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碎“花瓶”的黛米·摩爾

一段獲獎感言能有多大影響力？62歲的黛米·摩爾給出了答案。1月，在金球獎頒獎典禮上，她身穿一襲緞面香檳色禮服，接過最佳女主角獎杯，訴說著出道40多年的酸甜苦辣。很快，這段“演講”被全球各大媒體轉發，一夜之間播放量超過千萬。

她的感言如下：“30多年前，有個制片人跟我說，我是一個爆米花演員，或許能票房大賣，但拿獎的事情想都別想，長年累月我也接受了這種想法……每當你覺得自己不夠聰明、不夠漂亮、不夠瘦、不夠成功的時候，你要知道，你永遠有不夠的地方，但只要你放下那把總在衡量自己的標尺，你就能看到自己的價值！”

上世紀90年代，黛米·摩爾是全球片酬最高的女演員，一部《人鬼情未了》紅遍全球，一張《名利場》雜志封面創造經典；20多年前，她經歷婚變、低谷和失序的個人生活，一度成為“過氣”的代名詞；當她以為“人生已經完了”的時候，一部帶著半自傳色彩的影片將她送上事業巔峰。

如她所言，當時間讓她不再美麗，當她接受自己不再美麗，她終于“完整了自己”。

瘋狂的劇本，東山再起的機遇

這部讓黛米·摩爾再創高峰的電影名為《某種物質》。從近些年好萊塢的女性電影看，這部影片探討的主題并不算創新：對抗衰老、諷刺“男凝”、自我和解……但作為一部以身體變異情節產生恐怖效果的影片，它有著足夠吸睛的設定和豐富的電影語言。重要的是，主角伊麗莎白的故事幾乎是黛米·摩爾演藝生涯的翻版。

伊麗莎白曾是好萊塢最紅的女演員，年紀輕輕就留名星光大道。隨著年老色衰，她逐漸乏人問津，只能當健美操主持人維系事業。觀眾不再愛她，公司想要換掉她，她在走投無路時遇到了“某種物質”。注射這種物質后，她的背部開裂，裂變出了一具全新的、年輕的、完美的身體——蘇。不過，兩人每隔7天就要互換身體，以此維系身體循環的平衡。

蘇很快重新占領大眾視線，成為最紅的電視新人，甚至被推上跨年晚會主持人的位置。然而，7天根本不夠，蘇必須擁有更多時間。于是，同一個人的兩個分身開始了時間爭奪戰，最終雙雙走向毀滅……“這是一個有魔力的、大膽的、瘋狂的劇本。我仿佛在這個角色身上看到了自己。”

2011年，黛米·摩爾結束了自己的第三段婚姻，生活和事業都陷入泥潭。她開始酗酒，吃大量鎮靜劑；她開始整容，瘋狂控制飲食，以此證明自己花期未過、依舊迷人。結果，她面部出現凹陷，身體亮起紅燈，和孩子的關系持續惡化。一次，黛米·摩爾在聚會中休克，一度瀕臨死亡。經過搶救，劫后重生的她開始正視自己的生活，決定重新振作。她戒酒、鍛煉、健康飲食，無戲可拍就轉向寫書，沒有愛人就好好經營與孩子們的生活。2019年，她總算走出陰霾，出版自傳《顛倒人生（Inside out）》，《紐約時報》書評稱其為“難得的坦誠”。

整容、節食、酒精……這些都曾是黛米·摩爾的“某種物質”。因此，當她看到《某種物質》的劇本，想到自己也曾和內心的“蘇”對抗的時光，下定決心要得到這個角色。她有預感，這將是屬于她60歲的《人鬼情未了》。

美麗是武器，更是禁錮

事實上，在本片導演科拉莉·法爾雅的選角名單上，黛米·摩爾一開始并不是首選。導演最初的靈感來源，是另一位資深大腕簡·方達——片中伊麗莎白成為健美操主持人的經歷，正來自簡·方達的真實人生。

為了得到這個角色，黛米·摩爾直接帶著日記飛去巴黎，跑到導演工作室，一邊讀日記一邊跟導演講述自己一路的故事和感悟。她告訴法爾雅，她就是在好萊塢標尺下規訓出來的伊麗莎白。

