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色板”已成為形容色彩豐富的常用比喻,但是從空中俯瞰運城鹽湖,你會發現,它是真正七彩俱全且各色分明的大地調色板。這些顏色從何而來,又為何長久鮮艷如初呢?
被攬入黃河臂彎的運城,古稱“河東”,這一區域曾有面積為今天鹽湖150倍左右的大湖——三門古湖。100多萬年前,受喜馬拉雅造山運動的遠程影響,黃河貫通三門峽,三門古湖的湖水匯進黃河,隨之東流入海,湖泊面積不斷萎縮至只剩兩個殘留湖;7萬年前,古汾河改道,其中一個殘留湖成為封閉湖泊,鹽湖雛形初成;1萬年前,秦嶺與太行山之間的中條山在北麓發生斷裂,山前漸成狹長盆地,運城鹽湖得以背靠中條山,開啟資源積累。湖底黑泥層下的硫酸鈉、硫酸鎂、氯化鈉等鹽類成分,據推測很可能來自中條山的高鎂白云巖,每年多達幾十萬噸的礦物質順水流向盆地低洼處匯集,構成鹽湖的成分基底。
中條山的補給萬年如一,終使運城鹽湖成為與美國猶他州大鹽湖、俄羅斯西伯利亞庫楚克鹽湖并稱的世界三大硫酸鈉型內陸鹽湖,也令它的色彩千年不褪,宛若初成。
波美度是表示溶液濃度的一種方法,當鹽湖水的波美度在5~15時呈綠色,在16~25時呈黃色,達到25以上即為紅色——這只能解釋鹽湖出現各種顏色的原因,但這些色彩又是怎么做到同時出現在鹽湖當中且色差分明的呢?
有關運城鹽湖的記載,最早出自《山海經·北山經》:“又南三百里,曰景山,南望鹽販之澤。”運城,春秋時被稱為“鹽氏”,漢代名“司鹽城”,元太宗因其惠澤天下而賜名 “圣惠鎮”,后又因“鹽運之城”更名為“運城”。歷代均設機構在此統管鹽業,包拯、歐陽修等曾在此署理鹽政——這里的鹽湖開采史,已有4 600年了。
中條山的南風能把鹵水的水蒸氣吹走,同時攪動鹵水,加快蒸發,促進池鹽結晶。遙想上古,舜帝巡視運城鹽湖時曾吟:“南風之薰兮,可以解吾民之慍兮。南風之時兮,可以阜吾民之財兮。”大意是南風吹走人民的憂愁,帶給人民財富。在這有如神助的南風中,人們創制出一套墾地為畦的制鹽方法:將大鹽湖分割成一個個小鹽池,引鹽湖鹵水入小鹽池內,利用中條山的風,經集鹵蒸發、過籮調配、儲鹵、結晶、鏟出5道工序,產出著名的河東大鹽。這就是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五步產鹽法。正是這本來用于生產的墾畦,意外墾出了不同顏色及顏色間的邊框。
墾畦所成的小鹽池,被鹽壟分隔為相互獨立的水體環境,每池中含有的鉀、鈉等礦物成分不同,嗜鹽微生物、藻類、浮游動物的種群和狀態也就大相徑庭。以藻類為例,鹽藻中含有的葉綠素、葉黃素、β-胡蘿卜素等的濃度,在不同小鹽池中各個不等,也就使每個小鹽池呈現出各異的顏色。
大量乃至過度開采,曾使鹽湖周邊的污染對環境造成巨大損害。2020年,運城市全面停止鹽湖范圍內的工業生產活動。在退鹽還湖過程中,研究人員嘗試培養從鹽湖中分離獲得的具有特殊顏色的嗜鹽微生物菌種,將其投放回湖水中,在平衡微生物物種的同時,也能實現對湖水顏色的調控。曾經出于生產目的而造就的“調色板”,今后將為了生態和審美而繼續“人工調色”,把微生物打造成運城向生態保護、風貌重塑、產業轉型、全域旅游蛻變中的“顏色生產力”。

鹽作為人類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基礎物質,對社會發展、文明進步的作用不言而喻。華夏文明之所以能發祥于遠離海洋的內陸黃河三角地帶,運城鹽湖的存在是極重要的因素。“緣鹽生、恃鹽興、因鹽名”的運城,擁有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102處,居全國地級市之首。黃帝戰蚩尤、舜耕歷山、嫘祖養蠶的傳說,回響在這里;關羽、王勃、柳宗元、關漢卿等文武俊秀的身影,出發于這里。而中條山下的鹽湖,過去和未來,都像這里的史詩神話、偉業人杰一樣斑斕錦繡、蕩氣回腸,當得起這一城華夏文明發祥史的物理象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