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違規案例看資金占用風險的識別與應對

新《證券法》實施以來，對關聯方資金占用的違規處罰案例呈現上升趨勢，體現了監管機構對上市公司資金被關聯方占用采取零容忍的態度。本文通過2020年1月1日至2024年8月31日期間監管機構對上市公司關聯方資金占用的處罰案例進行深入分析，探究其關聯方資金占用的表現形式并提出建議，為識別中介機構資金占用風險、制定審計策略提供幫助。

一、關聯方資金占用的發生原因及相關規定

關聯方資金占用一直是監管機構重點關注的領域，關聯方占用上市公司資金問題日益突出。首先，控股股東資金占用動機強，如為滿足自身融資需求、償還自身債務需求等，控股股東借助對上市公司經營的決策權，通過操控上市公司謀求自身利益；其次，因中小股東信息不對稱，股權分散難以與控股股東抗衡，上市公司內部控制存在缺陷等因素給控股股東占用上市公司資金提供了機會；此外，資金占用違規成本不高，上市公司及其控股股東法律意識薄弱也有一定影響。

針對關聯方資金占用問題，近年來，監管機構頒布了相關規定進一步規范上市公司與控股股東及其他關聯方的資金往來，也加大了相應處罰力度。《上市公司監管指引第8號——上市公司資金往來、對外擔保的監管要求》（證監會公告〔2022〕26號）明確規定，控股股東、實際控制人及其他關聯方不得以任何方式侵占上市公司利益；《國務院關于進一步提高上市公司質量的意見》（國發〔2020〕14號）規定，對已形成的資金占用、違規擔保問題，要限期予以清償或化解，對限期未整改或新發生的資金占用、違規擔保問題，要嚴厲查處，構成犯罪的依法追究刑事責任；《國務院關于加強監管防范風險推動資本市場高質量發展的若干意見》（國發〔2024〕10號）規定，加強信息披露和公司治理監管，構建資本市場防假打假綜合懲防體系，嚴肅整治財務造假、資金占用等重點領域違法違規行為。《關于嚴格執行退市制度的意見》（2024年4月12日）規定，上市公司內控失效，出現大股東大額資金占用且不整改的，在強制退市中予以考慮。

二、上市公司關聯方資金占用的實證研究

本文選取2020年1月1日至2024年8月31日期間中國證券監督管理委員會及各直屬機構和上海、深圳及北京證券交易所對上市公司關聯方資金占用的違規案例，對其表現形式進行研究分析。

（一）上市公司關聯方資金占用的違規情況

2020年1月1日至2024年8月31日期間，共查詢到275家上市公司涉及關聯方資金占用的違規案例，對違規案例進行歸納整理，有以下特點：

1.從處罰力度看，對資金占用問題的處罰力度加大

若發現關聯方資金占用問題，證監會視情節的嚴重性，對上市公司及相關方采取行政監管、立案調查、市場禁入或行政處罰等相關措施。近年來，行政處罰的案例逐步增加，對上市公司而言，往往導致直接經濟損失、信譽受損，對股價及融資方面均有較大負面影響，甚至有退市風險；相關責任人除可能被中國證監會采取認定為不適當人選、限制業務活動、證券市場禁入等措施外，也會導致直接經濟損失，若構成犯罪的將被依法追究刑事責任。

2.從違規時間看，追溯時點視資金占用是否存在持續性影響

絕大多數違規處罰案例，處罰時點與資金占用發生時點在近3年期間內，但也有小部分案例考慮關聯方資金占用存在持續性影響，監管機構也會追查至發生時點，如有一則2023年發布的違規案例，上市公司代控股股東違規發放薪酬的統計區間為2006—2023年。

3.從違規的表現形式看，存在多樣性且具有隱蔽性

通常情況下，關聯方直接占用上市公司資金為最直接且比較常見的形式，除此之外，利用其他方式直接或間接占用資金的方式逐漸增多。經統計，在2020年至2024年8月期間，直接占用占違規案例的31.64%，通過供應商、客戶、員工或第三方直接或間接占用的案例占41.45%，通過代墊費用或報銷無關費用等占用資金占8.36%，通過借款、投資等方式占用資金占7.27%。

（二）關聯方資金占用的具體表現形式

1.直接占用

關聯方直接占用上市公司資金有以下情形：

（1）關聯方借款，包括控股股東及其關聯方、公司董監高等。除法定披露日存在余額占用外，也有過程占用的情況，如通過月初轉出、月末歸還的方式，還有一種情形是有實際資金流轉，但由于時間較短，收支相抵未予以入賬，此類過程占用尤為隱蔽。

（2）處置前，關聯方資金往來未及時解決。上市公司一般會給予子公司財務資助，但基于公司戰略存在處置子公司的情形，由于未納入合并范圍前完成借款清償，形成了非經營性資金占用。

2.通過供應商、客戶、員工或第三方占用

上市公司通常在產業鏈上處于較強勢的地位，上市公司控股股東等關聯方會利用上市公司的強勢地位直接或間接通過供應商、客戶、員工或第三方占用上市公司資金。

（1）直接形式。部分上市公司與關聯方存在客戶或供應商的關系，關聯交易形式了非經營性資金占用。如關聯方為上市公司的客戶，和非關聯方客戶授信期不同，普遍較長，且未按照約定信用期及時回款，未在信用期內回款的銷售款形成了非經營性資金占用；又如關聯方為上市公司的供應商，上市公司支付預付款，超過了正常交易額度，從而形成了非經營性資金占用。

