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次不公正的審判,其惡果甚至超過十次犯罪。因為犯罪雖是無視法律——好比污染了水流,而不公正的審判則毀壞法律——好比污染了水源?!狈扇藢τ谶@句法律諺語耳熟能詳。在最近上映的電影《誤判》中,這一諺語得到藝術(shù)化體現(xiàn)。
該片是根據(jù)真實事件改編的律政、動作題材影片,講述了青年馬志杰被犯罪集團誣陷販賣毒品受到香港律政司檢控,被誤判以及翻案的故事。影片以真實且震撼的敘事風(fēng)格,將觀眾帶入一個被誤判者的世界,讓我們深刻感受到誤判所帶來的巨大傷害與深遠影響,深感司法公正對社會公正的重大意義。
值得一提的是,由于主演甄子丹身上的“動作片演員”標(biāo)簽,觀影者很容易對《誤判》產(chǎn)生“誤判”:以為這只是一部以武打為主,借律政、司法題材作為外殼包裝的動作大片,實則不然。影片以文戲和武戲兩條線穿插和銜接,讓觀眾既能夠很好地領(lǐng)略到香港庭審控辯的精彩,逐步深入共情人物的遭遇,又能在大銀幕上欣賞高度緊張、拳拳到肉的精彩武打動作。同時,影片還以更深層次的人文關(guān)懷出發(fā),以諸多細節(jié)體現(xiàn)出對普羅大眾尤其是底層大眾的觀照,反映底層群眾對法律最樸素的情感期待和價值追求。
曾經(jīng)的警隊精英霍子豪被問到為何離開警隊而成為一名檢控官,他自嘲“年紀(jì)大了,膝蓋不行了,追不上毒販,就轉(zhuǎn)到律政司了”。有人認為他是被執(zhí)法工作的困難傷透了心,轉(zhuǎn)而去做一份更清閑的工作??蓪嶋H上,霍子豪是因為同僚們拼命抓來的罪犯沒被定罪,還能繼續(xù)逍遙法外,從而認識到“抓捕罪犯”只是司法工作的第一步,而他想去守護司法工作的最后一道門,當(dāng)檢控官,指控犯罪。身份變了,但他對維護司法公正的信念卻從未動搖——將有罪的人定罪,還無辜者清白。
人到中年的霍子豪從警隊來到律政司后,過去許多經(jīng)驗都沒了用武之地,他接第一個案子時就鬧出了“大笑話”,讓他看起來像個“門外漢”。
馬家杰快遞運毒案,有證據(jù)、有認罪協(xié)議,各個環(huán)節(jié)看似都沒有問題,控辯雙方和法官都能提早下班,皆大歡喜,偏偏霍子豪想要打破砂鍋問到底,因為他看到了案子的不公之處——馬家杰就因為借了個地址給別人,收了個“有毒”快遞,就要坐七八年牢?然而,讓霍子豪沒想到的是,在他的推動下,馬家杰最后竟然被判27年刑——這與他的初心背道而馳。
由于霍子豪“不識相”地刨根問底、追求真相,犯罪集團的下作伎倆與司法體系的程序漏洞被不斷暴露出來,一起小小的運毒案,背后卻隱藏著太多的罪惡、私欲、冤屈與不公。
然而,這一眼就能看出來的“誤判”,難道檢控官、律師、法官都看不出來嗎?當(dāng)然不是,只是他們習(xí)以為常,為了所謂的不浪費司法資源而機械司法,選擇了司法的“職場哲學(xué)”。場外的歐柏文、李思敏,場內(nèi)的阿包、楊檢控官(電影里都叫他“楊官”)、許法官等,所有人都在教霍子豪按效率和套路做事。這些“職場哲學(xué)”看上去沒什么問題,你好我好大家好,可實際受損的卻是當(dāng)事人,是公平正義和真相。
其實,馬家杰快遞運毒案從程序上來說并沒有錯,錯在給壞人留下了鉆法律漏洞的機會。如吳鎮(zhèn)宇飾演的楊官所言,律政司每天經(jīng)手的案件多如牛毛,很多法庭判決有時候可能只是走個程序而已。然而,一個“誤判”下去,對于司法人員來說可能只算是工作失誤,但對于被冤枉的人來說,可能這輩子永無翻身之日。影片中,像霍子豪這樣的人是另類,更多的人,還是選擇遵從前輩的教導(dǎo),只做自己分內(nèi)的事,對案件背后的隱情,沒有興趣追究,對明眼人一下就能看出來的不合理之處,選擇置之不理。這正是影片文戲的出色之處,讓觀眾循序漸進、由淺入深地共情到主角追求公正的艱難和不易。
