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近年來,我國文物行業對技能人才的需求與日俱增,但我國的文物職業教育仍處于初級發展階段,其專業設置、課程建設、師資配置、教學資源以及教學與職業銜接等方面均存在不同程度的問題,博物館與職業院校的合作成效亦十分有限。廣大博物館應以《關于推動新時代文物職業教育改革發展的實施意見》為引領,助力優化文物職業教育結構布局,深度參與產教融合,推進“三教”改革,從多維度入手,助推文物職業教育高質量發展,保障學生成長成才,為文物事業發展奠定人才基礎。
文物工作是賡續中華民族歷史血脈、弘揚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長期事業,是樹立文化自信、推動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重要基石。黨的十八大以來,習近平總書記就文物工作作出一系列重要指示批示,為做好新時代文物工作指明了前進方向、提供了根本遵循。2021年,國務院辦公廳印發了《“十四五”文物保護和科技創新規劃》,對文物工作提出了更為細致、明確的要求。作為文物工作的中堅力量,我國的博物館始終呈現蓬勃發展態勢。2012年到2023年,全國博物館總數從3866座增加到6833座,年均新增博物館269座[1]。在2024年8月結束的第五批全國博物館定級評估中,共有684座博物館完成首次定級或重新定級,國家一級博物館數量也由原先的204座增加至327座[2]。然而,我國的文物工作專業人才數量始終存在較大缺口,人才隊伍建設長期滯后,難以與文物保護利用的發展需求相適配。《中華人民共和國文化和旅游部2023年文化和旅游發展統計公報》顯示,2023年末,全國文物機構共有藏品5017.2萬件/套,而文物機構從業人員僅有18.1萬人,其中取得高級職稱的僅1.3萬人,取得中級職稱的僅2.4萬人,具備文物修復資質的工作人員更是少之又少,“文物修復師比文物還稀缺”絕非笑談。因此,各大博物館館藏的大量待修復文物長期被“雪藏”于庫房中,無法得到合理修復及充分展示。
2024年5月,教育部、國家文物局聯合印發了《關于推動新時代文物職業教育改革發展的實施意見》(以下簡稱《意見》),針對深化文物職業教育體制機制改革、加強文物領域技能人才培養等議題提出了指導意見。以《意見》為引領,博物館應當持續深化與職業院校的聯動合作,共同探索和構建結構布局合理、培養質量過硬、產教深度融合、保障機制健全的人才培養新模式、新機制、新格局,在助力職業院校提升文物相關專業辦學水平和培養質量的同時,有效擴充應用型文物工作技能人才儲備,為推動我國文物事業高質量發展提供有力支撐。
博物館與職業院校合作人才培養的背景與現狀
博物館館校合作工作提速發展
館校合作模式最早出現于20世紀早期的歐美發達國家,至今形成了相對完備的合作模式建構及日趨成熟的理論體系。我國的博物館事業起步較晚,到20世紀末,國內各大博物館汲取發達國家經驗,在博物館教育領域展開了積極探索與實踐,取得了較為豐富的理論成果和實踐經驗[3],并出現了一批探討館校合作的論著。2007年,國際博物館協會將教育功能確定為博物館的首要功能;2015年,國務院發布的《博物館條例》首次將教育功能確定為我國博物館的首要功能;同年,習近平總書記作出“博物館是一所大學校”的重要指示;2021年,中央宣傳部、國家發展改革委、教育部、文化和旅游部、國家文物局等9部委聯合印發《關于推進博物館改革發展的指導意見》,對博物館發揮教育功能提出了更高要求。廣大博物館重視自身教育職能的發揮,普遍開始推進和深化館校合作實踐,如依托“雙減”政策與中小學合作共建“第二課堂”,共創研學課程、研學基地;與高校圍繞展覽設計、文創研發、科學研究、人才培養等方面開展合作,博物館館校合作工作現已進入快速發展階段。
