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志玲：如果鎂光燈現(xiàn)在就關(guān)掉，我深深一鞠躬

李銳嘉

和林志玲的對話是在她的工作車上展開的，她剛剛從北京大興國際機場落地。

前一天，林志玲去內(nèi)蒙古通遼市某小學擔任了一天代課老師，她為那里建立了一棟愛心宿舍。她坐經(jīng)濟艙，住招待所，負責定行程的公益伙伴感到驚訝，頭次遇到藝人“愿意住那么差”。

見到林志玲時她素面朝天，因為長途奔波而臉頰泛紅。她麻利地把長發(fā)扎在耳邊，從隨身攜帶的手提包里拿出一張寫滿了筆記的A4紙。那是我們預先給她的采訪提綱，被她打印出來，在每個問題周圍用藍色簽字筆密密麻麻地寫滿要點。

進入娛樂圈近二十年，林志玲用從小被灌輸?shù)摹昂门ⅰ毙袨榉▌t走江湖。

“她比我們想象的還強一點”

厚厚的眼鏡，臉頰上都是痘痘，15歲的林志玲兜里揣著2000加元（約合人民幣1萬元），只身前往加拿大留學。那時候的她，是一個十足的書呆子，心里只有一個信念，“心無旁騖，我一定要畢業(yè)。”

然而，學業(yè)并不順利，她換了三所高中。第一所是語言學校，林志玲待了三個月發(fā)現(xiàn)英語水平?jīng)]有進步，隨即一個人搬著行李箱搭上火車，輾轉(zhuǎn)申請到一所公立高中。在那里，林志玲發(fā)現(xiàn)身邊同學談戀愛、混幫派，“我保守的小小心靈一時不知道怎么接受。同學怎么這么早就戀愛啊？”

必須得換。她又把目標定在女子私立學校，考了兩年得償所愿。隨后從那里考入多倫多大學，三年內(nèi)讀完經(jīng)濟學和藝術(shù)史兩個學位。

考私立高中期間，林志玲為了省錢只租下了公寓房間的一個角落。她買來二手床墊，在搬家的大紙箱上鋪塊布，就是一張書桌。

勇字當頭，行動力跟上。這段一波三折的求學經(jīng)歷，像是林志玲之后演藝圈故事的注腳：盡力爭取，不行就換，自律自愛。“因為這種獨立的生活，我開始了解沒有什么是理所當然的。當你知道自己沒有后路的時候，只會專注付出。”林志玲對《中國新聞周刊》表示。

林志玲為內(nèi)蒙古、四川、云南等地修建愛心宿舍，每年開學季前去探訪。圖/ 受訪者提供

2004年爆紅的林志玲和蔡康永搭檔，成為當年金馬獎的主持人。那時候蔡康永和林志玲剛相識，他坦承原本擔心說話嗲嗲的林志玲“會一直很驚慌喊怎么辦，怎么辦”，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她“完全有斗志。”

頒獎禮舉辦前，林志玲去參加“康熙來了”。蔡康永試探性地問，“只剩下一兩個禮拜了，會不會來不及弄衣服？”林志玲答，“來不及也要弄。”

小S聽了倒吸一口氣：“天哪，誰幫你寫的臺詞？”那段時間，小S接下金鐘獎主持人工作，常在節(jié)目中大呼壓力很大。

蔡康永在一旁幽幽地說，“我覺得她就是這樣的人，她不接受‘不努力就失敗的結(jié)果。不像你整天就跳來跳去說‘我好后悔，然后還做噩夢。”

這是一個有趣的反差，矜持溫柔的林志玲對事業(yè)充滿斗志，奔放俗辣，而在節(jié)目上大吃男嘉賓豆腐的小S對挑戰(zhàn)卻有些畏縮。

林志玲的父親林繁男對《中國新聞周刊》回憶，林志玲比同齡人早一年進校園，學起來有點吃力。全班50個人，第1到第10名林志玲沾不到邊，她就把目標瞄準第11名。

“她比我們想象的還強一點，只管拼了命往前走。” 他回憶起有一次去加拿大探望她，看到一幅她畫的油畫，“內(nèi)容好悲慘啊”。林繁男不動聲色地瞄到畫上標注的時間已經(jīng)是三年前，便不敢再多過問。她從來不叫苦，在到加拿大換學校也是弄好了才報告家人。“有一句話叫‘過河的卒子有進無退，可能她的心境也是這樣。”林繁男說。

林志玲參加美麗童行公益活動。

上天給了她身材和臉蛋，之后她得到東西就不是一蹴而就了。遠洋留學換了三所高中，做模特七八年才進入主流視野，林志玲相信努力的價值，面對困境屬于主動進擊的性格。

2005年，林志玲拍攝廣告時受傷，演藝工作陷入停滯。在很多報道中，此事被描述成她墜馬受傷。事實上，林志玲是在發(fā)覺馬匹失控后主動抱頭跳馬，不幸被馬踩傷。

治療時，醫(yī)生告訴林志玲肋骨斷裂是最大的疼痛，請她一定要忍。林志玲只問“會好么”？得到肯定答復后，“我就再也沒有喊過一次痛，也沒有流出一滴淚，因為我要用全部的精力去修復身體。”

“高情商”背后

以模特身份爆紅的林志玲，受到的非議和贊美一樣多。有人批評她是“花瓶”，天生的娃娃音也被看作是裝出來的。但面對各種刁鉆的提問和質(zhì)疑，她總是一副笑盈盈的樣子。

