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近代國際法與儒家思想的沖突
近代國際法與儒家思想的沖突,主要體現在以下四個方面。
第一,世界秩序。中國儒家的世界秩序是建立在以中國為中心的天朝觀念的基礎之上、以朝貢制度為主要的表現形式。它認為中國是“天朝上國”,是唯一“文明開化”的國家;世界一統于以中國為中心的“天下”,周邊國家都是“蠻夷”或“屬國”。中國與周邊國家的朝貢制度主要包括:中國皇帝委任“屬國”的統治者;“屬國”需要向中國皇帝上供當地產品,并接受中國皇帝的禮物;“屬國”的使臣覲見中國皇帝時須行“三跪九叩”之禮,并可獲得在京城和邊界地區進行貿易的某些特權等。而近代西方資本主義國家主張的世界秩序在本質上是擴張性質的,它們要求打破不對等的關系,并主動采取進攻的態勢,不惜以任何手段來打破中國儒家的世界秩序,并將中國納入其“世界秩序”范圍。
第二,國家關系。在鴉片戰爭前,清政府與西方國家是一種不平等關系。不過,與西方國家的關系,也只是被納入朝貢關系之內、受到嚴格限制的互市關系。而按照近代國際法,國家主權是平等的。因此,西方使節作為主權國家的代表,拒絕按照“三跪九叩”的禮節覲見中國皇帝。
第三,對外貿易。清政府實行閉關鎖國政策,并對互市采取了嚴厲的限制措施。然而,隨著19世紀三四十年代西方近代工業革命的完成,以英國為首的資本主義國家急需開拓世界市場、傾銷本國的工業品。因此,在清政府發動禁煙運動之前,英國已制定了使用武力手段強迫清政府改變對外貿易政策的軍事侵略方案。
第四,條約制度。鴉片戰爭后,西方列強從1842年《中英南京條約》開始,脅迫清政府簽訂了許多不平等條約,并用不平等條約的形式規范中外關系,從而徹底改變了中國的主導地位,形成了中外關系史上的一種新制度——條約制度。條約制度打破了儒家的世界秩序,標志著中國閉關自守政策的破產。
二、近代國際法與儒家思想的融合
近代國際法與儒家思想的融合主要體現在以下四個方面。
第一,近代國際法的傳入,開啟了近代國際法與儒家思想融合的進程。1864年,美國傳教士丁韙良把惠頓所著的《國際法原理》譯成中文,定名為《萬國公法》。這是介紹到中國來的第一本國際法著作,代表了近代國際法正式、系統地介紹到中國。近代國際法傳入中國后,在清代官員及學者中引起了不同的反響:一是以張之洞、鄭觀應等為代表的消極派,對國際法并沒有太大的信心,認為國際法固然對中國不無助益,但關鍵仍在國家是否強盛;二是以端方、李鴻章、曾紀澤為典型的積極派,認為西方國際法的內容很完美,作用也很大,可以倚信它保衛國家安全、維護世界和平等。近代國際法傳入中國后,清政府在外交上也有一些運用國際法的實踐。例如,1864年德國駐華公使李福斯在中國“內洋”(即領海)拿捕丹麥商船事件,經清政府按照近代國際法的相關規定予以抗議后,被迫釋放了該商船。1894年,清政府在甲午戰爭對日宣戰書中,譴責日本“不遵條約,不守公法,任意鴟張,專行詭計”等。
第二,不平等條約制度的確立,深化了近代國際法與儒家思想的融合。中國的不平等條約制度,肇始于1840年鴉片戰爭,形成于1860年第二次鴉片戰爭,1895年中日甲午戰爭得到了重要發展,至1901年《辛丑條約》趨于完備。可以說,不平等條約制度的形成和發展的過程,正是中國儒家的世界秩序被逐漸打破、西方國家加深對中國的侵略、將中國納入它們所倡導的“世界秩序”的過程。
第三,總理各國事務衙門的設立,是近代國際法與儒家思想融合的象征。在鴉片戰爭前,清政府同外國及其使節的來往,主要是由兩廣總督兼辦理夷務的欽差大臣負責處理。在外國使節看來,不能直接與中央政府打交道,是違反國家主權平等原則的。因此,1861年清政府成立了總理各國通商事務衙門,這是中國第一個專管外交的機構;1901年改組為外交部。
三、結論
首先,近代國際法與儒家思想的沖突,最終以后者的妥協退讓而結束。盡管近代國際法與儒家的世界秩序觀格格不入,但清政府及其官員還是主張遵守條約并根據國際法來制定外交政策。例如,曾國藩就主張嚴格守約,反對“打痞子腔”等。其次,近代國際法與儒家思想的融合,是在外部勢力的強大壓力下被迫進行的。從19世紀40年代開始的近60年的時間里,中國先后經歷了鴉片戰爭、第二次鴉片戰爭、中法戰爭、甲午戰爭與八國聯軍侵華戰爭等,每一場戰爭都失敗后的清政府被迫簽訂了不平等條約。最后,近代國際法與儒家思想的沖突、融合,客觀上有利于推動中國的近代化進程。《萬國公法》等近代國際法的傳入摧毀了中國的天朝觀念,開闊了清代官員和學者的視野,使他們意識到中西方的巨大差距,并主動開展了奮發圖強的洋務運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