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論語》法譯的譯介主體主要有教會人員、國外漢學家和學者以及國內本土學者。傳教士譯介帶有明顯的宗教色彩;國外漢學家和學者的譯介力求“客觀化”,不可避免“西方化”特征;國內本土學者的譯介展現了中國文化對外傳播的主動積極態度。中西學者合譯模式可使譯介內容盡量“去西方化”,在保證譯介“可接受性”的同時,促進中國文化最大限度地對外傳播。
[關" 鍵" 詞] 《論語》;譯介主體;傳教士;漢學家;文化輸出
引言
《論語》的法文譯本不僅是中西文化交流的橋梁,更是儒家思想在全球傳播的重要載體。在這一跨文化傳播的鏈條中,譯者(即譯介主體)扮演著至關重要的角色,翻譯策略、翻譯方法以及譯本的語言風格等,均直接受其影響。正如王志勤和謝天振(2013)所指出的,“由誰來翻譯,是一個很緊要的問題”[1]。胡安江(2012)亦強調,“在翻譯行為所涉及的各個環節,譯者的重要性不容分說”[2]。因此,譯介主體的選擇對于《論語》在法語世界的接受度和理解具有決定性作用。探究科學合理且可持續發展的譯介主體模式,不僅對《論語》在法語世界的傳播具有重要意義,也對中華文化的國際傳播和影響力有著深遠的影響。本文旨在梳理和評析《論語》法譯的譯介主體模式,通過深入探究不同譯介主體的翻譯特點與影響,為《論語》及中華典籍的外譯提供有益的參考與啟示。
一、譯介主體與《論語》的法譯
譯介活動,在本質上是一種跨文化的翻譯與傳播行為。在傳播學領域,哈羅德·拉斯韋爾提出的“5W”傳播模式為傳播活動提供了一個結構化的分析框架。該模式將傳播過程表述為由五個基本要素構成的動態過程,即“誰(Who)→說什么(Says What)→通過什么渠道(In Which Channel)→向誰說(To Whom)→有什么效果(With What Effects)”[3]。學者鮑曉英將“5W”模式應用于譯介學,認為譯介過程同樣包含五大基本要素:“誰”即譯介主體;“說什么”即譯介內容,指譯者選擇的翻譯內容及采用的翻譯策略;“通過何種渠道”即譯介途徑;“對誰”即譯介受眾;“取得什么效果”即譯介效果,指譯介信息在受眾中的接受、傳播與評判等[4]。在這一框架下,譯介主體的角色顯得尤為關鍵,其選擇和行為直接影響譯介活動的成敗。
《論語》作為我國儒家思想的重要經典,其在法國的傳播始于拉丁文譯本。1687年,由傳教士柏應理等人合著的拉丁文譯本《中國哲學家孔子》在巴黎出版,對《論語》在歐洲的傳播產生了深遠影響。該譯本是多名在華基督教傳教士共同完成的著作兼譯作,其內容全面,“是17世紀歐洲介紹中國儒家學說最完備的著作之一”[5]。最早嘗試將《論語》翻譯為法文的譯介主體是法國新教學者讓·勒克萊爾,他在1687年將拉丁文版本轉譯為16段法語,此舉標志著傳教士開啟了《論語》法譯的先河。
二、法譯本《論語》譯介主體模式
《論語》法譯的譯介主體主要可以歸納為三種:教會人員(包括傳教士、神父、教士、傳教士漢學家)、國際漢學家及學者(包括漢學家、學者和翻譯家等),以及中國本土學者(學者和譯者)。多樣化的譯介主體各自具有獨特的文化背景與學術視野,在《論語》法譯過程中的參與,不僅豐富了譯本的多樣性,更在深層次上影響了《論語》在法國乃至西方世界的傳播與接受。
(一)譯介主體模式一:教會人員
教會人員是《論語》法譯的先驅者。17世紀以來,眾多歐洲傳教士涌入中國。在傳教過程中,他們觀察到儒家等傳統思想對中國民眾影響深遠,若不熟悉并掌握這些思想體系,則難以被中國學界視為知識分子,進而難以在民眾中開展皈依活動。為了更有效地傳播教義,他們致力于研習中國傳統文化與思想,并將《論語》等經典文獻譯成法語。在這一進程中,參與《論語》法譯的教會人員主要包括:
(1)讓·勒克萊爾。他在1687年12月發表了一篇針對拉丁文譯本《中國哲學家孔子》的評論文章,該文附錄了他自拉丁文轉譯的《論語》節選,共計16段,內容廣泛覆蓋了《論語》十卷中的各個篇章,并附上了相應的拉丁文原文對照。盡管這些譯文僅為16段節選,且源于拉丁文間接翻譯,但其標志著《論語》法譯的開端,具有重要的開創性價值。
(2)讓·德拉布呂納與西蒙·富歇。他們在1688年分別推出了法文著作《中國哲人孔子之道德》及《論孔子道德之書信》。這些作品僅是對拉丁文譯本內容的概括與提煉,將《論語》進行部分翻譯而已,卻成了法國人后來一段時間內了解儒家思想的關鍵資料。