此外,影片的法庭辯論頗為精彩,檢控官、律師言辭鋒利,各執(zhí)己見,使得觀眾仿佛置身于真實的法庭之中。最值得圈點的是,在整場法庭辯論中,法官不像法官,檢控官不像檢控官,律師不像律師,但全程看下來,覺得好笑又合理。這樣的戲劇張力再次證明了一件事,那就是好的電影都要著重賦予人物以人性,每一句臺詞、每一個細節(jié)都要精心刻畫,才能讓觀眾有共鳴、有代入感。如果人物塑造不好,臺詞不講究,故事再好也是空中樓閣。
劇中眾多角色的塑造也是較為成功的。張智霖飾演的反派律師,算得上是對“斯文敗類”的極佳詮釋,就算披著精英的皮囊鉆著法律的漏洞長袖善舞,最終也不過是一枚小小的棋子;吳鎮(zhèn)宇飾演的楊官,剛開始會讓人以為是個幕后的“大佬”,隱藏的保護傘,沒想到卻只是個“裝在套子里的人”;而主角霍子豪,他的顯著特征當(dāng)然是能打,但影片中他最吸引人的特點,卻是絲毫不輸拳腳的嘴上功夫以及那股子認死理、追求公正的執(zhí)著。
總之,該片的文戲成功之處便是,以循序漸進的層次感塑造了人物,傳遞主題精神,為觀眾提供了情緒價值。
毫無疑問,暢快淋漓的動作戲?qū)τ谂牧艘惠呑游鋺虻恼缱拥碚f駕輕就熟。在《誤判》里,這個強項他也沒有丟。與成龍的詼諧搏命以及李連杰的瀟灑帥氣不同,甄子丹講求的是“真”與“狠”。就像他說的——動作要符合現(xiàn)實,要用攝像機捕捉到動作的真實性。
縱觀整部影片,從每一個動作設(shè)計到每一幀打斗的畫面,都是很講究的,極具港式動作片的精髓。影片把《葉問》《疾速追殺》《導(dǎo)火線》《絕地戰(zhàn)警》等影片中最優(yōu)秀的動作元素融合了進去,不是簡單的復(fù)刻,而是一次全面的升級,且槍戰(zhàn)、跑酷、搏擊,該有的動作元素都有。整個影片的武戲,有三大特點。
一是第一視角切入,代入感很強。比如,電影一開場,就是警隊突襲悍匪的緊張動作戲。動作設(shè)計采用了第一人稱視角,以甄子丹扮演的警察為第一視角切入槍戰(zhàn),讓觀眾近距離體驗槍戰(zhàn)和肉搏,警盾格擋與盾擊的橋段設(shè)計巧妙,極具觀賞性,也給觀眾帶來身臨其境之感。再比如,當(dāng)霍子豪在天臺與一群混混激戰(zhàn)時,被一人用滅火器砸中暈倒,在他倒下的瞬間,畫面是以他的第一視角呈現(xiàn)的,直觀展現(xiàn)眩暈感。
二是電影《誤判》中動作戲不是單純的為動作而動作,而是緊貼人物角色,緊扣劇情發(fā)展,為劇情推進和人物塑造服務(wù)的。影片開篇,觀眾看到霍子豪拿著盾牌沖在追捕悍匪的最前面。此時的霍子豪是一個伸張正義的警察,他確實需要這樣做——帶隊沖在第一線。而在檢控官的身份里,因為孫子被重判,馬伯覺得霍子豪是導(dǎo)致他孫子被重判的“元兇”之一,所以對霍子豪很不耐煩。對于馬伯那樣固執(zhí)的人來說,要消除誤會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是影片巧妙地設(shè)計了一場停車場霍子豪力挽狂瀾救馬伯的戲,讓兩人的誤會很自然地就消除了,由此解決了人物關(guān)系的轉(zhuǎn)變。而在和楊官切磋時,霍子豪故意激怒楊官,假裝認為楊官和黑惡勢力有勾結(jié),用激將法逼迫楊官站到自己這邊來。很明顯,這場打斗他表現(xiàn)得極其松弛、隨意,這樣的設(shè)定,也很符合影片中霍子豪的性格——有勇有謀、膽大心細。
三是氛圍感的制造。首先是打斗的地點選擇就頗具匠心。從開場的廢棄廠房警匪搏斗,到中場的停車場躲避襲擊、天臺力戰(zhàn)群混混,再到高潮部分的地鐵車廂決戰(zhàn),可以看出影片選擇的打斗場所都是相對封閉的。這樣相對封閉地點的選擇,就是為了給觀眾帶來刻不容緩的緊張感和壓迫感。其次是影片的攝影與配樂也為突出整體的動作效果增色不少。陰暗色調(diào)的畫面營造出壓抑的氛圍,與誤判者所處的困境相呼應(yīng)。配樂則隨著劇情的起伏而變化,恰到好處地烘托出武打細節(jié)的情感基調(diào)。