（2）間接形式。該方式較為隱蔽，也是違規案例中存在較多的形式。如上市公司以預付設備采購款、貨款形式將資金轉出至供應商或者第三方，而后供應商或第三方直接或再經過多方最終轉至關聯方或者關聯方指定的單位。其中預付性質可能基于真實采購業務，也可能為虛構業務，無商業實質。對上市公司財務報表而言，一部分以預付款項的形式列報，另一部分可能以虛增營業成本或虛增資產的形式列報。此外，也有部分上市公司通過員工備用金或借款形式轉至員工，員工轉至控股股東使用；也有部分上市公司控股股東向上市公司的客戶借款，與之相對應，上市公司對該客戶的授信期無故延長等。

3.代墊費用或報銷無關費用等

關聯方為了自身利益，讓上市公司承擔與公司業務無關的費用，如支付關聯方裝修費用、董監高等個人消費支出等。除此之外，還有幾種情況容易被忽略：

（1）為關聯方代扣代繳稅費或者水電費、代收代付薪酬等。上述資金往來雖然已結平，但過程中存在非經營性資金占用。

（2）虛構費用。違規案例中發現部分上市公司將資金通過以研發費、服務費等名義支付給關聯方，且部分服務供應商直接通過銀行存款支付，未通過往來款單位核算，具有較強隱蔽性。

4.通過借款、投資等方式占用

（1）控股股東等關聯方和上市公司作為共同借款人或者以上市公司名義借款，借款資金未通過上市公司流轉，但上市公司不可避免地承擔了償還借款的義務，即使后續關聯方及時償還了相應借款，但仍構成非經營性資金占用。

（2）與關聯方存在股權投資交易行為，對應股權轉讓款未及時支付至上市公司，或者以投資意向金或者投資轉讓款形式支付給關聯方后因其他原因投資終止，對應的投資款轉回或者未及時轉回。此外，還存在投資款通過多方流轉后轉至關聯方銀行賬號內，最終構成非經營性資金占用。

5.其他形式

除上述資金占用方式外，違規案例中還存在其他情形，如關聯方收取定金、獎勵款或者通過員工個人收取客戶相關費用；如通過信托計劃、理財資金、票據轉讓、存放財務公司資金、保證金等多種形式，直接或間接占用上市公司資金。

綜上，控股股東等關聯方占用上市公司資金的表現形式多種多樣，通常有兩種或兩種以上方式共同實施以滿足占用資金的目的；部分形式具有較強隱蔽性，如控股股東通過客戶、供應商進行資金往來的情況，可能經多道資金流流轉，由于上市公司未直接與控股股東發生往來，故很難發現，值得引起足夠重視。

三、防范資金占用風險的對策及建議

（一）合理評估上市公司資金占用風險

在評估上市公司資金占用風險時，需結合控股股東股權質押等融資情況、體外產業情況以及上市公司治理結構、股價波動等綜合分析。首先，不少上市公司控股股東由于自身融資渠道有限，特別是部分上市公司控股股東股權質押比例較高，若上市公司股價下滑導致控股股東存在平倉風險；部分控股股東體外產業有融資需求，利用上市公司達到融資目的。其次，部分上市公司治理結構不健全，上市公司與關聯方在業務、人員上混同，特別是控股股東凌駕于內控制度之上，導致內部控制失效，控股股東為謀取自身利益，也加大了資金占用風險。

（二）充分識別關聯方及關聯交易

對現有及潛在的關聯方及關聯交易保持充分關注。控股股東等關聯方為隱蔽資金占用行為，關聯方及關聯交易清單不完整存在較強動機，因此中介機構獲取公司關聯方及關聯交易清單后，需評估其完整性；對公司供應商、客戶、員工以及其他單位評估是否存在異常或者超過合理范圍的交易情況，審慎判斷是否存在關聯交易非關聯化；對已識別的關聯交易，了解關聯交易的必要性及公允性，交易是否經過審批等。

（三）結合公司業務活動識別資金占用風險

1.經營活動

資金活動方面，考慮部分資金占用案例發生在上市公司子公司，故需關注上市公司及下屬公司所有資金賬號的收支情況，特別是大額異常交易，如類似金額的一進一出；與關聯方的資金交易，無論收支是否已結平，均需核實相應資金往來的合理性；若存在存單質押等資產受限制的情形，追蹤受限制原因，避免控股股東基于上市公司資產受限得以融資等情形。

采購與銷售活動是資金占用風險的重點領域，了解公司主要客戶、供應商的交易背景、合作規模和信用政策等，結合橫向、縱向分析業務波動合理性，若存在異常情況，如大額預付、授信期限不合理波動等，需實施進一步程序；收付款方面，關注賬面記錄單位與實際資金收支單位的一致性。

2.投資活動

設備等長期資產投資方面，結合預付款項，跟蹤長期資產的購建進展，特別關注預付款項轉回或者長期未結轉的情形；理財、股權等投資方面，跟蹤資產的投資去向，特別關注公司以投資意向金為名，控股股東等關聯方獲取資金的情況。此外，上市公司處置投資公司對應的股權轉讓款需及時跟進，若未按照股權轉讓協議的約定及時收款，也可能造成非經營性資金占用。

3.籌資活動

借款方面，結合信用報告中的未結清貸款、擔保等信息，核實是否存在控股股東以上市公司名義對外借款的情況，核實表外債務信息；上市公司獲取貸款后，關注貸款去向。

四、結語

通過梳理資金占用的違規案例可知，資金占用的表現形式存在多樣性且具有隱蔽性。為了能夠識別資金占用風險，中介機構需加強職業謹慎性，結合控股股東是否有資金占用的動機，透過現象看本質，從各個方面入手制定針對性的審計策略，謹防審計失敗。

作者單位：立信會計師事務所（特殊普通合伙）浙江分所