職業院校在館校合作語境中長期缺位
職業院校是我國教育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是培養技能型、應用型人才的重要陣地。然而,受社會傳統觀念、教育選拔制度設置、辦學資源配置等因素影響,當前,國內的職業教育并未得到應有的重視,職業院校在諸多社會議題的討論和實踐中被忽視乃至缺位,這種現象在博物館館校合作方面亦普遍存在。國內博物館歷年公布的年度報告及各級媒體對博物館的報道中,涉及館校合作的內容多為與地方中小學或高校開展合作的實踐案例,鮮少有關于博物館與職業院校開展館校合作的記述。從學界研究現狀分析,在中國知網檢索“博物館教育”“博物館館校教育”兩組主題詞,截至2023年末,共收錄關于博物館教育相關的學術論文有6000多篇[4]。但若將主題詞換為“博物館+職業教育”“博物館+職業院校”“博物館+職業學校”,僅能檢索到242篇論文,針對博物館與職業院校開展館校合作的研究成果明顯較少。
文物職業教育規模質量仍難適配業界需求
文物工作強調理論與實踐并重,因涉及文物修復、田野考古等實操作業,業內對技能人才的需求巨大。在較長的歷史時期內,我國的文物工作專業人才主要依靠在職培訓或傳統的師徒相授等方式進行培養,未能構建完整的現代教育體系。21世紀以來,隨著文博事業的發展,部分職業院校逐步開設文物修復等專業,為我國的文物行業培養和輸送了一批專業人才[5]。但直至今日,我國的文物職業教育仍處于初級發展階段。據不完全統計,目前,國內僅有天津藝術職業學院、山東文化藝術職業學院等數十所職業院校開設了文物修復與保護專業,四川藝術職業學院、洛陽職業技術學院等數所職業院校開設了文物考古技術專業,另有一些職業院校零星地開設了其他文物相關專業。各職業院校的文物專業雖然有所發展,但其規模增長緩慢,專業體系建設滯后,師資力量、學員數量明顯不足,專業教學質量、人才培養效果不甚理想,難以適配文物事業高質量發展的需求。
當前文物職業教育的發展困境
從專業性、系統性、多樣性、持續性等角度審視,當前我國的文物職業教育普遍存在諸多問題,大致可歸納為以下幾點。
專業設置較為單一,課程設置針對性差
一方面,目前,國內職業院校開設的文物職業教育相關專業主要集中在文物修復與保護及田野考古技術方向,而對于文物工作中同樣重要、人才缺口同樣明顯的保管、展示、利用等領域涉獵不多,其專業設置廣度不足,覆蓋面不夠,難以形成體系。另一方面,已開設文物相關專業的職業院校大多并未對專業進行進一步細化,人才培養目標定位不清晰;課程設置亦缺乏合理性、科學性和針對性,教學內容常常無法與文物、文博行業的當前發展態勢相匹配,呈現課程籠統而設、教學泛泛而談的特點,難以達到提升學生歷史文化通識素養、有效訓練學生文物工作職業技能的效果。
師資力量配置不足,教學資源相對匱乏
文物職業教育相關專業課程跨度大、難度深、培養周期長,對專業教師的歷史人文知識、科學素養、專業技能等均有著較高要求。但目前職業院校中具備相關學科背景及良好資質、能夠勝任相關課程教學任務的教師數量普遍較少,學校在培養和聘任“雙師型”教師方面亦存在較大困難。近年來,部分職業院校大力推進“雙師制”改革,試圖通過聘用校外導師等途徑緩解師資力量不足的現狀。然而,由于文博單位對此的關注度和支持程度有限,加之這些單位的工作人員多受《事業單位人事管理條例》等制度約束,或無法從事兼職工作,或在兼職方面存在顧慮,因此,校方的相關嘗試收效始終有限。