(3)著名漢學家杜赫德等若干傳教士。1735年,杜赫德等傳教士在《中華帝國志》一書中對《論語》20章的內容進行了簡單的介紹。
(4)勒威思克。勒威思克將拉丁文典籍中的孔子格言及《論語》摘錄譯為法文,于1782年出版了編譯之作《孔子道德箴言》。
(5)普呂凱。普呂凱不但是神父,還是法蘭西學院的教授,也是哲學家和思想家。1784年,他在巴黎出版譯著《中華帝國經典》,一共七卷,其中包含了《論語》在內的中國經典。此著作向西方全面介紹了中國傳統經典,影響巨大。
(6)漢學家錢德明。錢德明系掌握滿、法、漢、蒙四語的傳教士漢學家,撰有多部中國研究著作,其中鴻篇巨制《孔子傳》于1784年在北平付梓,該書廣納《論語》精髓。此著被后世眾多學者頻繁征引,堪稱西方學界篇幅最長的孔子傳記之一[6]。
(7)漢學家顧賽芬。顧賽芬是著名漢學家及近代西方漢籍歐譯的杰出代表之一,其法文譯作《論語》在福建首次出版。顧賽芬的譯本翻譯風格獨特,為古籍中的漢字標注了法語發音,并提供了法語與拉丁文的對照譯本,使之成為法語和拉丁語讀者所推崇的“經典譯作”[7]。
(二)譯介主體模式二:漢學家和國際學者
除了傳教士,專業的漢學家和國際學者、譯者也是翻譯《論語》的中堅力量。隨著法國漢學研究的發展,《論語》譯介主體也逐漸由傳教士以及“傳教士漢學家”演變為“專業漢學家”和國外學者、譯者。從19世紀到21世紀,《論語》的法語譯本之所以呈現出豐富多彩的面貌,很大程度上歸功于譯介主體的多樣性。他們當中有精通漢學的漢學家、學術成就斐然的國外學者以及翻譯家。他們采取不同的方法,節譯、轉譯、選譯或全譯,憑借各自深厚的學術底蘊和專業知識,共同推動了《論語》在法語區域的廣泛傳播和深刻理解。譯介主體多樣的學術背景使《論語》這部古老的文獻不斷煥發出新的活力,既記錄了《論語》在法語世界中的傳播歷程,也反映了不同時代的譯者對這部經典文獻的不同詮釋和理解。在這些譯介主體中,影響較為重大的有:
(1)雷暮沙。雷暮沙是一名法國漢學家,他精通漢語、韃坦語和滿語,并且是法蘭學學院主持“漢文與韃靼文、滿文語言文學”講座的首位教授。雷暮沙的《譯四書小引》中包含了《論語》。
(2)波蒂埃。波蒂埃是著名漢學家,其譯作《四書:中國道德與政治哲學》中收錄了《論語》,并于1846年在法國巴黎首次出版。波蒂埃與以往譯介主體不同的是,他不是從拉丁文將《論語》轉譯為法語,而是首位直接從漢語原文將“四書”翻譯成法語的漢學家。
(3)華裔學者程艾蘭。她是華裔作家程抱一之女,是一位漢學家。她在法蘭西學院專注于中國思想史的研究與教學,與父親程抱一合作的《〈論語〉翻譯及簡介、筆記、地圖和年表》于1981出版。該譯本內容詳盡,自出版以來,引起了極大的社會反響,并于1992年被納入七卷本“人類偉大圣文”系列叢書,其譯本被廣泛認可為權威版本。
(4)澳大利亞漢學家李克曼(Pierre Ryckmans),亦稱Simon Leys。她兼具作家、散文家及文學評論家的身份。他是唯一一位把《論語》譯成英法兩種語言的漢學家,其法文譯作《論語》于1987首次出版后成為學術界與文學界廣為推崇的版本,多次重印。
(5)加拿大漢學家夏爾·勒·布朗,亦稱白光華。作為蒙特利爾大學東亞研究中心的創始人,他曾在北京的加拿大駐華大使館文化科技處擔任職務。他與法國國家科研中心的研究員馬蒂厄合作撰寫的《儒家哲學家》,于2009年由伽利瑪出版社的七星文庫出版。該書包括《論語》等眾多儒家經典文獻,并對這些經典文獻進行了深入的主體性解讀。在這項合作中,白光華主要負責《論語》部分的翻譯工作。
(三)譯介主體模式三:國內學者和譯者
相較于眾多國際漢學家積極參與《論語》的法語翻譯,國內從事此項工作的學者和譯者屈指可數,目前僅有董強、張淑琴和李津三位學者。董強,北京大學法語系教授、翻譯家,主要研究領域為中法文化比較及文學史。他曾將李白的詩歌翻譯成法語,擁有豐富的法漢翻譯實踐,在法語文化學術界享有崇高聲譽。董強教授的法譯《論語》于2010年出版,具有里程碑意義,標志著中國學者首次獨立開啟《論語》的法譯工作。在中國孔子基金會的策劃下,張淑琴與李津合作翻譯的《論語:中法文對照版》也在同一年出版,該譯本包含了《論語》的繁體中文原文及其法文譯本。
三、譯介主體變遷下《論語》法譯路徑探索
