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傳說,大禹為了治水,曾歷遍九州,游走萬國,見識了不少奇形怪狀的動物、神秘詭異的遠國異人。治水結束后,他和助手伯益等人,把所見所聞記錄下來,遂成就千古奇書《山海經》。大禹的這次環海旅行,真實性被一再質疑,但其中的奇異國度卻令人心醉神迷。這次,讓我們幻想自己就是大禹,去四海八荒游歷一番吧。
《海內南經》記載了一個梟陽國,居民長相十分怪異:人的臉,大長唇,遍體漆黑,身上長毛,腳跟在前,腳尖在后。看到人笑,他也笑,左手還拿著一截管子。《海內經》中的“贛巨人”與其類似,不過,當贛巨人看著人傻笑時,那又長又厚的嘴唇,會突然翻轉上去,把額頭蓋住,鼻子眼睛都不見了。趁此機會,被他抓住的人就能逃走了。
在《山海經》中,還有一類“人獸”之國,其居民均為人頭獸身。如《海內經》中的釘靈國人,從膝蓋以下長毛,兩只腳如馬蹄,行動起來如駿馬奔騰。此外,還有人面魚身的氐人國、人面有翼長著鳥嘴的讙(huān )頭國、人面蛇身的軒轅國人等。
這類人獸組合版的“異人”無一例外都是人頭獸身,沒有一例是獸頭人身。人腦主導著精神,說明其本質是人。人頭獸身的形象,很可能是他們所崇拜的祖先圖騰惹出的誤會。
不過,這個誤會或許并不是善意的,而是帶著滿滿的偏見。畢竟在《海外經》與《大荒經》成書的戰國時代,華夏之人把周邊異族稱為蠻夷戎狄,“蠻”與“狄”都用了動物類偏旁。而“南蠻”地區的“蜀”與“閩”,也與蟲子有關。
另一個文明高度發達的國度——古羅馬,對異族的想象同樣魔幻而夸張。羅馬作家梅拉在《宇宙位置》中就寫了許多怪異的族群:布雷米亞人根本沒有腦袋,他們的臉就是胸脯;埃吉潘人的外形被認為是上身像人,下身像山羊……在各個文明的童年時代,都或多或少存在著這樣一種傾向:夸大“我們”與“他們”的不同,把“非我族類”妖魔化、動物化。
除了獸人亂竄的國度外,《山海經》中還有另一類更龐大的“遠國異人”:身體的每一部分,看起來都是人類,但組合在一起,又怪怪的。
有的是少了點什么。比如,一臂國,這里的人只有一條手臂、一只眼睛與一個鼻孔,堪稱“半體人”。這個國家中,甚至連特產的動物也只有一半——一種長著老虎斑紋的黃馬,只有一只眼睛和一只前腳。半體的人和動物,該如何生活呢?在另一本典籍《爾雅》中,展開了有趣的聯想:“北方有比肩民焉,迭食而迭望。”既然是半體人,那干脆兩人合在一起,結成互助組織,吃飯、走路等都配合著來。
有的族群則恰恰相反,是多出了什么。比如,一個身子三個頭的三首國、一個頭三個身子的三身國,看起來是后世文學中那些“三頭六臂”神通廣大之神人的老祖宗。
還有的國家,身體器官不多也不少,肢體卻變形了。比如,交脛國人,他們的雙腳彎曲,小腿交叉在一起,扭得像麻花一樣。一躺下去,就起不來,非要人扶著才能起得來。
這些奇形怪狀的遠國異人,是怎樣出現的?有不少學者認為,其實是看圖說話惹出的誤會。比如,清人陳逢衡認為,《山海經》中的奇人異獸形象,都是源于對畫面的描述,如一臂國、一目國等反映的是側視的人物形象。學者劉宗迪指出,《山海經》是對上古歲時儀式圖的看圖說話之作,那些所謂的遠國異人,其實是歲時節日上手舞足蹈、盛裝集會的人們。
此外,結胸國與貫胸國、小人國與大人國、女子國與丈夫國……都是互補的國度。學者陳連山點破其背后的邏輯:“這些彼此對立的異族、異國形象,實際都是以正常人形象為中心,按照某種變形邏輯向兩個彼此相反的方向,分別加以發展而來。”對異族進行怪異化想象,實際隱藏著一個心理:證明自己的正常,甚至是優越性。顯然,這是一種自我中心主義的偏見。
人類互相幻想和曲解,倒也公平公正。對于這些遠國異人,華夏人不但不感到厭惡,反倒充滿了強烈的興趣,正如學者顧頡剛先生所說:“因為那時的疆域日益擴大,人民的見聞日益豐富,便在他們的思想中激起了世界的觀念,大家都高興把宇宙猜上一猜。”
《山海經》中還記載了遙遠的異域他族種種神異的事跡。
比如,“狗模狗樣”的犬封國,這里特產一種神馬“吉良”,眼睛似黃金,鬣(liè )毛如火焰,騎了它,可活千歲。這還不算最厲害的,另有一個不死國,以“甘木”為食,這大概是一種不死樹,所以這里的人不是長壽,而是不死。
除了長壽不死,這些遠國異人還有諸多“超能力”,比如,駕馭猛獸。對先秦人來說,野獸是生活中的巨大威脅。可在《山海經》世界中,卻是另一番景象:能駕馭猛虎的國度并不少見,即使衣冠帶劍、最接近華夏文明的君子國,也是個食獸馭虎的狠角色,老虎在他們面前就像溫馴的貓,任憑使喚。
此外,還有能上下于天的互人之國、死而復生的無啟國等。不過,最令人羨慕的,或許不是上天入地、長生不死,而是身之所在,便是樂園。
《大荒南經》中記載了一個臷(zhí")民之國,這里的人,不紡織就有衣服穿,不耕種就有糧食吃,是“百谷所聚”的福地。另有個沃民之國,更加幸福——以鳳凰蛋為食,還有從天而降的甘露可以喝。或許是這兩個地方太美妙了,連動物的心情都受到感染,鸞鳥自由自在地唱歌,鳳鳥優美地起舞,兇猛的野獸也和諧共處。這大概就是《山海經》的眾多國度中,最令人向往的樂園了。
樂園在到不了的遠方。因為難以到達,才可以肆無忌憚地想象,而且永遠心存希望。《山海經》開啟了中國人對樂園的浪漫幻想,此后,我們還有了陶淵明的“桃花源”,道家的異域仙鄉……這些美妙的幻想世界,長久安慰和豐富著中國人的心靈。這大概是《山海經》中的遠國異人,帶給華夏文化的意外之禮吧。
(請翻至65 頁,欣賞瑰麗《山海經》)(摘自《中華遺產》,佟毅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