同時,職業院校在文物職業教育教學資源配置方面也存在明顯不足。一是我國的文物、文博從業者及教育界專家至今未能編寫出針對文物職業教育且獲得業界普遍認可的專業教材,導致各大職業院校在選擇教材時普遍存在不專業、不科學、不統一的現象;部分院校使用自編教材,其質量更是良莠不齊。二是教學實踐資源匱乏,目前鮮少有博物館、考古研究所等向職業院校提供可用于現場教學的場所及實習機會,導致本應注重實操的職業院校學生絕大部分時間只能在學校內照本宣科,或在學校自建的實驗室內進行模擬操作,其專業素養和技能水平難以得到有效提升。
館校合作流于形式,長效機制尚不健全
當前,博物館與職業院校的合作中,有相當一部分是基于文物、文博單位或職業院校的個別領導、專家個人的社會關系、求學履歷乃至單純對文物、文博事業的喜好而起步構建的。其中不乏館校雙方短期內在學科建設、學術研究、重點項目等方面達成較好成果的案例。但從長遠來看,相關合作普遍缺乏組織架構、制度建設、運行機制等方面的長效保障機制。在合作進展到一定階段后,基本會陷入發展瓶頸,出現館校共建的實踐教育基地、專家工作室等因個別人員的人事變更而直接陷入癱瘓、淪為空殼的狀況。甚至部分博物館與職業院校間的合作僅流于形式,滋生出合作項目僅存在于協議及年度報告中而并無實體支撐的亂象。
職業資格認定困難,加劇學生就業壓力
雙證書制度是我國高等職業教育的一種理想培養模式,旨在通過改革消除或減弱學歷文憑和職業資格證書之間的差異,增強兩者的一致性和兼容性。當前,距離國家公布文博職業技術人才實行學歷證書和技能等級證書雙證書制度已過去多年,但由于缺乏職業評價體系和職業技能標準支撐,該制度在執行中始終困難重重[6]。此外,職業院校畢業生必須參與工作1年后方可申報文物、文博專業技術人員的文物博物館員職稱體系中的初級職稱;若希望從事考古勘探、考古發掘等工勤類崗位工作,在取得畢業證而沒有工作經歷的前提下,僅可申報四級/中級工。較難的職業資格認定體系及較高的行業準入門檻對職業院校相關專業畢業生的就業和職業發展規劃造成了較大影響。
持續深化館校合作,助力文物職業教育高質量發展
在文物事業追求高質量發展、“博物館熱”持續升溫的當下,如何深化館校合作,打破文物職業教育發展不充分的現狀,是廣大博物館與職業院校必須深入思考和實踐的現實課題。《意見》的出臺,明確了優化文物職業教育結構布局、重點強化產教融合、積極推進“三教”改革、助力學生成長成才的總體工作要求,并從政策層面打破了職業院校與博物館、文物業界間的壁壘。基于我國文博職業教育的現狀及痛點,廣大博物館可采取以下對策,推動館校合作持續走實,構建文物技能人才培養與文物事業創新發展的良性循環。
合作開發課程教材,助推專業布局優化
目前,國內職業院校普遍缺乏針對文物技能人才培養的專門教材,相關實踐課程亦極為匱乏。同時,針對我國文物行業現狀及人才需求情況,《意見》提出了優化專業布局的指導意見,即“重點發展‘古建筑工程技術’‘文物考古技術’‘文物展示利用技術’專業,優化‘文物修復與保護’‘石窟寺保護技術’專業,增設‘文物數字技術’‘土遺址保護技術’‘壁畫彩塑保護技術’專業”。職業院校對于專業課程、專業教材的需求也將進一步擴大。基于此,廣大博物館應當進一步加強與職業學校的合作,共同推進與相關專業技能人才培養目標相適配的專業教材編寫,著力開發專業課程、實踐課程、特色校本課程等,并在課程中引入業內典型項目、案例、任務,及時更新和推介文物工作新方法、新技術、新工藝、新標準等,有序構建和完善能夠精準培養文物工作各領域技能人才的專業體系和課程體系。