在之后的采訪中，黛米·摩爾提到了一個詞：冒名頂替綜合征。這種現象是指成功的人中，有33%的人感覺自己的成功不是理所應得的。換更流行的一個詞，就是“不配得感”。前半生的黛米·摩爾，充滿了這種不配得感。童年時期，她有一個放浪形骸的母親，嗜酒如命的繼父，搬了30次家，顛沛流離；少女時代，她做模特、當群演，靠著一張青春、倔強又美麗的臉龐被導演喬·舒馬赫相中，一部《七個畢業生》幫她敲開了好萊塢的大門；不到30歲，她就遇到了《人鬼情未了》，一夜之間成為全球最紅的女演員。當她以為自己已經成功時，現實告訴她：你的成功不是因為你的能力，而是因為你的臉；因為你是，也只是一個“漂亮女人”。1992年，正當紅的黛米·摩爾接拍《義海雄風》，當制片人得知她和湯姆·克魯斯沒有感情戲后，十分厭棄地說：“如果他們最后沒有感情，那黛米的角色為什么要是個女人？”

在好萊塢的男權時代，美麗是黛米·摩爾的武器，更是她的禁錮——她永遠只能做個工具人。

她試過反抗。1996年，黛米·摩爾以1250萬美元的片酬接拍《脫衣舞娘》，第一次把女演員的片酬拉升至男演員的同等水平。“我明明實現了真正的同工同酬，可所有人都在指責我裸露、不堪。”1997年，她又在《魔鬼女大兵》中剃頭發、練肌肉，把自己變成“假小子”，結果票房一塌糊涂。“當時媒體說，《脫衣舞娘》是我背叛了女性，《魔鬼女大兵》我又背叛了男性，我好像背叛了全人類。”

她認命了。2000年后，黛米·摩爾再也沒有一部突破性的作品問世，而是乖乖在《霹靂嬌娃2》中穿著性感服裝，在《完美無瑕》中做美艷女高管，在各大片場充當著爆米花女演員的角色。

不是復仇，是自我治愈

相較于表演事業的沒落，黛米·摩爾近20年的真實生活卻成了八卦小報們更熱衷的話題。2000年，她與布魯斯·威利斯13年的婚姻破裂，曾經好萊塢最能賺錢的“夫妻檔”分道揚鑣；2003年，她又與小她16歲的阿什頓·庫徹相戀，3年后結婚，2011年離婚。在這段婚姻中，黛米·摩爾被媒體形容為“充滿不安全感、充滿控制欲”。那份“不配得感”整整折磨了她8年：一次次動臉，只為了讓自己看起來更年輕，更有自信站在庫徹旁邊；一次次原諒丈夫出軌，并且歸咎于自己已經沒有魅力了；42歲懷孕、流產，媒體卻只會寫“她是為了留住另一半的心”……“我不知道該如何走出這一切，可能只能熬過低谷，然后重新爬起來。”

當黛米·摩爾把這一切向法爾雅講述完，她已經是《某種物質》中的女主角了。拍攝時，她每天要花6個小時化老妝、丑妝、特效妝，大美女變成了《指環王》中的咕嚕；她要對著鏡子大喊、大哭，把女性面對衰老的焦慮展現得淋漓盡致；她還要通過微表情，把女性在男權社會中的恐懼、不甘呈現出來……可以說，《某種物質》是黛米·摩爾表演能力集大成的作品，也是她真正拋開美麗這把標尺，真正擁有自我的作品。

獲獎以后，有媒體形容黛米·摩爾完成了一場“復仇”。對規訓她成為花瓶的行業復仇，對離開她的感情復仇。事實上，對黛米·摩爾而言，與其說是復仇，不如說是自我治愈。“如今，我只想慶祝自己終于成為完整的我。”

黛米·摩爾說自己做過很多“大事”：演全世界最紅的電影，拍孕照上雜志封面，拿千萬片酬。但這些都不如在60多歲拿到人生第一座表演獎杯來得重大。“我從來沒體會過60多歲，這是我的第一次。所以，我決定用最大的努力，活出最棒的自己。”

編輯 陳娟 / 美編 苑立榮 / 編審 張勉

人物簡介：黛米·摩爾，1962年出生于美國新墨西哥州，1980年憑電視劇《綜合醫院》出道，1990年主演電影《人鬼情未了》在全球走紅。其他代表作包括《義海雄風》《魔鬼女大兵》《霹靂嬌娃2》等。2025年1月，憑借電影《某種物質》獲得美國金球獎音樂/喜劇類最佳女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