當(dāng)然,再好的動作設(shè)計,再好的氛圍設(shè)計,如果沒有一群優(yōu)秀的動作演員去完成,那也是白費力氣。對于動作演員來說,既要有武打的本領(lǐng),在鏡頭面前能夠完成一系列的武打動作,也要有表演的天分。因為,動作和表演永遠是不能分開的,這對演員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既要是鏡頭的語言,也要是角色的語言。片中,無論是甄子丹飾演的正面人物,還是一系列反派人物,都做到了動作和表演融為一體,既凸顯出了壞人的“狠”,也凸顯出了好人的“韌”——你狠,我比你更狠,同時,我還比你更有“韌勁兒”。這樣,好人最終戰(zhàn)勝壞人,就顯得理所當(dāng)然,符合邏輯。
一部影片要爭取更多人的支持,最好的辦法就是站在普羅大眾的立場去引發(fā)最大量人群的共鳴與共情。《誤判》就是通過故事和細節(jié)的刻畫來體現(xiàn)對底層群眾的關(guān)注和同情。
《誤判》改編自真人真事,是對底層群眾維權(quán)不易的現(xiàn)實進行藝術(shù)化表達。 公開資料顯示,電影改編自2016年的“馬家健誤判冤案”。馬家健因圖1000元錢小利,將住址借給朋友洪志謙收快遞,結(jié)果快遞里藏有毒品,因而被控企圖販毒罪。案件一開始其實非常清晰,馬家健家境貧寒,根本買不起毒品,而他朋友洪志謙家里卻藏了20包可卡因,但這么一個只是借出地址的底層邊緣人,為何被判了23年?
《誤判》幾乎將這起誤判案件完全還原——馬家杰出借地址給朋友陳國榮,誰料送來的快遞裝著毒品。他被律師歐柏文引導(dǎo)認罪協(xié)商,對方又在法庭上玩文字游戲,最終導(dǎo)致誤判發(fā)生,要坐整整27年牢。

影片中,馬家杰對爺爺說的那句“出來的時候,會不會見不到你”,令人唏噓不已。電影基于對底層人群的深切關(guān)注,借由主角霍子豪之口說出民眾對公平正義的樸素期待,說出一個誤判對普通人的影響:法律的一個漏洞,一次誤判有可能摧毀一個家庭。這與那句在法律圈廣泛流傳的“你辦的不是案件,而是別人的人生”有異曲同工之妙,都是對普通人的樸素正義觀的深刻觀照和回應(yīng)。
此外,片中還有很多細節(jié)共情了底層群眾的不易。比如,片中一次法律人聚會中,幾個人要享用一瓶價值幾萬元錢的紅酒。影片中的許法官講到這瓶紅酒的來歷——制作這瓶紅酒的婦人正逢家有不幸事,將眼淚掉進了紅酒里。法官問霍子豪有沒有品出紅酒里“哀傷的味道”。誰知,霍子豪不解風(fēng)情,回復(fù)道:“這一杯酒要花掉普通人一個月的工資,而且現(xiàn)在還有許多人根本就沒有工作,確實是挺哀傷的?!?/p>
另一個讓人難忘的細節(jié)是,馬伯在停車場被霍子豪救下后,霍子豪堅持送馬伯回家。即便家徒四壁,馬伯依然拿出家里僅存的泡面來“招待”霍子豪,而霍子豪亦感念馬伯的不易,悄悄從錢夾子里拿出一疊錢來“貼補”馬伯——影片的動人之處就在于此,司法工作者“看得見”底層百姓的疾苦與不易,而老百姓也感念、信服他們?yōu)檎嫦啾甲叩臎Q心。
有了這兩樣,“誤判”才有翻案的可能。

一起販毒冤案讓被告人面臨27年牢獄之災(zāi),曾是干探的檢控官霍子豪(甄子丹 飾)憑借敏銳觸覺和執(zhí)著,抽絲剝繭展開調(diào)查,明面上的口舌之爭,暗地里的殊死搏斗一觸即發(fā),最終庭審日在即,霍子豪能否擊碎不公,極限翻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