久而久之，“高情商”成為她的一個標簽。

林志玲和梁朝偉在電影《赤壁》中飾演小喬與周瑜。發(fā)布會上，記者問她怎么看和梁朝偉的身高差距，她給出了一個后來反復被媒體品論的經(jīng)典回答：在我心中，男人的氣度永遠是勝于高度的。那天，她白色洋裝下穿了一雙平底鞋。

林志玲闖入大眾視野時，微博和抖音還沒有上線，親和力也不是演員的剛需，明星在公眾面前是高高在上的存在，如果發(fā)布會和群訪環(huán)節(jié)遇到敏感問題，嗆回去或者黑臉走掉是常有的事。這樣的環(huán)境下，細聲軟語、怎么也問不倒的林志玲顯得獨樹一幟。

一開始，娛記們以為是問題不夠狠，觀眾也覺得她的八面玲瓏“很假”，后來向她拋去的問題越來越?jīng)]邊界，林志玲還是有問必答，春風化雨。

年齡成為她身上的話題點，八卦媒體熱衷于尋找她衰老的蛛絲馬跡，畢竟美人遲暮是亙古不變的飯后談資。曾有媒體抓拍她大笑的瞬間，再特意放大眼部，展示她眼角的三條魚尾紋。林志玲也不惱，“那是因為我真的很愛笑，擠出這三條線那也是正常的吧，就請你們接受吧。”

林志玲參加旅行真人秀，嘉賓李治廷和劉憲華分別買了條裙子給她，讓她只能選一條穿去晚宴。氣溫30多攝氏度的夏日，林志玲的解決方案是將兩條裙子都穿上，還安慰他們“搭起來剛剛好，兩個加起來就是我”。

聊起這個話題，林志玲覺得外人看來的“高情商”只是她從小被教育的相處之道。“如果人家有疑惑的話，我們就解惑，每一句話不要傷人。”她直言，如果意氣用事說出傷人的話，帶給自己的折磨和煎熬反而會更長久。

林志玲生在家教嚴格的家庭，不僅看重成績，還要嚴抓品格。簡單來說，就是“學習怎么樣做個好女孩”。

她的外祖父早早去世，祖母一個人辛勞地操持大家庭，卻是她見過最感恩知足的老人家，“她身上刻畫著所有中國女人的傳統(tǒng)美德，溫良恭儉讓。她告訴我感恩，永遠要想到下一個人，對我影響最大。”

娛樂圈對她來說，就像一個不間斷的真人秀，近二十年來，她的舉止言行都暴露在眾人眼前，曾經(jīng)洶涌的惡意也隨著時間的檢視，轉(zhuǎn)化成了尊敬。

“女生肯定是要愛情的”

當初，林志玲為了攢錢讀研究生才開始兼職做模特，對演藝圈并無更多想象。回想自己的走紅，林志玲形容“就好像某一天起來，老天送給你一個巨大的禮物”。

“如果人家有疑惑的話，我們就解惑，每一句話不要傷人。”她直言，如果意氣用事說出傷人的話，帶給自己的折磨和煎熬反而會更長久。

林志玲做主持、進軍大銀幕、試水舞臺劇，完成了從模特到藝人的轉(zhuǎn)身。第一部電影和梁朝偉飾演夫婦，之后的搭檔是周杰倫、陳坤、黃渤、木村拓哉……每一個名字背后都有票房和流量的保證。

她說每一步轉(zhuǎn)彎都好像有一雙手推著她前進，機遇總是垂青于她，她也努力做個娛樂圈的好女孩，努力，敢拼，好合作。可盡管影視、主持、舞臺劇多棲發(fā)展，她依然缺乏一個可以被定義的方向。

出道近二十年，林志玲仍覺得自己不適合當藝人。她非常容易害羞，不擅長社交，喜歡和父母待在一起，搶著去炒幾個菜。

她從小對未來的規(guī)劃是好好念書，長大后做老師或記者，過安穩(wěn)平凡的日子。對于純粹的愛情和家庭生活，她始終是向往的。

張頌文曾擔任林志玲的表演老師，他對《中國新聞周刊》回憶，林志玲一度非常抗拒自己要扮演的拜金女角色。“她不相信有這樣的人，在她的認知里，女生肯定是要愛情的，不會為了要錢去戀愛。” 為此，林志玲聽張頌文建議，看了很多期相親類節(jié)目，去了解拜金女的行為邏輯和成因。

2019年6月，林志玲在社交媒體宣布與日本藝人黑澤良平結(jié)為連理，11月在老家臺南完婚。某種程度上，踏入婚姻與她一直以來為男性展現(xiàn)的夢幻形象是矛盾的。女藝人結(jié)婚后難免面臨受眾變窄的困境，對于“直男殺手”林志玲來說，這個問題可能更突出。

實際上，林志玲早有退休打算。一開始她給自己定的時間是2010年，可是電影和真人秀邀請不斷，她又默默把退休時間推到2018年。

林志玲對《中國新聞周刊》坦言，和黑澤良平結(jié)婚是“愛情加上勇氣”使然。演藝事業(yè)已經(jīng)不是她生活的重心，“我現(xiàn)在要專心把自己的人生，包括我的家庭、我的慈善事業(yè)好好經(jīng)營，我就無怨無悔了。至于演藝圈，如果鎂光燈現(xiàn)在就關(guān)掉了，該下舞臺了，我充滿感謝，深深一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