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大家年譜,可觀照人生,能厘清其問學路徑,探究師承淵源和學術貢獻,窺測其月旦人物、評論時世,更能旁觀其人品與風格。尤其丁文江編《梁啟超年譜長編》,夾雜當時響應及他人回憶,與其他相區別,以為模范。惜乎后來的年譜長編未能顧及,讓主人獨零零地呈現,欠缺豐富性和完整度,反倒長而未精,窄而不全,留下遺憾。后來,《陳寅恪年譜長編》《胡先骕年譜長編》等庶幾近之,精準程度不遜前者,但對大背景的把握,正反之論全盤托出,異見之問等少有記錄,硬是缺了點什么。而大家之回憶錄,全是自話自說,更加活潑有趣,與年譜一道構建其立體化形象,栩栩如生,活靈活現。
《唐長孺回憶錄》:“(李)劍農先生為一時碩彥,授中國經濟史及中國近百年史,居教師樓,與余相鄰,朝夕相接,余一生治學,得先生之益者非淺。”“劍農先生治經濟史及中國近代史,為一時碩望,余治魏晉南北朝隋唐經濟,實受劍農先生之啟迪。”兩人同為學術大家,相互投契,源流一脈,共同引發。關鍵時點撥與引領,決定了唐長孺一生的研治方向,豈能忘懷?
讀趙映林《方孝孺大傳》上下二冊竟有年譜之感。作者積二十余年之功,評論方孝孺的一生,前因與后果脈絡清楚,于時代背景與人物性格的整體把握,沿三個階段的大事件下襲,全部涌現,完整而準確地將事跡與思想和盤托出,無以復加。作者在前言中論道:“方孝孺因學說而被明末清初‘三先生’之一的黃宗羲稱為‘諸儒之首’‘明初學祖’,是集伊尹、周公、孔、孟于一身的大儒、思想家、文學家,評價不謂不高。”這不僅涵蓋其“志于道”“殺身取義成仁”,也包括其政治、經濟、教育等方面的思想,更進一層維護了“道統”的尊嚴,“蓋千載一人也”。
而周松芳新著《廣東食語》,重點將民國與粵菜北遷而發生的人物故事串聯起來,談滄桑,論人世,實傳奇,史料齊備,人物鮮明,每一處著墨以食味之品引導,依舊時的報章和人物日記而鋪展,粵菜光榮而耀目的情勢如在目前。粵菜北漸,有賴于港味而北上,乃至“西游”,散布境內與域外,成為菜品之上乘;并與湘菜、川菜、杭幫菜等相較,以聞人與食客記錄還原昔時之真,尤其以日記條分縷析,點滴在案,毫厘必較,類粵菜菜系之年譜矣。
《書屋》今年創刊三十周年,飲水思源,前輩有首創之功,后來者亦付出艱辛努力,才將這本刊物做成品牌并延續下來。這么多年,始終以讀書、品書為榮,以服務思想界、文化界為傲,以引導出一股清流為宏愿,于萬千之中守住這個“一”。“屋不在大,有書則靈”,世我無限,惟天不薄。過了則了,重新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