號系統(tǒng)的“空間框架”,在這個框架下,我們才能理解許多用符號表示的抽象事物,并通過抽象符號展現(xiàn)我們的認識。
在時間方面,動物的記憶僅是一種簡單的保存功能,而人類對往事的回憶則包含創(chuàng)造性和構造性的過程。真正的回憶需要重新組合記憶片段,將其綜合并匯聚到一個焦點中,這是人類特有的記憶形態(tài),區(qū)別于動物或其他生物。人類對時間的意識包含連續(xù)次序的概念,與空間上的框架相對應,二者共同構成了區(qū)分人與動物的重要因素。由此,我們可以認識到人類的認知與動物的記憶有本質區(qū)別。
卡西爾將人定義為符號的動物,避免了人與動物的混淆,而且這樣的定義更有利于我們理解人類文化。因為人類文化本質上是符號文化,由人類創(chuàng)作和發(fā)展。在人類文明的創(chuàng)造過程中,符號不僅充當了媒介的角色,還發(fā)揮了區(qū)分“現(xiàn)實”與“可能”的功能[7]。在原始思維中,人們以現(xiàn)實的事實作為思考的起點,無法思考或討論非現(xiàn)實的事物。然而,人類的發(fā)展不能僅僅局限于現(xiàn)實世界,許多科學理念的發(fā)展都是基于可能性的探索。例如,伽利略在創(chuàng)立動力學時,從一個不受外力影響而運動的物體——一個可能的抽象符號出發(fā),最終發(fā)現(xiàn)了慣性定律。歌德曾說:“生活在理想世界,就是要把不可能的事物當作可能的事物來對待。”[8]我們雖然永遠生活在當下,但不屈從于現(xiàn)實,而是運用智慧構建抽象的可能性,并逐步利用現(xiàn)有條件和方法去實現(xiàn)這些可能性。我們將現(xiàn)實符號化,又將符號轉化為現(xiàn)實。
三、人的本質勞作與勞作的組成部分
在分析人類世界與自然世界的差異之后,卡西爾進一步探討了人類世界本身,即研究了人類如何利用各種符號來創(chuàng)造不同的文化形式,其核心關注點在于人的本質問題。卡西爾將人的本質視為“勞作”與創(chuàng)造,認為真正的人性本質上是人的無限創(chuàng)造力的展現(xiàn),這構成了他關于人性思想的核心主題。最初對人的研究是觀察生物的個體,之后將人當人看,用交流與對話發(fā)現(xiàn)人,這些都是研究個體的人。卡西爾認為要認識人,必須把人投射到一個更大的平面上去,即將他放到人類社會中去認識,通過人類所有的文化來認識人。哲學家孔德說:“認識你自己,就是認識歷史。”[9]卡西爾認為如果有什么關于人的定義存在的話,那么也只能是一種功能性定義,而不是一種實體性定義,用本能來定義人是荒謬的。他認為人的勞作劃定了人性的范圍,而這個范圍筆者竊想就是那人類的抽象城堡。卡西爾試圖在人所建立的抽象宇宙中發(fā)現(xiàn)一種人的哲學,人類文化和諧而又矛盾,他期望找到人類活動的統(tǒng)一性和創(chuàng)造過程的統(tǒng)一性,在人類文明的交響樂中尋找主旋律。
人類文化的整體顯示了人性本身,文化的發(fā)展是人性的不斷自我解放。語言、藝術、宗教、科學之間的統(tǒng)一與矛盾組成了人性的交響樂,不和諧者就是自身的和諧。科學致力于“以宇宙的尺度”而非“以人的尺度”來觀察世界,這就構成了現(xiàn)代人最重要的力量,被視為人類歷史的終極篇章和哲學的核心議題。科學只有通過引入一種新的尺度和一種不同的邏輯真理標準,才能超越其最初的階段。它主張,只要人們局限于直接經驗——即觀察事實的狹窄范圍,就無法獲得真理。科學的目標不是描述孤立的事實,而是努力為我們提供一種綜合的視角。然而,這種視角不能僅通過簡單的擴展、放大或增加我們的普通經驗來實現(xiàn),而是需要新的秩序原則和新的理智解釋方式。語言是一種獨特的社會現(xiàn)象,卡西爾認為它是人類不可或缺的能力,并將其視為一種符號,這種符號在所有符號體系中占據(jù)核心地位;同時,語言行為也主導著其他一切行為,構成了人類文明的核心架構。語言最初源于一些簡單的情感音節(jié),它們是人類情感的無意識表達,象征著人類探索并征服客觀世界的渴望,實現(xiàn)了邏輯與社會功能的融合。語言不僅是溝通的媒介,也是人類文化的載體,是人之所以為人的標志。最初,語言用于表達情感,基于此發(fā)展出了藝術。在人類對自然界認識不足時,通過神話和宗教來解釋世界。隨著緩慢的發(fā)展,人類逐漸揭示了自然的奧秘,形成了對世界的科學理解。如語言和藝術一樣,歷史學并非僅僅是對外部事實或事件的了解,它更是一種自我認識的形式。為了認識自己,人不能試圖超越自己,就像人無法跳過自己的影子一樣。相反,人必須選擇回歸的道路。在歷史中,人們不斷回歸自身,努力回憶并實現(xiàn)過去的全部經驗。但這種歷史的自我并非單純的個人自我,它是擬人化的,但不以自我為中心。用一種悖論的方式表達,我們可以說,歷史學在追求一種“客觀的擬人性”[10]。通過讓我們認識到人類存在的多樣性,它使我們擺脫了追求單一獨特要素的偏見和幻想。歷史知識的目的在于豐富和擴展我們對自己、對認識和感受著的自我理解,而不是將其埋沒。人類文化因其基本任務的一致性而緊密相連,文化的多樣性展現(xiàn)了人性的多面性,而文化的整體則反映了人性本身。文化的發(fā)展是人性不斷自我解放的過程。語言、藝術、宗教和科學之間的統(tǒng)一與矛盾構成了人性的交響樂,其中的不和諧音符也與整體的和諧相協(xié)調,最終創(chuàng)造了一個文化的世界,也就是創(chuàng)造了人自己的歷史。
結束語
卡西爾的《人論》是對“人是什么?”這一問題的卓越探索,他從功能的角度將人定義為符號的動物。卡西爾將人定義為符號的動物,這一定義清晰地區(qū)分了人與動物,并且有助于我們更深入地理解人類文化。因為人類文化本質上是一種符號文化,它是由人類創(chuàng)造并發(fā)展的。因此,在建立人與文化之間不可分割的聯(lián)系中,符號扮演了至關重要的中介角色。“符號化的思維和行為是人類生活中最具代表性的特征,人類文化教育的全部發(fā)展都依賴于這些條件。”由此可見,符號塑造了人的文化本質。可以說,卡西爾的哲學既是一種符號哲學,也是一種人學和文化哲學。從人類的發(fā)展和進步來看,卡西爾對人的定義具有合理性和建設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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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黑龍江大學哲學學院
作者簡介:劉嘉琪(1998—),女,漢族,山東菏澤人,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文化哲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