傳教士與教會人員初期的翻譯工作帶有濃郁的宗教色彩,未能完全揭示《論語》深邃的文化內涵,卻為儒家思想在西方的初識搭建了橋梁,其翻譯策略在傳播上具有開創性。漢學家和國際學者以西方文化為視角對東方文化開展譯介的行為,促成了中西文化的對話與有效交流[8]。盡管漢學家和國際學者深受西方文化滋養,在譯介過程中不可避免地將西方文化對其的影響呈現到譯文中,但他們以研究型學者為主體,恪守嚴格的學術規范,治學嚴謹,致力于呈現客觀公正的《論語》法譯本。他們洞悉譯入語讀者的閱讀偏好,使法語讀者廣泛接受《論語》所蘊含的儒家思想,他們的譯介和詮釋使得中國文明能更好地參與到世界文明對話中,推動了儒家思想在國外的傳播。他們在儒家思想的西傳中扮演了至關重要的角色,然而漢學家和熟悉中華文化內涵的翻譯家屈指可數。
遺憾的是,盡管《論語》法譯歷程已逾三個世紀,但是中國學者的參與卻極為有限。筆者在亞馬遜法語網站上未能檢索到董強、張淑琴等中國學者的《論語》法語譯本,這一現象反映出國內學者和譯者的《論語》法譯本在海外推廣方面存在不足。由于國內學者對海外出版市場的洞察不足,加之與國外出版社及媒體的交流機會有限,導致其譯作在國際發行和推廣上遭遇障礙,進而影響了譯本的國際傳播效果。國內學者對《論語》的法語譯介承載著傳播中國文化的使命,在忠實于原文的同時,亦注重文化的對等與傳播效果。盡管在國際推廣上存在一定的局限性,卻體現了中國文化的自信與參與國際交流的積極姿態[9]。
中國文化要“走出去”是一項長期工程,面對全球化的挑戰與機遇,如何進一步提升《論語》在法語世界的傳播效果,成為我們亟須探討的課題。為促進《論語》在法語國家的深入傳播,建議采納中西學者聯合翻譯的模式?!墩撜Z》所蘊含的豐富內涵與深邃思想,將通過中西學者間的有效對話得到更深刻的闡釋,以確保翻譯作品的精準傳達與文化詮釋。西方學者憑借對目標語言文化的深刻理解,能夠確?!墩撜Z》翻譯的“可接受性”,滿足法語讀者的閱讀期待。同時,他們與當地出版媒體的良好合作關系,為翻譯作品的編輯、出版及推廣傳播提供了有力支持。中國學者則憑借對本民族文化的深刻洞察,能夠將中國文化的精髓精準傳達給國際社會[10],實現文化的“去西方化”,確保中國文化的本真性在國際傳播中得到最大限度的保留。在此模式下,以法語為母語的西方漢學家擔綱翻譯核心,而國內學者則扮演意義闡釋與輔助翻譯的角色,實現中西智慧的融合,共同推進翻譯工作。
結束語
在《論語》法語譯介的歷史長河中,教會人員、漢學家以及國內外學者與翻譯家以獨特的視角與方法,共同繪制了一幅豐富多彩的文化交流圖景。教會人員的譯本開啟了中西文化交流的先河,國外漢學家、學者和翻譯家的譯本提升了學術研究的深度并促進了儒家思想在法語世界的傳播,而國內學者的譯本則展現了中國文化對外傳播的積極態度。采用中西學者合譯的譯介主體模式,不僅是強強聯合的策略,也是優勢互補的智慧選擇,將為儒家文化的“走進法國”提供強有力的支持。由于篇幅有限,本文對中西學者合譯的途徑、方法和組織機構等未進行探討,期待其他感興趣的學者對此部分進入深入研究,以進一步促進中法文化的深入交流與相互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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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董甜甜.互聯網時代中華元素的數字化藝術傳播研究[D].南京:東南大學,2019.
作者單位:廣西財經學院商務外國語學院
基金項目: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基于語料庫的東盟國家媒體‘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傳播研究”(項目編號:20BXW057);2024年度廣西高校中青年教師基礎能力提升項目“《習近平談治國理政》法譯本隱喻翻譯及中國經濟形象自塑研究”(編號:2024KY0656)資助。
作者簡介:薛巧鈺(1986—),女,廣西桂平人,碩士,講師,研究方向:跨文化譯介與傳播。
自正權(1979—),男,云南墨江人,博士,教授,碩士生導師,研究方向:語料庫翻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