暢通人才交流渠道,打造“雙師型”教師隊伍
《意見》的出臺,在一定程度上消解了文物行業從業人員,尤其是事業性質國有博物館工作人員在兼職方面的顧慮,為館校深化師資隊伍共建提供了政策支持。博物館應進一步加強與職業院校的人才交流,一是在文物、教育主管部門支持及地方政策許可的前提下,委派文物各領域業務骨干、技術能手等赴職業學校兼職任教,同時吸納職業學校文物相關專業教師到館進行掛職鍛煉;二是拓展合作路徑,通過共同舉辦面向職業院校文物相關專業教師的崗前培訓、專業培訓,邀請相關骨干教師深度參與博物館的文物保護項目及科研項目,吸收相關學科帶頭人加入博物館理事會并深度參與博物館決策管理及重點工作推進等方式,對職業院校文物專業教師隊伍實行館校共培,豐富其專業知識、專業技能及對文物、文博行業的理解,不斷提升職業院校文物相關專業“雙師型”教師的規模和比重。
拓展研學實踐路徑,創新人才培養模式
博物館應充分發揮自身優勢,不斷拓展與職業院校合作育才的方式方法。一是依托館藏文物、展覽陳列開展深度研學,加強對學生的歷史文化通識教育;二是通過志愿者服務等活動,使學生形成對文物、文博行業的整體認知;三是依托館校共建的文物修復與保護實訓基地、文物鑒定人員實習實訓基地等,針對學生開展專業技能教學與訓練,并靈活運用虛擬仿真、人工智能等現代技術為學生創造模擬實訓條件,確保學生實訓時長不低于專業課教學時長的50%,有效提升其技能掌握度和熟練度;四是依托文物保護項目等,帶領學生實地參與文物修復、考古發掘、文物保護與利用等業內工作,以實習實訓強化其職業能力及素養。通過持續推進以上措施,著力構建循序漸進、全方位的人才培養新路徑。同時,各地博物館、職業院校應在文物、教育主管部門的指導下,依據自身特色及地方實際情況,逐步推進委托培養、訂單培養、現代學徒制培養等技術人才培養模式的創新實踐工作。
立足館校企三方合作,構建產教融合共同體
為徹底扭轉博物館與職業院校長久以來“合而不融”的現象,推動館校合作向系統化、長效化、多元化方向發展,博物館應積極吸引文物行業企業或社會機構參與館校共建工作,并由這些行業企業(機構)居中協調,進一步拓展和打通博物館與職業院校間的溝通渠道,集中館校企三方力量,構建培養方案共商、教學團隊共建、教學資源共享、考核評價共通的行業產教融合共同體。從實操層面分析,行業企業(機構)的加入,一方面可有效規避博物館與職業院校合作中產生的部分風險,另一方面也可直接吸收一部分畢業生進入文物相關行業,一定程度上緩解以事業性質國有博物館為代表的文博單位入職門檻高、職業院校文物專業畢業生就業困難的現狀,從而實現教育鏈、產業鏈、人才鏈與價值鏈的有機銜接。
(作者單位:淮安市博物館)
[1]劉曙光.從第五批新晉國家一級博物館看中國博物館的發展質量[J].中國博物館,2024(03):3-9.
[2]第五批全國博物館定級評估工作辦公室.第五批全國博物館定級評估工作簡報[J].中國博物館,2024(05):3-9.
[3]王文藜.博物館與職業院校合作機制下的文化創意人才培養研究[J].美術文獻,2022(08):96-99.
[4]焦麗丹, 李泰衡.從館校牽手到深度融合:我國博物館服務中小學教育的理念與實踐初探[J].文物季刊,2024(03):164-172.
[5] 呂正則,劉曉璇,蔣卓余.基于職業教育推動文物修復行業技術人才隊伍建設[J].山東行政學院學報,2018,(06):22-25.
[6] 張昱.我國文博職業教育的現狀、問題及對策思考[J].中國博物館,2017,(04):42-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